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镇纸常见,尤其干这一行,这些年他手里经过的文房四宝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好镇纸,但是软玉制作的镇纸,说实话不多,尤其这方镇纸,和一般软玉镇纸明显不一样,它是一整块玉质上好的软玉雕刻而成,看得出当初雕刻者是依照这块玉石的天然造型巧妙取材,雕出了一条长龙造型,一片祥云之上,长龙玲珑盘旋,做出首尾环顾姿势。
掌柜的手心沿着龙的身子慢慢摩挲,他已经无法保持最初的冷静和镇静,手颤抖得难以自持,心在咚咚咚狂跳。
201 私密
天字号3三号房间,几个男人无聊地躺着,一个半大孩子翻身,“这么成天闲坐真是无聊,我真是不明白那个人什么意思,花了钱不叫我们干任何活儿,只是说住着就是,有吃有喝,住店有人掏钱,另外还给每日的辛苦费,三哥我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你不踏实个屁——是吃饱了撑得慌是不是”一个浑身黧黑的汉子抬脚踢孩子一脚,“快给我继续挺尸吧,真是贱皮子,两天没去圈里挖粪就浑身痒痒啦——”
地字号11号房间,一个老婆子坐在被窝里穿针引线缝补衣衫,擦擦流泪的眼睛,“老头子啊,这么成天坐着吃喝,睡觉,过好日子,我这心里怎么不踏实呢,你说这世道真是奇怪了,居然有人花钱叫我们白白住在这里,还给我们银子”
老头子摸摸软腾腾的被褥,笑得满嘴漏风,“死老婆子呀,我们是晚年来了福气,交好运啦,我们就好好地住着吧,白吃白住,有炉火烤,炕烧得暖,这被褥多绵软呐,哪像我们家里又饿又冻——”
哑姑带头推门进屋。
心里说有什么可怕的,早在解剖课上就见识了无数被福尔马林泡着的死尸,实习时候更是被导师逼着亲手触摸死人身体,一刀刀分解,一针针缝合,早就练成了女子汉,对死人已经没有一点点神秘和惧怕。
柯掌柜还在犹豫,徐郎中忽然啐一口痰在地上,鄙夷地抽着鼻子,“胆小鬼,人家孩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柯掌柜气得瞪眼,鼓足勇气进屋。
只是这一男两女,又不是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好像有点别扭,但是瞅一眼柯掌柜那白花花的大胡子,哑姑忽然释然了,想起从前自己跟着同事们下乡开展义诊,有时候环境简陋条件艰苦,只能男男女女大家互相挤在一起稍微打个盹儿,所以这男女共处一室,她倒不在乎,再说柯掌实在不年轻了,看着也是个稳重人,不大像半夜里忽然爬起来变色狼搞侵犯的坏人。
所以天刚黑她就和衣睡了。
徐郎中也挨着哑姑睡下。
柯掌柜犹豫再犹豫,终究没有勇气爬上炕挨着两位女性睡,干脆铺一个被子在方桌上,爬上桌子歇息。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是柯掌柜,他竟然打呼噜,呼噜震天,毫不顾忌同室还有人,惊天动地地响着,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
哑姑刚浅睡一觉就被吵醒了,再也睡不着,爬起来点了灯,瞅着柯掌柜那胖胖的身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徐郎中也爬起来。
“够吵,想不通他那些大老婆小老婆都是怎么忍耐他这臭毛病的”
徐郎中指着那个打呼噜的怪物皱眉。
哑姑哑然失笑,“估计够痛苦,就是不敢说罢了。”
呼噜声似乎为了应景,响得更起劲,简直像一面大皮鼓被人疯狂地擂,呼噜呼噜,惊天动地。
徐郎中撕一团棉花,要去塞住嘴巴,哑姑一笑,“那是一种病,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
“臭毛病!”徐郎中气愤愤。
哑姑略一沉思,“有个方子应该能治,明早我告诉他。”
“你快别那么好心,”徐郎中摆手,“臭胖子,年轻的时候就这副德性,老了还能改得了”
哑姑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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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呵护
这两个人,其实他们之间不像自己外表看到的那么简单,却也不复杂,他们,应该有过一段甜蜜的过往,也有过痛苦的后来,他们至今也没有忘了彼此,只是造化弄人,他们没能走到一起。
他们这看似凶恶的互掐,其实蕴含了只有他们才能明白的东西,那是一种私密,属于一对昔日恋人的私密。
如果是一般的十来岁孩子,一旦窥破了这样的秘密,肯定会大喊大叫得意地宣布出来,哑姑舒一口气,轻轻闭上眼,忽然心里累,很累,经历生死浩劫的人,她的心已经如百岁老人般沧桑,早就没有丝毫揭穿他们的心思,只想静静地歇息,静静地想想接下来要安排的路。
