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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残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山梦

    这一段官道上就有大量的厮养,很多还抬着竹制的梯子,原来是准备用于攻城,谁知道半路就被阻挡在官道上,这里虽然混乱,但毕竟离交战的地方还有些距离,还能维持住组织度。

    此时遭遇突然攻击,附近的厮养瞬间崩溃,低下的纪律性与组织度,使得混乱一**扩大,那面巨大的红旗被人扔在地上,方才高踞马上的那头目不知所踪,官道上密集的流寇队列如同推骨牌一般节节崩溃,朝着两侧水田四散奔逃。

    冲出的长矛手大声狂喝,吴达财站在前排,不管是人还是马,只顾朝着一切能动的东西刺杀,什么训练什么木球什么要害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能记住的只有乱捅乱杀。

    他已分不清方向,不知跟在谁的后边,看到不是白褂的就一枪桶去,不时被脚下的尸体绊得摔倒,也感觉不到疼痛,起来又跟着那些流寇的队尾追杀。

    前方有几名流寇的马兵,被拥挤的厮养推挤着,马匹发出恢恢的嘶鸣,在人群中惊慌的打转,两个厮养被踩到马蹄下,那马兵在奋力控制坐骑,企图往北逃走。

    吴达财已经追到最近的一名马兵身边,面对那五六百斤的马匹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径自一枪朝着那马头杀去,长矛从马的侧脸刺入,马头瞬间往右偏转,鲜血顺着矛头喷涌而出。

    那马长声嘶鸣前蹄扬起,落地时失去控制,整个马身倾倒下去,背上的马兵惊叫一声跌下马背,在地上翻滚一圈直接往田里跳去。

    伤马四蹄在地面乱蹬,一个不顾一切冲杀的长矛兵经过它身旁,小腿骨被马蹄蹬断,跌在地上痛苦的扭动。

    吴达财照着马头连连刺杀,其他矛兵也围着伤马一通乱桶,马身上鲜血四射,马腹的伤口流出大堆的内脏和肠子。

    马蹄无力再蹬动,旁边一个人影踩着马身冲了过去,追赶前面崩溃的流寇,吴达财赶紧跟在后面,踩在马身上时一个不稳,跌在那堆肠子上,有股难闻的腥味。身后的矛兵已经从旁边跑过,吴达财无暇清理,带着满脸血污赶紧跳起追赶。

    他没有任何累的感觉,精神极度的亢奋,前面的人影很熟,是那个歪脸,他已经追上流寇队尾,这一段的流寇还没溃散,但逃窜的厮养和他们堵在一起。

    歪脸第一个赶到,他的藤牌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把腰刀,照着那些混乱的厮养乱砍乱杀,等吴达财赶到时,歪脸的腰刀刀刃只剩下半截,歪脸浑然不觉,挥动着那半截的腰刀还在疯狂砍杀,刀身血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随着歪脸的挥动洒出串串的血水。

    矛兵随后赶到,照着毫无抵抗的流寇排枪刺杀,这一小段官道成了杀戮地狱,混乱的步骑兵堆在一起,受伤的马匹在地上拼命挣扎,随着它们的挣扎,一道道血箭喷射而出,路面上血流成河。

    废墟前后的流寇乱成一团,各自往反方向逃窜,但前后都有阻挡,南边的一些马兵前后受敌,慌不择路的策马跳入了水田中,有了带头的之后,后面许多拥堵的马匹跟着往水田中跳下。

    大部分水田已经收割,有些多余的稻草漂浮在水田上,水下被农民踩出无数的泥坑,许多马匹跳下之后站立不稳,将骑手摔入田中,这些流寇多半来自北方,少有种植水稻的,对于水田毫无经验,徒步的流寇在水田中步履维艰。

