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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残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庞




第四章 白胡子老爷爷
    “少爷,庞妈出去买菜了。”

    “给少爷我盯好,她回来你就在门口大声喊。”

    “少爷,喊啥啊。”

    “你个笨的,就喊说夫人回来啦,我来帮你拿菜。”

    庞丁胆战心惊的道,“少爷啊,你真要偷婚书去卖啊,这就是你永不放弃的法子”

    “会不会说话呢,这不叫卖,这叫无形资产变现。”

    “可咱家吵架都赢了啊,你卖了婚书,庞妈就没物证了,庞家的名声咋办啊。少爷,要不咱别偷了。”

    “你懂个屁,就是吵赢的时候才好谈价,不然刘婶那铁公鸡能出到十两么,名声是什么,只算无形资产,刘家闹退婚,咱这无形资产就成了不良资产,我这叫不良资产变现,解决咱家资金链断裂的大事,不懂你少说话,滚!”

    庞雨骂完庞丁,悄悄推开堂屋门,往左边进了卧室,根据庞丁提供的情报,迅速找到了枕头下边的钥匙,然后打开了床下柜的柜门。

    随手翻看几下之后便寻到了婚书,庞雨再翻找一阵,确定只有一份,立即把柜子锁上,又将钥匙归到原处,庞雨匆匆浏览一遍那婚书,然后往怀里一揣就去了刘婶家。

    “刘婶你看看是这本不”

    刘婶伸手就来拿,庞雨哎一声缩回手道:“刘婶,咱可说好了的,见到违约金我才给你。”

    刘婶扁扁嘴巴,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来递给庞雨,“这么多年街坊,庞哥儿你还信不过刘婶咋地。”

    庞雨掂量一下,其实他根本就掂不出来多少,不过他神色很丰富的惊讶道,“刘婶,好像不对吧,你这是多少。”

    “十两啊,你说的那啥违约金,可不就是十两。”

    “刘婶你这可不厚道了,我刚看了婚书,咱家当年还给你十一两聘礼呢,还有一对银制的手镯,既然是你不执行合同了,咱得两说,先退订金再说这违约金。”

    刘婶口中嚅嚅道:“可咱家闺女等你这些年。。。”

    “等啥呢等,难道你闺女七岁就要嫁人的,亏得你还不知道青春损失费,不然您不得套个童年损失费,我还得补你银子是吧,刘婶你就跟侄子我明说,你到底诚心退婚还是想叫我妈加聘礼,不诚心呢,侄子我转身就走,回去告诉我妈,说刘婶退婚是装样子的,只是嫌银子给少了。”

    刘婶有点尴尬,随即又打出苦情牌,“侄子你看啊,咱都是老街坊了,也不瞒你说,咱家这铺子,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也就赚个十多两,你看那违约金拿走十两,咱家今年可没法过了,侄子你也不能让刘婶刘叔饿肚子,要不就少些,退给婶五两成不成。”

    “这我可不信,刘婶你刚才在我家说哪年都没少过三十两,我可听得真真儿的,才转个身你就变成十多两了,婶你可不能看菜下饭,欺负我这晚辈。十两违约金而已嘛,难道为了十两银子,就能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明知道我是个傻子还让女儿嫁给我,那可害了你女儿一辈子,你想想看,怀一个孩子受多大罪,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了,多辛苦啊,出落得水灵灵的,如花似玉的姑娘,才值十两银子么。要说这次你侄子咱家,药库泡水了,银子就没了,我傻就不说了,这次偏还伤在头上,日后难保不有个反复,我也不想把你女儿拖累了。”

    庞雨见刘婶闷头不语,一脸舍不得银子的模样,舔舔嘴唇继续劝说道:“要是以后你女儿受不了苦,回娘家问起来,娘你为啥把我嫁个又穷又傻的小子呢,刘婶你咋说呢,说你舍不得十两违约金么,您可说不出口。就即便是算现钱,这边退了不是能新找婆家,就以咱刘家妹子的相貌家世,还不得三五十两,怎么也亏不了咱婶子。”

