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头痛。
好痛。
脑盖骨似乎要裂开了。
他伸手去抱头,可是双手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在心里做着挣扎努力的虚无动作。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吧
活活地下油锅也不过这般熬煎吧千刀万剐能有
这么痛吗
“孩子你什么都不要多想,闭上眼好好歇着,我再去配几味药来。”
老人在耳畔留下话,走了。
眼前亮了,一束光从一个歪斜的木窗框里落了进来。
一只不认识的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再看头顶上,看不到从前熟悉的雕梁画栋的松木屋顶,只看到满眼的黄土,这应该是一孔窑洞,他现在在这孔窑洞的一面土炕上睡着。
这是哪里
还是车祸后获救了
不对,车祸后获救不应该是在熟悉的救护车里或者医院抢救室里吗
难道是小岚把他丢弃到了山里
不对,两车相撞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小岚首先撞了上去。
两个人都撞死了,玉石俱焚,粉身碎骨。
这是最后的结局,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想要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难道……是自己跳下山谷之后获救了
山谷一群追赶的人牛油大蜡刑罚和拷问寒冷彻骨的山洞
“大哥哥——”那个清凌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这回不那么明亮,而是压抑着。
他微微侧头,试着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138 噩耗
东凉二世十二年春,天子改元,废止明宗年号,于新年正月初一正式启用孝宗。
当朝廷旨意快马加鞭送达最偏远的灵州、梁州等府,已经是正月十七日了。
州府收到消息便立马组织人手起草抄录告示,在大小街巷张贴扩散,广而告之天下黎民百姓尽早知晓。
十七日午后的薄薄阳光落在柳府门楼高处兽脊之上,闪着淡淡的琉璃光泽。
新换了一件九紫绸玄色罩衫、头戴瓜皮帽的刘管家袖手而立,在大门口目送一辆马车远去,老爷去州府衙门参会了,灵州府新任知州到任,这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当地乡绅、名贤、富豪、大户等人聚会,外地官员来这里做官,首先第一个要处理好的自然是和当地各派势力的关系,以后要顺利治理这一方黎民,自然少不了各方势力地方贤达的协助帮衬。
柳丁卯老爷作为丁忧在家的当朝官员,自然在被邀请之列。
最近府里事儿多,不过和四年前老太爷病故,一年前老太太跟着病故,今年的柳府算是最平顺遂心的一年,事儿虽然还是一桩桩接连不断地来,其实细想起来,除了死了一个庶出的小姐,一位姨太太闹着跟了女儿去家庙守灵之外,别的事儿都是好事,最大的好事是多年求子难得心愿的老爷今年拥有了第一个健康的小公子,紧接着大太太肚子里又怀上了老爷的嫡子。
真是喜事连连。
人逢喜事精神爽,府里的主子们最近都很好伺候,尤其大太太,有了身子精神疲懒,竟然把好些大事儿的裁决权都交给他来处理,他这大管家真是越当越有滋味了。
忽然身后车马粼粼,回头看,一辆青色马车正滚滚驰来。
刘管家一看马车上的标识顿时笑遂颜开,噔噔噔亲自跑过去牵马按缰,笑呵呵拱手,“是子琪贤甥到了啊,今年的元宵节外甥没到,我们大家可是都心心念念地想着呢,尤其大太太,哪一天不是念叨上三遍五十遍呢——”
说着殷勤地弯腰去掀帘子。
一个小厮本来刚迈出大门要去办事,一眼瞅见那马车,事也不办了,转身噔噔噔往门里跑去,直奔中院。
“小柱子你风风火火跑什么呀,不怕跌倒磕破你的头”
一个嫂子见了笑着打趣,
小厮不理,一路跑得气喘吁吁。
“小姐,五小姐,白表哥来了——”
他人还没到屋门口,声音已经传进屋门去了。
柳映懒洋洋睡着,枕边丢着的青色包袱敞开在那里,露出里面的大红色亵裤,粉色胸罩,另外还有一盒脂粉。
守在枕边的柳沉陪着小心坐着,她可不像柳映这么淡定,她已经穿上了那套出自角院的内衣,好像是量身定做的,尺寸再合适不过,尤其那内裤用的是纯棉布料,裁剪宽松却又样式别致,穿起来既松软,又觉得好看。那小胸罩也很贴身,把一对刚刚开始发育的小胸脯烘托出两道小小的柔和的弧线,柳沉已经在自己屋里照够了镜子,这会儿却还是禁不住时时偷看一下自己的身影,她觉得自己真是忽然就美丽起来了。
柳映看着来气,恶狠狠将炕边的青布包袱踢下地去,“什么破烂东西,一个穷佃户的女儿能送什么贵重的礼物来,我可没你那么眼皮浅,我才不会穿它们呢——我怕那小哑巴把病气过给我!”
