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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灵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touchinghk

    名声能破,就也能立。

    他这一役究竟能否活命,只在他父皇的一念之间。

    小太子慢慢站起身,沉声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任何善举,都比不上纯孝。任何污名,纯孝可破。”

    孝顺是把最好用的矛,也是一柄最好用的盾。再是失德无能的人,只要能搬出孝顺这把遮羞伞,就总能替自己挽回颜面。小太子深吸一口气,继续想。

    如果如果家事国事内忧外患的皇帝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仍在圈禁之中的小太子听闻消息,摸出书案上的裁刀,手起刀落直对心口,生生剜下一块心头肉制成药引,奉给病中的皇帝服下。

    父子连心,皇帝服药之后日渐好转,在众臣面前夸赞太子仁孝有加,至纯至善。闪舞

    如此一场太子失德的风波,不就在太子纯孝的对比下,不攻自破了吗

    泰安恍然大悟:“你是说…你需要和你阿爹演一出苦肉计。你阿爹装病不起,你就剜了自己的心头肉给他做药,借纯孝德行来堵住群臣们的口”

    她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这个法子着实不错!太傅弹劾太子德行有失,可是杨氏毕竟是一届奴婢,且业已身故,事发当晚到底是何情形,也没有人能说清楚。”

    “有你皇帝阿爹亲自替你担保,夸你德行出色,那些弹劾你的污言秽语,自然立不住脚啦!”泰安脸带笑意,十分轻松。

    小太子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想这样一个脱身的法子,做出这样一个局,都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

    可她还是不懂。苦肉计也好,反间计也罢,所有的计谋算计到最后,仰仗的都是猜不透的人心。

    他和他阿爹之间的父子亲情,他阿爹对他的殷切期盼和信任,在这深宫之中的四年,在枕边人耳提面命的洗脑和太傅血溅金銮的冲击之下,又还能剩下多少

    就算他阿爹相信他无辜受难,可是装病一法,确有风险。若是大司马和陈皇后将计就计,把“假病”变成了“真病”趁机害死他阿爹呢他阿爹,又愿不愿意为了他,承担这样的恐惧和风险呢

    他早早就将消息透露给了皇帝派来的内侍,可是却迟迟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回复,又岂不是说明了皇帝在犹豫和担忧,在举棋不定权衡得失

    时间过得越久,朝堂上弹劾太子的声浪越强,而他复盘就越是无望。

    小太子神色黯然,已然逐渐接受了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弃子这个事实。

    泰安却看出些端倪,沉吟片刻,复又啪地一下双掌合十。

    “小太子!”她有些激动,“你别太灰心丧气啦!我想到一个好法子!”

    “你和阿爹这么多年,他就算此刻犹豫,也只是一时没想通嘛!”她笑眯眯,仿佛天塌下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既然在犹豫,说明他心中还有你。闪舞喏,只需要找个人提醒他一下你们父子往日的真情,他一定能够念你的好,配合你做戏来搭救你的!”

    太子哑然失笑,自嘲着摇头:“我如今虎落平阳,人人恨不得踩上两脚。又有谁肯替我说话呢就算替我说话,父皇他又如何肯听,肯信呢”

    泰安笑得眉眼弯弯,冲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所以劝你阿爹的人选,很重要。既要是他十分相信的人,又要能够让他想起你们之间的感情,还要让他没有半点防备…”

    “这个人选嘛,最适合的,就是你阿娘啦!喏,让你阿娘去劝你阿爹,不仅能勾起他往昔的父子回忆,还能勾起他对你阿娘和你的愧疚之心!

    什么他阿娘

    太子大惊:“我阿娘我阿娘已经过世四年,恐怕早已成为孤魂野鬼…”

    泰安笑着打断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喏,小太子,你忘记啦我也是一只孤魂野鬼啊!”

    皇后慢慢靠回迎枕上,嘴唇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垂眸道:“陛下说得极是。”

    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泰安惊得险些一头跌入白瓷鱼缸中,被小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捞起。

    她惊魂未定,紧紧抱住小太子的手指:“你初次办差,就要领一队北衙的亲卫,捅了娄子怎么办偌大宫城,深更半夜,如何去找一个宝林可不是坐实了你废柴的名声皇后实在是太阴毒了,摆明安排了个陷阱给你啊!小太子,千万别去!我们继续装病怎么样”

    小太子却将她从手中拖起,轻轻夹进《圣祖训》,放入怀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泰安,此时便是水至兵来,我们躲不得了。”

