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天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顾青舟
第004章 人如玉 世无双(四)
封靖转头间看到顾媺,高兴地扑过来紧紧抱住顾媺,脆声说:“表姐好久不来看靖儿了,是不是不喜欢靖儿了。”
顾媺蹲下身子,拿锦帕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淡笑道:“我怎么会不喜欢靖儿呢,表姐只是怕打扰靖儿学业,”
封靖伸手拨弄着她耳上的耳坠,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在意呢,封成他们学业再好我还是太子,这天下还不是我的。”
听到他的话顾媺一惊非小,幸亏这是长乐殿,是皇后的寝宫,左右又皆是皇后心腹,此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传给安庆帝可就糟了。
她转头遣去左右,拉着封靖在榻上坐下,认真教他:“靖儿以后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封靖年幼,还不懂这其中利害,不解地问:“为什么,我是太子,这天下以后不就是我吗”
顾媺抚了抚他的脸颊,柔声道:“这天下是皇上的,以后切不可再说这种话,若让旁人听见,就是要脑袋的事情,连我的脑袋也要一起落地的”她知道太子听不懂什么君王天下,只好这样说。
封靖果然害怕,急忙点头,“靖儿知道了,靖儿再也不会那样说了。不过表姐莫怕,待我做了皇帝,我就娶你当皇后,让天下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顾媺被他的话逗笑,心被柔软地刺中,有些心酸地揽着他,“等靖儿当了皇帝,就会有天下各种名门闺秀来任你挑选,到时候靖儿恐怕早将表姐抛之脑后了。”
封靖靠在她怀里,一副顺从的模样,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不会的,靖儿一定会娶表姐,难道表姐不喜欢靖儿吗”
顾媺被他弄的啼笑皆非,只好点头应着,“表姐最喜欢靖儿了。”
封靖这才满意地笑起来,“靖儿也喜欢表姐,靖儿要娶表姐。”
听着他的童言无忌,顾媺不再说话。
一时静默,阿诺的声音从门口清晰传来,“郡主,皇后娘娘回来了。”
顾媺应声表示知道了,身边的封靖却突然局促起来,一时不知是坐是站。
太子从小得立,皇后管教甚严,每每都是冷脸训斥,很少对他展颜微笑。而宫中他人,不是觊觎他的地位,就是畏惧他的身份。
只有顾媺这个表姐会温柔的与他说话,会抱他,会对他笑,所以他从小格外依赖顾媺。
顾媺看见他紧张的模样,伸手握住他的手,温言道:“别紧张。”
封靖一时竟真的平静下来,只是紧紧挨着顾媺。
殿外环佩作响,裙裾行动簌簌入耳,宫娥一左一右撩起帘子,顾媺携封靖在殿门口曲膝迎驾。
“免礼。”
这一声免礼却是安庆帝的声音,顾媺起身见帝后二人并肩站在眼前,不免有些惊讶。安庆帝和皇后已经许久不曾私下在一起了,关于二人感情的揣测,也在宫中暗暗流传。
皇后见到封靖,冷然出声说:“靖儿,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封靖周身一抖,吓的面目苍白,声音颤颤道:“我,我……”
“行了,快去书房。”
封靖急忙躬身行礼
退下,步履匆匆而去。
皇后这才转头对顾媺说:“等了许久了吧,今日新贡了一批茶叶,你该尝尝的。”说着她转身出殿去弄新茶。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安庆帝与顾媺。
安庆帝在榻上坐了,扬手让顾媺坐下。“割地赔款,重开北境贸易,税额大幅让利,这一切都已成定局。”
顾媺走到塌下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道,“这些不过是权宜之策,日后定会加倍讨回。”
安庆帝面带倦容,靠在榻上说:“慕然说
第005章 伤情处 灯火昏(一)
安庆帝见她点头,满意地离开。皇后又屏退众人,只留下顾媺谈了一会话。
从长乐殿出来,日头正明晃晃地照在头顶,顾媺却浑身冷汗浸透,阿诺急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郡主,你怎么了”
顾媺没有作声,搭在阿诺手上的手却紧紧握住,她挺直了脊背,昂首从容的离开长乐宫。
长长的宫道,她走到极慢,一步一步都沉重万分,秋日的太阳毫不留情的灼烧着她,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温度。
“找机会杀掉弋凌。”
脑海中蓦然跳出这句话,她眼皮一跳,抬头见宫道上众人屏退,皆俯首敛眉跪在道旁,远处,一抹黑色的人影阔步走来。
“是弋将军!”阿诺在耳侧低呼。
望着那抹玄黑色挺拔的人影,顾媺想起第一眼看见他的场面。
几日前,北胤大将军弋凌率三千将士出使南华。
三千铁骑,浩荡而来,于江都一百里外驻扎。
