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论语》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子贡问孔子:“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这就是“待价而沽”的由来,战败投降并不可耻,历史上能忍受屈辱、东山再起的大有人在,阎行其实也是这个打算,从他放下兵器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将美玉藏匿在木椟,而是要拿出来在人前贩卖。现在自己在俘虏营中因缘际会之下重新聚集了自己残存的老部下,就像一块玉石实现了升值一样,不管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为了自己和部下的性命,都必须等待时机找到一个适合出手的买主了。
那么,现在谁又是自己的第一个买主呢
董军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被烛火照得通明,身材魁伟,满脸虬髯的董卓斜靠在榻上,身上盖着熊皮大氅,他微微眯着双眼,身上慑人的气势也收敛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假寐的熊罴一样,只是手指还在不停地敲打着榻沿,显示他在听站在身边的李儒的讲话。
李儒对董卓这种做法见惯不惯,他眼前这个主公为人洒脱,不拘小节,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对待他亲近的人可以很豁达大方,但是对待他看不起或者厌恶的人则必然要讥讽甚至报复打击,他侧躺在榻上这种无礼的表现恰恰显示了他对自己是信赖有加的,李儒很自然地说道:
“这一份军报是讲韩遂和王国在凉州汉阳大战,王国自战败后元气大伤,早就不是韩文约之敌,已被韩遂斩杀枭首,凉州叛军改立汉阳阎忠为主”
“韩文约自以为他拥立一个傀儡就能够统合凉州各部人马,真以为凉州无人么,可笑!”
董卓冷笑出声,对凉州叛军内部的明争暗斗嗤之以鼻。
李儒也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于是换了手头又一份军报继续说道:
“后面几份邸报是从东都传来的,有些是讲去年末的旧事,有些讲的是时下的事,不知道主公想听哪些”
“文优,你什么时候也学了那些腐儒的迂腐,当下这个时候哪里还要分什么旧事新事,你一条不漏都给我讲清楚了!”
董卓略带不满地说了一句,就挥挥手示意李儒继续说道,李儒知道自家主公在烦心些什么,也不立即点破,就顺着董卓的意思,将手头的几份邸报细细说来。
“去岁,益州刺史郤俭被黄巾贼马相等杀死,马相等又在益州称帝,岂料旬日之间就被益州从事贾龙组织军队击败。目前贾龙等州吏已经迎接刘焉入益州,刘君郎皇室宗亲,又首倡恢复州牧旧制,如今入据益州之地,可谓已成一方之势矣!”
“哼,刘君郎不过因人成事,故易为功业,蜀地道路艰险,民风剽悍,世家大族各怀异心,岂是他能够安踞得了的,坐守无功或可称任,一有事起,必生祸端!且看到时,朝中诸公又如何应对!”
董卓曾任蜀郡北部都尉,对蜀地人土风情颇有几分了解,当下听说刘焉凭借宗室的身份平白得了一个大州,想起自家半生戎马、屡立战功,却任然饱受那些权贵和士大夫的掣肘和诟
5、走狗烹
“啪——”
董卓的大手不自觉地拍击榻侧,发出一声响动,但董卓犹自未觉,重复一声。
“鲍鸿入狱了”
鲍鸿也和董卓算是故人,他原本是三辅的右扶风,在中平二年边章、韩遂入侵三辅的战事中,和董卓一道击破了凉州叛军,而借着击败叛军的军功的鲍鸿被升迁入京,后面更是借了宦官之势青云直上,担任西园八校尉中的下军校尉。没想到这一次却是栽在了出身高门、历代公卿、当下朝廷三牧之一的黄琬手里,董卓一时间也是嘘唏不已。
