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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灵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touchinghk

    皇后撒手不理事的数月间,沈王两位新宠嫔妃拼命在宫中安插眼线和人手的时候,一向低调的小太子也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宫中的地盘。

    数月时间,东宫已经大变模样。

    原本空空荡荡的游廊,如今摆放了一面紫檀嵌石大插屏。一尊半人高的白玉鱼缸,端正放在太子书房的窗外。

    而原本房中的那张黄花梨方桌,如今已换成了一张紫檀书案。

    略微令人奇怪的却是,太子那分外大气的桌案上,偏偏放了一架折枝花卉的绣屏,半透明的纱屏上花团锦簇,小巧玲珑分外可爱。

    这屏风一看便是女子所用。东宫内侍之间早有传言,说这屏风为太子妃裴安素亲手所绣,是太子心爱之物,自来不许人碰。

    传闻愈盛,便又有内侍添油加醋,不消数日,阖宫皆知太子对太子妃的尊崇优宠。

    就连皇帝也有所耳闻,戏谑小太子道:“我儿如今心系佳人,日日瞧着一面屏风睹物思人,相思之苦可还好受不若与裴家议定婚期,早些将裴氏娶进东宫”

    太子俊面微红,满面羞涩连连摇头:“阿爹,不可因我私欲,扰了安素守孝。”

    言语之间满是维护,更是坐实了他一往情深的名头。

    然而此时东宫内,那传说中对太子妃深情满满的小太子,正耐着性子冲着那张精致的绣屏后面哄慰。

    “这已是我能寻到最好的一面绣屏了,情势紧张,你不要再挑三拣四。若将来我真有富可敌国的那日,再用金子做一面围屏给你,可好” 小太子说。




105.无兵
    防盗比例70%时36小时, 买够了刷新试试  却没想到年方十八的皇后陈华珊秉性温柔和顺,大婚次日便脱去华贵的衣装,荆钗布裙,素手纤纤, 低眉顺眼地替睡眼惺忪的皇帝奉上温凉的漱口水。

    十足十, 像透了他的阿娘。

    小太子眼中淬冰,到底是意难平。

    皇后心机深沉,嫁过来半年有余泪眼朦胧地对着皇帝剖白心迹:“妾自嫁给圣人,便与您夫妻一体,一片真心日月可鉴。难道您真的被大司马废黜, 妾还能捞着好处吗妾是一届妇人,从来登不得三宝大殿,所思所求唯有相夫教子啊…”

    这话说得真切坦诚又聪明。他阿爹当即泪湿眼眶, 望着华珊皇后柔顺恭谨的模样, 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是夜, 独宿半年的新皇终于与皇后圆房。

    “父皇对皇后心态复杂,一时觉得她心机深沉不可轻信,一时又心痛她命途坎坷身不由己。”小太子淡淡地说, “皇后聪醒, 在我父皇面前越发谨言慎行, 素颜淡妆,逢初一十五父皇来时必要茹素。装扮上, 也越来越像我母亲。”

    他阿娘生前爱俏, 又不喜铺张浪费, 发钗饰品全部交由他阿爹以木头打造。出事前不久,小太子还曾亲耳听到他们夫妻之间玩笑。

    阿娘要阿爹打制一支莲花长簪,莲花下缀一只蝴蝶。阿爹笑着推脱嫌弃费事,抬头取来阿娘描眉的铜黛在她额上轻轻勾勒,两笔画出一只惟妙惟肖的蝴蝶,衬在阿娘白皙肌肤,仿佛栖息在阿娘的额前。

    他们笑作一团,小太子隔着帘幕听得分明,忍着笑默默离开,将清晨的满室旖旎留给了恩爱有加的双亲。

    “皇后投皇帝所好,衣装饰品不用金银,钗簪梳篦盆杯餐具,一应都为木制。”小太子说,“中秋夜当晚,她发间一套黑檀木莲花簪,式样古朴大方,雕工精美无双,得了父皇赞赏。”

    小太子住了口,不再往下说。泰安却十分懂得他的难过。

    由来只闻新人笑,却不知夸赞皇后发簪精美的帝王,可曾记得多年以前与另一人描眉欢笑的过往

    小太子停顿片刻,又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的黛石,指尖长短,被磨得光滑圆润。泰安接过握在手间,倒像是握住了一把短剑。

    “父皇中秋当晚夸赞过皇后的莲花簪,依中宫平日里心细如发的性格,必会精心装扮再度佩戴,以讨父皇欢心。”小太子轻叹,“等二人晚间熟睡,若你能够顺着帷幔落在皇后枕畔,给她颊边添上一只若隐若现的蝴蝶…不知是否能勾起父皇对于我娘亲的记忆。”

    泰安点头如捣蒜:“一定可以的!帝后两人同寝,断然没有旁人敢轻易入内。你阿爹醒来见到这只蝴蝶,想必会心虚愧疚。待他自含章殿返回自己常做木工的昭阳殿,又会看见你阿娘的旧物木梳掉落在地。”

    何况皇帝和亡妻之间的甜蜜往事,除他二人彼此,再无第三人知晓。

    汉武帝隔帷幕见李夫人曾泪洒衣襟情难自禁,若是此情此景还不能让丧妻仅仅四年的皇帝动容愧疚,那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

    泰安想了想,夸赞小太子道,“高!实在是高!”

