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你——你呀——”张紫蓝有气无力地喊出半句,又气又急,昏过去了。
秧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头冲进了帘子。
天哪,她的小姐,仰面躺着,擦血的白布丢了好大一堆,小姐面色蜡黄,跟死了一模一样。
秧儿抱着张紫蓝大哭不止。
“都是骗子——他们都是骗子呐——说得好好的,什么保证我家小姐平安无事,把我们从府里骗出来跑到这鬼都不来的地方住着,现在可好,小姐都这样了,你们倒是躲起来了——想丢下不管是不是”
她哭着骂着,噔噔噔冲出门,噔噔噔冲进隔壁屋,抬手就骂:“好你个狡猾的小女子,当初说过的那些大话呢,怎么都不兑现了现在没本事了是吧,想躲起来是吧我告诉你,我们小姐要是死了,我首先就把你撕碎——”嘴里骂着,人已经扑上来,紧紧抓住了哑姑的衣领。
浅儿长安反应慢了半拍,但是也反应过来了,扑上来就扯,顿时几个女孩子花团锦簇地绕成一团。
深儿从门里跑进来,“干什么干什么秧儿你问问清楚了再胡闹成不成谁说我们小奶奶撒手不管了她这是遇到了难题,在想办法好不好”
“想什么办法明明是躲起来不管了,还花言巧语说什么想办法你们这些狠毒的女子,可把我们小姐害苦了——”
深儿冷哼:“你去厨房看看好不好,参汤我已经熬上了,用的可是小奶奶珍藏的最好的参,给我们万哥儿才舍得吃的,你别不知好歹啊。”
哑姑乘机从她们之间抽出身,她根本没时
339 苍生
夜静如水,月光白苍苍的,像一种饱含悲悯的目光,在无声而怜惜地望着这充满灾难的人间大地。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哒哒哒,通通通——”像鼓声,像雷鸣,在耳畔响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一寸一寸践踏着东凉流民的神经。
摩罗铁骑和东凉难民之间的距离在缩短,二里,一里,近了,更近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五胜关下这片开阔的野地。
“快逃啊——”刘尧名喊,手紧紧抓着腰间的大刀,“这些无知愚民,怎么还不知道逃呢,散开往四面八方逃,能逃出一个算一个啊,为什么齐刷刷聚在关口不走是等死吗是要死给我们看吗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们吗”他的撕喊其实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他嗓子几乎哑了,喊不出来了。
身边白仁佐领,和几个副将,都静静地站着,不再有人替刘尧民将军传达这劝退、遣散流民的命令了,因为谁都知道,已经太迟了,摩罗铁骑已经把关口的难民全部围起来了,站在这城门高处看,摩罗骑兵在不断地收缩包围圈,随着他们的驱赶,流民在不断往一起聚拢,有不听从的,有试图逃离的,摩罗兵挥起手中长刀,削铁如泥的摩罗长刀毫不手软地挥起、落下,人头滚动,鲜血喷溅,死尸像稻谷捆子一样翻倒在尘埃里。
哭声喊声求救声,全部被淹没在战马的嘶鸣和马蹄的震天声响里。
此刻,就算这些难民后悔了也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谁都看得出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刘尧民眼仁都红了,大手一直在颤抖。
白仁悄悄叹息一声,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卫好这座关隘,替东凉看护好西南地界最后一道最重要的关口。
弓上弦,刀出鞘,长剑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哪怕是拼尽一死,也要和五胜关同生共死!
“列队——列队——”摩罗骑兵用带着浓郁摩罗腔的口音喊,指挥着东凉难民,“所有老弱病残妇女往前头站——健壮男子往后排——”
难民们心里忐忑,猜不透这些刽子手要玩什么花样。
“乖乖地排队,听从指挥就留你们一条生路——胆敢反抗不从的,一律砍头!”
大刀的寒光闪到哪里,哪里的流民就乖乖听从指挥,老人孩子妇女全部往前头走,成年男人被迫向后面挪动。
可难民们都是携家带口掏出来的,路上走散的死掉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折损的亲人,这一路上可是饱尝了国破家亡的痛苦呀,现在侥幸还没有离散的,怎么舍得就这样眼睁睁分开!
