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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车夫阿牛脸色微苦,有些为难,“公子爷,这才刚刚离了我们清州府地界啊,这一路走去路途遥远,再说路面还有上次大雪残留的冰块呢,没法再快了呀,夏天时候路面畅通,这一趟也需要跑上整整的三天功夫呢,现在可是冬天啊,天短路滑,奴才估摸着大后天傍黑我们能赶进门都算幸运呢,架——架——”

    挥鞭子的声音一声紧跟一声。

    “灵州府是文化古城,历史积淀深厚,文化品位不俗,是我们新建的清州府没法比的,就拿每年的元宵节灯会来说吧,我觉得人家灵州府办得才有意思呢,我们清州府人除了做生意挣钱,哪里懂得什么文化呢每年带着表妹们出去街上看灯会,猜谜语,人山人海,那才叫有意思呢。”

    随着语声,车厢后面暗红车帘子掀开了,露出一张清朗白净的脸,却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儿郎,剑眉俊目,乌发高束,眉宇间难掩内心的焦灼,正是清州府白家的儿郎白子琪。

    “我们套车的可是最好的大青马啊,要是换了别的马种公子爷你试试,只能比这个更慢。”

    车厢里,坐在对面的小厮轻轻提醒。

     




57 暗别
    正月初二开始,柳颜就看着小丫环动手整理自己的屋子,所有穿过的旧衣旧鞋旧的被子褥子枕巾绣花的帕子袜子都翻出来,竟然摆了满满一炕,她一样样拿起来看,看过了,随手分配给各个丫环,她们能穿就拿去穿,不能穿用的,叫拿出去送了自己的姐姐妹妹也可以。其实府里的小姐用过的穿戴,就算旧了,也还是很不错的,几个小丫环欢天喜地地接受了所有的馈赠。

    只有贴身伺候的大丫环兰穗暗暗垂泪,小姐要嫁了,从此要分开了,她心里难过,跟了小姐这几年,早就跟出感情来了,她舍不得。

    但是小姐好像很豁达,竟一点都不留恋,最后连一些简单的首饰头面也都一一送人了。

    最后闺房里只剩下一堆新嫁娘的新衣衫,柳颜也不穿,任由它们堆在那里放着,她依然只穿一身最家常的半旧衣衫,神色淡淡的,既没有新嫁的喜悦,也不再有最开始的悲伤,兰穗偷偷观察,心里高兴,悄悄去回了四姨太,说四小姐好像是情愿这门亲事了,不再哭哭闹闹,张氏听了也欢喜,说女孩儿家嘛,总有出嫁的那天,高高兴兴的嫁了也好。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中院。

    大太太盘膝坐在炕上,一面古色古香的小木桌儿摆在炕前,这木桌做得极为精致,桌面木纹细密,打磨得光油油几乎能照出人影来,四个桌子腿上包了小巧的绸布绣花垫子。那垫子一个个包成荷花状,远看上去就像是四朵荷花轻轻把桌子烘托在水面上。

    桌上的大瓷碗里盛着半碗黑红汤药,热气袅袅。柳陈氏的银盆大脸隐在热气后面。

    “不哭也不闹,每天吃了饭就安安静静地睡觉,睡起来坐着绣花儿,变得又安静又温柔,完全是一个待嫁的大家闺秀了。”李妈笑呵呵回禀。

    “这才像我们府里调教的女儿嘛,虽然是庶出,不过既知书达理。又温柔懂事,嫁过去还不是和嫡出的女儿一样尊贵体面。”

    陈氏一面用一把渗色釉长柄勺子慢慢搅动汤药,一面缓缓说道。

    这药不好喝。实在苦得紧,只是,为了达成心愿,再苦也得喝下去。一天三碗。一顿不少,她已经喝了半个月了。

    “不过,忽然变得文静听话了,这倒有点反常呢,四小姐一贯不是这样的性子,一开始没少哭闹,我还担心她不肯就范呢,想不到她自己忽然转了性子——不过吩咐下去叫伺候的人留心着点儿。再费神操心三五天,离出嫁也就这几天了。等平平顺顺嫁出去,我们也都安心了。”

