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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关心则乱

    程姎摇摇头:“应无交情。不过袁公子说,大堂兄的那位上官夫子与他父亲曾拜在同一位恩师门下。”

    这关系听来仅次于水晶宫到广寒宫的距离呀。少商心下一略,立刻明白了。

    那厮借口让小僮斟酒,是为了查看她在哪里,结果发现自己刚离开侧堂,稍一打听就知往西侧去了,然后这货就追过去‘求人办事’了。根据年龄估计,那厮应是替某个长辈传话,她没猜错的话,八成是三叔母以前的烂桃花。

    想到这里,少商忙抓着程姎的衣袖,轻问:“…那啥,阿姊,我跟您请教个学问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有没有这样的赋,什么兰台,什么城南的宫殿……”

    她话还没说完,程姎就笑了:“这不是司马夫子的名赋《长门》么,嫋嫋适才跑出去一阵,原来是去想学问了,伯母知道一定高兴。”

    少商假笑数声,又问:“这段赋…很出名么…”

    程姎心中一阵刺痛,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直活在多么安全温暖的地方,竟什么都不看不问。她强自柔声道:“也不很有名,不过许多人爱它辞藻浑丽雍容,又不涉政事,所以常给闺中女子读着玩的。”

    少商点点头,这个程咏有讲过。前朝末年,戾帝深惧世人映射其恶行,以血腥手段防范,后遗症至今未消。成了,袁慎那厮还不定如何在肚里笑话自己呢。

    “……堂姊,”少商笑问,“你觉得那善见公子如何”对照眼前那帮女孩的花痴样,又见程姎面色如常,她倒生了几分敬意。

    程姎苦笑:“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这位袁公子,有何可想的。”

    少商晒然。也是,花痴也要讲基本法。程姎才来都城几个月,不像那些在都城长大的女孩,早就或近或远的见过那厮本尊了。

    不过程姎没想法,不表示别人没想法,萧夫人就很有想法。

    袁家的家世权势虽高于程家,但也没到高不可攀,何况低门娶妇,两家差距尚不到她痴心妄想的地步。次日她就抓来程咏细细询问了一遍袁慎其人,程咏也是摸不着头脑。

    “上官夫子的授业恩师乃严神仙的师兄,他老人家生平最爱开席授徒,聆听过他教诲的不知几百上千。这袁大人…兴许也听过…”

    萧夫人又赶紧问袁慎家中情形婚配与否,得知未婚,又疑惑道:“既是独子,又已二十有一了,为何还不成婚”

    程咏头大如斗,为难道:“这,孩儿也不知。只听说袁夫人是出了名的不管俗事,潜心修道。袁大人又镇守在外,兴许是婚事无人料理不过…”他想起一事,连忙道,“前一阵不是儒生群聚论经么,席间有位大儒十分赏识他,就想许配女儿还是侄女什么的……”

    “然后呢”萧夫人追问。

    程咏道:“袁善见便说,家中族老对他的婚姻大事已有主张了,他不便私自许诺。那大儒不悦,自恃才高位尊,非纠缠着问相中了哪家女郎什么的。袁善见当时就冷了脸,拿了那大儒著书中的三四处谬误,言道‘先生若多在学问中添些心思,少对别人婚配之事指指点点,就不会有这般疏忽了’。那大儒气的不行,当日就离宫回原籍去了。”

    萧夫人听了,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这袁慎果然出色,忧的是这婚事怕不容易。她又问儿子道:“你觉得姎姎与他相配否我欲找有德之人去说和。”长子口风紧,她也不怕说。

    程咏摇摇头,心中不赞成:“这不好说。袁善见此人,面热心冷,看着随和,实则极有主见。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旁人如何敲打也无用,难道那大儒就没夸口女儿贤淑有德么还不是碰了壁。”说亲说亲,不就是媒婆各种夸耀优秀吗。

