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nbsp; “就这延嘉殿吧,”皇帝不甚在意地说,“太子的母亲在掖庭里与宫女杂居,这国家还有何体统可言”
【跟把她撂掖庭这些年的人不是你一样!】梁玉听出来了,那掖庭呢,就是上回看到她姐住的地方,其实就是大户人家奴婢仆役住的地方。怨不得那么多人围观她们家取乐。
梁才人与桓嶷都跪地谢恩,梁才人道:“陛下高天厚地之德,妾……妾卑微之人……”
“你是太子的生母,你卑微了,太子算什么立了他做太子的国家算什么”皇帝没好气地说,“真不会说话!唉,罢了!收拾收拾,搬过来吧,贤妃啊,你帮她打点。”
凌贤妃一头雾水,本能地道:“是。”她也是个贤良人呗,杜皇后贤惠,有个徐国夫人狠戾,凌贤妃就不一样了,她照顾人那就是照顾。徐国夫人还会骂“小妇”,凌贤妃自己就是小妇,当然是不会骂这个的,偶尔吃个小醋当情趣,旁的时候对宫里人那是好得紧。也不拦着皇帝宠幸别人,还把自己身边漂亮的宫女荐给皇帝。梁才人交给凌贤妃,皇帝放心。
皇帝今天目的达到了,与凌贤妃相偕离开:“想量就量吧。哎,想起来了,程为一,传话下去,给三姨门籍。”
“是。”
梁玉望着他俩的背影,心道,真是邪了门儿了,这又是搬
23.帝王心思
皇帝桓琚今天没在贤妃那里过夜,他去了两仪殿休息。让贤妃给梁才人卖个好, 叫她俩有机会相处。
背着手, 仰头想了一阵儿, 桓琚有了谈话的欲-望。身边正好有个人, 桓琚对程为一招招手:“来, 陪我说说话。”
程为一躬身上前:“圣人想说什么呢”
“你就不想问问我”
程为一笑道:“圣人必然有圣人的道理, 奴婢驽钝, 不敢妄加揣测。可是看到圣人一家和气,老奴也是开心的。”
桓琚叹了一声, 想把苦闷都叹出来:“皇帝难啊!”
“是, 旰衣宵食,还有愚人以为圣人尽日玩乐。老奴都替圣人委屈。”
桓琚摇了摇头:“那算什么难的歌功颂德的也不少, 我也都听了。”
程为一笑了:“这就是圣人的肚量了。”
“圣人光有肚量是没用的,”桓琚对程为一道,“趁着时候还不算晚,叫中书舍人来吧。”
中书舍人日夜轮值,须臾便至, 到了行了礼,熟门熟路地铺纸舔笔, 等着桓琚发话。桓琚道:“你写,册梁才人做美人……唔, 不, 还是婕妤吧。太子的母亲, 不能疏忽了。你看着写。”
中书舍人心道, 您这话听着就挺疏忽的。还是将梁才人生育太子的功劳夸得大大的,再赞几句温婉贞顺。将这些套进格式里,一篇草稿就完成了!