    李妈把头点得拨浪鼓一样,匆匆地去了。

    丫环端着饭盘子进来,因为自从议嫁后,柳颜心情不好,神情恹恹的不愿意去中院和大家一起碰头吃饭,所以大太太特意吩咐了这些日子她的饭菜由下人端来在闺房吃。

    想不到今天柳颜从枕上爬了起来,“我今儿去母亲那里吃吧,就要走了,好好陪陪大家。”

    这句话一出,兰穗忽然眼眶一酸,她赶忙低头把泪水控制住,不敢叫主子瞧见。

    是啊,已经是十一了,小姐陪着大家吃饭的日子也就三五天了,这一嫁出去,以后回家来共同用餐的日子那就是屈指可数了。

    柳颜也不梳洗打扮,只是略略擦一把脸,披上大氅就颤巍巍出门,这些日子她的身子好像显得很虚弱,饭量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这身子竟然短短几天功夫就迅速消瘦了下去。兰穗看在眼里不敢跟人说,只能自己心里暗暗焦急。

    柳颜出现,本来刚刚摆好了碗筷要开饭的一桌子人都愣了。

    “快去扶颜儿过来,我们正念叨你呢,可好就来了——”大太太脸上堆出亲热的笑。

    柳雪蹬蹬蹬跑来拉了柳颜手,“四姐姐,你有好些日子不来这里吃饭,雪儿顿顿都吃不香呢!”



58 伤离
    柳颜慢慢从腕上褪下一个羊脂玉手串儿,放在小枕头边,“五姐姐给宝儿的心意,等你长大了看到它你就会知道曾经有过一个五姐姐呢。”

    李万娇望一眼柳丁茂,心里说这丫头忽然跑进来,说的什么话啊,怎么听着好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笑起来,那个羊脂玉手串很珍贵,不管五小姐疼襁褓里的弟弟是真是假,这礼物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另外五小姐马上要嫁了,所以难免伤心吧。

    柳颜望着宝儿瞧了一会儿,站起身,忽然望着柳老爷拜了下去,双膝跪地,端端正正地磕头,磕完了爬起来,双手下垂,声音清丽,“爹爹,过了十六颜儿就走了,这一走山高水远的,以后我姨娘就托付给爹爹了,她只有颜儿一个女儿,颜儿这一走,她难免孤苦难过,还望爹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那意思很明白,是希望柳丁茂能多惦记着点那个生养她的可怜女人,时间长了去陪陪她,聊以解解寂寞。

    柳丁茂自然知道这个姨娘指的是四姨太。

    柳丁茂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自己的女儿,说实话,女儿众多,他心里只盼着能有个继承香火的健康儿子,对于女儿,又是庶出,在他意识里,也就跟多出的一件衣衫,一个丫鬟,没什么区别,既然托生到这个家里来了,只是衣食无缺地供着她吃喝就是了,所以从来没有和这个女儿好好说过话。或者记起来疼爱关心一下她。

    柳丁茂愣愣望着,心里想着从前只听大太太经常在耳边唠叨说什么五姑娘脾性不好,高傲清冷。不合群,所以我自然跟着更不喜欢这个五姑娘,之所以要把她嫁给张翰林,因为她是众姊妹中最聪明学识最好的一个,张翰林不是一般人,是儒林老宿,像柳眉柳沉这些庸常女子只怕入不了人家眼。无奈这才选了柳颜。

    柳老爷郑重点头,“你放心去吧,张家是书香门第。儒学世家,不会委屈你的。你姨娘那里我自会善待。”

    有这句话就够了,就能放心地走了。

    毕竟是爹爹亲口答应的。

    柳颜福了一福,告辞出来。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可以踏踏实实上路了。

    寒风嗖嗖地吹。耳边徘徊着一个声音:

