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眼通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暗形
任真敏锐感觉到,梁王的意图太危险,不是一个位极人臣的王爷应有的本分。
又或许,是对他这位主考官的考验。
他温和答道:“王爷体恤士子,才是北唐之幸。您的担忧不无道理,下官初出茅庐,确实对俗世的舆论学风体察得不够透彻。好在最终的殿试结果,是由陛下圣裁,想必不会出现录用失误的情形。”
他避重就轻,将话题转到女帝身上,并不打算当面许诺,自己会遵照对方的意志,为帛书上这些人大开绿灯,让他们顺利晋入殿试名单里。
梁王脸色骤变,没想到任真毫不犹豫地拒绝,没有卖给他面子的意思。
看来,下马威和套近乎都未奏效。
他眉头一皱,准备说些什么,这时,任真忽又拿起帛书,揣进袖里,“不过,既是王爷举荐的才俊,下官理应多加照拂,届时亲自鼓励一二,尽量消解他们的紧张情绪。”
他补充的这句话更像是废话,又不得不说,否则断然拒绝梁王,会令对方颜面无光。至于实际监考时,当然还是那句话,你有个屁的面子。
梁王闻言,眼眸微眯,盯着捏在手里的酒杯,噙着一抹寒意,“莫非先生信不过本王的眼光还是说,你早已确定中意的考生名单,眼里容不下那些真正的俊杰”
这话的分量很重。
任真朗然答道:“下官说过,我没有自己的立场,更不会涉足党争,只想为陛下分忧,替朝廷网罗人才。至于我是否以权谋私,任人唯亲,无法蒙蔽圣聪,更有天下人心可鉴。”
对付官职比自己高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官腔,搬出更大的官作挡箭牌。
任真再次提到女帝,强调自己是陛下钦点的主考官,梁王没资格插手过问,更别想拿身份逼自己就范。
梁王转动着酒杯,冷冷一笑,眼神锋利如刀。
“好一个为君分忧!陛下百年之后,就怕你没资格再为君分忧!到时再懊悔不该中立,没能及时挑好阵营,就已经晚了!”
图穷匕首见,他终于锋芒毕露。
他的意思很明显,自己是新皇族武氏的后人,很可能会君临天下,继承北唐皇位。现在他主动提出请求,是给任真一个效忠的机会。
任真如果拒绝,意味着他不愿接受招揽,投入武氏阵营,就会被梁王视为敌人,埋下很深的芥蒂。日后梁王登基,绝不会再起用任真,到时一身功名被收回,再谈为君分忧,只会是笑话。
面对裸的威胁,任真沉默不语。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梁王刚才这番话,让他彻底绝望,放弃了拥立武氏的想法。
梁王并不知他的心思,以为他是在犹豫挣扎,寒声道:“我刚才说过,实际问题摆在面前时,你必须要做出抉择。这北唐天下,要么姓高,要么姓武,没有让你中立的余地!”
换言之,要么支持我,要么支持庸王,你别无其他选择。
任真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对面霸气外露的梁王,幽幽地道:“王爷现在就让我做选择会不会太早了”
梁王侧身,靠在椅背上,傲然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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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天虽未雨,人各绸缪
高基一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没想杀你武家何时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
自从女帝即位后,东宫储君之位空悬,以梁王为首的新皇族便从未停止对庸王的刺杀,想铲除旧皇族争储的最大威胁。
可惜,庸王虽呆滞迟钝,看似不堪一击,但身边总有强者及时现身,每次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逆天运气让武家束手无策,只好作罢。
运气是强者的谦辞。只有眼看得手、却最终丧命的精英刺客们才看清,这位像肥猪一样臃肿的庸碌亲王,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实则是深藏不露的武道强者。
他的外在境界不高,但修炼过一门神秘的道法,显出真正法相时,连七境强者都无法轻易撼动,其防御力异常强大。这才是他能避开所有刺杀、拖到援兵赶来的关键。
大象无形,庸王不庸,那副大腹便便的外表形象,实在太有欺骗性,即使是卧底在他府里暗暗监视的奸细,也没能窥破他的伪装。
连相伴多年的爱妃都骗,还有谁是骗不过的
庸王拖着肥大的下巴,懒洋洋地道:“他不是武家的人。”
高基再次怔住,“这你都知道老爹,你是在玩命啊,万一猜错了,你的后背就会多出一个透明窟窿!”