桓琚粗粗一看,没毛病:“就这样,润色一下,交他们发出去吧。”
中书舍人匆匆离去。
桓琚对程为一道:“怎么样你想到了没有”
程为一道:“老奴不大明白。只知道圣人今天这样做,徐国夫人要不自在。”
桓琚轻蔑一笑道:“她个算什么”不是因为她呀!是因为太子,因为那个他并没有如何喜欢过的儿子。
程为一听出玄机,更加小心了:“圣人昔日还夸赞过徐国夫人理事明断果决……”
“昔日,我昔日多么的想歇一歇,早些将事情交给大郎去办。现在呢!我的大郎在哪儿呢昔日昔日……昔日最伤怀呀。”
程为一绷着试探了一句:“仁孝太子在时,待诸弟最为友善,东宫与仁孝太子相处最久,耳濡目染,总有那么两分相似的。”
“是啊……”桓琚长叹一声,“即使贵为天子,又岂能事事如意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能怎么办呢这个儿子立都立了!江山社稷,岂能儿戏萧司空虽然越来越让人不自在,但是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三郎现在居“长”。只要他没有大错,立他就不会有人反对,这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这个“所有人”,包括他桓琚。立了桓嶷,天下人的心就安定了。
他是更爱贤妃所生出的十二郎、十三郎,因爱而立也不是没有先例,但终归不能服众。这天下是他的,又不是他的,是父祖留给他、他得经儿子传孙子,子子孙孙传下去的。他得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儿孙。为了这个目的,立桓嶷,最稳。
如果太子实在不行,那再说不行的话,桓琚希望太子能行。眼看着儿子快要叫杜皇后的孝道,萧司空等的圣人之道给弄坏了,桓琚这气就不能再怄了,他得出手了。
跟萧司空这口气都怄了快一年了,怎么能不安排一下太子!留给萧司空和杜皇后摆布吗真等到儿子被他们推着当张牌来跟自己打擂台哪个爹生儿子是为了给别人当棋子玩儿的啊真有这么傻的皇帝吗他还没亡国吗
猜忌是做皇帝的本能,那有一个前提,得太子能干。桓琚的太子现在不能干,还被人辖制着,当爹的得先把他养成个人样,再考虑猜忌的事。
还有梁才人,他是真没感情。可毕竟是太子的生母,能叫她再在掖庭宫里住着吗那不丢人吗太子能不见生母吗叫个十五、六的儿子往宫女住的地方跑,像话吗还有杜皇后那里,徐国夫人挑唆着,还做梦想叫太子不敬生母,只认皇后做什么梦呢!梁才人不讨喜,可她老实,也没犯过罪啊!这就不认了那是做人的道理吗
他现在还是对桓嶷没有喜爱、怜爱之情,但那是储君,他还得为儿子铺路。梁才人,哦,婕妤,老实,梁家人也扑腾不出水花来,可以放心。杜皇后不一样,她占着孝道,要是总听徐国夫人的,这个皇后就不能给留给儿子闹心!萧司空也一样,他倒不听别人的,他非得所有人都听他的!
麻烦,都是麻烦!
都得一点点的来。
桓琚捂住了头,这些话他想找个人说,却没办法都说出来。一说出来,登时就要掀起滔天巨浪!跟程为一讲,也只能含糊说一句“难”。也许,这些话只有到临终的时候,才能对太子说。
他是真觉得自己难,他已经年过四十了,只希望老天爷能再给他十年,让他把这些事都办完,把太子教好。做成这些事,十年都紧巴巴的。
程为一好声相劝:“圣人是天子,天会遂了圣人的愿的。”
桓琚轻轻摇头,道:“要多关心太子,太子的饮食……唔,把太子素昔的功课也调出来,我要看看。”十几年来,他没怎么放心思在三儿子身上,缺了的关心,现在得还了。儿女都是债,债,真是欠不得!