    萧夫人迟疑了,她还是很信任长子的判断力的。顿了半响,她叹道:“可惜昨日没叫袁慎见见姎姎。”其实她于婚姻之事也不很擅长。

    程咏用奇异的眼神望着母亲,忍了又忍,小声道:“阿母觉得…那袁善见一见了姎姎,就会愿意…”难道母亲认为堂妹的相貌能让人一见惊艳

    萧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少说那肤浅之言。娶妇难道不是看品性”

    程咏看母亲耍赖,立刻闭嘴了。

    程始有时饮酒起兴,会对儿子们笑谈老爸老妈的浪漫史。话说,当年他远远第一眼看见萧夫人就跟掉了魂似的好几天,当然,成婚之后发觉妻子异常聪明能干,加上几十年同生共死,自然是爱上加敬,情意愈笃。

    程咏是男人,还是知道青年男子心中所想的。况且,不论品性才干多么好,才见一面能有什么。除非是出名的才女,才有可能惺惺相惜,然而程姎还不到这水平。

    事实上,叫他看来,还不如让幼妹出来相见呢,不敢夸口倾国倾城,至少与众不同,过目难忘。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好歹先把姎姎嫁出去,才好提嫋嫋的婚事,这叫长幼有序;嫋嫋还小,不着急。

    萧夫人看儿子神色,不难猜其心思,实则她刚才也是嘴硬之言。若是让男方的母亲来相看,她对程姎还是很有自信的;可根据刚才的




27.第27章
    少商倚着马车窗, 一手撩帘子一手压面纱,不住往外张望着——这已是她最近养成的新习惯了。无论去哪儿,凡是没走过的路她总要一路看着, 心里才不算空落落的。

    好在此时民风不拘束女子抛头露脸, 可恼的却是道路不好:黄土路稳,可恨风沙扑面;石板路倒洁净,却得一路颠簸。唉, 她好生怀念柏油和水泥呀。

    坐在对面的程姎望着她,微微出神。

    她听苜蓿说, 兄长们第一次带嫋嫋出门,既没去喧闹繁华的坊市也不去看辉煌巍峨的宫城, 而是叫人驾车紧贴着城墙内侧走了一圈, 足足花了好几天功夫。每日都是微曦出门,至掌灯时分才归,到最后一日伯母差点又要发火, 好险忍住了。

    “……堂姊,你知道吗。”少商忽从窗口扭回脑袋, 笑盈盈道,“凡建都城, 必要看一山二水三地势。就是说, 要背靠大山,水系广茂, 地势平坦而雄阔。”最好还要前有关后有隘, 方便屯兵存粮, 繁衍人口。

    程姎看她兴奋的像个孩童,便笑道:“不止都城,你将来到都城外面看看,就知道那些世家豪族所建的坞堡无不是这样的。”

    少商一脸艳羡:“咱们家就没有坞堡,阿父只是重建了老家的祖宅。”到目前为止,程家也就是个有人当官的地主老财格局了。其实想想自己简单粗暴的用数字对那些家族做评估是肤浅了,还有很多边际因素没有考虑进去。

    少商朝程姎做个俏皮的鬼脸,继续探出窗去。

    俯瞰这座宏伟庞大的都城,就是一个纵长方形,东西南北四面高耸入云的厚重城墙,不平均的分布着十几扇城门。至今,她还未出过城门。

    程家发迹晚,就如家宅一样,最中心最热闹的位置已叫别家占了,程家货栈几乎贴着城墙了,坐车要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还大多是破路,比她之前绕城墙都费劲。

    设立这座货栈自然是萧夫人的主意,程家人丁少,不少俘获馈赠堆积在家纯属白费,不如盘给商铺得利;而且根据物价涨跌,可提前囤些布匹柴炭之物。简单来说,就是披发,囤货,以及中转之用。

    主家两位女公子大驾光临,又是来清点货品的,货栈管事自然恭敬万分,打开正面四扇连门,又领了十余个奴仆等在一边,活像镇尾那间洗头店的剪彩仪式。

    程姎被颠的脸色发青,苜蓿恨不能将她整个人背下车来,不过程姎不愿堕了萧夫人的威风,强撑着自行下车,寒暄几句后就打起精神,由管事领到后面去点货了。少商不管这许多,她这幅小身板才刚养好,可不能再出错了,便由莲房服侍着在前堂坐下歇口气。

    掺了姜丝的温热酪浆几口下肚,少商方觉缓过劲来,四下打量。

    这货栈的前堂中央砌了一座庞大的方形土烧火炉,融融的向屋内散着热气,少商独坐上首。看看左边,七八个货栈仆众跪坐成一排,神色殷殷,再看看右边,宅邸随行过来的奴婢跪坐成一排,情状切切。她心中大乐,这排场学生会主席换她都不做呀!