    他慢慢起身,推开内殿的朱红色大门。明月高悬,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坚毅的面孔上,让他的面容有种模糊了年龄的沧桑。

    “走罢。”小太子浅浅笑了声,扶正了头上明黄盘龙的金衮冠。

    然而,泰安预料之中寻找秦宝林的一筹莫展步履维艰,却并未发生。

    清晨时分,端守三清殿内的太子虽未接到北衙千牛卫来报,但陪伴他身旁的崔尚宫却等到了永巷中的女官典正,惨白着脸惊慌失措地跪在他们面前。

    晋中豪绅的嫡女、皇帝新立的宝林秦相英,找到了。

    不在别处,恰恰就在她最初失踪的永巷当中。

    &




60.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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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 偏偏就是大司马和陈皇后的高明之处。

    重刑之下,鲜血四溅。长信殿中躺满了受刑之后血肉模糊的宫人内侍, 哀声求饶涕泪交加, 却口口声声对太子殿下称赞有加。

    太子太傅裴县之越是审问, 越是心惊。

    满殿数十宫人, 如出一辙的交口称赞,就连此时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重刑之下都听不到东宫内侍半句恶言

    小太子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做到将东宫收服得铁板一块的

    若说这些贴身内侍是出于对太子的喜爱和崇敬自愿维护他的威名, 可偏偏这些贴身内侍,平日里丝毫近不得他身, 对他的生活习惯爱好秉性半点也不知道。

    不曾亲近, 又如何尊崇爱戴

    那这样异口同声的维护, 如果不是雷霆手腕,又还能是何种原因

    太傅如遭雷击,心神恍惚。这样心机深沉手段阴狠的小太子, 还是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恭谨又沉默的少年吗

    小太子被软禁在临华殿中, 并不知道满殿东宫的内侍, 已将他彻底捧杀。

    而惊疑交加的太子太傅裴县之,从太子的书房里,搜出一封埋在香灰下的手书。

    说是手书, 不过是一封烧得七零八落的焦黑短笺。太傅将那脆弱的碎纸捏在手中, 分辨许久, 才终于认出了“故剑”两字。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贫贱相交时的旧爱仍在心中,纵使我富贵显达,也不会相忘。

    既可以是小太子怀念无辜逝去的母亲,也可以是小太子承诺势微的时候深情陪伴的恋人。

    字字句句,不都对应得上杨氏

    那一缕怀疑的种子,自从凌烟阁中太傅看到衣冠不整的小太子时埋下,到得此时,燃烧成了炽热的火焰。闪舞

    最终演变成那炊饼中暗藏的黄色纸条上,短短的一行字:“太傅血溅殿前以死明志,弹劾殿下欺奸乳母杨氏…以罪论之。”

    一箭三雕。

    “太傅死后,朝中恐再无人与大司马相抗。太子失德,若能借此机会将我废去,再好不过。就算阿爹为了我与群臣死扛,保下我这太子之位,大婚之事却再也不能妄想,只能无限期地待在这宫城之内,被陈华珊玩弄于股掌之间。”小太子清清冷冷地说,平淡得仿佛在叙述着旁人的过往。

    泰安却再忍不住,伸出小拳头来,砰地一声砸在了书案上:“欺人太甚!”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逆贼陈克令妄图谋我大燕百年江山社稷,做梦吧他!小太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帮你如今不过一片薄薄的彩纸,如何帮我

    小太子在心中嗤了一声,瞥了泰安挺起的胸膛,没有说话。

    “话又说回来,我看你这副事不关己的木头模样,可是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好法子”泰安眨巴了下圆圆的杏眼,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小太子,“快些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拿主意”

    她人虽不过巴掌大小,声音却着实不小,此时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从下毒暗杀陈皇后说到巫蛊咒怨大司马,条条建议都荒谬又不靠谱。

    小太子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着实受不住了,终于一把将她捏在指尖,猛地塞进那本《圣祖训》中。

    书页合上,世界终于清净了。小太子抱着厚厚的《圣祖训》,却在这一室宁静中有些茫然。

    他的确心中有了计谋,可是他所有的谋划,所有复盘的希望,说到底都寄托在他父皇阿爹一个人的身上。闪舞

    寄托在,最靠不住的帝王之心上。

    之后两天,再无半点消息传来,点点滴滴都在昭示着他父皇阿爹的游移不定。

    小太子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内侍送进来的食物被他细细翻过一遍之后,碰也不碰便原样端了出去。

    泰安看出了些端倪。这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痛苦,她经历过,她也懂。

    她和缓地拍了拍小太子的手背,安慰道:“你得给你阿爹一些时间。太傅血溅金銮殿,就是为了指认你是凶手。换谁,谁都需要时间才能想清楚的。你和你阿爹之间血浓于水,他不会不明白你的为人。”

