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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残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山梦

    庞雨摇摇头,老妈又叹气道,“可怜了那闺女,还是怪那些天杀的流寇,桐城这百年太平的地界上,几天死了那许多人,你走这几月吧,城里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要饭的人。

    你爹在跟邻里商量,在药铺也办个粥棚,再给你多积些德…”“娘,你们要想办粥棚就办,药铺不收钱也行,但这积德…我练兵保安庆,以后救的人不止千数,自然有大功德,你们就安心休养,不必为我操心这许多。”

    老妈看着庞雨笑道,“左右想着这桐城呆了几十年也是惯了,邻里有时吵吵闹闹,但真要说走,还确实舍不得。

    说起这个邻里啊,你刘婶最近常来药铺,问啥时候让闺女过门。”

    “过门?”

    庞雨一惊站起来,“婚约不是都退了么。”

    “哪里退了,婚书都还在刘婶手上,一直没找中人退婚,你怎地糊涂了。”

    老妈白了庞雨一眼,“你自己跟刘婶说的,让刘家出六十两银子聘礼给咱家,说能解了刘家闺女的劫数,刘婶传得满街都知道,如今这宜民门左近谁都知道的。”

    庞雨凑过来偏着脑袋看老妈,“娘你以前不是跟刘婶不对付,如今怎地胳膊肘朝外拐呢。”

    “呸呸,啥叫胳膊肘朝外拐,那刘婶虽是势利些,但这么些年跟咱家也处得不错。”

    便宜老妈抓过庞雨手里的蒲扇,自己摇晃起来,“从那流寇来了过后啊,娘看那城外死的许多人,现在想的不一样了,这辈子能处了几十年的人,那都是几世修的缘分,咱不能跟刘家记仇。”

    庞雨急道,“这不是记仇不记仇的事,你儿子我现在可是个官,大好的前途,无形资产正在急剧膨胀,我打算包装好了把自个卖个好价钱呢,刘婶拿六十两,那连清仓价都算不上。”

    老娘一蒲扇打在庞雨脑袋上,“这成家接媳妇的事情,老是买啊卖的,传出去招人笑话不是,有谁卖自个这一说的。”

    “只要价钱好,我有什么不能卖的,卖了也是养兵保民,大功德又不丢人,谁敢笑话我。”

    庞雨往后退了一步,以防老娘再次袭击,“我今年才十八,再等个几年不是更好。”

    “这事儿可不由你。

    娘方才叫你一个卫兵去了请刘婶过来商量。”

    正这时候,外边一把洪亮的女声,“庞家姐姐在呢!”

    正是刘婶那熟悉的味道,庞雨不知如何是好,老娘已经迎往外进去了,两人在外院热闹的打招呼。

    庞丁从外院匆匆跑进来,看到庞雨有些惊慌的道,“少爷,刘婶来了。”

    “慌什么,又不是流寇来了。”

    庞雨呸一声,“桐城这宵禁是怎么弄的,连刘婶都敢乱跑了,老子哪天问问阮劲怎么在管呢。”

    “卫兵领着呢,更夫哪敢问。

    少爷咱们现在咋办?”

    “六十两老子亏死了,咱逃去营房,明天一早就回安庆。”

    庞雨左右看看,后院还有个侧门,过去拉开门闩,带着庞丁就消失在夜幕中。

    ……安庆盛唐渡口,大江船行门外站了几名红衣士兵,虽在盛夏之时汗流浃背,但仍是站得笔直,周围路过的行人都隔得远远的。

    船行的二楼上,一群船埠头的掌柜站起身来,向上首的陈仕辅和庞雨告辞。

    庞雨也站起来,客气的与一帮船埠头行礼,只有陈仕辅坐着不动,拿足了官威。

    等到这些人出了门,庞雨又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他从桐城回来便忙于融资的事务,现在才差不多办好,今日就是与码头的船埠头借贷。

    陈仕辅见只剩下两人,连忙收了官威,把胸膛收了一些,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陈仕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侧面的庞雨低声道,“庞大人对他们认借数可满意。”

    庞雨笑了笑,这些船埠头的实力超出他预计,他本打算借三万两,但陈仕辅出面让他们认借,两人一番揉搓,总数竟然凑出三万五千两,而且看样子这帮人并不算太吃力。

    “有陈大人出面,他们自然不敢不借,还是陈大人的面子大。”

    陈仕辅弯弯腰,“庞大人抬举了,这些船埠头吃硬不吃软,往年仗着有士绅大族在背后,他们占足了码头便宜,如今既然庞将军来了,问他们借些银子,他们岂敢不识抬举。”

    “一个武官问他们借银子,就算有牙行银头的收益抵押,他们也是不那么敢借的,就怕咱一个武人耍横不还。

    还是看在陈大人的面上,文官比武官可信,在下这点还是明白的。”

