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一碗饭被柳万吃得干干净净,连最后的汤也喝了。
吃出了一额头的汗。
“顺利完成任务——噢耶——”哑姑放下碗,右手翘起,在半空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小脸上绽出甜甜的笑容,这笑容那么灿烂,那么真挚,似乎带病完成吃饭任务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好样儿的,赞一个——”她忽然一低头,红红肉肉的嘴唇在柳万瘦瘦的面颊上狠狠“啵——”了一下。
长安瞧着咯儿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奖赏——回头好好喝药,还有奖励呢。”兰草看见她们的小奶奶神色正常,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好像当着众人的面儿和自己的小丈夫亲一个是再正常不过。
只有浅儿神色怔怔,拿着空碗慢腾腾退出去。
“今晚大家得幸苦,长安年纪小早点睡,你们三个陪我,我估计他半夜可能还会烧起来。”哑姑吩咐。
兰草已经学会了对付高热的经验,出去找了水壶和水盆布巾等物品摆在地上预防半夜里抓瞎。
柳万吃完饭不等自己动手,媳妇儿已经为他展开被窝替他脱了外衣抱他进去,看着他睡安稳了,这才看着丫环熬药。
“没什么有效的抗菌消炎药品,只能选用一些中药材来用,但愿能抗得住炎症——这孩子身体太虚,体质差到不能再差,就怕抗不住呢——”
兰草听到小奶奶在灯下喃喃念
183亲人
“媳妇儿,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是夫妻,要一辈子在一起,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儿女成群,白头到老——”
“媳妇儿,媳妇儿,我要枕着你的胳膊,只有枕着我才心里踏实,不枕胳膊我睡不着嘛——”
“媳妇儿,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尿炕了,我一定乖乖听话,做一个好相公——”
“哎呀,别打我屁屁——”
“媳妇不要离开我——不要喜欢那个臭鱼,你喜欢了他觉得嫁给他是不是你嫁走了我怎么办呜呜,谁陪伴我照顾我,谁给我看病,谁给我讲笑话说故事解闷,谁带我到处乱跑看世界呢”
“呜呜,媳妇儿,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不知道吗你虽然成天板着脸不笑,你训斥我骂我,其实我知道这都是假的,你心里还是疼我的是不是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女人——呜呜,从前的时候是母亲疼我,后来母亲不疼我了,就是你最疼我了,可你要是离开了,我肯定又要回到母亲身边,又要被那些婆子丫环们欺负了——呜呜——”
哑姑怔怔坐着,目光傻傻瞅着这个在枕头上挣扎的小身子。
夜很深了,屋内外一片寂静,只有他嘴里嘟嘟囔囔喊着。
哑姑用两片布巾轮换着拧湿了,贴在他额头,又解开衣衫往腋窝下擦洗。
柳万果然又烧起来了。
没有温度计自己不能得知究竟烧到了多少度,她只能凭感觉判断情况不乐观,手心摸上去额头滚烫,浑身火烧一般灼热。
嘴唇红艳艳的,陷入半昏迷当中,嘴里冒出一串一串的呓语。
哑姑一边匆匆忙忙替他降温,一边听这孩子都嘟囔些什么。
听着听着她忽然笑了,臭小子,看着傻乎乎的一个人,想不到肚子里还装着这么多事儿呢。
屁大的人,还真把自己当大男人了,居然还有霸占欲啊,想霸着自己一辈子,还叫自己给他生孩子白头到老呢,嘿嘿,小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姑奶奶是-ding-diǎn-小-说,.23.o< s="arn:2p 0 2p 0">s_;甘愿一辈子被人摆布的人
忽然柳万滚烫的小手伸出来一把攥住了哑姑胳膊,“媳妇儿,媳妇儿,你不知道我心里有个大秘密呢,很大的秘密,我只能一个人装着,我不敢跟别人说——我说给你好不好你是我媳妇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只能说给你听。”
哑姑吓一跳,却发现他依旧是两眼紧闭,并没有睁眼醒过来,依旧在呓语,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松开。
她只能拍拍他胳膊,柔声哄道:“万儿也有秘密既然当臭媳妇是亲人,那就跟我说说吧,媳妇儿想听我家相公心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心里却在暗笑,这小孩子,虽然已经是十岁半的年纪了,但是长久病着,心智远没有一般孩子成熟,心思单纯,所以让人既惋惜又怜爱。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大秘密,肯定很小的一diǎn事他也能当大事。
