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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哑姑不理会这些女人的心思,她已经连着鞋子上了炕,把李氏的肚子查看了一圈儿,又跳下炕,将李氏蜷缩成一团儿奄奄一息的身子往炕边扯,同时一把扯开丫环刚给盖上的被单,捋起袖子伸右手往产道里摸去。

    这一举动顿时吓傻了满屋的人。

    一个哑巴也就罢了,一个童养媳也就罢了,一个默默无闻在角院里自生自灭的可怜虫也就罢了,敢跑到这个地方来,来了还敢动起手来,她这是要干什么

     




11 折梅
    刘管家紧跟在身后一叠声地喊:“老爷老爷产房里血腥重,您万万不可进去——您身子骨要紧——”

    但是柳丁茂好像陡然年轻了十几岁,甩着大步子蹬蹬蹬已经冲进了沐风居的门,惊得丫环仆妇齐刷刷退在两边,太太姨太太们倒是不怕,商量好了一样异口同声地冲着他含笑躬身:“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公子,母子平安。”

    柳丁茂谁都不看,那眼睛一进门就瞄准了被窝里那个小小的襁褓。

    早有奶妈替婴儿喂过奶了,小家伙饱饱吃了一顿,不再啼哭,香甜地睡了。

    这会儿掀开小被子一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红润的脸儿,五官皱巴巴的,其实也实在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儿,柳老爷慢慢地往下锨被子,直到两条红红的小腿儿露出来,他低头看,看到两条嫩嫩的腿间夹着一个小小的肉丁儿,喜得他低头用长胡子蹭了蹭,孩子被蹭醒了,哇一声哭了,哭声响亮,带着甜甜的。

    柳老爷抬起头,脸上泪水横流,喃喃地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柳家终于后继有人了——我要马上去宗祠,去告知列祖列宗,告诉父母,我柳丁茂终于有后了!”

    他刚一骨碌翻起来,咕咚一声,炕边有个身子一头栽倒,软软地顺炕沿滑下地去。

    同时门口一个身影旋风一样冲进来,扑通跪在地上,一面抱着那栽倒的身子往起来拉,一面哀哀地哭,嘴里喊着小奶奶。

    哭喊的人正是尾随哑姑一路追来的兰草,只是哑姑进了产房,兰草不敢进,一直守在门口暗自着急。

    屋里顿时一阵骚乱。

    柳老爷一脸惊诧,“这是谁哪里来的小孩子”

    等到看清她的脸,他脸色顿时有些复杂,“万哥儿媳妇,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哑姑,她又昏过去了。

    大家这才恍然记起来了,这个小童养媳,自打孩子平安落地,大家的目光就只围着这金贵的孩子打转转了,产妇九姨太太躺在那里几乎就没人管了。

    倒是这哑姑,她一面继续抚摸按压产妇肚子,一面用草纸棉花粘着血液,慢慢地从肚子里控出好些血块,直到一个大大的胎盘排出来,她又对着那胎盘仔细查看,看看完整无缺,没什么不妥当,这才要起身,谁知竟一头栽倒了。

    八姨太也不嫌弃哑姑一身两手的血,亲自帮兰草把哑姑抱起,平放在炕边,兰草慌乱哭喊着小奶奶,哑姑就是不醒,竟然又昏过去了。

    八姨太冲上来一把掐住了人中穴,狠狠一用劲,哑姑悠悠地醒来,慢慢睁开一对疲倦之极的眼,只看了一眼兰草,挣扎着要往起爬,终究是浑身酸软无力,爬不起来。

    四姨太快人快语,早就告诉柳丁茂今儿这八姨太母子的命是这个童养媳救的,本来已经是没救了,就是这丫头闯进来自作主张,一番折腾,竟然从九姨太肚子里折腾出一个大活的婴儿来。

