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touchinghk
可怒火褪去,绝望来临,他却失却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再也没有办法继续。
“你既然不爱我…”他慢慢将敞开的衣襟攥紧,“我便…放你走。”
平淡的语气, 像是在诉说着窗外的星空和天气。
泰安猛地抬起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
她震惊的目光像金针,扎得他满目疮痍。
太子垂下头,苦笑着轻声问:“是不是很丢脸”
脑海中千万种念头, 要将不爱他的她摧毁, 他上一秒还似要将她生吞活剥般的癫狂, 可她只轻轻一声拒绝, 先摧毁的却是他自己的勇气。
“情爱之事,本就不该如此比较,是不是”他的手指冰凉,替她将滑下肩头的银袄重新披上,“…以为你们只遇见三日,怎比得过你我朝夕相处四年”
想逼她坦白爱他的心,到头来却是逼自己面对,她不爱他的心。
太子轻轻站起来,伸手穿过她的腰间。
泰安下意识地瑟缩。他万箭穿心般地痛。
“放心…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他垂眸,从她瑟缩的身下抽出了《圣祖训》,放在手中摩挲。
“与你相遇之后,我此生苦心积虑谋求皇位,为的不过是你的一句话。”
他微笑,眸中晶莹闪烁:“你说…要我登上皇位,替你修史立碑,从此再不背欺君谋逆的骂名。”
“可如今…既你有了更想要的东西,我所求,不过是你过得开心肆意。”太子轻声说,“若你真的想同…哥舒海在一起,我便放你自由。”
他缓缓转过身,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突然抽出了身侧的短剑,唰地一下划在手臂上。
血如泉涌,瞬间将薄薄的《圣祖训》浸得透湿,又眨眼之间消失在书页之间。
刀伤深可见骨,他却像是不满足一般,挥起左手又要再来一次。
泰安飞一般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明日还要上战场,手受了伤,怎么打仗”
她衣衫半落,露出肩头。他避开眼,任她抱着,柔声说:“感觉到了吗”
她感觉到了。闪舞
藏在书册中的她的元神,风卷残云般地吞噬着他流下的鲜血。
周身的力气渐渐回转,像是饥肠辘辘许久之后终获饱餐。而他的血气,渐渐将她散落片片的实体凝聚在一起。
太子温柔地看着她:“有了这些…足够你撑许久,不会再如现在这般虚弱。明日我带你上战场,将《圣祖训》放在我胸膛,若是我战胜,必会留哥舒海一命,送你们…去西域,去海上,去做你们的游侠。”
“可若是我战败…”他托着她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这一身热血,便留给你。血脉尽入《圣祖训》,换你元神自由。”
泰安扬起头,被他一字一句惊得几欲魂飞魄散。
死志已存,万念俱灰。
是那种感觉…
是那种感觉回来了。
那种,生命将逝而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挽回的感觉。
像是皇后元神寂灭当晚,像是她跃下城墙而沙苑殒命那晚…她最惧怕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不…”泰安颤抖着开口,生怕自己若是再不说明,就再也没有机会,“我不要你死!我也从来不想和哥舒海在一起!我想要你好好活着,为大燕谋求福祉,传承国嗣。”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并非因为我不爱你,而是…我怕我成为你的负累。”
我怕自己…害死你。
“殿下可能不知…”她前所未有的温柔,像他童年,在洛阳乡间的夏夜,听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传说一般娓娓道来,“世间万物,皆
117.所愿
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境。
在梦中, 太子生无可恋地看着泰安,淡淡地:“生亦何欢, 死亦何惧。成全你和他二人又如何”
他转身朝前,眼看便要踏入茫茫白雾中。
而她疯了一般拉他回来,扑倒在他怀中,说:“从来都没有什么他,一直都是你。”
