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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残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周闺女把头移开一些,抹着泪向面前的帮闲问道,“啥法子。”

    野牢子一摆头,斜眼盯着周闺女,“牢外的东西不准进,但牢里有啊,你给银子,由在下帮他在里面找些好吃好喝的,一准不会比你做的差了。”

    “多,多少银子”

    帮闲伸出一根指头,“一顿饭一两。”

    “啊!一个人怎么可能一顿饭就吃一两银子,那一日不就是二三两银子,谁吃得起。”

    帮闲摇头道,“那没法子了,你可知牢里的东西,那不是随便进的,都是银针探毒,精挑细选的,还得给你做好味道,一两可不贵。”

    帮闲斜着眼观察周闺女的表情,口中继续施加压力道:“为人子女的,孝心难道还比不过这一两银子,要是某啊,只要拿得出来的,可不会你这般还嫌贵,你孝心都到哪里去了。”

    周闺女跪在地上呼呼的喘着气,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价格任谁也不能轻易决定,一天就得二两,还不等过堂,住上一个月就破产了。

    庞雨也不知道一两银子到底算多少钱,从昨天刘婶的表现看,一两银子也不少了,但这个数字听上去总觉得便宜,忍不住插嘴道:“你这闺女就光是打打杀杀厉害,脑袋是水泥做的么,谁叫你一天吃三顿,给你爹一天吃一顿改善一下不就成了。”

    周闺女听了转过来,她脸上红扑扑的,挂着几滴泪水,虽说姿色还在,但看着颇为憔悴。她见了是庞雨,脸上露出既愤怒又有点难堪的表情。

    另外一个帮闲这时骂道,“他妈的说了几天了,你真当银子买食货的,不懂事就滚远些。”走过来一脚将地上的竹篮踢出几步远,哐啷啷一阵响,竹篮里面的碗筷碰撞着翻出竹篮,两个碗破了,饭菜倒了满地。

    周闺女吓得啊的尖叫一声,看到满地散落的饭菜,往后连退了几步。看帮闲那样子,就知道周闺女肯定没给好处,进了衙门没银子,哪有好脸色看。

    这时焦国柞哈的一声,牢门前几人转头看来,见到是庞雨二人,都挤出点笑,但那牢子的笑有点不怀好意,他对庞雨咧嘴道:“庞二傻,挨一棒子还认得我不。”

    庞雨听他话里故意嘲笑自己,此时有事相求别人,偏生还真叫不出来这人名字,只得笑笑不说话,不过心中记了此人一笔。

    然后焦国柞便伸手摸了一块碎银子给那牢子,接着跟庞雨打眼色,示意庞雨一起进牢里去,庞雨连忙跟在后面。

    周闺女见庞雨要进牢子,迟疑了一下终于道:“庞、庞家的,能不能帮奴家带些饭菜进去。”

    “不行。”庞雨果断拒绝,这周闺女真是脑子不好用,当着牢子的面都敢让庞雨夹带。

    “求求你,我爹都饿好多天了。”

    “那又关本少爷什么事,你不看少爷我多惨,没手机没电脑没汽车没飞机,哼,我懒得跟你说,反正你也不懂。你爹把少爷我弄成这样,有因才有果,活该他饿着。”

    周闺女突然控制不住,大声哭道:“都是你害的。。。呜。。。”

    庞雨看到她大哭,心头又一阵开心,他连忙拍拍脑袋走进牢里,心中奇怪道:“挨了一棒咋有这爱好了,我他妈是变态了”

    。。。。。。

    牢子把监牢大门打开,里面还有一道照壁,左边封了砖墙,只有右边开口有个通道,通道两侧皆是砖墙,全然没有一个窗户。

    走过去又是一道门,里面有一盏昏黄的油灯,这里又是另一个牢子,虽然庞雨两人是衙役,但不是来公干的,一样不给银子就进不去,拿了买路钱开门,进去了拐一个直角的弯,接着还是门,不过都是那一个牢子开,不用给多得银子,这样直走了四个弯五道门,头上明亮起来,他们到了外牢所在的夹道。庞雨抬头一看,夹道上面还拉了一道麻绳编制的天网,以免犯人翻上屋顶逃走,要是手中没有利器,这个麻绳网是很难弄断的。