    小太子烦躁地甩头。

    她不明白,这根本不是父子亲情,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父皇看得比谁都清楚,如果放弃这个太子,和陈皇后再生一子,庙台高远,他未必不能做一个安乐一生的快乐帝王。

    可是若是此时选择了他这个德行有失扶不起的阿斗,不仅仅得罪大司马,也会得罪曾经在太傅身后的一众清流纯臣。

    利益当前,要紧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哪一条路走起来更轻松划算。

    父皇在此时犹豫不前,小太子能够理解。

    可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

    小太子做了七年的独生爱子,将父子亲情看得太重,太真切了!

    而他父皇此刻半点的犹豫,都被他看做是对他们之间亲情的亵渎,足以让他所有孺慕的信仰崩塌。

    母亲死,他痛苦不堪,却只能接受。如今父亲连他也要放弃,又要他如何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小太子心如油烹,偏偏泰安还在笨拙又摸不到重点地安慰他。

    “我那个时候总被传要当什么皇太女,我就跪在阿爹面前,阿爹不也相信我吗是不是”

    她拿自己来和他作比,着实蠢得可笑。

    满腹怨气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小太子再



61.暗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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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秦昭仪落葬, 丧仪果然十分风光。灵柩由朱雀门抬出宫城, 一路行至城西的奉安太庙。柩车之后,皇帝特命秦家老少跟随以尽哀思。

    宫中大监口口声声说是“圣人心念昭仪,施恩秦家”。然而秦缪随车一路哀哭至奉安太庙, 冬末时分满身大汗, 稽颡之后几难起身, 着实遭了一通大罪。

    而几乎与那丧仪同时, 秦家埋守在城南乱葬岗的家丁等来了一队太子的近卫,眼睁睁看着一卷竹席被草草埋在一株垂柳树下。

    家丁不敢耽误, 立刻将那竹席送回秦家。

    秦老淑人坐守家中,看见那轻飘飘的、诡异的一卷竹席,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亲手将卷席一点一点地展开来。

    内室昏暗, 秦缪做梦也没想到那竹席之内, 竟会是一个半尺来长未成形的胎儿。小小的身躯青紫交加,清晰的血管肉眼可见, 蜷缩着的小手和小脚上长着长长的指甲。

    秦缪脑海中仿若钟声轰地一声, 膝弯一软, 险些惊得跪下。

    秦老淑人却还把持得住,脸上只是些微有些波澜,细细将那胎儿查看许久, 长长吐出一口气, 说:“太子…所言不假。”

    至此, 秦宝林失踪的风波,在沸沸扬扬数日之后,由一场盛大的丧礼落下了帷幕。

    皇帝相信了秦氏自尽的说辞,秦家和陈家一言未发,而初春到临,当城南的玉兰终于成片之时,宫中早已恢复平静,仿佛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位行事张扬样貌明艳的秦家少女。

    皇后孕相越发沉重,因体力不济,宫中诸多事宜皆放开手不理。

    与此同时,年轻的皇帝有了新宠。

    初初入宫的沈采女承蒙帝宠,已被连升数级擢至婕妤,与琅琊王氏出身的王昭容分庭抗礼。

    风平浪静四年有余的后宫,暗潮汹涌,终于逐渐有了剑拔弩张的态势。

    太子妃裴安素再一次送来亲手缝制的春衫。这一次,四个沉甸甸的楠木箱子满载金银,已丝毫不加掩饰,径直送入东宫中。

    皇后撒手不理事的数月间,沈王两位新宠嫔妃拼命在宫中安插眼线和人手的时候,一向低调的小太子也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宫中的地盘。

    数月时间,东宫已经大变模样。

    原本空空荡荡的游廊,如今摆放了一面紫檀嵌石大插屏。一尊半人高的白玉鱼缸,端正放在太子书房的窗外。

    而原本房中的那张黄花梨方桌,如今已换成了一张紫檀书案。

    略微令人奇怪的却是,太子那分外大气的桌案上,偏偏放了一架折枝花卉的绣屏,半透明的纱屏上花团锦簇,小巧玲珑分外可爱。

    这屏风一看便是女子所用。东宫内侍之间早有传言,说这屏风为太子妃裴安素亲手所绣,是太子心爱之物,自来不许人碰。闪舞

    传闻愈盛,便又有内侍添油加醋,不消数日,阖宫皆知太子对太子妃的尊崇优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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