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长公主何在”我问。
“不知。”潘寔道,“方才她曾派人来查看圣上病势,问明之后便走了,再也没了消息。”
“当是在永寿宫。”杜良道,“我这就派人去请。”
我说:“不必,长公主不会来。”
众人皆讶。
杜良看着我,问:“为何”
我说:“长公主那边,有更重要的事。”
他们一脸不解。
我知道对于长公主而言,必是已经别无选择。永寿宫那边有下策中最关键的太后,董贵嫔和都安乡侯也在,长公主当不会来太极宫。
正说着话,忽然,阶下有人影匆匆上来
101.真容(上)
杜良不敢耽搁,应下, 忙转身离去。闪舞
没多久, 蔡允元来到。
他进门之后,首先将目光朝我扫过来, 而后即收回, 在豫章王面前一礼。
“蔡太医,”豫章王问道:“圣上现下如何何时可全然恢复”
蔡允元道:“禀殿下,圣上的烧热褪下了些许,仍在昏睡之中。不过人各有异,圣上何时可全然恢复, 小人实不知晓。”
他这话与先前无异, 豫章王似乎料得他要这般说,没有追问,却道:“如今形势危急,宫外之事, 想来太医亦知晓。圣上的身体,不可再拖延,太医可还有良药”
他话里的意思甚为明白, 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块去。
不过我告诉过蔡允元, 那半路仙之事,我知他知,但凡有一人泄露给第三人知道, 对我和他皆是灭顶之祸。
只见蔡允元即刻伏拜在地, 道:“殿下在上, 小人不敢相瞒。圣上病体如今恢复至此,已是尽力。殿下亦知晓,此药虽灵,却甚为凶险,为医治圣上,小人亦是将全家性命提在了刀尖上。如今之计,唯有安安稳稳待圣康复,否则圣上一旦有失,只怕连殿下和长公主也担当不起!”
他道说着,声音已是惊惶:“殿下明鉴,就算要杀了小人,小人也实无良策。”
那医治皇帝的药,众人虽不知缘由,却知道它甚是凶猛,蔡允元这么说,其实也并非虚言。
豫章王无奈,挥挥手,让他退下。潘寔和杜良为照顾皇帝,也告辞而去。
剩下的人立在原地,皆各有心事。
豫章王的神色忽而变得疲惫。
他走一旁的榻前,坐下来,少顷,长吁一口气。
“怀音。”他的声音缓下来,却更是低沉,“你现在即刻去大夏门,程裕在那里。你让他带上一千兵马,即刻送你离开宫城返国。”
宁寿县主闻言一惊:“父王何出此言父王乃奉诏护驾而来,就算秦王亦是奉诏护驾,父王与他并无冲突。”
豫章王苦笑。
“你以为他真是来护驾”他说,“秦王非寻常之辈,你何曾见过他为朝廷之事这般热心过。闪舞”他说着,挥了挥手,“你去吧,再迟些,只怕秦王的人马连大夏门也要围住,便出不去了。”
宁寿县主犹疑不已,看着他:“那……父王……”
豫章王目光深深:“为父老了,此生本想安居国中,不问世事,然圣上与为父乃少时至交,如今他危在旦夕,为父不可弃之不顾。”
宁寿县主望着他,双眸一动,倏而通红,哽咽不已。
我亦很是诧异,不由看了看公子。
只见他面上亦有了些动容之色。
原以为豫章王这般懂得审时度势的圆滑之人,必是明哲保身,须得我在他开溜之前恐吓恐吓逼他就范,如今看来,却是不必。
“父王不可留下。”宁寿县主恳求道,“要走一道走,儿必不让父王只身涉险!”