黄琬是江夏郡安陆县人,他的曾祖父乃是任过尚书令的黄香,黄香就是二十四孝中“扇枕温衾”故事的主角,他以事亲至孝闻名入仕,历仕内外,京师号曰“天下无双,江夏黄香”。祖父黄琼,官至太尉,叔伯辈之中也多有仕宦二千石高官的,历代公卿出身的他却是因为党锢之祸被赋闲多年,当下复起之后自然对宦官之流毫无好感,对于鲍鸿这种依附宦官之流的小人更是不屑。
他身居豫州牧的高位,对待鲍鸿贪污一事,自然是毫无掩饰之理,等到他的奏章捅上了天,连天子刘宏都知道后,就算宦官们想保他也保不了了。毕竟连天子都不得不咬牙忍痛,拿出自己西园卖官鬻爵得来的私房钱补贴国用,组建新军以赴国难,而鲍鸿却胆敢贪污军饷过千万,这就是在明目张胆圈当今天子的私钱了。虽说其中贪墨的军费有不少也流入了当今权势熏天的中常侍张、赵等人手中,但现在这个秘密在鲍鸿下狱后,却不是救命的稻草,而变成了索命的铁链,鲍鸿必死无疑。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董卓和鲍鸿的交情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两人都是凭借军功升迁的,也都有过依附宦官的行为,军费董卓也贪墨过不少,现在听到原本还凭借军功青云直上的鲍鸿转眼就折在了党人黄琬的手里,这怎么能够不让董卓在嘘唏不已的同时,暗自心惊呢。
要知道,当下董卓就在和奏请解除党锢,在士人中素有众望,同样是高门大族的皇甫嵩互相弹劾,两人的奏章都先后发往雒阳朝廷,争相要在朝廷的诸公面前打口水仗了。
原本董卓还能够想着凭借自己的赫赫战功,就算是弹劾不了皇甫嵩,也不会直接被皇甫嵩的奏章给弹劾下去。现在就鲍鸿这件事看来,若是皇甫嵩动用他在雒阳京都的人望,那在朝廷上的舆论基本就是一边倒。或许大将军、中常侍们还不会直接对自己下手,但其他看上自己位置和手中兵马的朝官可就不一定了。
董卓越想越惊,他想到其中的厉害关系,饶是一向胆大包天,这个时候也被吓出一身冷汗。
自古以来,居功名之地,谗构易兴,而能免之者少矣!
本朝开国之初,发出过“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的豪言壮语的伏波将军马援,一生南征北战,屡建功勋。却因为耿舒、梁松等人的谗言和几箱交趾的薏米,就被剥去爵位功名,死后不得安息。
以光武皇帝明睿圣明,尚且会有这种构陷大将的事情发生,以马伏波的赫赫战功,依然会被冤屈削爵。董卓或许自诩报国有功,但他的功劳能够和开国元勋之一的马援比肩吗更何况,当下的朝廷,外戚、党人、宦官的争权夺势日趋白热化,身居外镇的董卓平日里都会为千里之外的雒阳京都的明争暗斗感到心惊,现在自己深陷局中,又怎么会不胆寒呢
董卓感觉有如刺芒在背,他忽地掀开熊皮大氅,庞大的身躯直接就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原先收敛的慑人气势磅礴喷涌而出,李儒站在旁边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正想开口,董卓已经挥挥手,抢先出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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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策
董卓迟滞地吐出一口气,他过了半响才继续说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那你说说,若是朝堂之争对我不利,朝廷诸公又会如何对我”
这个问题显然就比较棘手了,李儒虽然已经料到董卓和皇甫嵩的朝堂之争中董卓天然处于劣势,情况怕是会不利于自己一方。但让他现在来猜测预判朝堂之上的决断,还是有不小的困难的,董卓转过头去,没有出声催促。李儒捏了捏自己颌下的短须,思索了一会才接上话头答道:
“依儒之见,主公为国戎马半生,朝堂之上纵有不虞,也当不致大祸。朝堂之议,或为征召主公入京,或为调动主公兵马!”
