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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三姨太生一张粉白脸,小眼睛,尖眉毛,她很多时候都紧紧蹙着眉,好像全世界都欠着她八吊钱。眼角眉梢挂着细细的皱纹,一看就是个被生活的苦水长期浸泡的女人。

    三姨太性格内向,心性沉稳,关键时刻要比一般女人顶事。

    果然她找一把椅子坐下,慢吞吞望着九姨太那尖得揣了大西瓜一样的肚子,“我们柳家虽然是大户人家,锦衣玉食,在外人眼里过的是好日子,吃香喝辣的,衣食不缺,其实这日子怎么样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单单就拿这子女来说吧,你们都知道,府里一直养不活男子,我自己呢折了两个男胎,四妹妹的三个儿子都没活,五妹妹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没生下来就一尸两命都死了,八妹妹你呢,更是连连三胎都是男胎,可惜一个都没保住。要不是大姨太用自己的命换下了万哥儿一命,今天老爷可就是膝下连个傻儿子都没有了。”

    她语声迟缓,沉重,说得一屋子的人都听呆了。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场的谁会不知道呢,又不是什么秘密,也瞒不住的。但是三姨太一字一顿说出来,听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冒冷汗。

    李氏的脸色一时间白透了。

    她伸手撕扯着床头的帷幔,冲兰香吼:“去告诉大太太,我不要换大夫,就要谢玉林,不请谢玉林这孩子我就不生,我等老爷回来再生!”

    这句话吼出来,她已经挺着大肚子冲到桌子边一通乱扫,茶杯茶壶花瓶乒乒乓乓惊叫着滚落一地。

    兰香跌跌撞撞去了。

    兰香前脚刚走出陈氏房间,柳妈顶着一头雪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兰梅就轻轻走到门口。柳妈脚步轻,进屋也不需要人通报,她总是像影子一样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好像她在这柳府不担任什么重要的位置,但是兰梅知道,她来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太太,这时候自己最好去把着门,不要让闲杂人等随便来打扰。

    烛火在银饰铜色烛台上一跳一跳地燃烧。

    “果然,她拒绝用济仁堂的人。”

    陈氏的声音很冷静。

    烛火在柳妈那张肥白的脸上跳荡。

    柳妈没吭声,眉毛跳了跳。

    “是她自己哭着喊着要用谢先生的,一屋子的人都是见证。”陈氏望着烛火,目光悠悠的,好像在想什么久远的往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老爷的这些女人们变得这么固执,一个接一个地不用我费尽好心给她们请的大夫,宁愿难产而死,也只认谢先生的医术。唉,我可是真的希望老爷能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活着出生到这世上。”

    柳妈的眉毛又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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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死婴
    凌晨的光亮刚刚透进客栈窗户,几个身影已经爬起来,老爷柳丁茂吩咐大家草草梳洗,叫了早餐来吃,准备吃了马上收拾上路,今天务必要赶回家里,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九姨太太可能要生了。

    一般情况下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他一个大男人急匆匆赶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到了他柳丁茂这里就成了二般情况,十分重大的情况,大夫早就把过脉了,说这次怀的是男胎,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儿子,所以今天就算是天上下油他也得赶回去。

    本来这一趟出来,是算好了行程的,从出门到返程回家,时间绰绰有余,谁知道邻边州府,那个专治痴傻疾病的名医恰好被人请去出诊了,他们只能等了两天,这一来就延误了归期,更想不到的是,回家的路上又遇上的了大雪。

    冒着严寒早起,大人还都好说,十岁半的柳万贪恋瞌睡,被父亲从被窝里拉起来,一脸不情愿,嘴里嘟嘟哝哝骂着,不愿意穿衣,不愿意洗脸,直到蒸饼和小豆稀饭、凉拌小菜摆在桌子上,他一看那吃的好像不错,登时翻下炕就往桌边扑。慌得老仆人手忙脚乱,柳万坚决拒绝洗脸,最后仆人绞了把湿毛巾替他擦了一把才算了事。