    刘婶越听脸色越难看,她一向在街市上算能说会道的,今日反而被一个傻子说得哑口无言,心中虽不甘,但思来想去没有说辞。低头一狠心道:“十两就十两,那咱可说好了,这些都还你,以后你妈过来闹事,你可得当见证人说你答应了退婚的。”

    “刘婶你放心,咱可是最讲信用的人,就我办那公司。。。那店,连续三年评为重合同守信用店面,不信你打听打听去,再者来说,婚书都给你了,咱妈没了凭据,还找你闹个啥,那不成无理取闹了。但我给你拿婚书这事,你也别满世界嚷去,我才好想法子跟咱妈交代。”

    刘婶下定决心,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小包银子给了庞雨,庞雨一看里面除了碎银子果然还有一对银手镯,当即笑眯眯的收起来,又将那一纸婚书递过去。

    “刘婶,合作愉快。”庞雨一秒也不停留,立即就离开了刘家。

    刘婶拿着婚书反复看了,虽说有点心痛银子,但了结心中一件大事,把那婚书捂在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害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哎,不对啊。。。他这砍价的条理,哪像个傻子能干出来的,我。。。”

    。。。。。。

    “放哪里去了,前几天还看来着。”庞雨的老妈在天井中一边嘀咕一边到处走着。

    “娘,找啥东西呢,要不要我帮忙。”

    “不,不要,就是有个药少了些,你歇着去。”便宜老妈赶紧否认。

    老妈低头在晒药的簸箕下面寻找,一一翻了一遍,确实到处都没有了,心头一急快要软倒在地上。

    庞雨的便宜老爹也在天井中,他穿着道袍样式的蓝色直身,方方正正的脸下边挂着着一把胡子,虽然不帅但看着很有正气,他对着庞雨他娘恼怒的道:“整天都干些啥事,放在柜子里好好的,没事翻出来看个甚,平日一个东西,就爱这里藏那里藏,藏得最后自己都找不见了。”

    老妈委屈的道:“这婚书分明是在床下柜里。。。我怎地知道。”

    庞雨心头发虚,赶快出来打圆场,“娘你是咋地了,啥东西不见了。”

    老妈知道迟早瞒不过,欲哭无泪道,“那婚书不见了,平日倒也罢了,正赶上刘家要退婚,那许多定亲的银子可怎么办。”

    “娘,肯定老天要我们庞家退



第五章 月半
    夜幕来临时,桐城县中四处灯烛点点。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据说这一天地宫不关门,鬼魂可以自由出门,各家各户都给祖宗敬香火烧纸钱。桐城今晚都不宵禁,街道上人影重重,火光四起烟雾缭绕。老爹老妈敬祖宗的时候还不停念叨,感谢祖宗保佑,请祖宗多领些钱回去用。

    一家烧过纸钱,庞雨捧着一盏河灯来到西门水关旁,跟父母一起放河灯。放河灯也称“照冥”,最早是安慰那些水中冤魂的,后来成了中元节的一种风俗。

    西门水关也是人头涌动,大家都打着灯笼或捧着河灯,街上灯火辉煌,连城头上的“宜民”二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河岸边儿童嬉笑打闹,担郎沿街叫卖小吃糕点,变成一个夜市。

    庞雨径自找了个人少的地儿,蹲在河沿上放了河灯,水关的河道中漂满灯影,顺着水道向城外流去。

    这条水道发源于城西北的走马岭、屏风岭,溪水汇流称毛家河,自城北东水关入城,横贯县衙的堂前桥往西,直到宜民门南旁水关出城。

    北城的居民沿河放灯,西城的百姓则聚集在水关附近,河灯多种多样,颜色也有红白黄等,水关河灯越来越多,各色灯影倒映在水中,透过烧纸钱的薄薄烟雾,整个河道朦胧中带着斑斓,犹如幻境中缓缓流出的灯河。

    庞雨一时看得入了迷,如在梦中,如在梦外。直到大多人都散去时,庞雨才闭眼合十,“各位先人。。。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但请保佑让我过好新的人生,依然永远争胜,同时当个好人。。。顺便还是多赚点钱,没钱实在没法过啊,也保佑一下我爸妈,主要保上辈子亲生的,要是还有空,也保佑一下这辈子便宜的。”

    正跟这儿祷告的时候,突然间耳朵一痛。

    “哎哟,我的个去,谁他妈。。。”

    “好你个庞傻儿还敢骂人再骂一句试试!”

