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潇潇雨崇
梁京毕竟是南秦的百年之都,如果他秦君逸连一国的都城都守不好、连一城的百姓都护不住,又谈什么除弊清政、匡扶大业呢!
城门已开,深秋的晨光穿过黑暗照亮了大地,照射在那片滋养了无数南秦百姓的土地上。
本该疾驰而去的男人却是握住缰绳转过身,背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看向了这座让他又爱又恨的之城。
没有人知道这个来去如风的男人是谁,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的肩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责任与重担,可所有人却从那双深沉而又凝重的眼中,看到了如朝阳般灿烂的希望——
“梁京……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地,三十人疾驰而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渐暖的晨光里。
向阳而生,纵使逆风独行,又有何妨
“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出了京郊三十里,眼见越走越偏,跟在秦君璃身后的雷鸣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先去溪竹,然后绕道萝北,去陵城。”
陵城!胶南的陵城!!
雷鸣闻言面色一僵,有种说不出的难看。
倒不是陵城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让他如临大敌,只是……那个传说中避世而居的百年离宗,就座落在陵城郊外的无念山上啊!!
殿下他……终究还是要去寻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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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刚过不久,嘉云城便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势算不得大,却飞飞扬扬下了一整日,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与色彩,为嘉云城带来一片圣洁的白。
第五百八十九章 昨日之日
暖阳透过窗格,照进封家北面的祠堂,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留下或明或暗的痕迹。
此刻时辰尚早,又因是在这偏僻的一隅,正殿中便只有摆放整齐的牌位和那快要燃烧殆尽的长明灯,在诺大的空间中散发着肃穆却又凝滞的气息。
一室的清冷静谧,被“吱呀”的推门声打破。
只闻一阵“吧嗒吧嗒”的趿地声,便有十多岁的少年熟门熟路的绕到殿后,蹲下身推了推那个在角落里烂醉如泥的女人,有些焦急的道:
“天亮了,你该回去了。要是被人撞见你在这里喝酒,非连累我被管家打死不可!”
女人此刻正蜷在角落的地砖上,鲜艳的红裙铺了一地,衬着那如玉的容颜,哪怕是在昏暗中依旧明艳的惊人。
听见身边有人说话,云夜这才睁开眼,眼神迷茫的坐起身,摸了摸身边的酒坛子,哂道:“回去回哪儿去”
一身麻布素服的少年显然是守着这祠堂的封家下人,见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却在看见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时微微一赧,略略撇开了头。
心道果然是美色误人啊,昨夜若不是瞧她好看,怎的也不会让她寻了这个地儿喝酒,结果这女人竟是将封家祠堂当成她醉生梦死的地方!
“当然是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啊!”少年翻了个白眼,见红衣乌发的女人一脸呆滞茫然,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心想这女人看着好好的,莫不是个傻子吧!
云夜在冰冷的地砖坐了好一会儿,待神思清明了几分,这才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迎上透过窗棱的阳光。
阳光明媚,落在她的脸上折射出一片绚烂,可再过明媚再过绚烂又如何,始终掩盖不住那双眼中透出的晦涩与悲伤。
“从哪儿来…可那个地方,恐怕我再也回不去了呢……”
女人抱着酒坛子往门外的方向晃去,一边晃一边念叨着什么,让打扫祠堂的少年也仿佛受了她的感染,皱着眉,露出一脸的苦深。
只是少年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红色的身影一从墙角消失,他又很快回过神来,拿着抹布提着水桶,左擦擦右扫扫,不一会儿便将这祠堂打扫的一尘不染,再无半分外人来过的痕迹……
久违的阳光掠过高墙黛瓦,落在萧瑟空旷的院中,让深秋的梁京有种冬去春来的恍惚感。
少年打扫完供奉封氏先祖牌位的祠堂,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便拎着水桶跨过门槛,想要朝外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却是突然瞥见两个黑色身影,就这样孤零零的立在石墙下的阴影里,也不出声,惊的他心肝一颤,连忙拔高了声音喝斥:“什么人!!”