    太子思忖片刻,仍是细心叮嘱:“事事以你安危为重,若是有半点意料之外的风险,务必停手返回我殿中来,千万千万不要冒险。”

    泰安满不在乎地挥手:“能有什么事你可别忘记啦,这宫城可是我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的地方。含章殿未央宫,哪里不是我玩过千百次的地方何况我现在是一只鬼,能出什么事呢放心吧!”

    太子却哪里能够真的放心。人虽直挺挺躺在床上,心思却仿佛跟着泰安一同飞了出去,飘飘荡荡上上下下,半点也不得安宁。

    然而他的担心半点也不多余,此时的泰安的的确确遇到了麻烦。

    昭阳殿中的那柄木梳,她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推下了多宝阁。梳子应声而裂碎成两截,一切皆如小太子预料中的那样,进展十分顺利。

    可是自昭阳殿离开来到帝后所在的含章殿中,泰安顺着含章殿重重帷幔攀向脊檩,探头朝下一看,却突然之间发觉那张铺着石青织金锦被的床榻上,睡着的,却只有皇帝一人。

    年轻的帝王赤/裸着白皙的上身,露出清秀英俊的面孔,安静地熟睡着。

    满殿芬芳扑鼻,石青色的床榻上像是铺满了雪白的花瓣,青白相间,有种妖艳的美丽。

    而原本应该睡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却丝毫不见踪影。

    泰安正看得出神,却突然之间,殿中平地刮起一阵巨风,盘旋着向上升起。她原本不过纸片一张,轻飘飘落在房梁之上,哪里禁得住如此狂风,霎时被从梁上吹了下来,打着旋儿落



106.朱将
    “奇怪, 到底去哪里了难道战报有误,哥舒海并未率兵南下不成”李将军喃喃道。闪舞

    应先生脸色一下铁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明鉴,顺州城破当日,臣与突厥血战至最后, 亲眼见到王中郎殉城, 无半句虚言…”

    太子连忙扶起应粤, 眼神凌厉扫向李将军。李将军面上很有些讪讪, 嘴唇嗫嚅。

    “应先生不必多言,你所说每一个字, 我都不曾有半分怀疑。”太子沉声道,“定州城内形势不明, 且驻营休整一番,明日再行攻城。”

    代州仅凭轻骑和车马就可攻城,制胜在于出其不意。定州不比代州,城墙高三丈, 壕深二丈, 燕军欲攻城,必先等待云梯掷车到位, 才有机会攻上城墙。

    何况墙高沟宽,守城突厥兵必会备齐滚木擂石金汁灰瓶自天而降, 攻城官兵死伤无数, 连番血战之后, 才有机会攻下城墙放下吊桥, 令步兵和轻骑由泺源门入城。

    真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易守难攻之城,才能以“定”为名,取一城之力足以安定天下之意。

    所谓攻城,亦是宫心,要耗尽城中将领百姓的耐心和粮草,就算太子七万精锐军队倾巢而动全力扑上,算下来最快也须得月余。

    “臣至今仍想不清楚,这样完备的定州城,究竟是如何一夜之间被突厥兵攻破难道哥舒海当真如此神武,定州官兵当真如此无用”李将军斟酌了词句,小心发问。

    太子沉默中抬起眼睛,眺望不远处的城墙,轻轻摇了头:“我亦想不清楚。”

    顺利,太顺利了。

    太子此番征战,仿佛踏足在云彩之上,处处都充满不真实感。闪舞

    异乎寻常顺利的征程,眼看便要不费一兵一卒收回代定二州,细枝末节之处又透露了许多诡异。

    太子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胸口,摩挲着那本薄薄的《圣祖训》,像是感觉到了她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泰安…你同我一起。”他说。

    次日卯时,太子率万余精兵,于定州城外叫阵,一一罗列突厥的罪名:“背信弃义,君臣未定,连兵不息…毁盟誓,复相攻,纵欲逞暴…”

    话音未落,城中已有箭矢突然射来。灰蓝的天空骤然暗淡,抬头一看,方知是密密麻麻的箭矢遮天蔽日般落下。

    燕军早有准备,兵士列阵,举起手中盾牌阻挡。李将军紧紧随侍太子左右,亦举起半人高的盾抵在太子面前。那箭雨甚密,偶有两只落在盾牌上,发出澄亮的金属撞击声。

    清脆响亮,像是撞进了人的心里。

    箭雨刚过,太子便举手示意,燕军将士伸臂挽弓,齐刷刷对准护城河外的城墙,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可是太子却迟迟没有说话。

    李将军等了许久,急忙转脸去看太子,才发现他的目光定定落在盾牌前面的地上。

    那地上凌乱散落数支突厥射来的,被盾牌挡下的箭。

    “殿下…”李将军焦急出声询问太子。

    太子深深吸一口气,放下了高举着的手。满军肃穆,眼睁睁目睹太子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放弃了反击的军令。

    “看清楚了吗,少林”太子的语气十分恍惚,“这支箭…是我大燕的箭啊!”