    早饭后一行人套车马上出发,向着灵州府方向前行。

    雪厚路滑,十分难走,车轱辘时不时陷在坑洼里,车夫拼命甩鞭子抽打畜生,奈何雪实在厚,车夫就停了车下去推搡,有时候实在推不动,还需要车上的人跳下车,减轻了重量才能推出来。这么上上下下地折腾,柳万很快就受不了了,他横躺在车内就是不下车,一会儿骂车夫笨,一会儿骂拉车的马不争气,一会儿哭着喊着要娘。哭得鼻涕眼泪横流,他拒绝用帕子擦拭,直接往衣袖衣襟上擦,把早晨才换的小绸罩衫糊得一团皱巴巴。

    柳丁茂心里烦,多次想抬手打几下吓唬吓唬他,谁知这孩子根本不怕他,更加撒泼撒娇蛮不讲理。

    紧赶慢赶,出了客栈才走了二里地,忽然车下蹦跶一声,车轴断了,车夫苦着脸说不能走了,得返回去修车,要不就想办法换车。

    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只能退回去再想办法。

    真是万事不能急啊,越急越容易出事,柳丁茂抬头望灵州府方向,雪倒是停了,可是前面雪路迷茫,他不禁长叹一口气,知道就算换了车,走不多远还是会出麻烦,这路根本就不是出行的天儿。

    柳丁茂只能拉着傻儿子柳万的手步行去客栈,一边默默在心里祈祷,只盼九姨太太腹中那个胎儿能顺利降世,平安活着。

    兰草和平时一样,很早就醒了,炕热,被窝暖和,她一夜睡得很踏实,等悄悄爬起来,身边哑姑还在睡梦里,兰草要叠自己被子,一抬头看到哑姑睡觉的样子不由得停下来看,自从少爷办喜事娶童养媳,这个小小的姑娘就被娶进了柳府,她和兰花就是那时候被调拨到角院来伺候的,她们已经陪伴小奶奶两个月了。兰花知道这里待下去没什么前途,一来就很不情愿,所以日夜陪伴小奶奶的只有她兰草了。

    两个月的日夜相处,很多时候没什么交流,因为她是个哑巴,兰草只想着尽好自己做下人的本分,所以勤勤恳恳,不敢有怨言,也没有想过学兰花的样子想方设法欺负小奶奶。

    兰草看到小奶奶静静睡着,就连睡觉的样子也那么安静,小小的脸上,脸色没那么差了,但还是蜡黄着,细细的睫毛密密地覆盖在细长的眼睑上,小小薄薄的鼻翼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地动,乌黑油亮的秀发披开来轻轻弯在脖颈里,要不是额头那个大大的青紫伤痕,下巴有些肿,小奶奶其实真是个小美人呢。

    兰草刚下炕,屋门叱一声开了,兰花大咧咧闯进来,嘴里哈着气,连连说冷死了,雪停了,天气倒是更冷了。说完又絮絮叨叨骂分发炭火的婆子,说那都是一起子攀高蹬低狗眼看人低的货色,竟然敢公然克扣角院取暖的炭火,害得这里三九寒天生不起火炉,屋里像冰窖;骂完了话锋一转,又抱怨说都是自己主子不争气,是个小小的屁事不顶的童养媳,身份低微,连炭火都弄不来,带累下人跟着受罪。

    兰草不知道她一大早从哪里揽来一肚子火气,莽莽撞撞来这里发泄,就赶忙劝她走,冷了就去自己被窝里暖着吧,这里活儿也不用干了,自己一个人就行。兰草的意思是你快走了,我只求个眼前清净。

    兰花眼皮子一翻,忽然神秘兮兮的,“哎你知道吗,那个,要生了。”说着伸出一个手指头,在眼前弯出一个钩儿。

    兰草一时间愣怔,哪个要生了,她可记得四小姐养的一只大母猫好像肚子大得走路都拖在地上了。

    兰花有些得意,“沐风居呀,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呀,我看跟着这小哑巴都快把自己也混成傻瓜了!昨晚就开始阵痛了,整整哭叫了一夜,谢先生和王巧手守了一整夜呢。好像情况不好,现在连哭声儿都没啦,没力气哭啦!我听前院的几个婆子悄悄嘀咕,只怕这一胎也是……”

    声音忽然小下去。

    兰草心里着急,等着下文。

    兰花嘴巴一撇,“只怕又是难产!谢先生不是早把出脉象了吗,是男胎,男胎的话,肯定又一个活不了!”