“咳咳。”一人走出阴影,看了少年一眼,掩嘴微咳了两声。
而少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表情一僵,连忙四下环顾了一番。
见周围空无一人,才松了口气,抖着嘴角叹道: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的一个二个都往这祠堂跑”
何昭不知少年在念叨些什么,脸色一沉便要开口喝斥。
却被身边那个披着宽厚大氅的男人一个眼神阻止,只得垂了头、默默的咽下嘴边的话。
自从五月封家次子封言青病逝他乡后,每隔一段时间那位摄政王殿下便会放下所有公务,独自来这个清冷的地方呆一会儿。
有时会对着那人的牌位说些朝政琐事,有时只是静静的站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让何昭也琢磨不透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两人不曾表露身份,打扫祠堂的少年自然也不知来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第五百九十章 孤军北上(一)
出了京城往北走,过了桐州溪竹不过一百里,空中便絮絮的飘起了雪花。
一路疾行,好不容易寻了机会休息,跟在秦君璃身边的几人便取出工具燃火烧水,煮了一些热气腾腾的肉汤,来抵御北方刺骨的寒冷。
这些人都是玄麟卫中的精锐,各个以一敌百,虽然不知自家主子为何这般马不停蹄,却也从他的一身冷肃中体会到了些许剑拔弩张的味道。
所以就算停下了脚步,这些人也抿着唇绷着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敢发出丁点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一时间空气中静的只剩簌簌的落雪声。
苍白晶莹的初雪絮絮而下,在萧瑟的林木上积了薄薄一层,未被拦住的那些又透过树枝间的空隙飞飞扬扬的往下落。
只是雪花还未坠落到底,便被汹涌而上的热气一卷,蒸发消失在了半空之中,不留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还要赶路。”
雷鸣见自家主子一个人站在官道旁,看着那条渐渐被雪覆盖的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冷清,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劝到。
从梁京到陵城,本来只需往东穿过徽州四城便可。
然而这位殿下却偏偏寻了远路,绕道桐州溪竹再转道向东,将原本一日的路程生生变成了三日,让雷鸣不解之余心中还泛起了隐隐的担忧。
生怕在绕道桐州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发现踪迹,当作攻讦陷害靖阳王府的把柄。
当然,雷鸣更担心的却是自家主子的这次无念山之行。
当初在浮音楼,他看得真切明白。
月卿已经丧失了理智,彻底的沦为了一个疯子,就算他死在自家主子的手中,也断不会让那位宗主大人背弃三百年的素玉之约,毫不犹豫的对殿下动手。
可若说是为了月卿背后的那一重身份,又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无论是“封言青”还是“柳东川”,都与离宗无甚交情,云夜宗主又怎会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不顾她和殿下同进同退的情谊呢
甚至就连那位中毒昏厥也不闻不问,就这样离开浮音楼回到了无念山,从此断绝一切消息,仿佛从未在外界出现过一样。
当真是任性绝情的很呐……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追着本王去了一趟阙谷。”
秦君璃突然开了口,让雷鸣浑身一震,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去年的落坞山一役他并未在场,虽然后来听人形容凶险万分,却着实不知到底凶险到怎样的地步。
就连当时的玄麟卫都被下了禁令,无人胆敢提及这场设计巧妙的夺权之战。
可今时今日,雷鸣却从自家殿下口中听到了那些往事,不由的冒了冷汗,有种无所适从的恐慌。
“本王知道,那时的她并非真心实意的助我。只不过身为离宗的宗主,被那三百年前的素玉之约捆住了手脚罢了。”
背手而立的男人有些惆怅,话音中带了些许不甘,像是这满目的冬景,荒芜而又萧瑟。
“后来她说要用落坞山一行换本王一个承诺,承诺永远不对无念山动手,承诺永远不将离宗卷入这乱世纷争。”
“殿下…可是应了”
雷鸣对离宗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知那个隐居在无念山中的诺大宗派是无念先祖所建,意在匡扶秦氏后人,定江山、平战乱,一统南北。
却不想三百年前的那一场大战后,南秦北齐划地而治,便叫离宗就这样隐迹于江湖之中。
“应或不应,又有什么区别‘素玉之约’不过是三百年前口说无凭的遗愿,而天下两分了这么久,又岂是说合就合、说乱就乱的”
此话一出,但叫站在秦君璃身后的雷鸣有些糊涂,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这么些年,若说谁能猜透主子心思,除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孤军北上(二)
披着斗篷的男人话音冰冷,说的很是不客气,却偏偏带了一种熟稔亲密,让人弄不清他的身份,亦不知他与靖阳王府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
“不过是去趟北齐,又不是第一次,哪有你说的那般凶险。”
秦君璃并不意外这人能够猜出秦君逸召他回京的目的。
齐舜昌责令尉迟鸣整顿军纪,看似只是寻常的国政内务,但只要多绕几个弯,便能联想到北齐这些年隐而不宣的皇储之争上来。
若对两国之间的形势再多了解几分,就能够预见到这场波涛暗涌的权力之争会给南秦带来怎样的威胁与影响。
秦君逸是那样步步为营的一个人,又怎会听之任之、真的就这样让野心勃勃的齐无昭上台,再带领百万大军挥师南下、染指我南秦的国土江山!
