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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关心则乱

    少商道:“大前日,妾家中不是为凌大人办定亲筵么,家父邀了好些亲朋挚友呢。”你个臭老头,前些天你自己赐了那么多酒你忘了啊!

    “为何定亲筵不与休沐日在同一日”皇帝提着腔调,故意冷眉峻眼,引来皇后用力束了一下他的腰。

    “因,因为…定亲筵要要要准备呀…”当然是为了多休息一日,大家都是道上人,皇帝老伯您需不需要这么较真啊。

    “那定亲筵是你办的”皇帝继续为难。

    “不不,那什么…妾稍微帮了下手,要紧的是多看看,多学学,长些见识…”

    皇帝耷眉拉眼,一本正经:“上回程楼两家定亲,难道你就没有看看学学到了这回怎么还不能亲自张罗呢。”

    皇后手上用力抽拉玉带,几乎将皇帝的早膳给勒出来。

    少商脸都绿了:“呃,妾妾…那个学无止境,愈学多就愈发觉妾实在是无知,是以要多看多学几次,呵呵…”

    皇帝自幼父母双亡,但生性开朗明快,可惜起事后一路艰难险阻尸山血海,登基后更是须为天下表率,只有在少数几个老兄弟面前还能玩笑一二,想想已有许多年不曾如此促狭了。

    他本想说‘你若是多定几次亲岂非知识更加渊博了’,不过看到皇后不赞成的目光,只好转言道:“好,那办完定亲筵呢,你怎么还不进宫。”

    少商松了一口气,赶紧回答:“前日,凌大人领着妾身去拜访霍夫人了。”

    皇帝眼中的笑意顿了一下,皇后手上的动作也停了,过了片刻,帝后才双双复原。

    皇帝道:“霍夫人近来如何”

    少商道:“夫人有些清瘦,不过看着气色倒还好。哦,崔侯也在。”

    皇帝没有说话,神色有些郁郁。

    少商见状,赶紧将最后一颗炸|弹熄火:“唉,从杏花别院出来,妾亦是怅然,想到这人间悲喜,无可奈何,妾久久不能释怀。是以凌大人又为妾向娘娘告假一日,让妾…诶,那个平复心绪,平复平复…”

    皇帝复笑:“你平复什么心绪,小小孩儿知道什么是人间悲喜无可奈何,装模作样,不就是躲懒懈怠,当谁不知道呢!”

    少商正要说出淳于氏之事,谁知大长秋曹成来请皇帝移驾了,言道尚书台几位大人已至。皇帝颔首,又勒令女孩好好读书,将之前几日的功夫都补回来,然后起驾离宫了。

    少商连忙对皇后道:“娘娘,昨日凌侯夫人上我家了!想到霍夫人如今的情形,我一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说了些负气的话。”

    皇后虽温和却并不笨,闻言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含笑道:“你得罪了凌侯夫人,想要陛下和我给你撑腰”

    “娘娘,您别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那是伸张正义!”少商谄媚的扶着皇后的胳膊往内殿走去,“难道您喜欢凌侯夫人啊。”

    皇后白了她一眼:“喜不喜欢另说,你也该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了,一逮着机会就胡说八道,戏谑无行。在我宫里尚且无妨,若是出去了,看人家骂不骂你。”

    “我也就在娘娘身边才说的,您看我出去哪会那么说”

    “在我这里也不许信口开河!”

    “那我什么时候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啊,家里可我现在待宫里的时候比在家里长多了,好憋气呀。”

    “我说你能放言时,才许说!”

    “……好吧。”

    因为缺课四日,这日上午少商学的分外勤勉,不知过了多久,正觉饥肠辘辘,翟媪过来刚说要传膳,殿外的小黄门却忽来传报:汝阳老王妃携凌侯夫人来了。

    皇后顿了顿,道:“传。”

    汝阳老王妃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过今日却穿了全幅王妃仪装,披帛挂玉,系五彩锦缘;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淳于氏也是一般的庄重打扮,双眼红肿,想是哭泣许久所致。

    少商看了一遍,暗切一声。

    汝阳老王妃略略弯曲一下身子,算是行过礼了,于是跪坐在皇后身旁的少商也有样学样的向老王妃弯了弯脖子,接近于平角。不过淳于氏还算上道,老老实实的行足了礼数。

    “不知叔母今日所来何事”皇后一脸的冷淡端庄。

    汝阳王妃冷冷一笑,指着她身旁道:“老身今日就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来的!”