    “十二晚上药效开始发作,到时候你安心躺着入睡就是。你一死,张翰林家的亲事自然不再作数,自有人会做了结,等将你装殓入棺,按照我们柳府的规定,尸骨会暂时停放家庙……”

    明天就是正月十二了。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交待。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好像在牵挂着一个人。那个身影模模糊糊在心头飘忽。他远远地站立,长身如玉,嘴角噙着调皮的笑。

    白表哥,你会不会像往年一样,元宵节赶来这里看灯会今年还是由你带着姐姐妹妹们一起去看吗你带领我们,保护我们,买了小零嘴儿一个一个分给我们……今年你肯定还是会来的,只是你能留意到吗,人群里已经少了一个身影,你会不会为此伤心呢,哪怕这伤感只有一点点,只是像云彩轻轻划过你的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你能在灯火阑珊处看到我含羞的笑容吗……

    正月十二的天气和昨天一样,微晴,有风,透骨的寒风不停地吹。

    黄铜镜面前,兰草捏着梳子,“小奶奶,今儿梳什么发式呢你创造的那个‘马尾式’还是别的”

    哑姑望着镜子,镜子里的人气色明显比第一次看到的好了许多,“就来个简单的丫环髻吧,今天我得出去办事,时间很紧。”

    饭后兰花留下教深儿浅儿习字,哑姑身后跟了兰草,两个人先到中院,兰草从怀里抖出一包蜜丸,“新做的冰梅雪梨丸,我们小奶奶的意思



59 假死
    哑姑伸手接了孩子,抓起她手手查看,又看了口唇舌头,又摸了摸肚子。想不到这孩子不哭,眼珠子骨碌碌望着哑姑,等摸到肚子,她就咯咯笑。

    哑姑冲兰草一头,兰草看看左右只有一个丫环在跟前,知道是最贴身的婢女,这才低声了起来,“八姨太太,我们奶奶想把把你的脉。”

    八姨太一愣,随即笑了,捋起袖管,露出一截羊脂玉般洁白的皓腕,哑姑直接搭手上去,把住沉默了一会儿,头,再不逗留,起身告辞离开。

    丫环有些不解,“听她会接生,会看产后病,可没听过会诊脉啊,难道会看……”她不敢往下了,其实八姨太现在没病,要有也是心病,唯一的愿望是能怀上一个男胎平平安安生下来,难道哑巴连这个也会看

    八姨太倒是豁达,轻轻一哂,“都她又哑又傻,我怎么看着挺懂事儿呢,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不能了。

    其实丫环也明白,可惜嫁了个傻子,要是遇上好人,不定还能有几天清福可享,嫁了柳万那样的傻子,迟早注定守寡,他活着她守活寡,他哪天病死她更要守寡,她这辈子的苦日子,已经能一眼看到头了。

    哑姑带着兰草最后才进了流云堂。

    直接进去见柳颜。

    柳颜躺在被窝里,面色淡黄,见了她们也不起身,只是淡淡地笑着,冲兰穗头,“你去守着门口,我想和她们话儿。”

    兰穗面有忧色,“姐你别多费神啊,一会儿就可以了,你今儿精气神儿可远不如昨天呢,奴婢想去请大夫你又不让……”

    “去吧。谁叫你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呢”柳颜不高兴了。

    兰穗只能含屈退下。

    兰草也跟着退下。

    套间的门轻轻关上了。

    “你不在跟前陪着吗你家主子是哑巴,你叫她们怎么沟通我家姐又不会打手势儿。”兰穗推一把兰草,提出担忧。

    兰草只能进门,却不再进套间。只是在门口盘膝坐下,静心等待。

    哑姑闪目观察,五姐的闺房很温馨,看得出是个很热爱生活的姑娘,也很会装扮房间。炕前挂着落地暖色锦绣帷帐,上面刺绣一副美人怀抱琵琶图,画面巨大,刺绣极为繁密,想来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功夫才做出来的。