    惊得兰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捂住才发现不对,应该捂这个不知死活信口胡说的死丫头的嘴,可是兰花躲开了,一脸不屑,“就你胆子小!满府的人谁不这么想呢,又不是头一遭儿,现在就盼着九姨太太的小命能保下来。”

    被窝里悉悉索索一阵响。

    兰草赶忙回头,小奶奶醒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瞅着地下看。



10 平安
    柳府地位最高的女人,柳大太太,柳陈氏,陈羽芳,她微微发胖的身子陷在一个花梨木方椅里,椅子上铺着又厚又软的棉垫子,她自己的新棉短袄外,又披了一件狐皮大氅,那大氅领脖里的风毛出得十分好,齐刷刷软绵绵簇拥着她一根细白柔长的脖子。

    外面虽然冷,但是丫环早就把脚盆搬来摆在脚边,烧得旺旺的,手里的手炉也暖烘烘的。

    她一张脸像一片冻僵的木板,木木地撑在那里,别人从这张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内心情绪。

    可以说,她坐在这里稳如泰山,镇住了大家慌乱失措的阵脚。

    仆妇们出出进进脚步不断,一盆盆冒着白汽的热水被下人小跑着从厨房里端来,送进沐风居,接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门帘下递出来,盛水的那个大缸竟然装满了,一时间没地方装,只能就地泼在雪上,很快,那白生生的一大片雪上透出红艳艳的血色。

    门帘一动,谢玉林弯腰出来了,“怎么样”陈氏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谢玉林不看她,只是摇摇头,那张憔悴的脸上满满透着一夜未眠加劳心劳力的疲惫。

    “准备后事吧——我医术有限,尽了全力了——”

    谢玉林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说完他忽然转身,也不告辞,匆匆往门外走去,手里拎着的小药箱子好像有千斤重,拽得他一步一个趔趄。

    陈氏望着那背影没有挽留,她忽然心头一阵轻松,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落地,她可以放心了;可是,一抹淡淡的失落袭上心头,她分明感觉,谢玉林刚才那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和那陌生的口气,分明含着一股怨怒和一种不加掩饰的疏离。

    好像,他在有意和她拉开距离,他不愿看她,不愿在她面前多留一会儿。

    他,是不是,在心里怨恨她呢

    “大太太——老身尽力了,老身把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了,真是没救了,连谢大夫都说没救了——”随着语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子扑通一声跪在陈氏面前,就在那台阶下的雪地上咚咚咚地磕头,她举着的两只小手本来被鲜血浸透,按在雪地上磕完头,那白雪中就摁出了巨大的两个血手印。

    挤在门口等候的另外几个姨太太,一个个面色赤白,有惊吓得无语的,有低声叹息的,有偷偷幸灾乐祸的,各人在心里想着不同的心事。但是表面上都显出无比真挚的同情来。

    陈氏重重叹一口气,“把那个死去的孩子包起来吧,等老爷回来叫见上一面,好歹父子一场——可怜的孩子,托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是多好的事儿,谁知道就这么命短福浅呢——”

    说完站了起来,把手炉交给丫环,“妹妹们,大家姐妹一场,不怕忌讳产房血腥重地的,随我进去瞧瞧九妹妹,姐妹一场,最后送上一程吧。”

    五六个女人,环佩叮当,莺莺燕燕,顿时挤作一团跟在陈氏身后拥进屋,有人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就算平时心里对这个新娶的女人那么得宠有所嫉恨,但是一想到她这就要匆匆结束生命,大家还是有那么一点同情和可怜。

    兔死狐悲,都是女人,尤其作为柳老爷的女人,她们怎么就一个个迈不过生儿子这道坎儿呢。

    谢玉林失魂落魄地低头走路,他心里的震惊和沮丧只有他自己知道,忍不住埋头一个人念叨:“她居然怀着的是双生子,我诊了几次脉居然都没有诊出来,我行医十多年,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遇上——医者父母心,可是她这一死就是三条性命,唉唉,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