一时间哭爹喊娘的,抱着孩子舍不得松开的,拉着妻子的手无法撒手的,背着年迈的爹娘不忍散乱的……
可是摩罗马蹄踏过,顿时便是脑浆飞溅;大刀砍过,血肉翻飞,再不生离,便是死亡。
死亡面前,一切都得退后。
大家只能分离,父亲丢开吃奶的娃儿的,儿子看着年迈老父被人流淹没的,年轻的小夫妻被活活拆散……只有哭声才能表达他们的悲哀和愤恨。
流民们被分成前后两队,前面全是妇女、孩子和老人,还有缺胳膊少腿的残缺人,后面是壮年男子。
妇孺们相扶相搀,哭哭啼啼,不知道自己要迎接怎样的命运,一个个面如土色,身子筛糠。
男青年和妹妹紧紧搀扶在一起,死死不愿分开。
“找死啊——”一个摩罗骑兵冲过来,手中刀光寒冷,映出一张苍白无血的脸,那是妹妹,她的腿伤一路流血,能逃到这里已经属于奇迹了,她的血都染红了哥哥的后背。
“妹妹——”男青年扑过去护住了妹妹,仰头看着摩罗骑兵,“饶命啊官爷,我妹妹她受伤了,需要我照顾——”
“照顾你妹!”骑兵狞笑,刀忽然就劈了下来。
男青年躲闪不及,这一瞬间再也顾不得自己,扑上去紧紧把妹妹护在身下,嘴里喃喃道:“妹妹,哥最后护你一次,只要哥活着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是他没有等到大刀劈透身躯。
也没有感受到锥心的疼痛。
难道是……摩罗兵发慈悲了
他仰起头看,摩罗兵年轻的脸上扬起残酷的笑,提起刀在他身上来蹭,刀刃一下一下摩擦,一股血腥味
338 共死
人群剧烈骚动,这时候摩罗骑兵总领队从后方发起了新的命令。
命令一下,众摩罗兵纷纷拔刀。
“向前——向前——”他们挥舞着指挥难民,“去吧,向你们的守关将士求救吧,求他们开门放你们进关,他们才是你们的亲人,如果他们不救你们,他们就是六亲不认猪狗不如!去吧——去吧——不去我们就杀了你们——从后面开始杀起——只要前面不开城门,我们就把所有难民全部杀死为止!”
数百摩罗骑兵同时高喊,同时举起了手中屠刀。驱赶着难民们向五胜关发起了进攻。
“我们不能去啊,我们这是去逼着我们的将士开门,守门将士大多是我们的亲戚朋友,他们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送死,他们要是开门五胜关就会失守,我们都是东凉的罪人啊——”
一个老人,忽然喊了起来。
众人难民一怔,傻了,麻木地看着。
每一个的心里都在痛苦万分地熬煎。
摩罗骑兵果然从后面开始杀起,死亡的血腥味震撼着难民们,顿时哭喊声雷鸣一般涌动。
“什么罪人不罪人”一个中年人跳出来,举着胳膊喊:“我们都是最穷苦的贱民,东凉朝廷什么时候在意过我们的性命乡亲们,不要听这老头儿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活命要紧——我们冲啊——”
众人放弃内心的纠结,纷纷骚动:“是啊,是啊,我们只是小老百姓,我们要活命,什么国仇家恨,什么国家大义,和我们有屁关系——”
他们潮水一样涌向城门。
“上苍不仁,上苍不仁啊,眼睁睁看我东凉黎民百姓遭受这样的大难——”城楼上的刘尧民看着这一幕,捶着胸大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白仁仰天长叹。
城下的阵营已经十分清晰了,正如白仁一开始预料的那样,摩罗军在利用这些东凉的难民来打头阵,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为摩罗铁骑的迈进铺开一条血路。
“将军,怎么办”
刘尧民咬着牙根,声音冒血:“死守——传令各处,死守城门——这是敌军的诡计,我们不能上当——五胜关不能丢!”
“将军,将军,可是难民中不少都是我们的亲人啊——”
“是啊——是啊,我们当兵,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们还在守什么关,卫什么城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将军三思!”