    “王妃慎言!”皇后冷声道,“少商在予身边数月,素来温良恭俭,仁善豁达,从未有何不妥之处。叔母今日一来就气势汹汹,未免过了。”

    少商头愈发低了。她自来被人数落惯了,难得受这样凶猛的夸奖,不免有些脸红。

    汝阳王妃用力拍膝:“老身说的句句属实。昨日,凌侯夫人好心好意去程府拜访,赠与田地侍婢,不但没落着半句好话,还被这贱婢羞辱一番!皇后,你今日若不处罚这贱婢,恕老身不能服气!”

    老妇声量响亮,几乎震动殿宇,淳于氏很很配合的在后面抽泣几声。

    少商心中轻蔑。想道你服不服气关我p事啊,就是你断气了也不关我事呀。

    皇后侧瞥了少商一眼,才道:“我素信少商,想来她不至于如此……”

    “娘娘!老身敢对天起誓!”老王妃声嘶力竭,口沫横飞。

    此时人们对鬼神之事甚是笃信,皇后一时气弱,思绪一转,便道:“这等家事还是请越妃一道来参详……”

    “皇后!”汝阳王妃刻意一字一句道,“你是六宫之主,责罚晚辈这等区区小事,难道还要过问一个妃嫔!”

    翟媪忍不住了,开口道:“娘娘想请谁就请谁,王妃未免手伸的太长了吧。”

    “贱婆子放肆!”老王妃大喝,凶狠异常,“贵人说话,也轮得到你一个奴仆插嘴,皇后就是这样放纵,这等奴婢就该狠狠掌嘴!”

    老太婆气势惊人,少商却在心中暗暗给她鼓劲,盼她继续作死。

    皇后面如冰霜,只有略快的气息显示她心中恼怒。她忽道:“少商,你有什么话,当着王妃和凌侯夫人的面,尽可放言。”

    此言一出,少商眼睛都亮了。

    淳于氏脸色一变,她领教过少商的胡搅蛮缠,汝阳王妃却犹自嘶叫:“皇后,老身都带了苦主来了,你赶紧责罚她就是,还让一个小辈来和老身对嘴不成!”

    “哟,老王妃可真霸气呀!这知道的是您气急攻心,不择口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这天下之主,六宫领袖呢。”少商慢吞吞的走前几步,跪坐到皇后右前方。

    “你个小贱人说什么呢!”老王妃指着她骂道。

    少商道:“娘娘想宣越妃娘娘,您不让;娘娘想多问两句,您就要她立刻责罚我。哟,您可比陛下厉害多啦,陛下和娘娘都是有商有量的,哪有您这幅威风啊。今日下午有一位博学的老儒生要来给我接着讲礼数,回头我就问问她,老王妃这幅做派,不知合不合礼数啊!”

    汝阳王妃立刻涨红了脸。

    “哦,我忘了说,这位老儒生有位从弟是在御史大夫手下当差的。”少商盯着那张猪血色的老脸皮,心中异常快慰。

    今天之事往小了说只是皇族家事,但倘若抖到朝堂上去,那立刻会引来一群犹如嗅到血误气息的蝇虫。汝阳王妃再自持年长尊贵,也不愿意撞上这口钟。

    “都是妾身不好。”一直扭着素帕抽泣的淳于氏忽然开口,“老王妃是为了替妾身张目,才激愤至口不择言,万望娘娘原宥!”说着便连连磕头,不时额头便红肿起来。

    皇后侧首避开,只好道:“恕你无罪。”

    汝阳王妃淬毒的眼神扫向少商:“好厉害的嘴,果然是狡诈多端,长舌厉口,凌侯夫人就是叫你羞辱了一番,你可知罪!”