柳沉不敢大声还嘴,嘟着嘴悄悄念叨一声:“她已经不是哑巴了,我们亲眼看到她能说话的。”
“你还护着她了”柳映忽然一把抓起枕边托盘里丫环送上的一个茶盏,抡起来就要往柳沉身上砸。
“五小姐,好消息,白表哥来了。”
大丫环笑吟吟边跑边喊,由于跑得猛,一头和一个小丫环撞到了一起。
“啊”
柳沉和柳映,两位少女同时惊呼出声,声音里的惊喜无法掩饰。
柳沉站起来在地上快走几步,依她此刻的惊喜,真想调头就跑亲自到大门口迎接白表哥。
但是看一眼柳映,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低下头,压下内心的冲动,极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姐妹们中谁不知道白表哥是五小姐最喜欢的人,既然五小姐已经喜欢了,那还能有别人的份儿,柳沉自然招惹不起。
柳映翻身坐了起来,赤脚跑下地来,满地找鞋子袜子,又喊丫环快打水梳洗,又喊着要换衣服。
几个丫环仆妇乱纷纷小跑着忙成一团。
柳映斜眼看到柳沉挺得高高的小胸脯,忽然目光一寒,一把抓过炕头的亵裤和胸罩,哧溜一声钻进了帐子里。
既然是去见白表哥,自然不能蓬头垢面,更不能输给了柳沉这丫头片子。
柳沉悄然看着这位刚才还病怏怏的小姐,看她忽然就一扫病容,兴冲冲穿戴打扮起来。
是谁说永远不会穿小哑巴做出的破烂东西
怎么刚说完就忘了
柳映比柳沉大一些,也丰满一些,等柳映从帘子后面袅袅婷婷转出来,一种自惭形秽从柳沉心里油然而生,姐妹俩相比,终究是人家更显得漂亮一些。
车帘子一动,不等刘管家用力,有人从里面揭开了,露出一张浮着红光的中年面孔。
刘管家手一软,退开一步,这,不是白子琪啊
“在下清州府白府家丁,来这里为我家老爷送一封信。”中年人说着从怀中捧出一封信来交上。
刘管家一看对方礼仪周到,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样子,忙忙挽留,请吃
139 底层
灵州府街道的主干道和繁华地段的大雪很快被府衙组织的人手清扫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那些僻远小街巷里的雪没人扫,被那些寄居在社会底层的形形色色的小角色来来去去地重复践踏,变得又脏又乱,雪片在各种鞋子的踩踏下被带起又落下,被蹂躏,被碾碎。
各家各户屋顶上的雪没法扫,阳光出来一照,那雪就慢慢地化,化作清水沿着瓦片滴滴答答地落。
一辆驴车咯咯吱吱碾着脏雪驶进了一条窄窄的巷道,停在一个小院门外。
“阿霞生了吗”车里下来一个中年妇女急迫地询问从门里迎出来的男青年。
“生了,”青年声音乏乏地答应,“只是不大好,这几日了都血流不止,眼看都要把人流干了。”
“怎么会这样请大夫看了吗”妇女面色大变。
门里迎出李家婆子,也是一脸忧色,“请了请了,早就请了,脉也把了,药也吃着,却就是不大好。”
边说,边掀起一道缝补得密密匝匝的破棉帘子把儿媳的娘亲请进门去。
王家铁匠铺的打铁声歇了好几天了,左邻右舍被叮叮咣咣的敲打声日日吵扰,早就习惯了那种声响,如今好几天没动静,大家倒觉得不踏实了。
一个婆子把手拢在袖筒里脚上两个大棉窝窝囔囔地踩着脏兮兮的雪,闲步踱过铁匠铺门口,“王麻子为啥好几天都不见开业呢我家灰锄坏了,硬是没法扒炕灰。”
“你这没心没肝的婆子,人家刚刚死了媳妇,哪还有心劲开门营业呢”旁边一个老汉路过听到了笑着大骂。
婆子脸上显出同情之色,“是啊,这真是够不幸的,死了媳妇也就罢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一尸两命,够王铁匠伤心一段日子了。不过伤心伤心也就够了,这女人坐月子死了是常事,怪这女人没福,迈不过这道坎儿——女人嘛,就是糊在墙上的麻纸,揭掉一层,再糊一层就是了,反正人家王麻子不缺银子。他要是很快就续弦,我可以把我娘家的侄女儿说合过来。”
街西的深巷子里,一间泥墙瓦房里,土炕上跪着一个娇小的身子,这下半身**的小媳妇从后面看上去矮小玲珑,可是一看前面,就像有一口锅扣在肚子上,那肚子大得简直要崩裂开来。
三个接生婆围着小媳妇手忙脚乱地折腾着,小媳妇嘴里发出一阵比一阵惨烈的哭叫。