忽然徐郎中叹一口气,愤愤说道:“也罢也罢,这辈子最后能陪你死在一起,我也值了。”
哑姑合上眼,迷迷糊糊想,这趟去,真的会死吗
最后关头,谁又是愿意陪着自己赴死的人呢
第二天天刚亮,昨天那个公差就带人来接应。
这一回马车要比昨天坐来的那辆好上许多,一看装备就是能够进入府衙大院的层次。
哑姑默默拎起徐郎中的药箱,另一个手里又提起柯掌柜的箱子。
柯掌柜有些意外,但是那紧紧绷着的神情似乎有了舒展,深深地看了一眼哑姑。
在车里,哑姑把一个纸条塞进徐郎中手心,徐郎中展开瞅了瞅,忽然笑了,“小妮子,你看着年纪轻轻,医术倒是不赖——这几味药其实我早就配过,只是效果不明显,这病真的至今没有有效的办法能根治。”
哑姑不由得对徐郎中另眼相看,心里说古人的医术真是高明,自己为了给一个人治好打呼噜的毛病,特意拉着他跑了市医院和中医院,求了好多专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真正有效的药品,目前的流行治法是手术,但是术后复发概率高,所以真正能根治的办法,还真是没有。
她怕吃西药会损伤他内脏器官,特意跟中医学了药方,熬草药给他喝,想不到几百年前的这里,已经有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柯掌柜好奇,“那是什么”
徐郎中一把将纸条甩在他胸前,“这小姑娘心好,昨夜被你吵怕了,所以惦记着要为你开方子治打呼噜的病呢。”
柯掌柜捡起纸条仔细看了,沉默片刻,再次抬眼来看哑姑,哑姑感觉到这目光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了和善。
三个人这一路走来,第一次空气里总算是没有那种呛人的火药味了。
马车粼粼,等停下来,三人都在悄悄掀帘子瞅外面,只见马车已经进了高大的府衙,直奔后院内宅。
有人打起帘子,请车里人下来,哑姑一面扶着徐郎中下车,一面展眼四下打量,只能看到高高的青砖墙围起的高大墙头,墙外种满了高大的松柏杨柳等树木,院子里青砖漫地,辟出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院心里一个大大的花园,冬春之交万物萧杀,花园里挺立着去年残留的花茎花梗。
自有人带了大家一路穿过大小院子和房屋,最后踏上一道高高的曲折的青砖楼道。
哑姑好奇地伸手摸着木质扶手,心里感叹不已,古人生活就是会享受,这知州小姐的日子更是要比常人精致,连楼道的栏杆都雕满了花儿。
木质细腻,雕工细致,花形栩栩如生,看得出都是好东西,这要是放在那一世界,肯定都是艺术品,大大地值钱啊。
离开的时候一定得想办法搞点雕花的物件带上上路。
一共十九个台阶。
哑姑一面迈步一面在心里计数。
十几个台阶,却将一段楼道分割成好几段,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儿。
一道朱红色木门现在眼前。
不等哑姑去抬手抚摸那大红油漆门板上凹进去的繁复花纹,已经有个俏生生的姑娘迎出来,姑娘神色愁苦,也不见礼,只是软软的腰肢一弯打起帘子,“各位先生里面请。”
三个人依次进门。
哑姑好奇,难道管家小姐这么好见我们这就直接进去见上面啦
 
203千金
桌上的线香静静燃烧,香灰无声无息地顺着香枝往下落,大约是半柱香的功夫,纱帘一动,柯掌柜出来了。
徐郎中迎着他站起来,双眼急切地征询着详情。
柯掌柜避开徐郎中目光,轻微地摇摇头,神色沮丧中带着疑惑。
“既然是女孩子的病,你不擅长也是正常,毕竟你这些年并没有专攻妇女病症,还是我去合适,我最擅长的就是看妇女病。”徐郎中安慰他。
柯掌柜苦笑着摇摇头,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那身子竟然好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软得撑不起来。
哑姑在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
丫环掀开帘子一角,徐郎中走进去,哑姑无声地拎起药箱紧紧跟了上去。
丫环忽然伸手,拦住了哑姑去路。
“对不起,你不能进去,只能郎中一个人进去诊脉。”
徐郎中回头,“她是我的小药童,我诊病的用具都在那箱子里,我也需要她跟着帮忙。”
丫环手一伸,几乎从哑姑手里夺走了药箱,“我们小姐身边就有懂医的婢女,会帮您的忙,除了郎中本人,谁也不许踏进去半步,这是老爷的规定,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
丫环口齿清楚,一字一句交代得明明白白。
徐郎中忽然有些恼意,但是哑姑竟然一脸安静,似乎进去与否都无所谓,她不会在意。
徐郎中瞅着那张安静得离奇的小脸忽然心里一阵踏实,不再坚持带她,转身跟随丫环进了纱帐。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线香在香炉里静静发出清香。