    明代的有期徒刑和无期徒刑都是流放充军,弄去边疆发配改造,跟监狱没多大关系。关着的不是等审问就是等问斩,所以规模跟后世的没法比。布局上也就简单划分为外牢、内牢、死牢。外牢一般是关押打架斗殴之类的轻微犯罪。

    外牢牢房很狭小,但好歹房门是木栅栏样式的,夹道上面没有盖顶,门口能透光,这样能方便牢子查看牢房,犯人生活环境相对还好一些。

    前面几间牢房里面各关了五六个人,五六平米的房间,一个人也就分一平米,睡都没法子睡,左边一个房门里蹲着的犯人,见两个衙役过来,连忙从栅栏间伸出手来要拉住两人,口中叫到:“差爷,我交银子,求你给我换一间,能躺就成。”

    焦国柞毫不理会,一脚把那手踢开,经过后面几间,里面各自只关一人,甚至有一间还空着。

    庞雨不用问,也知道那几人是给了银子的,能过得舒服点,牢子们就是靠这些路子敲犯人的钱,若是没钱的,几个人挤在一间里面蚊叮虫咬,又没法躺着睡觉,一两天还行,久了肯定有受不了的时候,总也能想办法叫家里给钱出来。

    庞雨原以为周掌柜这种打架的就是关外牢,却发现焦国柞没停下,而是继续往里走,又进了一道内外门的关卡,到了一处天井,然后往右进了内牢。

    这里异常昏暗,只有头顶的瓦片缝隙中透下微弱亮光,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霉臭、汗臭、屎尿等等味道,阵阵恶臭扑鼻,阴森的黑暗中,苍蝇蚊子嗡嗡乱飞,赶之不绝,让人感觉极度的压抑。

    这个夹道两侧分布着约十个牢房,每间不过四平方左右大小,刚好能躺下一个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难怪味道如此酸爽。

    焦国柞在外监尽头的一间牢门外停住,指着里面低声对庞雨道:“昨日我过来,给了当值的牢子好处,昨晚那周掌柜吃了大苦头。”

    庞雨对牢里东西不甚了解,跟着焦国柞进了




第八章 申明亭
    申明亭就在县衙大门外的左侧,右边则是旌善亭,各是一座砖瓦房。所谓申明亭,是明初朱元璋定制的,凡是乡间街市中的普通纠纷,如土地财产等民事纠纷,以及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等轻微犯罪,原告不能上来就过堂,必须先由德高望重的人调解,也就跟后来的民事调解一样,调解不成才能上大堂断案。目的主要是减少争讼,防止公门中人借官司来贪赃枉法,同时和民间里老宗族共同进行社会治理。

    因为申明亭和衙门分别代表士绅和官府,处理社会事务的时候,存在着利益冲突,衙门自然不会投入资源维持,所以明末之时很多地方的两亭已经废弛,桐城县原本有二十三处四十六亭,便只有县衙的两亭仍然在运作。

    当日下午,庞雨的官司来到申明亭,焦国柞找来了一个当值里老当调解人。刑房那边来了一个皂隶,和刚才门口那牢子一起,把周掌柜也从牢里提了出来。

    周掌柜耷拉着个脑袋。周闺女一见老爹的落魄样子,急忙心痛的过去扶着。

    庞雨外表则比周掌柜还惨,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进门都是焦国柞扶着进来的,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后面跟着结拜兄弟中的老三何仙崖,他平日就是帮闲加讼棍,常常在衙门帮人讼告,面对如此场面毫不紧张。

    牢子见到庞雨,又嘲弄两句,庞雨还是笑了笑,没有搭理他。

    落座后微微打量了一下,申明亭里面倒不大,上首挂着一面黑漆木板,就是申明亭中的善恶簿,主要写最近的调解事项,对哪些为恶的人进行了惩处,都写了贴在那上面,所有人都可以进来查看,有惩恶扬善的意思。

    “二位都来了,老夫忝为清风市里老,蒙父母大人高看,今日为二位调解周拥田持他物打伤庞雨一事,请二位都说一说当日情形。”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头坐在上首,对着左右的庞雨和周掌柜说道。