    庞雨端茶喝了一口,那陈仕辅见状要起身,庞雨连忙又接着道,“往年万亿仓的漕粮,每在青黄不接之时借与这些船埠头,贩往江南地方赚银子,一年里面就数此时最赚钱,等到安庆收熟之后,又在各自的市面粮店低价收进补回万亿仓,陈大人就是他们财神爷,他们岂敢得罪陈大人。”

    陈仕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庞雨说的都是实话,陈仕辅虽被他拿稳了把柄,但没想到庞雨连这些事情也打听明白了。

    “陈大人为在下做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有一份酬劳,请大人不要推辞。”

    “庞将军镇守安庆殚精竭虑,下官不敢…”庞雨摆摆手道,“咱们一码归一码,陈大人帮了多大的忙,就应该有多少回报,晚间我会让人送来陈大人的外宅。”

    陈仕辅听完也不再争执,他如今发觉,与眼前这卑鄙小人做生意是不错的,并不因有把柄在手而一路要挟,一切都按官场规矩办。

    那个把柄虽然仍是让他心神不宁,但比起两三个月之前又好了许多,只是很多时候忍不住要想,那两个把柄被这庞小人关在何处。

    “陈大人还有事便去忙吧,。”

    陈仕辅埋头道,“将军有事现在便可吩咐。”

    “也不是甚大事,就是想请大人来帮我剪个彩。”

    “剪彩?”

    庞雨点点头,“在下看到码头上交易,常有各色金银铜钱,便想着开个银钱兑换的生意,也是为往来行商船客行个方便,想请大人来开个彩头,办得体面一些,也是有酬劳的。”

    陈仕辅松一口气,这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若是其他人提出来,他是不会去的,毕竟只是个商家,去了有失官员的身份。

    “下官一定去。”

    庞雨客气的将陈仕辅送下楼,等陈仕辅远去才又返回楼上。

    刘若谷很快跟了上来,庞雨正在窗边看沿江的船只,码头上的船只又多了起来,最近是运送粮食的一个高峰期,岸上的各类牙行前后奔忙,挑夫排队送货,都在忙活自己的生计。

    刘若谷小心的走到庞雨身后低声道,“怀宁县衙的押票,小人已经办好,明日怀宁户房就要送银子过来,第一笔七千两。

    桐城的房契、地契也已备齐,后日小人就回桐城与唐大人办理借贷之事。”

    庞雨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的江景出神。

    “小人还是不太明白,大人借这许多银子到底何用,利息也都不低,安庆船埠头这边的二钱是最少的利钱,都是两年为期,那是一大笔银子。”

    庞雨转头看看刘若谷,“借钱就是来用的,我要办赚钱的生意,但不想靠生意赚钱。

    那样太慢,这乱世里谁知道能等多久,我需要现在就拿到它们未来赚的钱,所以任何的生意,我都看做一笔资产,不过大家还不太能习惯,但是抵押借贷这事,他们都是习惯的,利钱也是该付的”“小人还是觉得利钱有些多,就怕两年后…”“先借来再说,钱来得不易,用出去却很容易,若是招两千兵马,每年军饷就要给出大约五万,所以这笔银子,咱们还能想些办法再借一次,虽然不是全部,但如此就能得到成本低一些的贷款。”

    刘若谷呆了片刻,他没明白怎么还能再借一次,如果强行问那些丘八借银子,恐怕会闹出兵变来,他想了半晌终于问道,“是大人要新开的那个银庄?”

    庞雨点点头,“百顺堂里面培养的多余账房能不能用了?”

    “有三个可用,身家都查过,两个是从太湖来的,一个是潜山,以前就做过账房,流寇来时躲过了,才逃来安庆的,有家眷在安庆。”

    “家眷送去枞阳,让这三人到银庄当差,咱们借来的银子都要放在银庄,十天后银庄就要开起来,你亲自在银庄掌柜,以后军饷通过银庄发放。”

    刘若谷皱眉道,“可小人还是不太明白如何能再向军士借一次。”

    庞雨笑笑道,“绝不是强迫。”




第一百八十章 例会
    “存你娘的存,一月几两银子还存。你们两个狗才是不是想去存,赚我二弟的利钱!”

    守备府中军书办的值房中,焦国柞指着吴达财和候书办骂着。

    候书办紧张的躬身道,“小人不敢,小人觉得还是银子拿在手上踏实。”

    焦国柞撇撇嘴,也不去问吴达财,对着候书办点点手指道,“把这劳什子公告写了,整天都是弄这些无用的事,别人是赚当兵的利钱,他是让当兵的利钱,这棍神的神通都收回去了,由得他去!”

    他说罢气呼呼的出了门,吴达财也不敢跟去。

    两人松了一口气,这焦国柞两三日才来当值一次,每次去见见庞雨,然后在值房坐一坐就走了,他每次来的时候两人都很紧张。

    两人坐下缓了缓神后,吴达财看着候书办惊讶的道。“每两能有一钱的利钱?”