一趟北齐之行避无可避,只是谁“行”、又怎样“行”,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今青威青平两军刚刚联手在甘绥上演了一场诱敌深入的好戏,本该随军回到幽南的青威军统帅却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梁京,这趟“北齐之行”的人选便不言而喻——就是这位靖阳王殿下了。
“‘不过是去趟北齐’——呵!齐无暇已经知道了君家家主的身份,殿下觉得如今还能像当年那样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将他耍的团团转吗”
齐无暇,统领四十万骁骑军的北齐骁南王齐无暇。
雄韬伟略、智勇双全、尤擅兵谋,无疑是齐无昭上位最大的助力。
且不说齐无暇,就连目前赢面较小的二皇子齐无煦和长陵王齐铭,都不是能够随意小觑的泛泛之辈。
身为南秦靖阳王的他,又能如何将这水火不容的两人拉到一起、形成齐无昭上位的障碍!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秦君璃的若无其事让身前的男人怒不可遏,一步上前便揪住他的衣领:
“总有办法!秦君璃,我看你是疯了吧!真有把握你会去无念山!真有办法你会想着在北上之前去见她最后一面!”
来人似乎很是生气,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北齐皇帝常年身体欠佳却并不糊涂,如今动了尉迟军,说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无论是齐舜昌想为太子铺路也好,是齐无昭狐假虎威想在上位前铲除异己也好,如今的燕平定然是各方势力角逐厮杀之地。
秦君璃想要这个时候潜进去搅乱一池浑水,无异于火中取栗、虎口夺食。
在群狼环伺、孤立无援的情势下,一旦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梁京的那位摄政王殿下也鞭长莫及,没有任何办法保他全身而退。
说的更残酷一些,若是秦君璃的行迹暴露、被北齐人当场抓获,南秦甚至可能为了维持两国所谓的邦交和平,让他彻底的死在北齐、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个男人却是不顾安危、要去做这等有去无回的傻事,如何不让人怒火中烧、气的险些理智不存!
可那个被人揪住衣领斥骂的靖阳王殿下却只是垂了眼,不语不动,任由对方发泄怒气。
“燕回,你想多了。”
秦君璃的话音平淡,可说口的名字却让人震惊的恍遭雷击。
燕回,白家白燕回——谁能想得到,这个遮了容貌声疾色厉的家伙,竟然是靖阳王府曾经的燕回燕先生!
燕先生因一个死里逃生的白家遗孤背叛靖阳王府,从此与同甘共苦了八年的旧主分道扬镳,外人皆道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可如今他却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官道上,揪着那位靖阳王殿下的衣襟,气急败坏的诘问,但叫人想不明
第五百九十二章 人生如戏(一)
“那位白家家主还在四处蹦跶,殿下真要在这荒郊野外结果了我,指不定他明天就要投敌叛国、去做那北齐的一等建忠王了呢!”
燕先生的话中多是揶揄,却又透露出许多似是而非的信息,让人云里雾里、不知他是何意。
然而当秦君璃冷冽的视线扫来时,他却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道:“非去不可吗”
燕回故意引诱秦君璃发泄心中的郁气,待他冷静之后重提“北行”之事,就是想知道这个家伙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而此刻这个男人凝眉抿唇,许久不曾开口,他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天色渐黑,凛冽的寒风卷起树枝上的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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