豫章王脸色拉下,喝道:“怀音!你莫非连为父的话也不听”
宁寿县主泪流满面,正要开口说话,公子在一旁忽而道:“在下以为,县主所言不差。”
父女二人皆讶,看向公子。
只见公子神色镇定,道:“殿下,秦王意欲何为,殿下比我等更是明了。他有五万兵马,就算将别处诸侯私兵及诸州郡之兵星夜调往雒阳,那也亦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恶战。殿下自是高义,欲以性命护卫圣上,但不知殿下可曾想过县主、世子及王后秦王全力攻城,殿下定然难以抵挡,而一旦秦王攻入,莫说圣上与殿下的性命不保,只怕殿下的声誉亦要一并毁坏。到时罪名落下,殿下家人虽在豫章国,又岂可置身事外在下疏浅之言,还望殿下三思。”
我不想公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此言确实在理,再看看豫章王,果然,他也露出了犹疑之色。
“那么以你所见,该当如何”他说。
公子眉头蹙了蹙,道:“秦王率五万部众兵临城下,就算是梁王和皇后的人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秦王对手。不过他既是为护驾而来,为今之计,只有待圣上康复,亲自坐镇宫中,方可教秦王退兵。”
豫章王叹口气,道:“我岂不知。可如今情势你亦知晓,秦王既这般迅猛而来,便定然是不打算容得我等拖延。”
我看着他们,知道此事该我说话了,轻咳一声,道:“此事,奴婢倒有一策。”
众人皆看向我,讶然。
“何策”桓瓖在一旁即道,“快快说来。”
我说:“如我家公子所言,秦王既是趁圣上之危而来,如今亦只有圣上方可解危。秦王来京的由头,乃是戡乱,若圣上不可主事,其戡乱之后,必留下不走,继而入主宫中。反之而言,只要圣上亲自现身招抚,秦王便无不走之理。秦王不肯撤兵,就是公然谋反,就算现下雒阳城中无人可当那五万兵马,但圣上一旦号召天下讨逆,各诸侯州郡群起而攻之,便是将辽东之兵全投进来,秦王也难以抵挡。秦王此来,乃是想讨个便宜而非玉石俱焚,这点道理,他不会不知晓。”
豫章王不耐烦:“这言语我等方才不是说了许多圣上如今尚在昏睡,如何亲自招抚”
我说:“圣上自是尚在昏睡,殿下却不是。”
豫章王怔住,看着我,疑惑不定:“你何意”
“殿下与圣上自少时便相伴,情同手足。”我说,“殿下对圣上音容举止,当是甚为熟悉,模仿不难。”
室中倏而一阵安静。
众人看着我,皆不可置信。
“你是说,要让豫章王假扮圣上”桓瓖的脸上亦露出犹疑之色。
“云霓生!你……你好大的胆子!”宁寿县主急道,“假扮圣上,这可是死罪!”
“什么都不做,才是死罪。”我泰然道。
“霓生。”公子看了看豫章王父女,低低道,“不可妄言。”
我眨眨眼,道:“我不曾妄言。公子,此策乃方才奴婢入梦时,得仙人所示。那仙人浑身金光,正是奴婢为公子和表公子辅弼时所见的那太上道君。”
公子:“……”
“太上道君”豫章王闻言,倏而精神一振,将我打量,“你莫非就是桓府中那有传说中那命格奇特且身怀占卜奇术的侍婢”
我笑眯眯,无视公子面无表情的模样,对豫章王道:“奴婢正是。”
豫章王显然从宁寿县
102.真容(下)
当潘寔和杜良被豫章王唤来, 告知方才商议之事,并命令潘寔去让人鸣钟鼓召集朝会, 二人的神色也跟见了鬼一般。
“可……圣上仍在卧病。”潘寔道。
“圣上不久便会醒来。”豫章王道, 目光往我这边扫了扫。
二人皆吃惊。
不待他们再问,豫章王正色道, “此事关乎朝纲大统,若有疏失, 我等皆位移。宫正宜速速去办,不可耽误。”
潘寔虽很是不可置信, 但当前形势他亦是心知肚明,犹豫片刻, 终是答应下来, 匆匆走了出去。
杜良的神色亦仍是犹疑不定, 豫章王却不多言,往皇帝寝宫而去。
龙榻上,皇帝仍在沉睡之中,榻前除了蔡允元,还有几个宫人守着。
我说那太上道君的仙术乃是天机,且关乎皇帝和豫章王性命,施行之时, 龙榻方圆十丈之内, 除了我、皇帝和豫章王, 不可有旁人。
按照我的意思, 桓瓖动用了中郎职权, 将皇帝寝宫的侍卫都撤了下去,严令把守在门外,未经他允许,不得放任何人入内,就连潘寔、杜良和蔡允元亦然。
蔡允元一脸愕然之色,趁着无人注意时,将我拉到一边。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压着声音,急急问道,“圣上仍在卧病,教我如何让他即刻康复”