    一抹惊诧从柳丁茂脸上闪过,他不得不重新认真打量这个三吊铜钱娶进来的小哑巴,难道是真的她会接生她一个小孩子会给女人接生还是个被大夫和产婆同时判定无救的难产女人

    可能吗

    他疑惑的目光投向大太太,接着移向二姨太,三姨太……每个人女人都静静地站着。

    再看被子下的九姨太太,她迷迷糊糊睡着,显得疲惫不堪,竟然有些微微的低烧。

    那个著名的接生婆王巧手带着几个接生婆子像犯了大罪一样战战兢兢躲在一边,不敢过来等着领赏。

    柳丁茂的目光最后又回到哑姑身上,声音里的喜悦已经平静下来了,“你,会接生”

    哑姑自然不知道在问她,她静静躺在炕边,面色像一张白纸,竟然比刚刚生产过的九姨太还要虚弱。

    “哑姑,问你呢,是你救了万娇母子”他再次追问。

    陈氏陡然插进嘴来:“哎呀老爷,你忘了她是个哑巴不会说,听不见!刚才是四妹妹说笑呢,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接生了可能看着这里人多,就跑来凑热闹了,她能不给这儿添乱我就念佛了!是姐妹们齐心协力共同帮助,加上谢先生开了人参汤吊命,还有这些接生的嫂子们尽心尽力,才帮助九妹妹平安生产。说到底是柳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是老爷您洪福齐天,我们都是托您的福。”

    哑姑慢慢睁开眼,目光虚虚扫了面前的中年男人一眼,她好像记不清这个男人是谁了,她好像完全置身在眼前这个世界之外,慢慢从炕上爬起来,溜下炕,颤巍巍扶着兰草的手向门口走去。

    兰草眼里噙满了泪,无比委屈,九姨太的孩子明明就是小奶奶给接出来的,这一点那些凑在门口的婆子嫂子们看得清清楚楚,这话儿已经在阖府传遍了,怎么到了大太太这里,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变成了小孩子家胡闹,功劳没有,苦劳都没有,可怜自己的主子是个哑巴,口不能言耳不能辨,只有被人任意摆布的下场了。

    陈氏目送那两个小身影出门,忽然记起来那个死去的婴儿还搁在桌子上,就问老爷要不要看一眼,柳丁茂喜呵呵守在九姨太枕边



12 秘密
    兰草抓住哑姑胳膊使劲拽。

    “小奶奶我们快回去吧,这里不是我们久留的地方。”

    “小奶奶兰草求你了,我们快走——”

    “小奶奶啊,好我的小奶奶,你这是何苦呢——”

    兰草的话哑姑自然听不到,但是兰草吓白了脸,只顾着哆哆嗦嗦地嘟囔。

    杨大娘也愣在那里。

    哑姑轻轻伸手,把包裹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就走,惊得杨大娘赶忙追,哎哎哎,这叫什么事儿,别人躲都来不及呢,你倒是上赶着啊。

    灵州府人有个迷信说法,说小孩子死了必须拿到荒郊野外烧了才好,要是留在家里或者烧毁的地方不够远,那么孩子的灵魂会一路跟随回来,到家里不断地作祟。

    杨大娘的男人是柳府柴房的粗工,平时常常外出采办柴火,所以这又累又不落好的烧孩子活儿自然落到他肩上,偏偏他今天病着没能去前院领差事,杨大娘只好先出面替丈夫把孩子抱回来再催他赶快出发。

    谁知道有人半路上拦住了要看死孩子,看了也就罢了,还二话不说抢了就走。

    这叫什么事儿

    听说过抢金银珠宝牲口美女的,还真没听说过有抢死孩子的!