    周掌柜耷拉着脑袋,同打了霜的茄子,周闺女站在周掌柜背后,依然抽空对庞雨怒目而视,庞雨好歹是衙门的人,此时主场作战,自然不会如那天一般夺路而逃,只是继续哼哼着装重伤。

    周家闺女此时大声道:“当日是这庞家皂隶调戏我在先,我爹是出来阻止他的,要断案子也得先断他调戏奴家。”

    “没礼貌,什么调戏调戏的,调戏你哪里了!”庞雨抬抬头,对周家闺女冷哼一声。

    “你摸我屁股!”周家闺女怒气冲冲的道,她今日倒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屁股二字,话一出口,周围几个人都嘿嘿笑出来,周家闺女脸又涨得通红。

    “你有证据没,有证人没,你再胡说我告你诬陷。”庞雨忘记装病,下意识的抬头反驳道。

    周家外地客居的,又是跟衙役打官司,哪个街坊敢来作证,周月如顿时语塞,片刻后狠狠道,“呸,敢做不敢当,你也算男儿。”

    “本来就不是我摸的,要不然你让本少爷补摸一次,让你看看少爷我是男人不。”庞雨理直气壮,他醒来就是倒在地上,倒也确实不是他摸的,是旧庞雨干的。

    周家闺女指着他,“你还要不要脸!”

    那里老赶紧伸手安抚两边道,“两位有话好说,还不知这位姑娘是。。。”

    周家闺女喘着气道,“我是我爹的女儿,叫周月如。”

    里老道,“今日既是在申明亭,便是和解之意,周家姑娘不可气势汹汹。”

    &



第九章 调解
    焦国柞牢中威压,何仙崖成功引诱,两人配合默契,将周掌柜引得认了敲诈并抗拒公务,何仙崖继续恐吓道:“庞雨当场内损吐血,至今仍是难以痊愈,桐城三位大夫可为证,伤势已至笃疾,周拥田论刑当绞。”

    周掌柜哪里想到就能到丢命的程度,躺在地上只是嚎哭,周月如红着眼对他爹道:“先就跟你说,你若认了敲诈,岂止是个伤人的赔法,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的牲口。”

    里老长期在这里,自然是见多了讼棍的伎俩,何仙崖把此事归为严重刑事犯罪,就不在申明亭的调解范围之内。

    但他们既然来申明亭,自然就是不想过堂,这些道道都是恐吓被告的手法,先弄个死刑出来,必要先把犯人弄服帖了再说银子。实际上,何仙崖等人绝不愿意把周拥田判成绞刑,连杖罪也不愿。

    因为县衙只有笞罪的权力,杖罪要安庆府复核,绞刑那就得府、分巡道、按察司、刑部复核,县衙里面就没啥自主权了,经手环节一多,周掌柜就算赔个倾家荡产,何仙崖等人又能分几两银子。

    里老当然也不会明说,这件案子里面,庞雨这边显然是强势一方,里老绝不会把自己摆在强者的对立面。他见周家父女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对庞雨问道:“周家既是认了打人,庞哥儿你是苦主,若是周家赔银子,你可愿饶过这周拥田,了结讼告。”

    庞雨见周闺女哭,没来由的又一阵舒畅,装作一脸犹豫道:“在下品性纯善,能饶过自然会饶过,但此事罪大恶极,桐城满城皆知,以后万一周拥田再害人,别人要说我身为皂隶,不能仗义执法,以致遗祸人间,在下也是为难啊。”

    里老看庞雨装得像模像样,心中鄙夷万分,他是熟知庞雨臭名昭著的,听了品性纯善几个字,忍不住干咳一声道,“周拥田得了这次教训,日后想来也不敢为恶了,届时若是了结,老朽可在善恶簿上写明,人人皆可见情由。如此百姓那边自然就体谅庞哥儿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百姓还说一声庞哥儿大度。”

    庞雨气息微弱的点头道:“我本就是一个好人,既然吴老如此说,便卖吴老一个情面。只是伤药所费不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赔偿合理,便撤讼吧。”

    里老道:“那庞哥儿说个数。”

    庞雨给何仙崖打个眼色,示意他来说,何仙崖还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收起折扇后道:“吴老,赔偿一事都是分开来说,一是汤药费照料费,二是误工费,三来嘛,庞哥儿伤到的是头,一时咋看无大碍,里面如何可说不清楚,大夫也打不得包票,万一日后伤情有个反复,还需有个依仗。”