“我不是母亲亲生的!”柳万忽然说道。
哑姑停下手,什么意思,你本来就不是你母亲亲生呀,难道你不知道
“我娘亲早死了!”柳万急急喊了一声,“我娘亲是爹爹的二夫人,她生了二姐姐和我,刚生下我她就死了,难产死的。母亲抱养了我,叫全府里都瞒着我,连二姐姐也不许跟我亲近。
二姐姐刚刚十三岁就嫁人了,她出嫁的前夜,我正在后花园里捉虫子玩,忽然她抱住了我,亲我的脸,她哭着告诉我,她跟我是一个娘亲生出来的,我们才是最亲的骨肉,她说自己出嫁后我要照顾好自己,她还告诉我,我们的娘亲不是难产死的,而是母亲害死的。娘亲怀着我的时候就怀疑有人在害她和肚子里的我,可是娘亲没有证据,娘亲临死的时候告诉二姐姐她现在确定是母亲害的她。
呜呜,娘亲死了,二姐姐嫁走了,二姐姐嫁得很远很远,从此很少回娘家来,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呜呜,二姐姐对我好,她嫁走了,媳妇儿对我好
184 依恋
带着小丈夫嫁人
哑姑忍不住被这奇葩主意逗笑了,笑着笑着,眼角酸涩,睫毛湿透,心里有些酸楚,这孩子啊,真是叫人哭笑不得,从一心霸占自己,到自己宁愿倒贴着嫁人,这算不算他做出的让步要这么一个小霸王做出如此让步,说明他心里真的舍不得自己,只有舍不得,只有牵肠挂肚很在意,才会这么委曲求全吧
她瞅着这副小小的眉眼小小的嘴脸不由得痴了,不由得抬手去摸,慢慢地抚摸着这小小瘦瘦的脸颊,这宽宽的额头,这薄薄的鼻翼,这元宝形耳朵,这孩子,脸颊要不是因为枯瘦而紧紧贴在骸骨上,其实是个圆润饱满十分好看的小男孩。
她曾经亲手接了很多孩子出生,替他们断脐带,称重,包扎,洗澡,一个个肉乎乎的小生命是那么惹人疼爱。此刻她恍然又回到了另一个环境里,手下抚摸的还是刚出娘胎的小婴儿,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和爱恋。
他其实也是孩子,一个被命运摆布在生命的漩涡里挣扎的孩子。
能被一个人这般留恋,算不算她来这世界走一趟的纪念
最后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有牵绊
有些苦恼地摇摇头,不敢啊,千万不敢,千万千万不能再有牵绊,她只想潇洒地离开,心无牵挂的走人。
柳万咬着牙,嘴唇和脸颊都泛着一层粉红,嘴里喃喃地呓语不断。
她有些怜惜地把一片泡冷的布巾抹上额头,望着夜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昏迷中吐露心里不敢示人的真话,这孩子,在他小小的内心里真的把自己当亲人了啊——
那么,在自己离开之前,就得更多地为他安排一些事情了。
一盏油灯慢悠悠燃着。
灯光把三个身影拉长了,齐刷刷投在身后的墙壁上。
一短两长,三个身影紧紧挨在一起。
“爷爷爷爷,清州府离我们有多远呢大哥哥以后还来不来我们这儿呢”童音脆生生的,一张圆圆的小脸扬起来,打破了灯下的沉默。
一个长满老年斑的大手摸摸他毛毛乱乱的头发,“远,很远。我们住在九茅山,而清州府在另一个方向。等你长大了,那时候爷爷也死了,你埋葬了爷爷就可以出去自己走走看看了,那时候你就能去清州府亲自看看了。”
爷爷的声音慈爱,但是也带着一点点的伤感。
“那大哥哥你会不会一回去就忘了灵儿你可是答应过我,要送我一对流星锤的。大哥哥你会食言吗等我长大了我真的会去清州府找白子琪大哥哥的。”
小圆盘脸儿仰头望着身边的另一个人,天真地问。
白子琪也抬手爱抚地摸这颗又圆又大的脑袋,轻轻地笑,“不会,哪里会忘呢等我一回去第一时间就叫人打制流星锤,赶出来挂在兵器架上,天天看到它,我更能时时刻刻都记着一个叫小灵子的小弟弟了。”
爷爷啰啰嗦嗦地整理包袱,“这是一些药丸,日常跌打损伤效果很好,你们舞刀弄枪的人用得上;这些暗红的药丸里面掺了死人参,是专门给你配置的,死人参难得,这药丸珍贵,不要随意送人,你的腿虽然能走路了,却还是没有完全好利索,你记得天天按时服药。这是路上换洗的衣衫,这是盘费,这是干粮,这是我特别熏制的山中野兽制作的干肉,你带上路上慢慢吃……”
“爷爷爷爷,你怎么说起来没完了大哥哥都瞌睡了——明儿还赶路呢。”
爷爷呵呵地笑,摸着胡子,“爷
185 长弓
早起的野鸟叫声吵醒了屋里酣睡的人。
往日这个时间白子琪和小灵子肯定还在赖床,只有爷爷一个人早起顶着晨雾去山谷里捡拾药材。
今日三个人同时起床同时走出了小木门。
白子琪肩头背一个大大的兽皮包袱,小灵子身后跟着阿淘,小灵子眼睛哭得红红的,阿淘似乎也能知道眼前的离别,不停地用毛毛的身子蹭着白子琪的脚跟,嘴里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差点忘了一个东西——”爷爷忽然记起来,又返身回去。
再次出来手里拎着一张大弓,三支翎毛利箭。
“爷爷这弓箭不是您最珍爱的东西吗总是锁起来不叫人看到,就连灵儿也不许摸一摸呢——为什么今天拿出来了”小灵子赶上去踮着脚尖去摸那把大弓。