    “就是一钱,庞大人说军士辛苦,给每个军士补贴些收益。”候书办在文案上开始磨墨,“像你是每月二两的月饷,若是领了存入大江银行,就能领到一张二两二钱的这个…贴票,注明是明年的当月兑付。”

    吴达财张着嘴呆了片刻,从前在农村,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家粮食就不够吃,他只能从那些典铺贷款,等到粮食收获之后再还回去,利息高不说,银两折算的时候被典铺和粮店两头坑。那时只希望以后能不贷款才好,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能放贷的一天。

    吴达财在心里算了一下,他三月入的桐城壮班,才领了三个月饷银,家里有一妻一子,妻儿不能住在军营,便在枞阳门外租了一个小房子,每年一两五钱的租金,他自己吃饭不要钱,老婆孩子生活费要三钱多,节省一点大概两钱也可以,每月能存下一两多银子来。

    一年就能存十多两,两三年就能在安庆城内买个房子,所以吴达财很看重这个营兵的军饷,唯一忧心的,就是听说房价在开始上涨,特别是城墙内的普通民居。

    他见候书办还在自己磨墨,赶紧过去接了自己来磨,“那每月的都存了,吃饭不够怎办?”

    “哪个月你不想存的,就去大江银庄把当月的领了。这贴票是按月存的,没说非要你每月都存。”

    “军饷存一年就要多出二两银子来。” 吴达财又算了一会道,“先生说是明年本月才兑付,那万一中间要用银子了,便取不了么。”

    “倒也是能取,说是利钱就没了。”侯书办一边写着一边道,“庞大人让我写这东西,老夫又没当过账房,怎地不让那边刘掌柜他们来写。”

    “刘掌柜他们是生意人,咱们营中的事情哪能让他们写。”

    吴达财说完又闷头想了半晌,每月多出的二钱银子很有点诱惑,只要存上一年,明年用的时候,每月就能多二钱的饭银,家里能吃得更好,还不耽搁赚钱。但这样就要把银子交到别人手上,又总有点不放心。

    “好了够了,不用磨了。”

    候书办叫了两次,吴达财才回过神来来,看着开始书写的候书办,又起身帮候书办的杯子加了水,坐下后又帮着候书办扇风,殷勤的问道,“那先生存不存呢?”

    候书办没有抬头道,“方才老夫说明白了,银子拿在手里踏实。”

    吴达财哦了一声,脑袋中两种想法换来换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手上一直没停止扇风,候书办凉快了不少,等他写完了公告之后,瞟了瞟吴达财。

    “也是你问,实话告诉你,老夫是要存的。私下劝你啊,无论你存不存,外边人问起你,你都得说存,特别是你营中以前那些同僚,决不能说银子拿着踏实的话。”

    吴达财愕然道,“先生为何?”

    候书办凑过来一点压低声音,“以前就是发的银子,庞大人在营中发这个公告,难道是希望跟以前一样?那他何必多此一举。”

    吴达财赶紧点点头。

    “所以庞大人的意思,就是要让人存的。这收贷的大江银庄,就是庞大人和刘若谷才开张的,实际就是庞大人的产业,他不会无缘无故发公文。每道公文明面上的字眼是一回事,你得揣摩它背后的意思。”

    吴达财恍然道,“公文上写的是给军士好处,那咱们存了银子,对庞大人能有啥好处呢,明年他还得给咱们多余的利钱。”

    “这账房的事情老夫想不明白,但庞大人是想人去存银,这点确定无疑。咱们存了还有利钱可拿,老夫为何不存?”

    “庞大人他会不会…刘若谷会不会明年不给兑付。”

    “那军士不闹饷么,庞大人自然会想法子。况且这也不是你去管的,在中军做事,就跟衙门里面一样,衙门是谁的,就是坐堂官的,有人说衙门难懂,其实你记住一条,懂了坐堂官,就懂了衙门。你若是想要在这衙门里面出人头地,便要跟着坐堂官的意思走,其他的都不重要。”

    候书办说完靠在椅子上叹口气,“老夫在衙门里面十多年,从一个帮闲做到书办,就悟出这么一点道理。”

    吴达财以前觉得守备府里面轻松些,但那些人每日也不知忙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听完之后,感觉生活的方向突然清楚了,看向候书办的时候,觉得他脸上苍老的皱纹都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谢过先生提点,那咱就存!”

    此时守备府里一通鼓响,吴达财转头看了看中军大堂,那里空荡荡的,但他知道在后面的二堂马上要开每日的军官会,当天的训练结束之后,庞大人都要召集军官开会,晚上还会亲自巡视军营,整天都在忙碌,现在还要给大家利钱。

    他不由摇摇头道,“庞大人真是个好人。”

    ……

    “士兵的月饷发了这几月,他们都是如何用的?”

    长桌对面的庞丁回道,“有家室的都作了家用,那些无甚牵挂的人,则用于买酒买肉,半月一次的修整日时,营房附近酒家都是咱们营中士兵在凑钱饮酒。”

    庞雨点点头,“你觉得是有家有口的士兵能存钱,还是光棍能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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