    ……

    蒋国用脸上青筋暴起,又有一名第二局的士兵转身逃回。

    “迎面来者,皆我之敌!杀了!”蒋国用嚎叫一声,前排几名长矛兵齐齐出枪,将两名溃兵杀死在阵前。

    这已经是杀死的第四名溃兵,前方官道上,人和马的头拥挤在一起,四周水田散布着双方的士兵,落水的马匹在淤泥中挣扎。

    两名溃兵正从水田中往回逃,蒋国用朝着后面的箭队吼叫一声,一排弓箭飞出,水田中的溃兵大声惨叫,倒在水田中挣扎,周围的泥水很快现出了红色。

    蒋国用已满头大汗,他能感觉到阵列周围士兵同样人心惶惶,他的视野有限,看不到前方全面的战况,只能听到喊杀震天,震撼着每个人的神志。

    现在全靠平日训练出的纪律性约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后方还有第三局,同样得到了杀溃兵的命令,这狭窄的官道上无路可退,如果自己退回去,也照样会被杀死。

    前面第二局的士兵还在坚持,有旗队长和队长在大声指挥,这些参加过桐城守卫战的老兵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最前面的惊马被挡住后,后面的马匹失去了冲击力,但双方堆积的尸体有一人高,完全堵塞了官道,第二局前进不得也无法后退,形成了一个僵局。

    蒋国用不知道是否该带矛兵从水田绕过去,但又害怕一旦进入水田,第二局无人督阵,就会完全崩溃。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前方山崩海啸一般,蒋国用来到路旁一张望,官道上所有的流寇都在逃窜,密密麻麻的人影跳入两侧水田。

    整个北峡关外的盆地人喊马嘶,无数流寇在水田中往北挣扎逃命。

    蒋国用兴奋的一拍手,“下田绕过这段,上官道追杀。”

    后方一通密集的鼓响,蒋国用回头一看,关门重新打开,守备营的将旗刚从门洞中出现。

    …

    庞雨在将旗下快步行进,他带领的剩下的三个局,融资完成后他已新招募了两百多人,还未能完成训练,但此次都带来了桐城,总人数有九百余人。

    按照史可法的安排,他带了近四百人进关城,其他都在关城之南,此次没有预备到大战,前面三个局出击之后,才调集其他五百余人进关城。

    官道上的战况出乎意料,残酷程度超出了庞雨的预计,正面进攻的守备营主力被流寇阻挡了攻势,第二局伤亡惨重,不时有溃兵出现。

    庞雨在城楼上看得心急如焚,特别是庄朝正的第三局,在进攻受阻的情况下依然留在官道上,没有让长矛兵从水田进攻,这部分兵力没有产生作用。倒是不少士兵自发的跳下水田,从官道侧面进攻,但如此一来,军队编制已经混乱不堪。

    城外的五百人在关门内尚未集结完成,那支小小的伏兵意外的击溃了流寇大队,庞雨立刻下城楼带兵增援。

    此时他既亢奋又紧张,流寇大队已经崩溃,跳入水田的人速度肯定不会超过官道,东西两侧水田外各有一条河流,这些流寇来自北地,不识水性的占多数,他们已经无法逃脱。

    关门外的街道很快走完,第三局的人已经和第二局混在一起,前面的人在清理路上尸体,把人马尸体推倒水田中,第一局剩余部分的人正在水田中绕过,庞雨心中怒火中烧,走到第三局的队尾,见庄朝正提着刀在最后一个。

    庞雨大步走去,还不等他发火,却听旁边的庞丁低声喊道,“大人,咱们别追了。”

    庞雨回头一看,见庞丁盯着后面道,“潘可大和许自强也出来了,咱们追过了的话,他们要抢马抢人头。”

    庞雨一看,果然北峡关铁门没有关闭,两面红旗正从关门出来,前面都是骑兵,旗帜向后飘着,他看不到上面的字,但猜也猜得到是潘可大两人。

    “徐愣子!”