他冷冷地看着她, 一步步地朝后缩。而她却向前,拽住他的衣襟问:“你…爱不爱我”
太子久久不答。
泰安心惊胆战地抬头, 却看见他紧闭的双眼中流出血红色的泪水,顺着胡茬遍布的下巴, 滑落到他胸前的《圣祖训》上。
他们的身下, 红色的鲜血宛如蜿蜒的溪流,越积越多。
而她惊恐着尖叫着往后退,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泰安猛地睁开眼睛, 才从这场漫长的梦魇中逃脱开来。
天光已亮,阳光透过车窗洒了进来, 丝丝缕缕落在她光洁的手臂上。
泰安披衣撑坐起来, 周身酸痛,羞赧地朝身侧的太子望去。
他还在睡,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粗粗处理过了。她皱着眉头想了片刻, 轻手轻脚地从他身边爬了起来。
马车已经停下。泰安从车中走出, 这才发觉燕军一路疾行, 已经在云州城外一片矮坡上扎营。
“应先生好。”她冲营帐外的应粤点头示意。
应粤点头还礼, 恭敬之中带了疏离。他和李将军比谁都清楚太子迟延两日再驰援云州的原因,此时见到泰安,实在是装不出喜出望外的样子。
泰安低下头,脸上的笑意略收了收,小声问:“云州城如何突厥兵可有破城”
应粤在心中叹息,停顿片刻才伸出手,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道:“看见了吗云州山水环绕,自来天堑。如今黄水已破,怕是支持不了太久了。”
泰安眯起眼睛,这才发现那黑压压的一排,竟是停在黄水上的船橹,只只首尾连接,组成巨大的一座浮桥。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突厥兵士。
“突厥骑兵为主,不善渡水。如今黄水上浮桥已成,突厥骑兵如履平地,待将石车撞车运过河,便攻城在即。”
战车颇为沉重,运上船板十分费时费力,亦替云州守将争取到喘息的时间。可即便如此,四万突厥兵亦已经数量战车推过黄水,在城墙下虎视眈眈。
城中守将此时已不敢破门迎战,只能在城墙上退敌。
可是连续多日迎敌,城中备箭明显不足,军将十分保守,不攻至近前,并不轻易放箭。
应先生感慨道,“我们若是再晚一日,云州怕是当真保不住了。”
泰安垂下眸,羞愧感霎时涌上,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应先生倒有些不忍,安慰她道:“阿凤姑娘不必担忧。待入夜之后,突厥大军尽数渡过黄水,我军趁夜偷袭,取斗舰载满桐油枯柴,趁东风起时燃火如箭,可将突厥连成一片的船橹尽数烧毁。”
“突厥兵士不善泅水,燕军里应外合,可与云州守军一并,将突厥大军一网打尽。”应先生神色自得,胸有成竹,“如今燕军上下皆依殿下吩咐备战,只待入夜东风起时,便一鼓作气骑起兵攻城。”
太子的计谋听来甚妙,泰安赞赏不已。
思及太子,她又略带了几分忐忑,双颊微红:“昨夜,殿下受了伤,还请先生前去一看…”
应粤眉头高挑:“受了伤殿下昨夜一直在马车上,何人伤他”
他审视的神色尽显,一把掀开营帐走了进去,待看见太子的面色,脸色一凛,手指搭上太子的手腕替他诊脉。
片刻之后,应先生收了手,目光炯炯盯着泰安:“昨夜殿下一直与你一起,如何受伤,阿凤姑娘再清楚不过了”
泰安低头:“是剑伤…”
应先生冷哼一声,又解开太子臂上裹着的麻布,细细翻开伤口,半晌才道:“是殿下右手执剑,自己划伤的”
他是军医出身,又兼仵作,对刀剑伤口再熟悉不过,见到泰安低头默认,这才松一口气。
“无妨,只是失血过多。再过一个时辰,我亲来唤殿下起身。”
他们这一番动作,他却还睡得十分香甜,容色安宁,仿若倦极的孩子。
她心痛满溢,轻轻抚过他眉间的细纹,想了想,便随应先生出了马车,往军厨处去。
军中两年,泰安厨艺大涨。想着太子安睡整晚,醒来必定肚饿,便亲自洗手下厨,替他熬一碗羊汤。
北地羊
118.无用
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境。
太子知道, 这是一场梦境。可是他拼尽全力,却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雾气。是清晨的阳光, 永远也无法穿透的云海,而他却只能在漫无边际中摸索着前行。
他看见了陈皇后,软绵绵地仰面躺倒在青石砖上的血泊中,胸口正中插着一柄桃木短刃。
“阿娘!”他心如刀绞扑了过去,而皇后却在弥留之际抬起双手, 一字一顿地说:“小心蠹灵…小心蠹灵害你!”