我看着他:“太医不是有那药给圣上服下了么”
蔡允元道:“服下是服下了,可再快也快不得一时。”
我说:“这不必太医操心,继续照看这殿中便是。”
说罢,我不再多言,走入皇帝的寝宫之内。
豫章王看着皇帝的睡脸,面色沉沉。
“父王,”宁寿县主忍不住道,“父王果真要去试那法术还是再等一等,圣上或许会醒来。”
“来不及了,方才秦王又派人来传话,说再不打开宫门迎接他那勤王之师,便是谋逆。”豫章王神色平静,“此乃唯一之法,我等世受君禄,自当鞠躬尽瘁,便是效死,亦乃本分。”
宁寿县主欲言又止,神色担忧,但终于没有再说话。
我见得事情皆已俱备,对众人道:“此殿中不可有旁人,请诸位往殿外等候。”
桓瓖无异议,自往外间而去;蔡允元看我一眼,亦跟随其后。宁寿县主却是不动,望着豫章王。
“去吧。” 豫章王温声道。
宁寿县主应了声,片刻,瞥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转头,却见公子仍站在我身旁。
“果真不须我帮你”他低低问道。
心仿佛被什么触了一下,柔软起来。
这些人之中,只有他对我那些神神叨叨之事从不在乎,就算他和别人一样,稍后只会看到一个结果,恐怕即刻也会明白这不是什么仙术。但就算我公然诓骗别人,他也不拆穿,对我要做的事全然给予信任。
他就算有疑惑,也没有不刨根问底地揪着不放,只问我,果真不用帮忙么
莫名的,我对自己仍然秉持能瞒则瞒的态度,竟有了些愧疚。
“不必。”心中一横,我微笑,轻声道,“公子在殿外等候便是。”
公子看着我,应了一声,没再多言,转身走开。
待得周围无了闲人,我将内殿的门闩上。而后,从皇帝榻旁的壶中倒出一碗清水。
我双手捧着,走到龙榻前,装模作样地像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少顷,我站起来,将水捧到豫章王跟前。
“仙人示下,殿下服此灵水,可神游太虚,不久则作法引魂。”我肃然道。
豫章王果然是敬神之人,虽神色间仍有疑虑,却仍将碗双手接过,未几,一饮而尽。
“仙人将至。”我说,“殿下在圣前面南朝北端坐,闭目以待,心诚则灵。”
豫章王依言坐下,闭上眼睛,未几,头忽而一歪,倒了下去。
我走过去,扶着他躺平,又拍拍他的脸,的确是睡着了,放下心来。
说实话,定下这计策之时,我很是犹豫了一会。
毕竟这易容之术是个秘密,我一向宁可麻烦些,往别处想办法遮掩枝节,也从不将它示之于人。
如今这般作为,乃是实在没有了办法。如今秦王就在城外,要对付他,我只能牺牲一些秘密。
我确实小看了秦王,早知道他会反将一军把我逼到这份上,我会往别处想些蠢笨的办法来代替这看似精明的下策。
而为今之计,我也只有尽力补救,装神弄鬼以图遮掩。
此术,最要紧的部分乃是施行的过程。只要无人看到,就算他们再怀疑,也最多不过搞得跟秦王那般猜来猜去神经兮兮。
其中,也包括公子。
想到他,我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自然不会信我的鬼话,这些人里面,想得最深的,大概也会是他。将来万一他全知道了今日的底细,忆起我的作为,可会觉得我是个不坦诚的人
你诓骗他的又不止这一件,只怕他将来知道你诓了他母亲三百金子,要将你从头讨厌到脚,你还在乎这一件两件做甚。一个声音道。
这倒是。
我瘪了瘪嘴角,不再多想,专心眼前之事。
皇帝榻前安静得很,地上的丝毯据说一尺须得千两丝才能织成,踩上去,全无声音。
我朝四周那些极尽豪奢的用物看了看,一边为不能偷出去卖而可惜,一边拿出小刀来,将皇帝和豫章王面上的胡须通通剃得干净。
二人都睡得如死人一般,任凭我捣
103.觐见(上)
宫外的形势, 在众人面圣之后, 有了很大的转机。闪舞
在我装神弄鬼的这些时辰里,宫外不曾发生任何冲突之事。
潘寔向豫章王禀报时时候, 他奉命派出谒者, 往庞氏、梁王、秦王的营中宣读皇帝谕令, 命众人不得再生事。而谒者方才回禀, 秦王尚无消息。不过各方兵马得了圣上谕令,皆不再动干戈,梁王已同百官一道侯在了宫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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