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三四个太医一起磕头,年迈的王太医再次字斟句酌地解释:“小人们真的尽力了。匕首刺入太凶险,又凑巧卡在心肺之间,真要拔出来殿下肯定即刻毙命。不拔出来,拖上一段时间也会力竭而亡。”
皇后本来保养得还算娇嫩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奔溃而露出一脸沧桑,好看的眼里落下泪来:“本宫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啊,呵护一束火苗一样守着他长大,教导他成才,他要是……本宫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希望”
太医们再次把脑袋齐刷刷磕在青砖地上。
他们在表达自己的无能,但是,话说回来,又怎么能指责他们的医术呢,实在是这病情太凶险太奇特,他们同样是凡胎**的人,不是妙手回春无所不能的神仙。
皇后沮丧地看着贴在脚下的那几颗脑袋,其中王太医年岁最高,颤颤巍巍跪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皇后再也不忍心苛责了,人家跟祖父一般的年岁,为满宫效劳一辈子,熬到老了,难道自己还能有更多的苛求。
据说出事后他们就守在这里了,应该是不眠不休就这样守了白昼接着守长夜,他们也是挺不容易的。
皇后叹息,刚要说你们去吧,好好歇歇,既然是无救了,你们熬着也是白熬。
最后面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年轻人忽然抬起头来:“如今既然只能这么拖着一口气熬日子,倒不如发个消息出去,广招天下的奇人奇才,寻求偏方,说不定还有人真会治疗这种情况。我曾听家父说过,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先祖父曾遇到过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病之人,方圆的所有郎中都断定必死无疑,最后先祖父用一个祖传的偏方治好了。”
王太医一听是他今天带进来的一个学徒,他赶紧回头深深看一眼,心里责怪他在皇后面前多嘴,他的意思是连我们都没办法了,不要指望什么民间的游医骗子了。
但是皇后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顿时欢喜地看着小太医:“你说的是真的你祖父可还活在人间能不能把他请来呢”
王太医倒吸一口气了,偷偷地挖一眼多嘴多舌的小徒弟。又试着阻拦皇后:“娘娘,小徒刚才不是已经说是先祖父了吗,他的祖父肯定早就过世了。”
小学徒点头,“但是民间的奇人奇医不仅仅只有我祖父一个人呀,还有好多我们不知道的有本事的人呢,所谓高手在民间。他们的本事有时候还真的不容小觑呢。”
“马南——”王太医压低声音轻轻说。
声音苍老、严肃。叫马南的小学徒听到师傅这嗓音,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冒傻了,赶紧闭嘴,给皇后磕头:“皇后娘娘,我、我……我年轻不懂事……”
他的意思是自己年轻不懂事,难免冒失,哪里说错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但是他感觉说不出口。他刚进宫不久,还没有练出别人那样利索的口舌。
皇后的心思却早就不在这里,她站起来,匆匆忙忙往勤政殿赶去。
勤政殿内,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是在跟朕置气怪朕没有追究坤儿”
皇后见过礼,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看一眼宫女端过来的宫凳,却不坐,一脸渴望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妾有事情相求。”
正禧皇帝苦恼地摇头:“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朕没有怪罪坤儿,是因为朕心里也有难处啊,你想想,乾儿这样的好孩子眼看着是不行了,难道你真的想眼睁睁看着朕一日之内失去两个同样聪慧懂事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这件事究竟因何引起,为什么坤儿忽然做出那样过激的事,背后肯定有另外的缘由。坤儿平时有多懂事可爱,你肯定也看在眼里的,他和乾儿的关系又一向不错。现在他忽然对亲哥哥下刀子,这事朕都不敢往细处去想。忽然对亲人动手,还是致命的伤害,难道一个小孩子的心真的能凶狠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皇后摇头,“陛下,臣妾不是着急追究坤儿的责任,臣妾是想请陛下向全国发一个榜文,把乾儿的病情张榜说明,寻求能人异士揭榜救治。只要榜文快马加鞭加急送下去,说不定乾儿还真能有希望活下来。”
