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张德龙跪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庞雨竟然对安庆卫的兵马数如此清楚,上一任的潘可大甚至都不知道总数是多少。
庞雨威严的看着张德龙,“此去经年,安庆卫废弛如故。张大人好大的胆子,连皇上的御笔亲批也不曾放在眼中,果真是未实心奉行,可是把圣旨当了儿戏!”
厅中气氛突变,连蒋国用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庞丁则不停的偷眼打量两人。
张德龙连连摆手,“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岂敢…”庞雨不给他辩解的时间,对着左侧一拱手,直接打断道,“本官已奏请张都爷,鉴于流寇肆虐,准许本官调动安庆卫人马备战,该部虽现留驻安庆,但已为出征之军。本官
今日就要点较兵马,安庆属下八百在籍守城兵,本官要挑选精壮入营,由张大人统领为一哨,进驻宿松以为安庆藩篱。”张德龙呼吸急促,他原本没把庞雨放在眼中,只是知道此人在民变时砍了几十个人头,就算当上守备也没有多大回事。岂知今日一来这个下马威不小,连说话的机会都不
给他。卫所与营兵是两个系统,安庆守备虽有军事指挥权,但卫所的上官很多,不但要守城,还要交钱粮、漕运、防汛等一系列事项,指挥使衙门里面,跟县衙一样有六房一库
,对应不同的上级。
按照朝廷体制,没有出征打仗的时候,安庆守备就什么都管不到,考绩也是一点不占,所以卫所官轻视军事主官是制度性的。但庞雨现在拿出一个大杀器,以流寇肆虐为由,要纳入战时体制,命令便成了军令,甚至还要把张德龙抓壮丁去宿松。张德龙是世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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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卫大校场,头顶艳阳高照,虽然靠近江边,却感受不到一点河风的清凉,闷热潮湿的夏日来了。周围阵阵蝉鸣,叫得更让人心烦。
吴达财使劲眨了几下眼睛,通过眼皮的运动,让一滴从额头滑下的汗水稍稍改变了轨迹,顺着鼻梁流了下去。但额头上还有更多汗水,身上白色的短褂已经全部湿透,早操三里的晨跑之后,是半个时辰的长枪练习,长枪每日是六扎,每扎五十戳,五扎是草人,一扎是木人。上午
要戳三扎,手臂练得又酸又痛。
长枪练习后喝水休息片刻,又是一片混乱的队列训练,队列合格的才能有一刻钟休息。
毫无意外的,所有六队都没有得到休息,变成了一刻钟的静立训练,这种以前十分枯燥的训练,现在竟然是最轻松的。这还只是上午,但吴达财已经感觉有点体力不支。刚来到大校场的那几天,吴达财还有点兴奋。安庆卫的掌印指挥只用了两天就把校场清空了,南边靠街的位置有一排铺面,听说庞大人特许不拆,但那些竹木商人没有存
货的地方,已经纷纷在往城西搬迁。以前那些存竹木的地方都清理出来,这个校场以前是按一千六百人用的,虽然多少还是被占用一些,但足够五百人所用了。
随着训练强度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热,训练的辛苦丝毫不比种地少,那种兴奋早就不翼而飞。
这稍稍的一走神,额头上忽然流下一大滴汗水,吴达财不及调整,整滴都流进了眼里,一阵刺痛传来,手又不敢抬起去揉,只能眼睛眨个不停,分泌出许多眼泪。
右前方第三百总局的位置嘭一声倒下一个人影,两个请来的农夫从树荫下过来,将那晕倒的人拖回了树荫下,给那人灌水扇风。吴达财也想晕倒去休息,但他知道虽然能安逸片刻,但会被记录在案,今日已经有一个经常晕倒的人被清退,那人正跪在营门外,但庞大人明确宣布,淘汰的人不会重新
接收。每月二两银子对吴达财一家人很重要,可恨来争的人很多。庞大人在营门、城门、渡口都贴了招兵告示,潜山、宿松、太湖等地逃难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渡口上生意不好,来应征的船工、挑夫、纤夫也在增加。校场上已经不止五百人,但每日仍有新来的人考校,就在东南角,所有训练的士卒都能看到,大家都怕会被人抢了饭碗。所以再
难受,吴达财也只能撑着。
一队人从东南角来到校场中心,接着几个第一局的人搬了一堆铠甲过来。
吴达财知道要挑选新兵了,每次经过初选的人都会训练三天,连军律也不学,就只练器械,三天之后就上场比试,合格的才能入营补入各队,现在入营比以前难多了。那二十多个新兵中,有五人开始穿戴甲衣,这种锁子甲是安庆守备府仅有的五件,为了防止造成重伤,外边还要套一件绵甲,加上藤牌木刀,这些新兵的负重至少有四十