    哑姑走得快,几乎是小跑着就进了角院的门,吓傻了的兰草在后面跌跌撞撞阻拦,更傻的杨大娘在最后面撒开脚板追赶。

    哎哎哎,你原来是那个童养媳小哑巴啊,你干什么干什么,那可是死孩子啊,你就不忌讳吗,多不吉利啊——快还我,我们这就拿出去处理。

    一直看上去不怎么强壮的哑姑,干起抢劫的活儿倒是很利索,很快就冲进自己的房间,杨大娘也忘了顾忌这里是主子房间,紧紧追进来扑上来就夺。

    哑姑把包裹放在梳妆台上,转身看着杨大娘。

    杨大娘撞上这目光,忽然就愣了。

    这小哑巴的目光怎么能这么平静呢

    像清凌凌的两池清水,就那么平静静地摆在眼前,看不到波澜,清澈得一眼透底。

    这,能是一个十一岁半孩子的眼神

    她愣住了,不由得迟疑了。

    一种怪怪的感觉在心头缠绕。

    是啊,这事儿,怎么怪怪的呢

    刚才,不久前,大概半个时辰前吧,满院子人都在风一样传播一个消息,说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九姨太太活了,生了,那个被王巧手判定死在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活着出生了,而将这母子俩从鬼门关上硬生生拽回来的,不是别人,就是柳府的傻公子柳万的那个哑巴童养媳。

    现在,这个刚刚立了大功的童养媳,不到老爷太太跟前去邀功领赏,怎么跑这里和自己争抢起死婴儿来了

    杨大娘愣怔,有人却毫不迟疑,已经麻利地重新解开了缠裹孩子的白布,那个青紫的婴儿重新暴露在大家眼前。

    兰草呀地惊叫一声,刚才在外面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吓得够呛,现在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她紧紧捂住了自己嘴巴,小脸儿都青白了。

    但是她发现小奶奶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她伸出手抱起孩子的赤身,很仔细地查看着,脖子下面的咽喉部分看了,肚子看了,最后还掰开嘴巴鼻子窟窿看了,翻起眼皮看了,竟然连小小的都翻开看。

    兰草紧紧抓住哑姑的后衣襟,她的本意是坚决拉小奶奶走开,不要再碰着死孩子了,但是她的手软得厉害,连一点点力气都没有。

    哑姑摆弄着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儿,又敲敲肚子,深吸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兰草和杨大娘傻傻看着,谁也不明白这个小哑巴为什么要这么仔细地查看,又为什么要叹气。

    门外传来踏雪行走的声音,嘎吱嘎吱,声响是冲着这屋子来了,惊得杨大娘赶忙扑上来抢孩子。

    哑姑比她还快,她不再对孩子感兴趣,而是一把撕住了包裹的白布,沿着粗布边沿呼啦撕下一大片,紧紧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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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受罚
    直到走出角院的门,兰草才看清楚前面带路的女人,是个中年女人,很胖,屁股尤其大,就像一面巨

    大的磨盘在随着一个胖胖的身子移动。

    她依稀记起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是哪里呢好像是……记起来了,但是这一记起来她的小脸儿唰啦就绿了。

    夏天时四姨太屋里有个叫灵儿的低等丫环偷了大太太的一件贵重饰品,在柳府下人手脚不干净的话会受到重罚,况且那次的偷盗案同时牵扯到了四姨太和大太太,所以反响很恶劣,兰草记得那小丫环被人拖着头发一路走,一直走到板凳房去了。

    那个心狠手辣地拖着丫环的妇女,好像就是眼前这个人啊……啊……真的是她啊……她好像叫方婆子……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活阎婆……呜呜就是阎罗老爷的婆娘的意思,那她有多手辣,不用动脑子直接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得到了……兰草觉得两个腿肚子在颤抖、抽搐,软得迈不开步子。

    这时候柳府里抱着扫帚正奋力扫雪的下人们看到,极少出来露面的穿着褐色衣裤的方婆子在雪地上大步疾走,身后跟着服色鲜艳如火一脸平静的童养媳,再后面是跌跌撞撞神色惶惶一身翠绿的小丫环兰草。