正禧皇帝呆住了,他事先没想到,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他的太医院就是天下最好的医术中心,权威在这里,最高明的医术也在这里,只要是王太医等人治不好的病,那么就是除非抬到天上去找大罗神仙,估计举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能治好的大夫。
“你的心思是张榜求医为乾儿寻求活下去的希望”
 
424 难保
开饭时间到了。
自从战乱以来,柳丁卯隔三差五去官府忙碌,大太太干脆吩咐管家娘子改了阖府的就餐规矩,不用等老爷回来,也不用大家聚到一起用餐,饭熟后,各院各屋端回自己的住所去吃就是。
兰蕊端着属于她们双鹤苑的饭菜,一个木托盘很大,盘子里一个瓦罐,瓦罐里是半罐青菜粗米粥,另外还分到了两个很小的粗黑麦面馒头。这就是所有的饭食了。
和中院的兰心、沐风居的兰菊擦肩而过的时候,兰蕊看到她们的盘子里堆满了食物,甚至有红烧五彩凤、干锅包子等名贵吃食。偏偏分给双鹤苑的又少又简单,这哪里是给一个孕妇吃的,就是她这个小丫头一个人吃未必能勉强哄饱肚子吧。
兰蕊不敢吭声,进了屋,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趁热盛一碗汤,把馒头撕碎泡进汤里,端到三姨太枕边喂给她吃。
三姨太慢慢睁开眼,闻一闻饭菜,“又是白菜清水粥,又是粗馒头”
兰蕊忍着眼里的泪,“三姨太,不管是什么,我们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可不能饿着您肚子里的小哥儿。”
三姨太一呆,闭上眼想了想,睁开眼,苦笑:“这孩子,只怕是难保了——老爷这几日怎么不见来”
兰蕊有点吃惊,赶紧抹泪,“老爷,老爷他忙,听说西南边的战事越来越吃紧,官府逼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力出钱,老爷年岁大了,又没个青壮的儿子可以上战场,只能出钱消灾,已经出了两次银子了,大太太那边为这个正上火呢,说这么下去柳家迟早要全部被搜刮干净——这不,她特意吩咐厨房缩减各房的伙食,说富日子要穷过,细水长流。”
这时兰蕊好看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她说得这么好听,为什么他们中院的伙食还是那么好我刚才看到好几桌子饭端进去了,还有九姨太那里,还不是照样大鱼大肉!也就能欺负我们这些人罢了!别人也就罢了,可她明知道您怀着身子呐,这怎么能缩减伙食呢,不是……”
三姨太眼里泛起一层希望的光:“乔妈呢,她有消息了吗她走了有些日子了,按说早该到那个地方了——”
兰蕊摇头:“没消息。奴婢现在倒是担心,这乔妈不会昧了我们的银子,逃走别处去了吧,压根就没去找哑姑。”
“不会的。”三姨太摇头,眼神坚定,“她会去找哑姑的。因为她的儿子还需要人家救治呢。再说我们那点银子,也不值得乔妈这样做。我现在只是担心,那地方太远了,乔妈一个妇道人家,外头又是兵荒马乱的,她要找到那个地方不容易。我这里也实在是等不起了——”
说着伸手去摸肚子。
那个孩子在肚子里安静地待着。
三姨太有点吃惊:“兰蕊,为什么这两天孩子不动了呢他忽然不踢我了,也不翻身了难道是……”
“他肯定累了——也想好好歇一歇!这孩子疼人,也是怕您累着,知道你吃不好,所以他也省点力气,舍不得折腾他娘亲了!”兰蕊赶紧开解。
三姨太笑了,苍白的脸上挤出苦涩的笑,“但愿是这样吧。”
两个粗面馒头,半罐清汤,都被三姨太吃喝了。
吃完三姨太才发现兰蕊没有吃。
“奴婢在厨房吃过了。”兰蕊赶紧解释,装作很饱的样子抹了一把嘴。
“那就好。”三姨太笑,“可我怎么还是觉得饿呢这清汤白菜喝下去,吃了肚子胀一会儿,一点用都不顶,我倒是觉得越发饿了。”
兰蕊把眼里汹涌的泪水逼回去,“那说明您肚子里的哥儿壮实,在跟您争着吃东西呢。等明儿生出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好哥儿。”
兰蕊说着出门,送盘子到厨房,厨房里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她也不敢动手自己做,锅里有准备洗碗筷的热水,她舀起来喝了四大碗,感觉肚子饱起来了,这才赶回双鹤苑。
半夜里,三姨太翻身,喊兰蕊:“还有什么能吃的没有我好饿!”
兰蕊往起来爬,翻身有点猛,她眼前一阵花,满眼都在冒金星。
兰蕊扶着脑门歇了歇,起身端一碗凉水,“三姨太,现在是半夜时分,要吃
饭得等到天亮开早饭,我们先喝点水压压饿劲好吗”
清亮的水顺着三姨太的嘴唇灌进去,她缓缓喝了几口,那清水又顺着嘴角慢慢往出流。
“好饿啊——”三姨太一边叹息,一边喃喃:“你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你打听了吗,乔妈究竟有信儿没有她怎么还不回来兰蕊,我活不到她回来了对不对”
兰蕊的眼里泪水迷离,她比三姨太更饿,饿得都站不稳了。
“老爷回来了,但是早就在沐风居歇下了。你知道九姨太跋扈,半夜不允许别人去她那里打扰,多半
425 难别
天刚亮,老钟叔起来开门到院子里溜达,自从留在灵易照管万记以来,他知道自己肩头担子的分量,所以分外操心,每天都是起得早睡得迟,把伙计们操不到的心都要想到,运营这么大一个铺子,确实需要尽心尽力。他也养成了一大早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的习惯。