觐见当日,弋凌率五百精兵入城。南华建国四百年来,从来没有让他国铁骑踏入皇城,南华兴庆安宁的美梦被这五百铁骑无情踏碎。
虽然只有五百人,可是对于看惯了歌舞升平的江都百姓以及贵族官宦何尝不是一种震慑。南华向来尚文轻武,可是面对这些战场上浴血而生的他国将士,都深深震动。
城门缓缓打开的时候,顾媺随二哥顾谦和三哥顾杲一起倚在江都安定门最高的清风阁远眺。安庆帝率朝中文武百官恭候,他身侧站在左右丞相,而右相身后是大哥顾旸和慕然。
顾媺丝毫不在意城门外的动静,她只是远远望着慕然,心中思忖他是不是也能看见她。
城门甬道,红毡铺路,两侧的宫旗幡羽随风展动。
礼炮三响,肃然的号角声低沉的传开。
军队行进的声音如同浪潮涌动,霍霍有声。城内原本喧哗的声音霎时安静,顾媺也不得不移开望着慕然的目光望向城门。
终于,那面迎风飘动,写着“弋”字的帅旗出现在城门。铁划银钩的字,只简简单单的三笔,就已让人迎面感到肃杀之气。
当先一人,胯下黑色骏马,披甲而行。黑色的铠甲被鲜血洗亮,高大的身姿逆光而来,将身侧明黄宫旗都生生逼的暗淡下去。唯有他头盔上那红色的缨穗像一抹鲜血,刺目无比。
他的身后,五百精兵分列而立,肃然行进,整齐划一的步伐,铠甲行进的声音响彻安定门内外。
过了瓮城,进入太极门内。那黑甲将军勒缰停马,轻轻抬了抬右手,身后的将士立马驻足,纹丝不乱。
只有那将军一人驱马上前,行至礼官身侧下马,将随身的佩剑卸下递与礼官。然后慢慢一人独自往前。
“弋凌。”顾谦眯着眼远望忽而出声,说不出是敬佩还是玩味。
顾媺却全然不知,只是定定地望着那个如剑挺拔的人,于天家贵胄,百官群臣面前他一人挺立而上,没有一丝的卑怯,好像天下万象都被他包揽,海纳百川,包举宇内,这是何等的胸襟气度!
行到安庆帝三尺之遥,他驻足顿首,然后单膝跪地,竟不是双膝跪地!礼官一时无措,惶然地望向安庆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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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凌只是北胤大将军,外臣见君,按照礼法应该行跪拜之礼,可是现在他一膝着地,全然没有要行跪拜大礼的意思,让满朝百官都惊愕不已。
安庆帝却淡然一笑,上前虚扶一把,化解了尴尬。
礼官这才回神,拿出明黄绫煅的圣旨开始宣读,洋洋洒洒皆是夸赞溢美之词,毕,弋凌抬臂垂首接过扬声谢恩,然后转身面向将士,高举圣旨。霎然间,那五百将士齐齐谢恩,不卑不亢。
顾媺看惯了天家威仪,却在此时生出畏怯之感。那个男人如同夏日的灼阳,让人不敢直视。
第006章 伤情处 灯火昏(二)
委屈
她是当朝右相、定国公与长公主的女儿,姑母是当朝皇后,外祖母在世时更是贵为皇太后,谁敢给她委屈
以前委屈二字于她是何等的遥远,可是如今一句为了故国,为了家族,她的命运被随意的安排。
委屈,无力挣扎,无法挣脱,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将自己抛弃,这算是委屈吗
“平阳,家族给了你无上的荣耀,给了你尊贵的身份,现在该由你来回报家族了。”皇后望着她,目光似叹息似哀恸。
回报家族吗如果这回报的代价就是被家族抛弃,被亲人背叛,那么她宁愿不要,可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不过是父亲为保家族而推出去的棋子,不过是皇上为讨胤皇欢心而献上的宝物。
她闭着眼,脑海中杂绪纷呈,天翻地覆,不过一夜之间,那日之前她还只是一个躲在父母羽翼之下,做着郎情妾意美梦的少女,如今,所有的伪装撤去,她一个人背负的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会稽顾氏,自立国四百多年以来为楚国第一望族,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缘,把持朝中重权。无数鸿儒名士出自顾氏,文人骚客,政客官宦,皆以顾氏为衔。顾氏一门门生遍布,上至皇都朝堂,下到会稽故里。朝堂势力盘根错节,无人撼动,就算南华皇室都要礼让三分。
她曾为自己生于这样一个家族而深深感到骄傲,可是现在,她看见的却是这个庞大家族下,腐朽的真面目。
“郡主,到了。”直到车窗外传来阿诺的声音,顾媺才猛然回神,发现车驾已经停了。
她微微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却没有动弹,阿诺已经打起了车帘迎她下车。她依旧闭着眼,有些无力地说:“阿诺,让我自己待一会。”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车外传来母亲温柔的询问声,顾媺睁开眼,只见长公主一手撩着帘,侧着头关切地看她。
自从那一日宫宴回来,她就躲在自己房里,拒绝见任何人,母亲屡次地探望都被她回绝,而今日一大早她又被姑母召入宫中,没想到母亲竟然等在门口。