程为一奉命去调太子的功课。孙顺赶忙迎了出来,两下问候过了,程为一还没说明来意,孙顺就赶紧说:“殿下的袍角挂了个口子,正在换衣裳,您老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太子,换了衣裳出来领旨。”
程为一道:“请太子不必着急,是圣人要看太子的功课。你找个人去取就是了。等太子换完了衣裳,老奴拜见太子就回去复命。”
孙顺赶紧答应了:“是是是。”派了一路人去取功课,一路人去请太子。
太子哪是换衣裳啊他回来衣裳都没脱,穿着个破袍子就钻帐子里不许人打搅了。太子这毛病有小一年了,打仁孝太子薨逝开始,他平时心情就不好,难过到了极点就钻到床上,帐子一放,窝一阵儿,出来又是一脸死气沉沉了。
孙顺硬着头皮过去。
桓嶷只蹬掉了靴子就爬进了被窝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抱着打了补丁的袍角一声不吭,眼泪哗哗往下流。他的鼻子眼泪在被子里皱到了一块儿,嘴张得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脸,像是在嚎叫,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将袍角塞进了嘴里,喉头一动一动的,【好歹有人给我道恼了!终于有人给我道恼了!我哥哥没了,他们却在说恭喜。我哥哥没了,他们却在说恭喜。都是混蛋!都是混蛋!一个一个,争名夺利!也教我沽名钓誉!老子掖庭宫混大,要你们教!咹!一举一动,都是礼法,没半点人味儿的东西!我哥哥待你们不好吗他活着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他的他死了你们又是怎么对他的!你们全无心肝!只想自己荣华富贵!你们这群老婆棺材前见媒人的无赖!大哥!大哥!大哥!我原以为他们有情,谁知道他们现在只有在想辖制我的时候才说你怎么怎么好……】
仁孝太子的丧礼上,百官一个个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现在呢
每当想到这个,桓嶷都难过得想撕了这些人!
【我也想照顾大哥的遗孀遗孤,我才关切了一回,徐国夫人那个老虔婆就说叔嫂不相通……我得给她们留脸,不能叫她们听这些话。那个老虔婆!我饶不了她!】
孙顺的靴子落在地毯上,声音很轻,帐子里的桓嶷抽搐了一下,眉眼张开了,将袍角从嘴里拔了出来。掀开了被子,沉郁地望着帐顶。
孙顺小声道:“殿下,圣人派程为一来了。”
帐子里传来桓嶷闷闷的声音:“知道了。”
桓嶷打开帐子,孙顺轻手轻脚地挂上帐钩,道:“眼睛得敷一下,您别难过,往后能常见才人了。”
“嗯。”
桓嶷很快地换好了新袍子,拿着热毛巾敷了一下眼睛:“罢了,还是能看出来,就这样吧。”
程为一已经取到了课业本子,看到桓嶷出来,急忙行礼。桓嶷扶了他一下:“你是我家老人,就有点人情味又怎样”
程为一有点诧异,今天一天,圣人跟以往不一样了,太子也不一样了。桓嶷说完话,便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又闭嘴了。程为一低下头,轻声将来意说了。桓嶷问孙顺:“拿了吗”孙顺道:“已经叫他们去取了。”程为一道:“是,老奴已拿到了。圣人还有几句话要问。”
桓嶷站了起来。
程为一将孙顺叫到一边,问道:“殿下今天如何”
孙顺道:“挺好的,见着才人、三姨,说了一会儿话,有些伤感,现在好多了。”
程为一道:“多劝劝殿下,如今苦尽甘来了。”
“是。”
程为一又问:“殿下饮食如何衣裳呢器物呢”
孙顺都答道:“和往常一样,还是简朴的。”
程为一道:“下面是老奴琢磨着,有些事儿圣人大概想知道的。”桓嶷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将皇帝可能想知道的都问了,包括太子的师傅与太子的相处,萧司空等等,甚至问了东宫的宫女、宦官有无不妥。孙顺都小心地回答了,他打小跟着桓嶷也就是在梁才人身边长大,能给的答案全都是小心得近乎卑微。
程为一有些看不大惯,提醒道:“你把腰杆儿挺直了。”
孙顺苦着脸道:“您老什么都明白的,如今哪有咱挺腰杆儿的份儿”
程为一一想东宫原先的处境,摇了摇头:“总之,太子已经是太子了。”
“嗳。”
桓嶷目送程为一离开,孙顺看他面无表情,心里更苦了,仗着从小一块儿
长大的,问了一句:“殿下,您想什么呢”
桓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为什么只给三姨门籍呢外祖父呢外祖母呢三姨不是不好,可梁家当家的不是她吧
梁家当家的不是梁玉,但是现在她说的话,全家都不能不听了。
打从梁玉去宫里,梁家上下没一个安心的,四嫂到底被四哥拖进房里揍了个半死。等梁满仓想起来叫四儿子别打四儿媳妇的时候,已经打完了。梁满仓骂道:“一个一个,驴一样的东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许再打了!”