    少商正想起身,谁知外面忽响起吆马勒缰声,随着一阵轮毂滚动之声,只见一辆四四方方华盖锦覆的辎车停在货栈门前,两匹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不住的嘶啼,鼻孔喷着白茫茫的气息,两个身着缎袄的童子跃下车来侍立在两旁,后面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华服公子缓缓下车。

    少商眼皮一跳,这货怎么来了。

    其中一名童子上前,大声道:“我家公子远远望见这里的徽记,敢问可是曲陵侯程将军府上所设货栈因路途遥远,预备未足,想讨要些炭薪。”

    少商沉着脸,一言不发。一旁的副管事看了,以为是小女娘羞怯,便小跑到门前,高声回道:“可是锦阳坊袁侯府邸的车驾天寒地冻,公子不如进堂歇息,仆这就去预备。”那马车上也有明显的家族徽记,久居都城的老仆自是认得。

    谁知袁慎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继续闲闲的立在马车前,目光却看向堂内,有意无意扫在某人身上。少商咬咬嘴唇,这是上门讨债来了。

    袁慎见少商装傻不表态,秀丽的长眉一轩,抬步就要进货栈;此时少商豁的起身,拱臂作了个揖,强笑道:“原…原来是袁公子,距上回家宴已数日不见了。家兄十分惦念公子,不知何时有机会再度诗歌唱和…”妈哒,她编不下去了!

    那副管事流露出赞赏之意,觉得自家女公子话声得体,姿势优美,态度不远不近,不像都城里的那些小女娘,一碰上善见公子就跟狗熊遇着蜜糖般。

    袁慎笑意盈盈,道:“女公子怕是弄错了,那日子肃贤弟说要下回再议的是赋,不是诗。”他故意在最后一个字上顿了顿,意有所指。

    少商压住一口老血:mmp!

    袁慎见她不说话,又上前一步道:“听子肃贤弟说,女公子不也十分喜爱蒯通之赋么”

    那副管事连同周围一圈仆众都望向少商,n脸敬仰。

    大家心道:外面都传夫人的幺女被葛氏养坏了,如何粗鄙蛮横,没想却能与才名满都城的善见公子共论辞赋,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根子好,怎么也坏不了!

    少商被众人看的脸上发烧,恨不能把袁慎抓来打一顿七伤拳,肚里不住的大骂:什么快通,我只知道申通圆通中通以及狗屁不通……行,她知道这厮的意思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闭了闭眼,认怂了:“公子说的对,是赋,不是诗。”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挤出齿缝的。

    袁慎知其服软,笑的春意盎然,更映的唇红齿白,人如美玉。这笑法太违规,把一直坐在车驾位置的中年汉子吓了一跳,跟随自家公子这么多年,真笑假笑他还是分得出来的。他连忙去看那立在堂内的女公子,果然如雕如琢的一位小小美人。

    这时副管事适才派下之人已扛着一大包细炭回来,那中年大汉跃身下车,拎过麻袋道了声谢,又奉上一囊金锭为资。副管事连连摆手道:“这么点拙物,倘若要了公子的钱,主人家还重则老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那中年汉子便收回钱囊,谁知袁慎却还不走,侧颈遥望前方,然后再顿顿的看了眼少商,这才拱手告辞。

    人走了,余波荡漾。那副管事不住赞叹袁慎果然风仪轩朗卓尔不群云云,其余仆众也都窃窃私语,或赞叹或景仰。

    少商低头沉思。

    她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急需修正。思忖片刻后,她问那副管事:“咱们这货栈左右分别是何人家,平日不知可有来往”