    “知什么罪我从未说过羞辱凌侯夫人之言。”少商道。

    “老身敢起誓……”

    “您起誓有什么用啊,您又不在当场,没看见没听见,都是凭凌侯夫人一面之词。说不得,您也是受了蒙骗呢。”这等程度的辩词,少商简直连脑子都不用过。

    汝阳王妃一时语塞,淳于氏立刻扑上前道:“妾身也敢起誓,妾身以性命起誓,那日程少商确对妾身百般羞辱,污言秽语……”

    “你的誓言切不可信。”少商轻飘飘,“像你这般品性之人,自不会将神明放在心上。”

    淳于氏一口气的堵在喉头,她不愿就自己的品性话题说下去,只能向皇后大喊道,“当时妾身还带有二婢,她们可以为证!”

    少商笑起来了:“诶哟,夫人您行行好,那两个侍婢是您花钱买来的,还不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如此,我也可以从程府找些奴仆来,说您那日意图不轨,让我在凌大人饮食中下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好叫他无后而终,将来凌大人偌大的家底还不都归了您膝下之子么别说二婢,就是二十个婢女,我也给您找出来作证,如何”

    如此一番天马行空狗屁不通的诡

    辩说将出来,别说汝阳老王妃有些傻,淳于氏气的几乎满腔气息要蒸腾而出,却只能指着她:“你,你这…你这个狡言欺诈的…”

    好容易顺过一口气,她立刻流泪跪告:“皇后娘娘,程娘子这番诛心之论妾身断断不敢领受。这话非但不能说,连妾身连想都不曾想过。倘若这些话有丝毫流了出去,妾身再难立足人前啊!请娘娘明鉴,若是不能还妾身一个清白,妾身宁肯一死!”

    皇后面有难色,正要张嘴说些缓和话,少商迅速对着汝阳王妃道:“王妃明鉴,倘若我也敢起誓,说凌侯夫人确有谋害凌大人之心,您会否主持公道,也狠狠责罚凌侯夫人”

    汝阳王妃不由得一缩。当年之事她扪心自问,也不敢说淳于氏没有半分私心,是以这个包票她还真不敢打,只能顾左右而言道:“你起什么誓,适才凌侯夫人也起了誓,你怎么就不肯认!”喘了一口气,她放柔口气,“你只是个小小孩儿,偶然口误也是有的,长辈怎么会和你计较呢。好好认了错,这件事就揭过了,好不好。”

    少商冷笑,心想你哄三岁孩子呢,一旦她认了错,后面的责罚还不由她们起哄。

    她道:“王妃此言差矣。我可是老老实实听长辈吩咐定亲的,不敢比凌侯夫人这等自己张罗婚事的,更何况,她吃霍家的,喝霍家的,寄居霍夫人身旁多年,扭头就趁人家不测顶了她的位置。所以呀,我发的誓可信,她发的誓,不可信!老王妃,您是不是年纪大糊涂了啊,这么点事都想不明白难道……”

    她忽然变了口气,挤眉弄眼道,“老王妃您当初也和凌侯夫人一样的…啊…”

    “休得胡言!”

    “不可造次。”




89.第89章
    此为防盗章

    俞采玲的父母离婚时也是一点没吵, 还在镇上第一家开的酒楼里办了三桌,当着两家亲戚的面说清楚分手明细,除了黑着脸的副镇长大伯父以及神情呆滞的读书人舅舅, 旁人都很自在,说说笑笑,酒楼里的招待员还以为是办喜事呢,结账时差点要说‘祝百年好合’。镇上人说起来像个笑话,小小的俞采玲也这个笑话的一部分。

    ……少商晃晃头, 甩开阴魂不散的往事。只听葛太公在跟程承说道:“子容, 莫要气馁, 你自小就爱读书, 夫子在田塾讲课,你每日割草放牛都要去听上半日, 夏日炎炎, 雨天淋淋,你是一日不辍。苍天不负苦心人,你以后一定能学有所成。”