在李儒看来,朝堂之上对于三辅将帅不和的解决方法一般都是偏向于帅的一方,那么对待董卓无非就是征召入京和外放两个途径了。其中征召入京无疑是虎入囚笼,前汉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称雄一时,在被解除兵权后,轻易就在汉宫钟室授首于妇人之手,下场极其悲凉。所以说征召入京后的结局如何,世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而外放的话,很有可能,就会把董卓调往并州。
毕竟以朝廷的惯例,都会将“驱夷狄之兵以攻夷”的救边国策运用得炉火纯青。凉州北宫伯玉、李文侯起事,朝廷就征调幽州乌桓部落的义从骑兵去征讨,结果反把乌桓部落给逼反之后,又征调并州的匈奴骑兵去征讨开始作乱幽州的乌桓骑兵,结果又是匈奴人叛变,现在三辅战事已了,朝廷有极大可能会故技重施,征调董卓的凉州湟中义从去打匈奴人了。
董卓闻弦而知雅意,他挑了挑浓密的眉毛,说道:
“你是把我调到并州去打匈奴人”
“确有这个可能!”
“那你说说我当下应该如何自处”
董卓重新看向自己的智囊,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自己应该独断专行,什么时候应该听从别人的建议,特别是对于智谋之士高瞻远瞩的建议时。而李儒跟自己的主公说到这里,脑海中的思路也格外清晰,他嘴角微微一勾,看着董卓说道:
“儒有三策可供主公参详!”
“讲!”
“上策是在当下制造事端,拖延时日,拥兵三辅,以观时变!主公,三辅乃是朝廷西都,位置显赫,如今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天子沉溺酒色,汉室将倾之势已是昭然,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天下一旦有变,取之可成一方之势啊!”
说到实施上策的宏图霸业,李儒饶是刻意压抑心中的兴奋,声音却还是发出了激动的颤抖声。
“继续说下去!”
董卓脸色终于变了变,胸口起伏了几下,但是他还是在李儒面前忍住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中策是自请外放并州,携强兵入并,恩威并行,压服匈奴各部,收聚精锐以为爪牙,并州亦为形胜之地,太行巍巍,取之自保有余!”
“而下策则是服从朝廷之命,或削去兵马外调边地,或明升暗降征召入京,此二者皆下下之选,儒以为主公不可为之!”
李儒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感觉自己也有些气喘,他强忍住情绪的波动,静静等待董卓的回复,结果董卓听完后却低下头,看不到脸色,仿佛在思索什么,李儒愣了一愣,他出声说道:
“主公”
听到李儒询问的话语后,董卓才慢慢抬起头,他虽然举止表现如常,但脸上还是被气血涨红了脸,他没有直接回答李儒的话,而是想了想才开口道:
“俘虏营还有多少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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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铁子
自家的这些部曲能够在尸山血海幸存下来,除了一点运气之外,凭借的就是在战阵中自身过硬的本领。现在不过是被缺衣少食,才看起来有些虚弱,但一旦让他们重新饱餐一顿,并得到兵甲的话,毫无疑问他们就是一队虎狼之师。
而山民虽然散漫,但是他们在山林之中磨炼出来的筋骨也是具有成为好兵的潜质。阎行相信把山民放入自家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卒中,再加上兵法的约束,很快他们就能够脱胎换骨,成为自家手下士卒中的一员。
在了解自己现在具备的实力之后,阎行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让这小队士卒重新恢复战力。阎行把最好的两个棚子让出来给伤员居住养伤,自己则跟其他士卒一样居住在破烂、漏风的棚子里,并开始带人清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污秽物,在整理干净的棚子区外围撒上新土,确认己方在这个范围内的主权。
人多力量多,部曲们在阎行的身体力行的带领下,一扫前面被俘后的颓废和丧气,干劲十足,跟以前在军中扎营立帐一样,很快就一起将手中的活干完。
忙完这一些的阎行挥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看着周围开始有了改变的一切,心中也有了丝丝的喜悦。不过现在还不到自己的时候,阎行在昨夜睡下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套详细执行的腹案,现在处理完自己一方内部的事情,就要开始在外部的布局了。