    耳朵上的力道松了,庞雨这才能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全身白裙的少女,头上扎了两个发髻,眉如柳叶眼若点漆,站在灯火流动的河道旁,映着河水暖黄的柔光,犹如银河边俏丽的仙子。

    “仙女”庞雨揉揉眼睛,再睁开时才发现这仙女双手叉腰,一脸煞气的望着自己,形象立即落入凡间。

    “这位美女有何贵干”

    “几日不见这么会说话了,不用你奉承,本小姐原本便是美女,我问你,谁叫你去我家退婚的”

    庞雨惊讶的指着这仙女,“你是刘婶的闺女”

    “敢装着不认识我。”仙女杏眼圆睁,右手飞快一挥,熟练的又揪住庞雨的耳朵。

    “刚认识了!轻点轻点,很痛!”

    “不痛揪你干啥,我还偏要重点,平日你在城里偷鸡摸狗胡混就罢了,居然还敢退婚,说,谁让你去退婚的。”

    庞雨耳朵发痛,乘机抓住仙女的手道,“那不是咱刘婶逼的,早上一早就来了,我当时是抗拒的,但刘婶说要是不退,就找安庆府那个亲戚帮忙,让我连皂隶都当不成。”

    “我娘逼的也不行,皂隶重要还是我重要,你不准答应我娘,不然我上哪去找那么听话的人当相公。”

    “我也不想啊,哪知道你这么漂亮。。。”庞雨一想起拿到的银子,又舍不得退回去,心中只用了千分之一秒,就比较出了资金链和美女的重要性,立即改口道,“但我又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你找我这么个傻子有啥意思,都是为你好。”

    仙女听了哼一声松了手,“这次算你会说话,不过我偏要找你这个傻的,聪明的谁听我话。就算我娘逼你,你还是不准退,明天你去求我妈去。”

    “那刘婶一准不能答应,昨日退了婚,我看她高兴着呢。”

    “高兴什么高兴,昨晚哭一宿,说被你骗了三十多两银子,反正你得去求我妈,不准退婚。”

    “胡说么,明明只有二十一两,刘婶难



第六章 南监
    老庞家的安平药材铺在城西,县衙在城北的方向。桐城这东西大街不是规整的样式,其他地方一般应该是平直的贯穿西门东门,桐城这东西大街却是朝北弯曲,如果从天上看下去,像个拱桥模样。

    庞雨带着家仆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因为身上有点钱了,整个人充满自信,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走路都带着风。

    此时的县城普遍都小,庞雨一路走走看看,不一会功夫,两人便到了衙门外的县前街。

    大门人来人往,既有穿制服的也有百姓衣服的人,另外有不少青皮模样的人在八字墙周围或站或坐,还有三四个笼子,里面各关了一个人,摆在门口一溜,由得一些百姓围观。

    县衙正门外是左右各一的八字墙,左右墙头上各有四个字,“所食所用,民脂民膏”,大约是明初就刻上去的,是提醒各位官吏善待百姓。

    八字墙墙体则贴满了各种告示,都是些官方的通知、告示、考试通知、科举成绩之类的,就是地方有啥事情或者朝廷有什么需要让百姓知道的,就会张贴在这里。

    庞雨随便扫了一眼,墙上都是些旧告示,有些被雨淋了,墨迹侵染,纸张剥落,也无人去理会。

    一张不知啥告示上还有些字比较清楚,好像是表彰会试中榜的,庞雨边看边念道,“南直隶安庆府桐城光时亨中会试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光时亨这名字可够怪的,居然还有人姓光。”

    “少爷你真能认这么多字”旁边庞丁惊讶的看着少爷,“我还以为少爷装样子的”。

    庞雨不屑道,“少爷岂止会认字,有什么老子不懂。”

    正要进衙门去看看,听得身后一身喊,“二弟你怎地出来了”