爷爷大手一把推开了他,绕过灵儿,高高地双手举着弓箭,“白公子,这是老夫少年时候随身多年的弓箭,虽然不是名家匠人制作,却也用着顺手贴心,你这一去只怕山路难行,万一有野兽出没,到时候可以用来防身。”
灵儿瞪着大眼睛,不愿意相信爷爷真的要把弓箭送人,“爷爷你真是偏心眼儿,灵儿摸一把你就生气,却舍得送给大哥哥。”
爷爷不理他,继续说下去:“当然,如果公子踏上人口稠密的官道之后,觉得它沉重累赘,也可以随手丢弃处理就是——”
白子琪发现这弓箭确实很有些年代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老藤制作,多年被手心摩挲,弓箭上面蒙着厚厚一层油垢,看样子确实是老人多年随身使用的结果。
白子琪绝得诧异,看老人神情对弓箭颇为珍爱,但是为什么又建议自己如果不想带就丢掉这话分明矛盾。
来不及细细思量,不敢怠慢,赶紧放下包袱恭恭敬敬用双手接了弓箭,想到老人为自己这一路打算得无微不至什么细节都考虑到了,不由得眼眶发胀,泪水盈眶,“爷爷,我会珍爱这弓箭,一路带它回家,把它珍藏起来留作纪念。”
爷爷一怔,面上忽然显出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喜幸,却又有些犹豫。
白子琪捕捉到了,心里还是不明白其中原因。
灵儿趁机跑过来用胖胖的小手摸了摸弓,算是遂了心愿,笑嘻嘻的,“爷爷爷爷,灵儿摸到了爷爷年轻时候手心留下的汗垢呢——”
白子琪见老人不像有话交代的样子,只能抱拳深深做一个长揖,就此作别,摸了摸灵儿的头,望一眼阿淘,心一狠,不再留恋,转头向着通往山下的小路碎步走去。爷爷说了,在山下集市上就可以雇到车辆,坐车的花费爷爷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等转过山湾儿,看不到身后那对祖孙了,白子琪解下肩头长弓仔细打量,这弓箭很沉重,要不是他从小跟着爷爷在操练场里拈刀举枪地练过,只怕还举不起这弓箭呢。
拉开弓,搭一支箭,试着拉开弓弦,好沉,也是自己这段日子病中缺乏锻炼,胳膊酸软,拉了半天才勉强拉开一点,手一松,一支翎毛剪带着一股厉风嗖一声飞了出去。
射出去直挺挺插进地面的树上。
等白子琪慢慢走近,一看愣了,这不是普通的杨柳,而是一棵高大粗壮的老松,这老松木质坚硬如铁,一支箭能随随便便就射入树干,可见这箭有多锐利坚韧。
他摸着弓箭不由得感叹,这是好弓,好箭,用来防身果然有用,但是就这么带着一副硕大的弓箭下山,在人多处行走多有不便。等他到了山下集市之上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匹粗布,撕碎了,把弓箭层层缠裹包围起来,然后挂在肩头雇车离开,直奔清州府而去。
白子琪这一路的身影没有别人在意,但是有一老一少一对身影始终在身后暗暗相随,他们看着他一步步下山,看着他买布裹了弓箭,又目送他坐车离开,爷爷这才长舒一口气,好像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
“爷爷,灵儿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亲自送大哥哥下山而是要躲起来偷偷相送呢大哥哥他又不知道我们送他了,这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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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开业
灵易街头,久香居所在的那条最繁华的主街道上,东头,一家玉器店忽然关门了,第二天就开始叮叮咚咚重新装修。
路人纷纷探头来看,“伙计,店面要扩大吗还是要装得更豪华一些”
一个老汉穿一身灵易地面上刚刚时兴起来的九紫绸长袍,雪白的汗巾从衣衫交衽处露出一点点白艳艳的角儿,衣扣上挂着一枚碧绿剔透的玉挂件,袖着手,笑呵呵的,“不是不是,是新盘的店面,我们不卖玉器,要卖别的。”
路人不留意,再一抬头间,发现那玉器店几个字不见了,纯白木板的底子上,镶嵌着“万记”一对大字。
万记是干什么的
酒家食肆不像。
布店首饰行脂粉铺子还不像。
典当行银号更不像
“难不成是棺材铺子”一个猜了多次多次失败的闲汉懒洋洋瞅着那白得炫目的巨大牌匾,笑嘻嘻嚷嚷。
长袍老者还是笑呵呵的,抱拳作揖,“小哥儿,你猜错了,不是棺材铺子,但是我们的物品和生死有关,每个人都用得上。”
哦,和生死有关,每个人都用得上好大的口气啊,还那么神秘,那究竟要卖什么
这一天,灵易街上的行人被一串清脆的鞭炮声吸引。
噼噼啪啪的脆响声一路把大家吸引到街东,人头黑压压围在“万记”门前。
红艳艳的双扇门大大敞开,门口的红灯笼一个个在风里晃动,每一个灯笼的大肚子上都写着大大的白色“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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