    庞雨十分欣赏的看着何仙崖,此人相貌儒雅风度翩翩,但偏生是个干坏事的,两种气质混在他一个人身上,倒很像以前庞雨合作过的某些理财咨询师,庞雨自然对这种熟悉的感觉更感亲切。

    那边周月如则偏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被他爹气着了。

    何仙崖对里老奉上几张纸单,继续说着,“此处有这些时日大夫所开药方,总共开了十副药,作价银二十一两,因庞雨头伤甚重,最怕风入,还需服药调理,少说也要再吃三十副,汤药费是八十四两。前些日不能下床,请人照料,所用二两。先合计八十六两。”

    周掌柜手抖动起来,八十多两银子已是一笔巨款,普通人家绝对是赔不起的。周月如也不来看药单,她知道这几人都是公门中人,自己又不懂药方,他们就说一百两一副,自己一时也驳斥不了。

    “再说工食银,庞哥儿这已是在家数日,承发房那边自然要扣了他本月工食银,后面还扣多少尚难定论,暂且作价五两。最后来说日后依仗,庞哥儿尚在少年,挨你这一记闷棍,这些日子时有胡言乱语,左邻右舍街坊里老无人不知。好些人都说庞哥儿是被,是被。。。”

    何仙崖干咳一下看看庞雨停口不说,庞雨抬头毫不介意的补充道,“他们都说我被打傻了。”说完又把头趴在桌子上。

    周月如低眉冷冷道,“说得你以前好像不傻一样。”

    何仙崖不理会她继续道:“脑子有些傻了,日后衙门里面当差,上官必定不能要庞哥儿,就算是家里铺子营生,也决计做不了,这一来数十年生计,哎,若是还要人照料,区区银子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好好一个人变得如此,真是想也不忍想。”

    焦国柞也叹一口气,何仙崖挤出半滴眼泪打湿了眼眶,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对庞



第十章 按揭
    里老又对庞雨道,“老儿平日也是各处都知道些来由,周家也是普通人家,二百两或许确拿不出,再看庞哥儿面相富贵,必不是短命福薄之人,伤势想来不会大碍,老朽倚老卖老,请庞哥儿也退让些。”

    庞雨和何仙崖、焦国柞几人互相眼珠乱转,用眼神交流一番,里老这个调解的当然会这么说,因为如果调解不成,里老就拿不到调解银子。

    原本里老应该是推举的,后来由地方官员指派,从原来的官民共治变为了官府爪牙,里老贪污贿赂成风,申明亭制度在很多地方名存实亡,桐城虽说算保留得不错得,但坐亭里老基本也都是拿钱买的,不挣银子回去是不可能的。

    不过看周掌柜样子也确实只有那么些银子,再逼下去过堂打官司,也还是那么些银子,关节倒要多出不少,至少刑房、承发房、知县幕友、皂班班头都需要打点,下面经手人还要多出不少,最后没准还拿不了现在这么多。

    几人眼神交流一番,庞雨跟这两人还没啥默契,但好歹也能看懂表情,知道两人意思是前戏做足,可以报底价了,于是也点点头,由何仙崖转头对里老道:“那托吴老吉言,在下就信庞哥儿伤势来日无大碍,但汤药费已是八十六两,这笔少不得,其余误工和佣工照料银子总还是要给的,误工五两,日后虽说想无大碍,但近些时日要请人佣工照料,作算二十四两,总计就算一百一十五两,不能再少了,看周家如何给付。”

    周掌柜忙道:“在下有五十三两现银,铺中纸货若是几位公爷要,便作价让与各位。”

    周月如哭泣着道,“爹,钱货都赔了,生意还如何做,我们又去那里讨活。”

    周掌柜无神的回道,“那也没法,都遇到这事了,还能怎么着,总不成还回去牢里。”

    父女两默默流泪,周月如连拖带拉,让周掌柜站起来,周掌柜却瘫在地上,拉也拉不动。

    庞雨大仇得报,心里面有些痛快。但看周家父女不停的哭,估计也是逼到山穷水尽了,万一是走了绝路或是跑了,自己也得不了好处,想想后提出一个折中道:“若是现银不乘手,那你就按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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