    他回头看,只见一个衙役和一个穿青衿的人一起追过来,庞雨不由露出笑脸。他拱手对两人正要行礼,衙役凑过来一把拉住庞雨低声道:“你怎地出来了,你在家住得越久,我们兄弟才好收拾那周家掌柜的。”

    这人便是焦国柞,庞雨的结拜兄弟,他们两人都是臭味相同人嫌鬼厌的角色。虽说以前那旧庞雨脑子有点问题,但焦国柞毫不在意,他比庞雨大三岁,算是庞雨大哥。庞雨排第二,衙门里面人常嘲弄他为庞二傻。这几天焦国柞曾去探望庞雨,所以已经认得此人。

    庞雨听了只得道:“屋里待得实在无趣,不信你自己试试。”

    焦国柞笑道:“以你性子,倒也确实,出来也无妨,那周掌柜还在狱中,保辜时间不过,绝不放他出来,今日你既然过来了,咱们先找他过过申明亭,汤药费一定要往多了算。”

    “自然要算。”庞雨点头道,“至少让他出个。。。不少银子。”

    庞雨一时也弄不明白该说多少合适,说多了怕人说傻,说少了怕被人笑,只得含混过去。

    旁边那青衿叫做个何仙崖,也是庞雨结拜兄弟,读了不少的书,但秀才一直没考上,捐贡生呢钱又不够,便跟着焦国柞作帮闲,有时也帮别人当讼棍。虽然何仙崖比庞雨大,但帮闲地位比较低,所以他是按地位排行老三。

    他凑过来对庞雨道:“放告这事二哥听我的,他周家掌柜现在保辜期内,只是在南监待审,这保辜期内呢,你伤情就可重可轻了,他要敢嘴硬,你立马找地方躺着,必须咬定头伤成了笃疾。”

    “为何”

    何仙崖有些不耐烦的道:“二哥当这些年皂隶都白当的么,笃疾和皮肉伤可差得远了,皮肉伤赔你十两银子也算多的。若是他与你纠缠,你就咬定当场内损吐血,而且是笃疾,二哥可记住了”

    庞雨恍然,这保辜期就是为了保护受害人的,主要是考虑有些伤势开始时不明确,比如有内伤之类,所以设定了一个伤势的观察期,就叫做保辜,轻伤和重伤的量刑是全然不同的。保辜期内过堂,自己随时可以拿伤势变重要挟周掌柜。

    想明白后庞雨点头道:“既然要打这官司,咱们就一定要赢。这事就请二位



第七章 匣床
    庞雨心头不由一个哆嗦,听口音就是那周家闺女,不过此时到了衙门里面,百姓怕官,暂时没了当日那女汉子的气势。

    守门的牢子阴阴的笑着,“送吃的,谁知道你送些什么,万一放些砒霜毒药吃死了人,我等职责在身,可担不起这天大的责。”

    周闺女抬头大声道:“我给爹送东西,怎会放砒霜,那我当你们面吃一半,死也是先死小女子。”

    旁边一小牢子往嘴里投了一颗干胡豆,嘎嘣嘎嘣嚼了两口,蹲低了凑在那女子跟前道,“我说周小娘子,你真不懂假不懂,你吃死了是你的事,牢子里面有牢里的规矩。私下放你进去,我们得担多大的干系,到时各位大人怪罪下来,可不是找你,都是差爷担着呢。”

    周闺女突然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爹又没打死人,你们凭啥关他,连看都不准看,呜。。。我都听说了,你们牢子里面都是吃些发霉发臭的东西,呜。。。我爹都那么老了。。。”

    庞雨听到周闺女大哭,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痛快。

    牢子不耐烦的喝道,“要哭滚外边哭去,老爷我腻歪听这个。”

    野牢子又凑过来劝道,“你爹持他物伤人,人证物证具在,苦主还是咱县衙的皂隶,你说你们干的这事,难不成你还有理了,保辜期不过,苦主不撤状子,必定是走不了的。不过若是只送饭嘛,刚跟你说了,规矩是不准的,外边的吃食一律不准进牢子。不过看在你一片孝心也是不易,我这里有个另外的法子,也能让你爹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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