多斤。
此时姚动山大步走到第一小队,叫过队长大声道,“今日考校新兵的长矛手由咱们局出,你选两个去。”
那队长应了一声,回来看了一圈,指着董明远道,“董明远出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投靠
脸上火辣辣的痛,吴达财捂着脸坐在营房外的台阶上,路过的队友都没有理会他。
这是晚饭前的休整时间,少有的没有军官管的时候。
半边脸都有点微肿,还有些残留的白灰。
刀盾比试都是往护甲上招呼,那歪脸不按规矩,直接一刀拍在脸上。
本说是刀盾及身就算刀盾赢,轻轻一碰也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这么用力。
方才那刀盾上得太快,鼓声一响就上来了,吴达财都没想起来可以退后,否则不会输得那么快,还有可能赢,长枪对刀盾是有优势的,最近军中比武也是长枪赢面占七成。
第一场输了之后,吴达财就被换下,之后不再让他上场,连想扳回脸面都没机会。
丢了脸还是其次,现在肯定会被评为下等,万一被淘汰就大事不妙。
旁边一个人坐下,吴达财一看正是董明远,他有点不想理他,但还是挤出点笑来。
“咱们还是得再练勤快些。”
董明远帮着吴达财拍了拍衣领后面的白灰,“庞大人说得好,不练武艺是与自家性命有仇。”
“什么武艺。”
吴达财捂着脸,“每天就是那一戳,一戳几百次。
你在上面比较的时候,有木工送来木人,上面有五个孔,那蒋国用在跟姚动山说话,以后长枪要练到连戳中五孔。”
“是连着戳中”
“可不是,还不止戳中,每孔里面放一个木球,要扎中木球取出,连取五球评上等,我都听到了。”
董明远一愣,一时说不出话。
吴达财抓了一把发髻,“家中房子烧了,整村的田都荒了,我一家都望着我这点军饷,要是被汰兵就完了。”
“老子家中还差不了多少,只是家里还有几亩田,媳妇在种,土里一年刨不出什么钱来,不当这个兵,家里娃都吃不饱,我还想着把军饷存个几年,让她们也来这府城里过城里人的日子。”
董明远一拍大腿,“说那些作甚,怕汰兵就往死了练,都是两个胳膊,老子不信比不过别人。”
吴达财叹口气,准备去把衣服洗了,发了三套白卦,叫什么作训服,还要求整洁,上面不能有污迹,每天训练下来基本就该换了。
吴达财不明白弄那么干净干嘛,以前农村的时候,褂子一穿就是一个月,也没见干活不顺当的。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吴达财一呆,目光定定的看向右边,董明远顺着他目光看去,竟然是那张可恶的歪脸,接着他看到了姚动山。
连人连忙站起大声道,“姚大人好!”
姚动山一摆手,指指营房对那歪脸道,“你就在这个队,还要不要回家中拿行李。”
歪脸把肩上的一个小包袱取下,“小人只有这一包行李。”
“要不要安置家中,入营便难得出门。”
歪脸摇头,“小人没家,一个人。”
“自己去挑个床,打得猛,老子这个局就要你这种人。”
姚动山瞟了吴达财和董明远一眼,还想说话的时候,外边有人在叫他,听声音有点急。
“有他妈什么事。”
姚动山背着手往外去了。
吴达财两人看着那歪脸,歪脸也不理会,把包袱往肩上一搭,径自入了房门。
董明远看着歪脸的背影道,“我说什么来着。”
两人正要跟进去,外边突然一声铜锣响,吴达财一惊,只听姚动山的声音大喊道,“第一局集合!”
吴达财顾不得穿衣服,飞快的跑了出去,第一局的营房都在附近,铜锣不停的响,第一局的大部分人都到齐了。
“没到的各队长记下!回来老子收拾他们。”
姚动山的大嗓门朝着队列吼道,“又有人在守备府门前闹事,庞大人调人,过去都给老子打,别照着脑袋招呼。”
众人一起答应一声,吴达财知道又是以前守备营的那些人,历年来守备营都有些士兵,潘可大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带走他们,庞大人来了就搞了一次较体力,那些士兵只有几个能跑到五里的,其余全被赶出营去,大约有百余人,已经到守备府闹了两次,这还是首次调兵驱赶。
姚动山没有多余的话,带头往营门去了,众人也没什么队形,到器械库拿了哨棍,没拿到哨棍的就拿了模拟腰刀的短棍,一窝蜂的出了营门。
他们的这个营地就是以前守备府的小校场,营门就在枞阳门大街上,外边的行人见了丘八这个阵仗出门,吓得纷纷避让。
营门离守备府只有几十步,那里有一大堆人,好些人还穿着红色的胖袄,吴达财跟在众人中间,一旦跑起来,心头突然有种忍不住的冲动想打人,脚下不自觉的就加快。
守备府前一篇嘈杂,还有人推搡两个值哨的士兵。
“打咱们的人,给老子打!”