    那副管事答曰:左边是一间制橘皮酱的老铺,常年给都城各大食楼供货,右边也是一家货栈,不过囤积的是木材石料之类的建造营生,之后便是一条巷子直通城墙了。

    少商心下明了,然后就说要四处看看。

    没逛两下,她就屏开货栈里的奴仆,只带了自己的婢女往那后巷走去,说是要看看左右风光。走到巷口处,留下其余健婢,又往前走十来丈,果然看见一个突兀的拐角,少商再留下莲房和阿梅,并吩咐‘倘听我呼声,立刻来令大家来寻我’。

    扭过拐角,只见袁家那辆华丽雍然的辎车赫然停在那里。袁慎披着一件雪白的毛皮大氅,双手笼着一尊小巧的白玉暖炉,手指纤长如玉,仿佛与那玉炉不辨彼此。

    他面带微笑的站在车前,静静等候,那两个童子和驾夫都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货栈坐落之处本就僻静,这条巷子更是冷清无人,少商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径直走过去,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才站住:“袁公子有何见教”

    袁慎这次也不绕弯子了,直问道:“女公子是否已向桑夫人传话。”

    “没有。”少商干脆道,“我本就不想替你传话。”

    袁慎生平甚少发怒,却也不免暗暗生气:“既然如此,那日为何答应在下。女公子可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

    少商睫毛都没动一下:“我食言了,又如何。”你还能打我一顿怎么的。

    袁慎皱眉,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孩,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样温弱纤妩的长相,却生了这样乖张邪僻的性情,估计整座都城也找不出几个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传那句话不可,不过久等数日却无音信,就猜到她根本不打算信守承诺,然后一阵气愤,反而卯上了。

    盯着程家门宅的随从今日一早来回禀后,自己就颠簸车马跟了一路,其实不过就是要当面质问一番



28.第28章
    幽巷深处, 袁慎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僮儿和驾夫来催才缓缓上车。又是一路颠簸, 回到豪族聚居的锦阳坊, 已是炊烟时分。

    袁府是一座历经数代修建而成的古老屋宇,以星辰位数布置的十余棵巨木早长成了参天古树, 铺天盖地的强壮枝条覆着厚厚的积雪,团团笼住整座宅邸, 广阔且幽深。

    幼年的袁慎走在这里, 哪怕老仆引灯在前,也常觉得害怕。可母亲对他说:这世上的事,不是你害怕就不会来的。月难圆,人难全, 你要学着习惯这世事。

    如今的他,再也不会害怕了。

    回到居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媪迎上前来, 笑道:“公子总算回来了, 一大早出去也不怕受寒。”说着便指挥婢女们服侍袁慎更衣用热汤。

    “母亲在做什么”袁慎用热气腾腾的帕子暖暖手, 才问道。

    老媪略惊,答道:“夫人还在焚香祝祷。公子寻夫人有事”这对母子平常三五日才见上一次。

    袁慎动作一顿,道:“叫母亲别太累了,早些歇息才是。”

    也没什么事,他只是想告诉母亲, 他近日遇到一个小女娘, 总共才见了三次面, 倒有两次是以她落荒而逃了结的。

    他还想告诉母亲,头一次见面,他就觉得他和那小女娘很像。哪怕再是灯火辉煌,人间团圆,依旧喜欢跟在人群后面,依旧是禹禹独行。有一点风吹草动,首先是警惕的保全自己,怀疑对方的用意,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绝不轻涉险地。

    袁慎后靠着隐囊,再拿一条滚烫的帕子覆在面上,微笑着想,这次她总该乖乖传话了吧。

    ……

    某人这次没料错,少商再不敢耽搁了。

    此事若换做寝室长博客姐,那个一路班长优等生团支书长大的模范姑娘,大约会气愤‘你凭什么要我做这做那又凭什么要挟我’,不过少商这个见习太妹却不以为然,人家要欺负你还需要理由吗,社会主义小镇都这样了,何况这封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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