骂完了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情:“都他娘的不许再高门大嗓瞎叫唤,你们是叫驴啊!谁再叫,舌头都割了!”手指点着家里几个儿媳妇、孙女,“你们,都记下了!他娘的,没有享福的命的,当还是村里跟人骂街呢想骂街,都他娘的回老家要饭去!老子这话撂下了,我梁家盛不下搅家精!”
梁九郎低声说:“爹,您这声儿也不小。”
梁满仓劈手一巴掌抽在他头上,声音小了许多:“知道了。以后谁再声音大,都关柴房里饿三天,我看她还有劲儿嚎丧不!”
梁大郎道:“阿爹,那现在怎么办呢”
哦,对了,小闺女临走还有嘱咐的:“你妹妹说咱别张狂了,还有啊,太子是太子,咱是咱,别想狗仗人势,人的势,是那么好仗的吗都老实点儿。”
梁玉叫宫里来人提溜走了,谁还敢多说话呢都说:“知道了。
24.新暴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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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琚笑着逗她:“那是你自己想的”
梁玉摇摇头:“不是, 咱家哪有心思理会这个”
桓琚更觉得有趣了:“那是谁说的”一般而言, 提醒外戚读书的, 都有可能是贤人, 桓琚做皇帝做得还行, 也比较留意人才的事。
梁玉道:“离家的时候,师傅说,得识字儿。”
桓琚挑挑眉:“什么师傅”
“阿爹送妾学裁缝,是裁缝的师傅。原先在大户人家针线上的,后来出来了。”
桓琚心中一叹, 是个女流,又问:“她说读经史”
梁玉心里飞快盘算了一回, 直接说小先生,那不行,便将好事卖到了刘氏身上:“进京路上,有户姓袁的人家一道走的, 他家阿婆说的。”
桓琚笑着说了一句:“什么袁家阿婆”
梁玉听他口气,不像是问自己, 也就不回答。果然, 桓琚没有要求她回答, 但是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阴了,道:“既然要读书, 那就赐你六经、史籍吧。”顿了一顿, 将梁满仓看了看, 道:“梁满便为朝议郎吧。”
梁满仓没听明白, 梁玉都没听明白,他们一家人,连“朝议郎”是什么都不知道,哪能明白桓琚说的是什么梁才人懂一点,忙说:“阿爹快谢恩。”
梁满仓赶紧叩头谢恩,他一跪下,又带着一家子人呼啦啦跪下了。桓琚看着这一家人,直觉得可乐,笑了:“罢了罢了,真是纯朴。”一开心,又赐帛两百匹。另赐了些纸笔砚墨之类。皇帝开心,杜皇后、凌贤妃也跟着凑趣儿,各赏了些金帛、首饰。
在梁满仓的感恩戴德声中,桓琚摆摆手,摇头走了,凌贤妃赶紧跟上。杜皇后起身说:“你们许久未见,整必有许多话讲,阿梁你好生管待。”梁才人赶紧说:“恭送娘娘。”
待将这几人送走,全家人都松了口气,梁满仓又偷偷拿眼去看太子。桓嶷表情不好也不差,他很难将带着土腥气的人视作与自己是同一类人,亲切感便差了很多。唯一能让他觉得亲切一点的是小姨母,她长得和母亲有一点相似,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土气,还有点精神爽气。
点点头,桓嶷坐了下来:“阿姨不必哭泣,以后舅家便在京师,会有见面的时候的。”
梁才人一面试泪一面说:“我哪有那面子常召家人入宫呢你多替我看顾一二,则你外祖没有白生我一回,我也没有白生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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