姚动山大吼一声冲在最前面,众人齐声大喊冲入那堆人群,棍棒照着人乱打,街中一片兵荒马乱,那堆人轰一声四散而逃。
吴达财眼前棍影乱舞,到处都是惊叫逃窜的人,他不管不顾,追上一个便打,一棍劈在那人肩上,那人扑倒在地大声惨叫。
惨叫声听在耳中,却是一种痛快的感觉,他不必管这人什么来历,只要长官叫打,他就去打,要是打得卖力,姚动山看到了说不定还能给他加一个等级,但他好歹还记着不能打脑袋,朝着腿脚死命打去,那人蜷起腿缩成一团,吴达财使足了劲猛地劈下。 ://www.. ://m..
哨棍啪一声断成两截,前面半截飞出撞在街道的石板上,那人尖声惨嚎,在地上翻滚了半圈。
吴达财粗重的喘气,拿着半截哨棍不知怎办。
那人痛苦的撑起来,吴达财看着他扭曲的面孔,觉得该放过这人了,还没离开时,旁边一根短棍闪电般挥过,砸在那人的脸上,那人脑袋一偏,几颗牙齿和血飞出,惨叫声戛然而止,那人瞬间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个身影闪过,朝着脑袋再凶狠的一棍,正是那个歪脸。
“说了不许打脑…”场中一片嘈杂,没人听到他说话,歪脸已经提着短棍追上去,片刻功夫又打翻两人,倒地的人也不放过,直打得鲜血飞溅。 www.. m..
府门前横七竖八倒满人,第一队还在四处追打,街中一片狼藉。
当当当三声铜锣,接着又敲了一遍,他们只学过两种鼓号,一种是鼓点,一种就这锣,是收兵的意思。
吴达财赶紧回到府门前,姚动山已经站在那里,街中还有士兵在打,其余的停止追击,慢慢往府门收队。
姚动山旁边还有一个穿黑衣的人,他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痛快,痛快,打死这些狗东西,敢到我二弟府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通缩
刘若谷恭敬的道,“回大人话,安庆百顺堂是买下以前一处赌场,原本是罗家的家奴在经营,再买下了旁边一户店面,扩大了一些,只是青楼尚未买到。
生意比桐城百顺堂要好,好过流寇到来之前,这半月盈利约有四五百两。”
“安庆的有钱人都来了府城,一时多些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咱们方开张,别看赚多少银子,多派一些福利出去,把其他家的赌徒都吸引过来。
一处地方赌钱的总是那么些人,掌握用户更重要。”
刘若谷答应一声又道,“大人说的是,但安庆还有一个便利,除了常客之外,就是有码头,那里往来的客商多,一向就有青皮喇唬在码头往各个赌场拉客,与赌场做局夺人钱财。
属下想着”庞雨随意摆摆手,“你有什么便说。”
“属下想的是,给那些青皮多拿些银钱,让他们都往百顺堂引。”
“别人能做得的,咱们也做,尽量不要断人生路便可。
城内青皮喇唬拉的生意,以前的赌场做惯了,突然转到了百顺堂,那些赌场必定会有一次反扑,你自己多带几个打行在身边。”
刘若谷躬身道,“已经有人来见过我,让我按安庆的规矩做事,还说若是咱们多给银子,那他们也多给银子,最后只是便宜了青皮。”
庞雨笑道,“倒是说的不错,但这事的重点不在青皮,而在码头。
只要我们控制了码头,青皮要在那里拉活,便只能听咱们的话,所以还是回到方才说的,等漕运开漕的风头过了,控制了码头才好做事。”
“那属下暂缓一下,先把咱们百顺堂的名声在安庆打出来,抢夺本地的赌客。
等大人控制了码头,再说外地客。”
庞雨想想道,“说到外地客,安庆其他生意如今可好做。”
“往大江下游去的生意与以前相差不多,竹木、药材价格差别不大,但粮食价格在上涨,来安庆的粮商比以前少了,听闻九江、湖广南部的粮价便宜一些。
从下游来的货品中,丝绸、棉布等商货滞销,眼下这类货船便不在安庆停靠,倒是铁器等物有所上涨。”
“铁器里面恐怕钉子、农具比较多。”
庞雨叹口气,“流寇过后不能开展生产,百姓没有收入,消费品肯定需求降低,就算百姓还有点积蓄的,先保着吃饭,然后尽量重建房屋,房屋里面需要从外地买的,也就是铁器。
其他的消费都会压缩,其行业便会萧条。
销售往下游去的,竹木恐怕变化不大,但粮食今天误了春耕,收成减少的时候肯定会涨价。”
“但九江的没涨,眼下粮商都去了九江。”
“粮商都去九江,九江自然便涨了,价格与安庆平衡之后,粮商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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