庸王侧头,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眼眸锋锐逼人,哪还有半点平素的僵滞模样。
“你老爹实力不强,但眼光不差,见识过七境出手的真实威力。那名刺杀的老者动作太慢,剑招也太轻盈,明显没有一击致命的杀势,哪是合格刺客应有的表现我佯装受伤倒地,他却没趁机杀我,仿佛犹豫不决,这也是一处破绽。”
他分析完当时的情形,笑眯眯地下定结论,“所以,这人是在演戏。他出那一剑所用的时间,足够让坊里那批死士冲出来救我……”
高基闻言,目光骤凛,认真地琢磨老爹话里的深意。他是聪明人,当然能听出,这件事背后大有玄机,不止是一场简单的刺杀。
“你的意思是,那人其实是试探咱们的底细,想引诱云烟坊露出峥嵘若真是如此,对方的用心何其可怕!”
他凝重地跟庸王对视。父子俩以云烟坊为幌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幕后经营的勾当太过惊人,想不到,有人居然盯上了它,而且敢公然出手试探。
庸王淡淡说道:“我天天都去云烟坊,对那里的地形太熟悉,再加上茶楼人多眼杂,绝非进行暗杀的最佳地点。除了试探云烟坊,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出手动机。”
高基点头,认可他的推断,忧心忡忡地道:“机会摆在面前,如果是武家的人,绝不会匆匆收手。既然不是武家,又会是谁别有用心,盯上了咱们”
刚说出这话,他便立即想到某种恐怖的可能,脸色剧变,“莫非是宫里”
庸王摇头,目光湛湛,“不是她。我大概能猜出,真正主使是个很有趣的人物。”
高基最讨厌他这点,每次都惜字如金,不肯把话说透,气得抬手就想拍他屁股,却被他急忙喝止。
“别问了。对方既然没有杀意,点到为止,就不算是敌人。虽然我猜不到他的真实意图,但是凭他的身份,咱们还是别去主动招惹为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消停点吧!”
他重新趴回榻上,闭目养神,心里则在想,那小家伙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有择木而栖的想法不成
高基看着他流血的后背,气愤地道:“这都不算是敌人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真该让他一剑捅死你,看你还能不能再当缩头乌龟!”
庸王微笑道:“缩头乌龟又如何我觉得挺好,至少能多活几年,不会像你的襄王伯父那样可怜,空有满腔热血,顶天立地,却早早丧命在宵小之辈手里。”
听到襄王的名字,高基冷笑一声,神情鄙夷。
“你当乌龟装怂,难道她就会饶过你别做还政高唐的春秋大梦了,以那女人的心肠,临死前肯定先让你殉葬,下场比高澄好不了多少!”
庸王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地道:“是啊,所以我才没躲那一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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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替天行道,明净高悬
离开梁王府后,任真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兜兜转转,走向城隍庙。
城隍庙旁有条小街,叫做流亭巷,里面多是些捣腾古玩珍宝的店铺。
巷子深处有家西山居,主人财大气粗,收藏了不少珍稀宝贝,在长安城颇有名气。时常来店里观赏的行家不少,知道东家身份的人却不多。
任真知道,西山居的东家是刑部侍郎廖青山,官居三品,跟他平级。
他还知道,廖青山少时家境贫寒,后来一夜暴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酷爱收集字画文物,是个不折不扣的古董痴。
自从开了这家店,廖青山便经常来店里过夜,守着那些名贵藏品睡觉。
他更知道,廖青山缘何能突然暴富,平步青云。
此时,他负手站在流亭巷口,凝望着灯火阑珊处的西山居,眼神幽深。
他没打算走进巷里。他的确为廖青山而来,但没有见对方的必要。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位视财如命的侍郎大人很快就魂归地狱了。
停顿片刻,他转身走向一侧,确认四下无人后,身形闪入城隍庙里。
这种僻静的城郊地段,本就比较冷清,又是在大半夜,谁还会鬼鬼祟祟跑过来,留意到同样鬼鬼祟祟的任真
庙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那尊城隍爷塑像阴暗模糊,显得格外阴森。
任真坐在供桌前的台阶上,闭目凝神,开始那部《两仪参同契》。
黑夜寂静无声。
某一刻,细微的推门声响起,任真豁然睁眼,只见一道黑影鬼魅般冲进来,站在任真面前。
任真仰头,朝这人微微一笑,然后轻拍地面。
这人会意,坐到他身旁,随手摘下绑在头顶的黑布,乌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任真说道:“猫扑堂的情报,再加上我的隐身手段,杀掉六境的廖青山,问题应该不大吧”
去梁王府赴宴前,他安排顾海棠外出,就是来杀这位侍郎大人。
两人同时行动的好处在于,他一直在梁王府,有无数人陪在身边,可以洗脱凶手嫌疑,以后别人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顾海棠闻言,感慨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南晋为何煞费苦心把你养大,非要借你的刀来杀人。原来有你这只手的帮助,杀人太容易了……”
任真哈哈一笑,傲然道:“被我的左手扫过后,两个时辰内,你会彻底隐身,无人能察觉你的行踪。只要你的身体别沾水,别闯进那些禁制和阵道,暗杀对手简直易如反掌!”