一个接生婆守在小媳妇下身查看着,探手摸索一阵,摸到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忽然见鬼一般缩回手,面色乌青,“先出来的还是脚——这可如何是好啊——”
另一个婆子爬上炕去,“不行,得赶紧甩,只有狠狠地甩才能把胎位倒过来。”
一个男子被喊进来,由他抱起小媳妇,众人在边上帮忙,小媳妇被悬在炕边,忽然男子一松手,小媳妇嚎叫一声跌下地去。
她哭着捂住了肚子。
几个婆子不允许她歇息,拉拉扯扯又弄上炕来,重新抱起来往下丢。
小媳妇很快就被跌得昏头转向,两眼翻白。
“你这办法不行啊,我还有个土办法很灵验的——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拿出来呢+”第三个婆子咧着大嘴喊,“快去找一碗清水来,拿个大勺子一双筷子——”
小媳妇的婆婆守在门边,早就飞一般去拿东西了。
婆子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大纸包,一层层打开了,露出一个一个的黄表纸小包。
她连着拆开三包,倒出三堆香灰冲进碗里化开,然后喊男子用筷子撬开小媳妇的嘴巴,用大勺子把香灰水灌进肚子去。
“你可别小看我这次求来的香灰,可是我跑了不少路专门去灵岩寺求来的呢,可灵验了——”
婆子带着得意向两个同伴炫耀。
&
140 传言
这户人家哪里有肉用来熬汤,蛋汤也是婆婆拧着小脚到邻家借了两个鸡蛋做出来的。
小媳妇的嘴巴已经张不开了,还是用筷子撬开,一勺一勺灌了进去,可能她自己尝出这蛋汤味道远比香灰水好喝,竟然从昏迷中挣扎醒过一点神来,半口半口喝下了半碗汤。
王巧手早就把这小媳妇的情况观察了个大概,她竟然一脸兴奋,显得有些高兴,“竟然是双生子竟然和九姨太一模一样的情况,这就好,这就好,正好叫我试一试我这新学的手艺。”
听得一边的男子瞠目结舌,要不是现在一切希望全寄托在这婆子身上,他肯定要挥舞大棒子把这胡说八道的婆子给赶出门去,人家眼看要出人命了,你还在这里高兴得什么似的,你究竟咋想的
王巧手瞧一眼旁边的男子,眉头一皱,“女人家生娃你这大男人守在边上干啥为什么不回避”
男子面色一红,赶忙退了出去。
王巧手悄然撇撇嘴,嘴角浮起一层瞧不起的淡笑,这些街西的穷棒子啊就是就这样,日子穷也就罢了,连人伦常理都乱了,这女人生孩子可是血灾重地,怎么大男人就跑进来了她出入高门大户这些年,不曾见过一个富人家的男子会跑进女人的产房里来。
男子换了小媳妇的婆婆进来帮忙。
婆婆看到王巧手竟然不着急搭手,而是直喊拿水来洗手。
婆婆颤颤巍巍端来一瓢冷水。
王巧手眼一瞪,“洗手盆子呢换热水来,越烫越好。”
奇怪,为什么要洗手又不是手生孩子呢。
婆婆嘀咕着赶紧去准备。
王巧手把自己两个小巧的胖手浸在热水里泡了泡,拎出来又喊快准备白布,要新的。
婆婆心里更嘀咕,这还没接生呢就直接要白布,这是要干什么呀难道要直接勒死她家儿媳
白布来了,王巧手很快撕下两大片把自己的两个手里里外外缠裹起来,这才弯腰把手探进产道去试探。
她的动作很轻,远比她从前接生的时候轻了十多倍,从前她可是横着竖着都敢往进塞,但是自从见了那人的接生现场,她不知不觉就被影响了,其实她现在效仿的,正是她当时做过的那一套。
情况不好,确实是孩子的脚先出来了。
她试着把这小脚往深处推了推,直起已经酸麻的腰,怎么办
其实从前这样的例子她不是没有接生过,甚至好多呢,一开始尝试往产道深处推一下,如果还是不顶事,就抱着产妇从高处往下跌,叫她跪着折腾自己的肚子,还有喝庙里求来的香灰和符……反正好多好多土办法呢,都是她这些年一边接生一边摸索出来的,也有从别人哪里听来的学来的。
等把所有办法使尽,还是没办法,那就只能把手伸进去硬生生往出掏了,拽住孩子的胳膊就拉胳膊,摸到小脚就拉小脚,反正就是要把他硬生生从那个狭窄的小洞里给拉出来,这样做的结果是,极个别的孩子会活下来,大多数都会死掉,等拉出产道就已经断气,还有些被活生生拉断了小胳膊小腿儿,十有**的产妇也会跟着一命呜呼,倒不是下体撕裂等疼死的,而是孩子拉出来后,肚子里忽然流出好多血,变成大出血,那血河水一样流,直到把一个大活人给淌得山穷水尽,最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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