“将军,将军,弟兄们军心不稳,无心抵抗——”
“……”
城头众将士齐刷刷跪倒一片。
就连几位副将也身在其中。
只有白仁直挺挺立着。
刘尧民举目远望,城下,明亮的月色映照着,摩罗骑兵趾高气扬地挥舞着大刀,恶魔一样驱赶着难民,哭喊声在风里传送,像一场噩梦眼前上演。
刘尧民看白仁,身边火把明亮,和月光交织着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神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白仁慢慢从腰间拔出长剑,高高举起:“弟兄们,三险关破了,四治关破了,今晚,悲剧轮到我五胜关。据城外游探最近飞报,摩罗骑兵只是一小部分打头阵的,后面摩罗大军正在源源不绝奔赴而来,五胜关,摩罗贼子是势在必得,不破不退。
所以今晚,我们守,最后关破人亡,我们落个宁死不屈为国捐躯的英名,但是,我们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死在我们眼前;
不守,我们和亲人们一起死。还有这座城,我们城破人亡。
东凉国如果最后没有亡国,那么,东凉的史书上,史官将会为我们集体写下一个罪名:集体弃关,不战而败,千古罪人。
何去何从,大家集体决定。”
众兵士齐刷刷陷入沉默。
沉默如山。
每个人都在痛苦中挣扎。
现在,他们终于体味到了刘将军和白佐领的痛苦。
之前他们心里只有抱怨,觉得刘将军不开城门,不放流民通关,简直是不近人情六亲不认,现在抉择的担子分到了每一个肩头,他们才知道这份担子的沉重。
城下,哭喊声一波一波涌动,摩罗骑兵的厮杀一刻也没有停止。
此刻,守在正门口的几位士兵,内心经历的痛苦和煎熬并不比城头众将领轻。
城门外,吊桥边,爬满了求救的难民。
就连那求救哭喊声也十分清晰,声声入耳。
“救救我们吧——”
“小三子,我是你大舅啊,你开开门吧——”
“大虎我的亲侄儿啊,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亲叔叔去死——”
……
“死,我们一起死——”忽然,跪成一片的五胜关将士中,爆发出一声高喊。
这一声喊,春雷一样惊醒了沉默的人群。
“对,我们去死——和亲人们一起死——”
&
340 握手
柳万终于在室内待不下去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想下床去看看,可这鞋袜已经脱了呀,外衣也脱了,没人伺候他怎么出去
柳府的少爷,就算是个病患,也一直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没人伺候他不适应。
喊浅儿,小妮子不知道忙什么呢,死活不答应。
他想哭,想再次发病,但看这情况,大家的心思都在那边的张小姐身上,估计自己就是病死也没人来理睬了。墙洞那边的白表哥也不来和他说话,唉,这世上的人都是狼心狗肺啊,都听那臭婆娘的指挥,根本没人听他这位大少爷的。
他叹息着,自己试着穿袜子,长筒布袜不好穿,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套上去,然后穿鞋,最后披上外衣,算是马马虎虎把自己穿戴好了,拉开门出去。
院子里月光很好。
他看见几个身影在梨树下晃动。
干什么难道要连夜偷偷砍树不是自从墙上有了洞口,自己不再爬梨树了吗,那这梨树也就不存在砍掉的必要了呀,难道臭婆娘又有什么馊主意,要拿这梨树开刀
柳万愤愤不平赶到跟前,看到浅儿抱着树在扶一个人往上爬。这人够笨,撅着屁股,以狗刨式往上爬,样子够狼狈的。
走近仔细看,爬树的不是别人,是臭婆娘。
柳万差点乐出声。
臭婆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爬树这说明几个意思难道是给人家接生失败了,怕挨骂,想连夜逃走还是玩性上来,想学自己,也过一把爬树的瘾还是想……
哑姑很努力地爬树,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爬树这件事上,自己没有一点点天赋,甚至都不如小病秧子柳万。
浅儿和深儿同时在下面撑着,哑姑踩着两个小丫鬟的肩膀才爬上去几尺,刚刚离开浅儿肩头,她就哧溜一脚踩滑,亏得深儿麻利一把撑住了哑姑脚心。
柳万看不下了,上前拍树:“臭婆娘,爬树这事还是我来吧——”
“不行——”哑姑蹬一脚柳万的手,“必须我亲自来。事关人命,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爬树怎么跟人命挂上钩了
柳万嗤鼻,想逃就直说吧,还转着弯地为自己开脱。
秧儿冲出来,“你们干什么我家小姐都要死了,你们竟然有心情爬树你们也太不牢靠了,早知道自己没本事,就让我们另外去请稳婆嘛,现在这大半夜的,害得我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你们还有心情胡闹回头我家老爷饶不了你们一个个的——”
气哼哼扔下话,奔向大门,她想好了,豁出去了,先派护卫去附近村里找稳婆,好歹先把小姐的命救下来再说啊,然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可是深儿忽然跟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往里拖着走,“你干什么难道不顾你家小姐清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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