    三个人像表演一场雪地时装秀一样很拉风地从大家眼前飘过。

    穿过甬道,迈过后院通往中院的门,没有停,也没有进大太太住的中院,而是继续往前走,迈过另一道门,眼看到前厅了,却不进前厅,向左转一个弯儿,又是另一道青石甬道,通往很多房间,那是书房和账房。

    兰草小跑着赶上神色平静却脚步一点都不输给方婆子的哑姑,拉一把她衣袖,低声说:“板凳房。主子,绕过这排书房,后面就是府里的板凳房了。”

    她把板凳房那三个咬得很重。

    说完她就差点被自己的愚蠢气得闭过气去,小奶奶是哑巴,哑巴怎么能听到她说什么呢,估计这会儿她就是告诉哑姑,她们要被带到十八层地狱去经受挫骨扒皮,这位天聋地哑的奶奶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兰草不甘心,用劲扯她衣袖,

    哑姑轻轻一扯,把自己的袖子从兰草手心里抽出来,轻轻看她一眼,兰草看到她的神色竟然还是那么宁静平和,好像这一趟跟上人家走,是被请去做贵客,坐席面,吃宴请,所以才那么释然。

    但是兰草眼里的泪花儿在打旋,眼看着所有的书房绕过去了,后面就只剩下一座板凳房了,被请往这里,理由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来受罚。

    灵儿被拖进去之前还能一路走一路哭喊着饶命,等一个时辰后再从里面拖出来,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悠悠一口残弱的气息。

    当时兰草还是低等丫环,和灵儿住一个大通间,受罚后的灵儿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却从此变了一个人,由一个爱说爱笑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了一个麻木痴呆的人,干什么活儿都马马虎虎,再也看不到最初的那一份灵活劲儿了,不久就被府里辞退,叫她爹娘领回家去了。

    板凳房究竟有多可怕,兰草没有见识过,但仅仅是灵儿这个案例就让她不寒而栗,这辈子也不愿进那个鬼地方。

    转过最后一个房角,一间狭窄的小屋子出现在眼前。

    兰草差点昏过去,这就是板凳房,眼前除了这间屋没有别的去处,她和她主子哑姑一起要被带进板凳房无疑了。

    门开着,一个和方婆子的体型恰好相反的干瘦女人迎出来,她只用冷淡的目光扫了一眼来者,就打开了门,兰草发现她长着一张干巴巴的三角脸。

    屋门又窄又小,哑姑好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门怎么会这么矮小,冷不防方婆子忽然搡了一把,推得她一个趔趄跌进门去,兰草在后面惊呼一声,也跟着撞进去。

    很黑。

    这是第一感觉。

    光线严重不足。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要命的是屋子里气味很难闻,简直臭味熏人。

    兰草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抬手捂嘴。臭味从鼻子里往进窜,她赶忙又捂鼻子。

    兰草作为一个丫环,一直以来生存环境并不是怎样的好,那些锦衣玉食熏香脂粉和她统统无关,刚进府那会儿做低等丫环,她甚至要夜夜替大通间的婆子们拎夜壶,白天再把她们的便溺之物倒进茅厕用土盖起来,然后再把主子们的恭桶刷洗干净。

    她真算是什么脏臭世面都见过的人。

    可是这板凳房的空气实在是熏人啊。

    一股恶臭,也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满屋子都是。

    再看门窗,小小的一扇木窗子死死钉住了,门也被方婆子哗啦一声关上了。

    完了完了,在这封闭空间里就是你被打死也没人能听到声音,就是把嗓子喊破,估计声音也难传出去。

    屋里亮起了灯。不是太太小姐们屋里用的那种上好蜡烛,而是粗劣的牛油大蜡,火苗哗哗扑晃,一股难闻的油烟味到处乱窜。

    除了壁上悬起来的大蜡,当地摆一张长条形木板凳,墙面上挂着大小长短不一的鞭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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