母亲未能出口的话语,却在梦境中一一补全。
他将她满满的担忧听得清楚, 却笑着宽慰她道:“泰安母亲不必担忧,儿与泰安几番生死, 肝胆相照。她…善良可爱, 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白纸一张。若是连她也不能尽信, 儿活在世间又有何人能相信”
他比谁都要了解泰安,朝夕相处千余日夜的枕边人。
若想害他, 她有千万次的机会对他下手。
可他知道她不会。两心相许情深不移, 他疑遍天下人,也断不会对她有半分疑虑。
梦中的皇后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点点滴滴盈满了伤感。
她一步步朝后退着, 不发一言, 白色的浓雾潮水般涌来, 眨眼的瞬间将她吞噬。
太子想去拽她, 可他将手伸进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却恍惚间发现自己,回到了洛阳乡间的夏夜。
他不过是三四岁的顽童,和几个乡间的农家伙伴坐在麦垛上争吵玩闹,累了便躺在麦垛下,听乡间老人讲那传闻。
“前朝公主芳魂一缕,寄身于书,名唤蠹灵。那蠹灵公主生得极美,正可谓书中自有颜如玉…夜来晚风,昙香浮动,有那进京赶考的学子翻开一本古籍,血气阳刚入了书册,勾出蠹灵红袖添香…”
太子在一阵阵的蝉鸣中昏昏欲睡,勉强想支起精神,可穿着粗布长裙的他的母亲却将他揽入怀中,双手捂住他的耳朵,轻声哄着:“睡罢。”
童年的他,在母亲摇篮般的手臂中睡得香甜。
而梦境中的他,却拉下母亲捂住他耳朵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不,我要听。”
夜色愈深,那老者的声音愈加猥琐。未知事的顽童渐渐散去,留下的大多却些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
“世间真乐地,不比荣华境。蠹灵性/淫勾人,取阳精固元神,将那书生迷得神魂颠倒,与她共赴巫山得趣朝朝。”
“焉知第二日,蠹灵酒足饭饱酣睡而醒,身畔睡着的那男子却被吸尽了元阳,枯瘦如同秋风落叶,活脱脱成了干尸一具!”老人的声音霎时阴沉,深邃的眼睛却像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小心蠹灵…小心那蠹灵害人啊!”
太子悚然心惊,再欲追问,那白色的雾气却霎时涌上。方才枯瘦精干的老人,赫然已成为一具被吸干了阳气的森森白骨。
身侧的母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举目四顾,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接踵而至,是裴安素冷淡地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死人。是沈知云低声对秦缪说:“殿下已经是半截入土的死人…”
是皇帝对他的毫不避讳肆无忌惮,是太傅一夜之间变了态度,苦心积虑要废去他太子之位。
中秋夜,是他与她初遇的中秋夜。
月满梢头,太液池畔灯火通明,花灯闪烁。
而他站在阑珊处,突然间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絮絮像是从袖中传来。
他低下头,抬起手,却看见袖管之中放着小小一只宫灯。
旋转着的走马灯中,是一张张小小的纸片,薄如蝉翼。
他看见了她,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她,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她。
只一张摄人心扉的笑靥,便让他心甘情愿化作森森白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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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的脑中嗡嗡作响。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命运的指引细致入微,早有各样的蛛丝马迹。
那些曾经忽略掉的细节,曾经一次次重复的自我怀疑,汹涌而出的不安和恐惧,都在提醒自己,她不该和他在一起。
是她明知不该,还非要逆天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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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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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懵懵懂懂,却也知道他并不只是在说口中的一块肉而已。
过往数年, 东宫虽有太子,却形同虚设。东宫内侍只认太傅而不认太子,当日就算他真的与裴家小姐成婚,怕也同当今圣上没甚分别。
都是旁人手中牵线的木偶罢了。
但是一夕之内,小太子的手中, 有了三百近卫。
“今日一碗排骨,我吃得容易。来日三百张嘴都要吃饭, 我哪里能养得起”小太子皱着眉头轻轻叹气,复又盯了泰安, 表情十分认真:“泰安, 旁的妖物精灵都懂些法术,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你好歹也是只三十年的鬼,何况当初食邑丰厚钱财无数, 怎么就没想着在宫中哪出埋上些金银宝藏什么的,也好现今取出来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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