    望着葛太公慈祥的面容, 程承又开始酸鼻子了。

    “不要觉得自己不如人, 自卑残肢, 自卑年长, 就此消磨了志气。”葛太公笑道,“伊尹本是奴身, 辅佐商汤四代君王, 孙膑受了剜骨之刑, 还上能著书,下能征战,至于古来圣贤有多少是一把年纪才成事的,你读书多,老朽就不卖弄啦。”

    说的程承不好意思道:“人家那是上古圣贤……”

    “对呀,你拄杖都不必,年岁又不大,还有兄弟得力,岂不比他们更强咱们不敢比圣贤的成就,比比他们的劲头总成吧。”

    程承终于笑了出来。葛太公轻抚他背,叹道:“老夫知道你的心意。待到你将来学有所成之时,回到咱们乡里,开上一间书舍,给学子们讲课说经。不计贫富,哪怕还在放牛割草的,只要肯读书你就教,咱们就不枉此生了。”

    这话说到程承心坎里去了,含泪而笑,大声道:“承太公之言,子容必不负所望!”声音斩钉截铁,响亮坚定。

    听见这一直唯唯诺诺的二弟终于有了气魄和志气,程始既欣慰又酸溜溜的。

    一旁的程止赶紧来咬耳朵:“长兄,你劝了次兄这么多天还没葛老丈这几句话管用呢,你看次兄的脸色……”

    “一边去!”程始没好气道,“叫你劝解他,你只会说些之乎者也的废话,读了那么多书,一点用也没有!”

    程止笑嘻嘻道:“长兄都办不到,我哪成呀。”

    少商站在后面,玩味的看这情形——非常典型的成长心理分析案例。

    艺术家程太公只顾独自美丽,疏于教养,而程母又没有那种可以母代父职的大智慧,于是三兄弟就按着各自的秉性朝不同方向放飞了。

    程始天生具有领袖气质,又早熟强势,精明能干,早早担起家庭重责,更带领一帮小兄弟立下些局面,哪怕没有天下大乱,他跑马帮,走漕运,开作坊…估计将来发展也差不了。不过遇上改朝换代,就直接实现了阶层飞跃。程止长兄相差十岁上下,理所当然的长兄如父了,不过他们更像那种哥们式的父子关系,恭敬不足亲昵有余。

    程承最惨,虽然也很敬服长兄,但性格上一个豪迈外向,一个含蓄内向,没法情投意合。又只差了两岁,感情上做不到长兄如父,反倒自小有隐隐竞争的关系,并很早就全面溃败,还不断被邻人家人比来比去,于是日益自卑。葛太公才是他心目中高大上的父亲形象,可惜葛氏太拉后腿,不然他全面倒向葛家后性格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里,葛家一行的马车已渐渐行远了,咏颂少宫三兄弟奉父命骑马送人至前方关口,好叫葛家容易些通关。

    程始松了口气,赶紧领着家人爬上自家车驾,呵斥众随从扬鞭回府。程母叫胡媪将车内的炉火拨旺些,手上牢牢抓着程止拽进马车,喃喃着‘冻死我儿了吧,快到阿母这儿来暖和暖和’,却没有理睬瘦弱的程承已经冻的身子发颤了。

    程始看不过眼,粗了嗓子道:“阿母你再拨火,小心马车烧起来,到时候我可不来救火!”然后把马鞭丢给一旁的程顺,弃马不骑,一面拉着程承上了另一辆车驾,一面从腰侧摸出只小巧的兽皮酒囊,叫程承喝两口暖暖。

    四个女眷自然一辆车。

    程姎倚着车壁,犹在抽抽噎噎什么‘外大父这么年纪了,连日赶路不知安稳否’,萧夫人和桑氏不住轻声劝慰。少商最不耐烦这种磨叽性格,捱了半刻钟,终于道:“堂姊放心,你那外大父可好生厉害,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此去定然顺遂。”

    萧夫人一眼瞥过去:“又非议长辈了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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