    一语未了,和一个软软的身躯撞了个满怀。

    抬头看,一个穿红色衣衫的女子,身子娇小瘦弱,看样子脚步匆匆,才不留意和自己撞上了,奇怪的是,她的神色十分平静,只闪目扫了他一眼,微微一颔首,就低头冲进门去了。

    九姨太太李万娇才今年才十六岁,此刻她躺在炕上,**着下身,早就忘了顾及什么羞耻,仆妇把一片棉布苫在腿上,她自己慢慢地挣扎着蹬掉,好像只有露出下本身她才舒坦一点。

    血好像已经流干了,大家的目光看到两腿间敞着一个血糊糊的暗洞。

    王巧手不甘心,伸手就往那暗洞里掏去,她已经不顾及会不会把这个人女人弄疼,掏得很深,一把一把,只是掏出满手心的黑血。

    九姨太太已经发不出声,血糊糊的嘴巴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头发早就被汗水湿透,看那面色,已经是离死不远了。

    陈氏握住了一只娇小的嫩手,心里感叹了一声,去年的这个时候,这只小手的主人刚进门,深得老爷喜爱,加上她很会撒痴撒娇,把个老爷子迷惑得神魂颠倒,恨不能夜夜陪着她欢好。新妇自然新鲜,好一段日子柳老爷都把所有的女人忘在了脑后。

    谁能想到现在这个千娇百媚的身子,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口气了,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冷冰冰的死尸了。

    陈氏把一口如释重负的气深深压进肚腹。

    “九妹妹,你就放心地去吧,生死这条路,谁都逃不脱,只是迟早的事儿,你到了那边不会孤单,你儿子已经去那边等你了——好好上路吧——姐姐们相送了——”

    说着泪如雨下。

    忽然门口一亮,众姨太太本来要跟陈氏一样地来个告别仪式,门帘落地,一个人进来了,直扑炕沿,众人这才注目,哪个下人这么大胆

    来的是一个小姑娘。

    红袄红衫百褶襦裙,头发在脑后松松绾一个髻儿。

    她静静望着炕上的产妇看。

    陈氏一时间记不起这是哪房的丫环,还是哪个下人的孩子,但是她瞬间就很不愉快了,也不看看这什么关头,也是你一个丫头家家可以乱闯的

    小丫头好像不知道大家的目光在瞪自己,她忽然跪在炕边伸手就摸李氏的肚子,那肚子因为产出了一个胎儿,已经不像怀孕时候那么大了,但是依旧鼓胀着,像一面捶打得松软的破鼓。

    她两个手按压着肚子,极快地试探了一圈儿,然后伸手不断摸索。

    陈氏发火了,“你要干什么你主子哪房的”

    那意思是回头你自己挨了训,你主子也脱不了管教不严的罪名。

    丫头两个小手动作很利索,已经推动陈氏侧过身而睡,此刻的陈氏真的就跟死了差不多,别人怎么摆布她都忍了。

    “这不是那谁吗”八姨太惊叫,“万哥儿的媳妇是万哥儿那个童养媳,小哑巴!”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贸然闯进来的小丫头身上,陈氏仔细留心看,果然不错,就是两月前娶进门的那个佃户的哑女儿。这门亲事陈氏从来就没有往心上放,老爷爱冲喜就冲喜吧,事实证明老爷的冲喜是失败的,新媳妇娶进门后,万哥儿的傻病并没有见好,其实从小就落下的病根儿,又怎么会因为娶一个媳妇就好起来呢,这一点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就当老爷自欺欺人有病乱投医,找心理安慰吧。

    这孩子进门那天拜高堂时候对着陈氏拜过,然后陈氏就再也没心思见她,扔进角院任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是她该来的地方

    生产这样的事情,柳府的小姐们是不能在场的,小姐妹们各自乖乖在自己闺房里待着。这童养媳就算已经成了亲,不算毛头闺女了,可是毕竟还没有圆房,白天万哥儿要是兴致来了,会自己去角院找他媳妇玩,晚上还是跟着陈氏睡,所以这小哑巴也还是个黄花闺女身子呢,这妇女生产好像也不适合叫她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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