阎行在下风口给自己的手下指定了一个破棚子作为临时茅厕后,就下令自己的部曲就地休息,现在整个俘虏营的人都处在一种缺衣少食的状态,自己想要在这两千人中脱颖而出,就不能总干些费力气的活,静养身体、保存力气也是恢复战力的一种途径。
看着手下们重新坐下歇息后,阎行带着马蔺、甘陵两个人离开了自己一方的驻地,开始从内部观察起这个俘虏营来。
俘虏营占地颇广,只是因为内部的破帐篷、破棚子密密麻麻、毫无章法,所以才会看起来感觉格外拥挤。营地正面厚重的栅门紧闭着,门外有一队手持长矛的披甲士卒守卫。外围四面都修有高耸的角楼,上面站着持弓携箭的汉军士卒,营地之外不时还有汉军歩骑巡逻经过,守卫堪称严密,至少对于手无寸铁的俘虏来说,想要从内部突破这三层守卫是难于上青天的。
阎行不动声色将汉军守卫的方位、大致人数暗暗记在心中,然后才向营地的内部走去。一路经过那些杂乱、简陋的帐篷、棚子时,阎行瞥眼看去,见到了不少原先联军中的士卒,不过现在大多数人的状态都不太好,有的还在打呼噜酣睡不醒,有的醒了也是晕晕沉沉、失魂落魄的样子,个个面有菜色,眼中的神采正在逐渐暗淡下去。
而各个帐篷、棚子的外面基本上都是恶臭熏天,各种污秽和排泄物随处可见。阎行暗暗叹息,人一旦没有目标、失去一切后不管之前是如何优秀或厉害,基本上也就废了大半,变得自暴自弃、醉生梦死起来。
这些原先号称西凉精兵的士卒为了功名利禄、财帛女子,在王国、韩遂的驱使下,抛妻弃子入侵三辅,结果却是吃了一个大败仗,身处异乡、前途渺茫,随时都可能有灭顶之灾降临,和精神上的摧残让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也濒临崩溃。阎行看着眼里,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份恻然,自己现在的处境实质上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只能说各自的心境不同罢了。
强大之人,首先内心必须强大。曹操汴水之战大败,中箭负伤,得了曹洪的马才成功逃窜。刘备在平定张纯之乱时,与贼军在野外遭遇,士卒被杀光,自己也重伤倒地,靠装死逃过
8、朝食
阎行脸色变了一变,显然这件事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过了一会,阎行才缓缓问道:
“这个王铁子如此厉害,连你们二人联手都打不过他”
马蔺咬了咬牙,恨恨地出声说道:
“这厮力气过人,蔺确实拿不下他,而且他手下有一百多条汉子,都是他之前的部下,以少敌多,我等委实斗不过,只能远远避开他!”
甘陵也向阎行点点头,显然马蔺说的都是实情,自己一方在王铁子手下栽了跟头,好汉不吃眼前亏,甘陵只能够带人远远避开他们。只是内心也有些可惜,若是自己的弓箭在手,直接远远一箭就了结了他,哪里需要如此憋屈。
阎行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之前就预料到自己的部曲在俘虏营的日子很难熬,但是没想到竟难熬到这种地步。之前甘陵没有告诉自己,怕也是在害怕自己会动怒寻仇,在这个人多势众的王铁子手上吃亏。
他一面快速思索要如何对待这个王铁子,一面继续问道:
“那以这个王铁子的手段和势力,这个俘虏营只怕就是他一家称雄了!”
甘陵和马蔺都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无奈却不得不让人低头的事实。
“既然他有如此手段,为何先前没有被那些汉军的将校挑走”
这次甘陵和马蔺都摇了摇头,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王铁子为何没有被挑走。阎行不再出声,其实若是遇上有心人隐藏实力,逃避那些汉军将校的挑选也并不是难事。
阎行想确认的是,这个小小的俘虏营里是不是隐藏有草莽龙蛇,也在候着时机待价而沽!
大致了解完俘虏营的情况之后,阎行等人又回到了自己一方的棚地,将养力气精神,静静等待着俘虏营中朝食的到来。
而随着日上三竿,俘虏营中的其他人也开始走出自家的棚子、帐篷,乱哄哄地聚集到营门处,三五成群地开始占据位置,准备争抢为数不多的吃食。
外面守门的董军士卒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反而是一脸戏谑地看着这些为了一顿吃食大打出手的俘虏,这个据说是军中李司马献上的选兵之法,可是让他们这些在军中枯燥无趣的军汉每日多增添了不少聊资和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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