    帷帐半遮半掩,流苏丝穗沿着帷帐四边自然下垂。墙壁上挂着绣花荷包,香囊,还有几种刺绣动物,造型灵巧可爱。被褥、枕头无一不精致、素雅。桌上的各色物件都一一套着绣花护垫,显得分外讲究。温馨。一种女孩儿家闺房的气息扑面而来。柳颜是一个很会生活,能懂得怎么生活的女孩。穿衣打扮和室内布置,都显示出她的风格特。

    一切都显示出这是个心思高傲、出尘脱俗的女孩子,正是这样的女孩,往往不愿意和尘世苟且,宁可做出舍弃生命的壮举。

    此刻这个女孩子安静地躺着,已经看不出她是那个曾经活泼、冷艳,甚至有些高傲的大家姐。

    哑姑从锦色棉被下抓住一只手,这只手比哑姑自己的手还凉上几分,从前她身体不错。不肥但也不瘦,可是现在这只手轻飘飘的,手背上淡蓝色的脉管显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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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秘密
    柳颜的口气和神态也都淡淡的。∈,

    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这个小哑巴的这种安静

    哑姑握住了这只手,无限爱怜地摩挲,“那次,撞伤之后。”

    声音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好像在说一件早已远去的往事。

    柳颜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如惊弓之鸟的小小童养媳,跟在丫环身后亦步亦趋往回跑,准备逃回自己那个安身立命的小小院落。

    “站住,鬼鬼祟祟的跑什么跑”偏偏被柳映瞧见了,大喊。

    受了惊吓的童养媳呆呆收足,傻傻站立。

    “是不是偷了我家东西要藏起来穷佃户家出来的小残缺,肯定手脚不干净!”柳映冷笑,冲身后的丫环挤挤眼。

    丫环会意,跨上去一步,“那样人家出来的女孩,肯定见什么偷什么,五小姐我们要不要搜一搜身子”

    “说,偷了什么藏在哪里准备怎么送出府去”柳映粉面含笑,一脸捉弄戏耍的目的,就像猫玩老鼠。

    扑通,童养媳和小丫环双双跪地,同时磕头,小哑巴不会说话,嘴里呕呕呀呀喊着什么,小丫环泪水飞溅,“五小姐我们没有偷东西,我们小奶奶不是贼,我们只是出来走一走散散心……”

    “先把这伶牙俐齿的小蹄子掌嘴吧。”柳映神色淡淡。

    立时有仆妇扑上去按住了小丫环。

    童养媳忽然扑上来,紧紧护住小丫环。紧张惊恐得一张小脸都扭曲了,嘴里呕呕叫着,想必是恳求。是辩解,是不屈。

    可是没人听得出一个小哑巴在说什么,也没有人有那个耐心去倾听。

    惶急混乱中,小哑巴被两个粗壮仆妇拿住了,她不服,挣扎,撕扯。要去救护小丫环,发生了撕打,一个妇人扭着她的头对着假山的石头咣一声撞去。

    只是一刹那的事。血流出来,她昏死了过去。

    “晦气!”柳映拍拍手,扬长而去。

    那时候,柳颜也在花园里。她没有出面。不管是制止,还是施救,都没有做,她只是在一棵花树下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愿和骄横难缠的柳映交涉,同时也因为被欺负的人实在没有自己出手相救的理由,一个童养媳的死活,和柳家四小姐有什么关系。

    就是那一次她昏了过去,后来听说谢先生也去瞧了。说没救了,等着收尸吧。忽然一天。丫环传来消息说她又活了,没死,只是被拖去板凳房受罚了。

    那时候四小姐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哪里再有心思关注一个不相干之人的事儿。

    想必,就是那次醒来之后恢复了说话的功能吧

    “对不起。”柳映慢慢说。

    早知道有一天你会帮我,我就应该早一点帮你一把,现在想起来,眼看着你受欺负我却旁观不语,好像确实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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