柯掌柜在低头数自己的指头,左手五根指头,右手也是五根指头,他数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他忽然搞不清自己长了多少指头,也不会数数字,所以需要一遍遍重复着数。
哑姑悄然闪目,发现这屋子有些幽暗,进来呆久了目光才适应了这种黑暗,她这才看清纱帐后面还有一道屏风,那屏风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看样子很名贵,纯白色的四个折页,上面依次画着梅兰竹菊四幅景色。
花屏周围镶嵌了一道珠玉般的装饰,闪闪发光,将本来昏暗的房间拱托出一分华贵。
看样子千金小姐就是金贵,这闺房收拾得如此温馨漂亮,这还是外间呢,不知道卧室里又是怎样一副旖旎风景,相比之下,柳丁卯家那几个女儿的闺房可就逊色多了。
坐久了,屁股开始疼,她悄悄换个姿势继续等,柯掌柜的指头大概数过一百遍了吧,还在数。
就在柯掌柜将指头数到一千遍的时候,哑姑坐着就要忍不住打盹的时候,终于,那浅粉色纱帘一动。
徐郎中出来了。
身后紧跟着两个大丫环。
柯掌柜呼一声站起来,站起来才发现这样有些冒失,重新又坐下去,不过眼里的焦灼难以掩饰,“如何可有主意”
哑姑不由得一怔。
这像一个郎中就病人的病情询问另一个同行的口气吗
既然都已经看过了,将诊治的结果拿出来大家一起商讨会诊就是,却来问什么主意难道还需要拿定一个什么主意
徐郎中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忽然端起手边一盏凉茶咣咣咣就喝,一口气喝完了,擦着呛出来的眼泪。
摇摇头,“这姑娘的病,啊啊啊——”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哑姑静静坐着,但是她捕捉到了那眼神里的不同寻常。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似乎对诊治结果一点都不挂心。
丫环从帘子后面出来,笔墨纸砚紧跟着摆到了面前,“请郎中开个方子吧——”
204有孕
“您忘了老爷的规定万一传扬出去,奴婢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啊——奴婢死了不打紧,小姐您的声誉……”
“我就是瞧一眼,父亲不会知道的——秧儿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帘子后的女子生气了。
不等秧儿做出决断,一个白色身影已经起身熟练灵巧地掀帘子进去了。
“哎哎哎,不许你乱闯我家小姐卧室——你不怕死吗”
哑姑已经转过屏风,站到了一道又厚又重的紫色帘幕面前。
“你就是官家小姐”白衣的女子望着雕花木头装饰的一面小炕上,紫色落地围帘后面静静睡着的女子。
视线黯淡,只能看到女子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棉被。
女子diǎndiǎn头,“是啊,我叫张紫蓝,你叫什么名字”
那语气,那神态,很自然,似乎她们早就认识了。
哑姑瞅着她一笑,“我叫哑姑,就是哑巴姑娘的简称。”
“哦,哑姑,好听,也好记,有意思,”张紫蓝喃喃。
“我觉得你名字也好听,也有意思得很。”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对方,轻轻说道。
“我想起来——”张紫蓝忽然伸出一只手。
哑姑下意识抬手去搀扶,可是斜刺里一个小丫环横冲过来,重重打落了哑姑的手,同时扑过去拦住了炕上的女子,“小姐,不可以啊——”
张紫蓝眉眼紧皱,狠狠来推小丫环,却自己一下子绊倒在炕,气得直喘气。
秧儿闻声跑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飞快地打过去,将那小丫环打到一边,一面用一件宽大的衣衫披上小姐身子,这才慢慢地搀扶小姐起来。
哑姑凑近过去,看清楚这叫张紫蓝的小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只是面色不好,十分苍白,眼眸里噙着浓浓的哀愁。
“我很喜欢你的率直——”张紫蓝喘着气说,“我成天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了,丫环们就知道服侍我吃吃喝喝,她们不会陪我玩,陪我解2ding2diǎn2小2说,..o←< s="arn:2p 0 2p 0">s_;闷,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到处走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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