庙里漆黑,顾海棠看不见他的得意神情,淡漠道:“既然对自己的手段充满信心,又何必亲自跑过来难道你还怕天会下雨不成”
天眼的隐身神通并非万能,也存在一些既定缺陷。
比如遇水立即现形,万一赶上雷阵雨,那还真是大麻烦,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再比如,隐身之人无法自由逾越禁制,否则,他一定会让海棠跨过雷池,进宫刺杀女帝。
任真收敛笑意,认真地道:“我无法对自己隐身,接近廖青山,只能让你帮我杀人。若非如此,我爹娘的大仇,又何须由别人去报我总得来走这一趟。”
顾海棠嗯了一声,问道:“在当年那桩冤案里,廖青山扮演过怎样的角色”
任真望着窗外的夜空,目光闪烁不定,脑海里回忆起那些被他查得水落石出的情节始末。
“他以前叫叶青山,是随我母亲一道出嫁的仆人,颇受我家信任。案发时,父亲带兵在外,母亲回长安省亲,正是他跑到父亲面前,谎称母亲突然发病,引诱父亲连夜赶到京城,钻进了他们的围猎圈套里。”
顾海棠默默听着,心情非常震撼。
按她以前听过的坊间版本,分明是任天行擅离职守,偷偷返回京城,试图勾结当时的九门提督,想里应外合,篡位谋逆,却败露行迹,被迫仓皇逃离长安。
想不到,真相竟是这样。
“他是叶家的人,事实上,他跟随我母亲嫁到任家,本就是充当卧底监视我父亲。按朝廷的说辞,我父亲之所以暴露行踪,
第224章 浑水摸鱼,小卒乱阵
不言而喻,他指的是高澄谋逆案。
同为元武朝三大案之一,此案曲折离奇,震惊天下,令北唐皇朝掀起翻天覆地的大波澜。
襄王高澄素以仁德著称,誉满四海,被赞为一代贤王,当时备受北唐士子拥戴。
然而,七年前的那夜,襄王本人奉旨出巡,不在长安,他府里的护卫和门客却突然起事,想趁守城禁军不备,偷袭闯进皇宫,弑君篡位。
不知为何,他们的叛乱异常顺利,一路势如破竹,甚至有几名强者冲破重围,竟然杀到太祖高觉的面前,将其刺成重伤!
此案一发,举国哗然。
谁也没想到,贤德的襄王会行此大逆,更不敢想象,以皇城禁军的强大战力,竟然会被一群王府死士击溃,从而伤及太祖皇帝。
叛乱很快平息,但太祖伤势极重,一连数日昏迷不醒,徘徊在生死边缘。偏偏又无东宫太子暂理朝政,国本未立,一时人心惶惶。
危急时刻,皇后武清仪站了出来。
在一些朝臣的支持下,她雷厉风行,迅速下达数条命令,一边派人将襄王擒回长安,满门抄斩,一边强势血洗襄王的所有门生故吏,斩草除根。
在她的雷霆手腕下,朝局很快恢复稳定,跟襄王有关的痕迹全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但是,太祖虽然苏醒过来,却留下致命的病患,从此卧床不起。数月之后,他龙御归天,撒手人寰,无力处置身后北唐的烂摊子。
可以说,是扑朔迷离的襄王谋逆案,彻底改变了北唐的国运。
今夜,任真提起这桩旧案,那句“冤死的亡魂不止一家”,显然蕴藏着深意。
顾海棠听出弦外之音,惊愕地道:“你是说,襄王一案也是她暗中策划的”
任真幽幽说道:“要想战胜对手,你就得了解她的一切。她之所以能登基称帝,说到底,是因为此案要了太祖的老命。你说,我能不查么”
顾海棠闻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于他说的这种可能性,坊间并非没有流言,很多人也都猜测到这层。但是,他们仅限于猜测,纯属消遣,无从查证。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盯着,普通老百姓只要过得安稳,谁还关心皇帝轮到哪家做。
任真不一样。身为绣衣坊主,以他的职务之便,查察此案不算太困难。若想打击女帝软肋,这可以成为一大突破口。
而且,襄王早年和任天行交情甚笃,两案之间难保不会有交集和重叠,任真理应把它查探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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