她一直有点惶然,只好出声嗔怒阿诺:“阿诺,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阿诺自小和她一起长大,主仆二人亲似姐妹,早已不怕她,看她怒斥也也只是笑嘻嘻地说:“是夫人不让我出声的,可怨不得我。”
“好了,快下车吧。”长公主轻柔出声,然后向她伸出手。
顾媺只好将手放到母亲手中,由她扶着下了车。
两人一路无语,直到进了房,遣尽了下人,长公主才猛然回身,一把将顾媺揽进怀中。
母亲身上熟悉的白芷香味入鼻,顾媺的心仿佛被柔软的刺中,所有的委屈悉数涌上心头,一切坚强的伪装都被击溃,她眼眶一热,泪已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长公主也已泪流满面,用力的拥着顾媺,哽咽说:“汀儿,母亲对不起你。”
顾媺听了更是心酸,只是落泪。
母女二人相依而泣,良久才渐渐止住
,长公主拿丝帕为她拭泪,娇贵的冰鲛纱沾水留痕,斑斑点点留下她的泪痕。
“汀儿,不要怪你父亲,抗旨之罪我们顾家担不起呀。”长公主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哽咽着说。
顾媺闻言,沉默不语。可是心中却有几分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权势,从来都是杀人于无形。
“汀儿,
第007章 伤情处 灯火昏(三)
慕然俯首,轻轻吻上她的唇,如风拂面一样轻柔,只有那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她感到真实。
只是浅浅的碰触,然后放开,却让她长久的失神,红着脸不知所措。慕然低低笑出声,握着她的手再不肯松开。
那个时候她满心只有眼前的甜蜜,丝毫没有察觉出他语气里的忧虑。现在想来,好像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或许他从更早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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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媺在夜里突发高热,相府上下灯火不息。
直到几近天亮她才渐渐好转。
辗转一夜,一大早顾媺又被拉起来洗漱,今日弋凌离京返国,和来时一样,所有在朝官吏夹道相送,不同的是顾媺已经不再是那个置身事外,在清风阁远眺的少女。
正式场合她要着郡主服饰,正紫朝服遍绣五尾彩凤,随她的动作栩栩如生。如意孔雀三簪步摇稳稳插在高挽的发髻之中,金色的簪,青色的发,互相映衬。只是沉甸甸的让顾媺原本发昏的头更是沉重。
顾媺随父到太极门时离时辰尚早,可是百官已到,三五成群正在窃窃私语。顾元显的车架刚停下,就听见车外慕然恭敬的问了安,然后说:“大人,时辰尚早,不如先进城一坐。”
听见他的声音,顾媺心口凝滞,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怏怏地倚在车内的彩绣软垫上,手却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无妨,就在这里候着吧。”顾元显出声,然后起身准备下车,车帘微动,清晨的天光漏进来,让顾媺不自觉地眯了眼睛。
车外那抹俊毅的身姿恭敬,不卑不亢的候在门边。逆着光,顾媺看不清他的脸。顾元显下了车,帘子再次垂下来,遮蔽了阳光。
顾媺倚在车内,昏昏沉沉间好似看见慕然白衣胜雪,自翠色烟柳间徐徐而来,他俊眉微皱,担忧地看着她,满是无奈地说:“汀儿,我怕有朝一日我再也护不住你。”
顾媺嘴唇张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她想告诉他不会的,他是慕然,是天下最聪明的慕然,又怎么会护不住她,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那话胶在她的嘴边,化为无言。
那抹雪白渐渐淡去,烟柳迷蒙,让他变得模糊,顾媺努力的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怎么努力都是虚无。
“郡主,郡主!”
她的手被人蓦然握住,温暖的包裹住她冰冷的指尖。
“郡主,醒醒。”阿诺的声音传来,顾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阿诺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抬手扶额,缓了缓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皇上马上就到了,老爷让我来叫你。”
顾媺起身,由阿诺扶着下了马车,和百官一一见了礼,她走到父亲身侧站定。与她并肩的是大哥顾旸,顾旸稍后便是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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