    李将军大惊,唰唰捡起数支落在地上的箭放在眼前仔细辨认。

    白羽细密,木纹暗沉,长箭流光似的,十分漂亮,与突厥短粗的飞箭对比鲜明,万万不会错认。

    “莫非定州守军未曾抵抗便被攻破,大批燕军军品被缴获,又被突厥收为己用”应先生十分焦急,“定州太守张之重乃是大司马陈克令手下旧将,人虽庸碌,但却不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徒。就算哥舒海天降神兵神勇无敌,又怎会连抵抗都不曾呢何况这守城将士好说歹说也有千人,弃城而逃又跑去哪了怎会半点消息也没有”

    处处透着诡异。

    李将军蓦地瞪大了眼睛:“莫非是军中出了奸细,趁夜落下城门将突厥精兵放入又或者城中先前已经混入突厥奸细,攻城之时里应外合…”

    不,不是这样。

    太子轻轻抬头,打断了李将军的猜测。

    “突厥骑兵惯使短弓,木箭与之相配,亦略为短粗。弓箭相称方能大用,就算突厥人缴获燕军大批箭矢,弓总会用自己用惯的短弓。”太子说,“可是你看,地上落下的燕军长箭,箭尾整齐箭杆光滑,分明是相配的长弓射出来的。”

    “所以…”李将军倒抽一口冷气,“这箭不是突厥军射出的,而是燕军…”

    太子眉头紧锁,脸色煞白:“定州城中,亦没有突厥兵。哥舒海从来都没有…攻破定州城。”

    自顺州城破,从来都不曾有清晰准确的战报从定州城外送出。

    城破与否,自始至终都是纷纷纭纭的流言飞文,在人心惶惶的边境流民中众口铄金,直至“定州城破”一事已深入人心。

    然而哥舒海麾下的突厥兵将,却自始至终从未攻破定州城,甚至未曾有过攻破定州城的意图。

    他们将定州城密密麻麻包围起来,半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让任何一点城破与否的消息传出。

    太子猛然调转马头,胯/下战马痛嘶一声。

    “我



107.沙苑
    云州城中, 沙苑默默地陪伴在泰安的身旁。闪舞

    “殿下念旧,对我们这些东宫的老人都善待有加,更何况是阿凤姑娘你呢。”沙苑的声音越压越低。相处经年,他对泰安和太子之间的了解愈深,隐约猜到泰安与太子相识的过程牵扯皇家阴司, 极有可能是见不得光的隐秘。

    “秦小姐的手段, 殿下在宫中长大又怎会不知”沙苑小心翼翼地说, 陪着泰安登上了云州城墙, “殿下素喜姑娘天真烂漫单纯可爱,怎会被阿凤姑娘手段左右”

    泰安轻轻看了沙苑一眼。秦相英来后, 对军中将士皆有礼遇,太子身边的大监更是下了苦功, 应当没少送礼给沙苑。

    可是沙苑对太子忠心耿耿,对她亦不踩高捧低,她着实心中感激。

    可是沙苑却不能明白她的心情,她也没有办法对他明言她的感受。

    她和秦相英之间要争的, 从来都不是太子的真心。

    这点, 她清楚;秦相英也清楚,否则又怎会选择太子不在身边的时候, 对她下手

    泰安长叹,轻轻拍了拍胸口。

    自太子走后, 她时不时总觉得有些心慌, 那种如影随形的宿命感又冒出了头, 如同皇后元神寂灭的前夜。

    可她却分不清, 那种灭顶之灾即将到来的压抑感,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是对太子的担忧。

    夜凉如水,星海凋敝,鬼使神差般,泰安由沙苑陪着登上了云州城墙。

    云州背靠太行,城墙高耸,站在墙上远眺北境,隐约可见灯火点点,勾勒出山脉绵延不绝的起伏。

    这是太子浴血守护的江山,他的江山。

    她从来都不是太子身边十六岁的宫女“阿凤”,而是大燕受尽荣宠的镇国公主泰安。这,也是她的江山。

    那城墙太高,沿着角楼的缝隙低头俯视,泰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白光倏忽闪过,仿若回到了三十年前,她誓与大燕共存亡的那一夜。

    泰安心情激荡,抓紧了自己的胸口,分明胸膛之中空荡无物,却像是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太子…太子遇到危险了。”她将衣襟攥得愈紧,脸色惨白几乎看不出血色,血脉与他相连,隐约能感受到他无边的慌乱。

    沙苑一惊,抬起眼眸问:“阿凤姑娘如何知道”

    她亦不是完全确信。

    与多年前太子负伤流血时不同,她藏在他胸膛的元神未曾感受到半点血气,只有千里之外他惊慌失措的情绪。

    什么情况下,一向镇定细缜的太子会失措至此

    泰安不敢再往下想,仿佛这念头本身就已让她坐立难安,一甩衣袖朝城楼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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