没想到出门就看到一个俏生生的淡粉色身影立在一棵桂花树下。
晚秋桂花也开始凋谢了,别的树木也早就变色、落叶,秋景萧瑟,甚至透出初冬的寒凉。
那女子发髻简单,穿着朴素,一件家常淡粉色长衫,但是掩不住一段天然的娇俏风流。
老钟叔毕恭毕敬地见礼:“小奶奶起得早”
哑姑转身,嘴角咬着一片桂花残瓣儿,“老钟叔,我们要走了,一大早就走。”
老钟吃惊:“这么匆促至少得好好吃一顿饭再走吧。”
哑姑摇头:“战事越来越紧,相隔太远,不知道灵州那边怎么样了,说不定老爷正盼着万哥儿回去呢。我觉得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老钟点头,小奶奶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他们都走了,我怎么办难道我还留在这里
他也有家人需要团聚。
但是这话老钟感觉说不出口,作为一个常年被雇佣的仆从,他在柳家干了大半辈子,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是主家的。
哑姑看了老钟叔脸上一瞬间闪过的迟疑,她忽然吩咐:“我们先走。你把手头事情跟鱼王交接一下,以后这里的一摊子就全部由他辛苦了。然后你快马加鞭来追赶我们。”
“老奴也可以回去”老钟叔深感意外。
哑姑点头,“还有那两个当初留下的车夫大哥,问问他们的意见,想回去就一起回吧,毕竟谁都有个家,兵荒马乱的,谁都盼着跟亲人团聚呢,多给他们开点工钱吧。鱼王大哥是本地人,由他全面掌管这里也挺合适的。”
老钟不由得眼里泪光迷离,老手颤抖,想给这小女子作揖谢谢她,又觉得实在是老少悬殊太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蓦然给一个红颜少女作揖,会吓着小奶奶的,他便忍着激动,转身匆匆去交代后事了。
柳万本来还要睡,浅儿催了几次,他都赖着不起,哑姑忽然一把掀开被子,手里倒提一把笤帚,竟是要打屁股的架势。
吓得柳万跳起来两个手护着裆部,喊:“谋杀亲夫呀——臭婆娘要谋杀亲夫了!”
白子琪在门口笑嘻嘻望着这一幕。
柳万顿时不好意思,赶紧往身上套衣裳,说:“明晚开始,我跟白表哥一起睡,跟你们这些小女子睡一屋,有损我的阳刚形象。”
浅儿担心:“你半夜老是蹬被子,肚子受凉怎么办”
哑姑一边看着桌上老钟叔拿来的账本,一边抬头笑:“还有起夜的事,没个人半夜喊你起来,只怕又满床画地图了。”
气得柳万瞪眼:“跟你们这些娘们说法交流——走,表哥,咱去吃白玉点骨。”
哑姑喊:“门口就有包子铺,热包子、小米稀饭,赶紧去吃喝,喂饱肚子我们马上上路。”
门口老钟叔应声:“小奶奶你要的干制胶鱼包好了。”
“放车里吧。”哑姑回答。
柳万知道吃白玉点骨没希望了,但是听到胶鱼就兴奋:“带干制胶鱼做什么那可是做白玉点骨的好东西。”
哑姑:“回到灵州府给你做白玉点骨啊——我已经学会做法了。”
柳万给白子琪吐舌头,“还是媳妇好啊,这么疼她丈夫!哎,大表哥,你也赶紧找一个吧,你不知道男人就应该有个好媳妇在身边伺候着——”
“打住,我才不是你好媳妇!再吹牛我可真要笤帚疙瘩伺候了!”哑姑冷冷打断。
柳万跳开步子到门口,喊:“臭婆娘,刀子嘴豆腐心——”
几个人匆匆吃过,马车已经套上,老钟叔亲自为哑姑掀开车帘,“小奶奶,真的不等等吗,话已经捎去了,他应该马上会赶到。”
哑姑神色坚毅,摇头:“不了,回头告诉他,我问候他还有他媳妇,问候暖河的乡亲们好。叫他好好干,以后这买卖一直三七开,他七,我们三,他只要过个一年半载派人来灵州府走一趟,给我们送分红,同时也带点干制胶鱼就好。”
长安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已经对哑姑产生了很深的依恋,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次路过灵易,距离暖河不远,她也没有闹着要回去见见父母。
哑姑拉一把长安的手:“也叫他带话给长安的父母,孩子在我这里挺好的,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几个人上车,再不留恋,打马离开。
“真的不再吃一顿白玉点骨了臭婆娘真毒,明知道我就好这一口!”柳万望着渐去渐远的灵易街头,嘟着嘴抱怨。
白子琪在前头骑马行走,他对柳万夹在几个小女子堆里闹腾的情景早就看多了,也没兴趣掺和。
就在马车拐出灵易大街,踏上通往灵州的大道时,一匹马匆匆赶来,“公子爷——等等——”
马上一个白衣少年,边跑边喊,卷起一股尘埃。
“小九子!”白子琪吃惊。
“不是打发你回去帮忙照顾爷爷吗你怎么又来了家里都好吗”
小九子翻身下马,跪在尘埃里,大哭:“不好——黑鹤老爷把朝廷的钦差给砍了胳膊——得罪了刘驸马!这回估计祸事惹大了!老太爷为此很恼火,跟黑鹤爷爷吵了几句,黑鹤爷爷火气大,带上小灵子不辞而别走了。现在人人都说白家要大祸临门。急坏了老爷,可是老太爷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每日里在家闲坐,也不见他派人到处打点求助寻找门路——小人担心,这么下去,白家真的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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