    “是,大人。”

    “带人堵着街市路口,不准人过来,就说前面太乱了。”

    徐愣子呆呆的点头,回头往最后面去了。

    庞丁低声道,“要是史道台来了,这个徐愣子挡不住,要不然咱们不要追流寇了,把马和人头收了再说。”

    庞雨瞥他一眼,“仗还没打完,我留着挡许自强他们,让第五局下田帮着追杀溃散流寇,第四局、第六局和辅兵沿官道进攻至小关铺驻守,先剿杀了这关城周围的流寇,明天本官要追到舒城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报道
    小关铺北面一里的官道上死伤枕籍,到处是凄惨的嘶喊,吴达财大汗淋漓,趴在地上呼呼的喘气,旁边身影蠕动了一下,吴达财在地上捡起长矛,抓住靠近枪头的地方,朝着那人的腰戳了一枪。

    没有什么力道,准头更是不够,只擦掉了那人腰上一点皮肉,吴达财粗重的呼吸片刻,爬到那人身边,双手握着枪杆照着心窝拼命戳去,枪头噗的一声扎了进去,那人抖了一下,终于不动了。

    吴达财全身瘫软,一下仰躺在地上,眼睛闭起也是明晃晃的,太阳当空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四周还有人在呻吟,大多都是被流寇自己踩踏的,吴达财也没工夫去管了,这个时候要是来一个流寇,能轻松要了他的命。

    从埋伏的地方到这里,他是一路杀过来的,数不清戳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杀到没有,更不知道怎么就躺在地上,中间的记忆是模糊的。

    吴达财感觉口干舌燥,从发现流寇到现在,他根本没想起喝水的事情来,伸手在腰上摸了一下,椰瓢不知所终,想去田里喝水,一时没有那个力气,他只得放弃了打算。

    迷迷糊糊的躺了片刻,听得附近有嗬嗬的低吼,吴达财艰难的爬起来,撑着一支手臂张望,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白卦的人不停的挥动着什么,动作有些吃力。

    吴达财恢复了一点力气,口渴的感觉更强烈了。

    在地上茫然的看了一圈,眼睛最后落在刚才杀死的那人身上,因为隔得太近,这是他开战以来第一次认真看流寇的脸,那人大概也不到三十岁,眼睛微微翻着白眼,嘴巴半张着,就像是一声惨叫没有发完,生命就消失了。

    他上身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衫,右边衣衫散开在地上,半边身体完全露在外边,矛尖的位置还在缓缓流出黑红色的血水。

    他显得很瘦弱,露出成排的肋骨,肩上有扁担磨出的痕迹,脚上是一双草鞋,身边丢着一把草叉,叉头都是钝的,与村子里面其他当家人没有什么差别,如果出现在农田中,这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农夫,但他躺在这条官道上的时候,却叫做流寇。

    吴达财呆呆的看了片刻,尸体外侧的一个葫芦吸引了他,吴达财趴在那人的尸体上,伸手够到了葫芦,也许就是这个人的。

    摇了一下,里面还有水,吃力的拔下了塞子,吴达财准备把葫芦口放在嘴里,想想后举高了一些,仰头接着水流。

    水已经被太阳烤热了,但入喉仍是感觉清冽无比,溅出的水让身体感觉到舒适。

    葫芦的水很快倒光了,吴达财坐了片刻,感觉又有了精神,吃力的站了起来,手一举准备把那葫芦扔了,迟疑一下又将葫芦挂在腰带上。

    最后看了一下那人的脸,吴达财踩着他尸体,将长矛拔了出来,踉跄着往前面走去。

    前面那人也刚刚站起,手中提着的原来是一把短斧,同样走得步履蹒跚,刚走几步又看到一个在爬行的流寇,那人直接坐上去,手压住了脖子,将那流寇按在地上,举起斧头朝着后脑就砍。

    “砍着自己手。”

    吴达财拖着长矛走到他身边,无精打采的说道,歪脸抬头茫然的看了吴达财一眼,他满头满脸洒满密密的血水,完全看不出五官的轮廓,要不是他那不对称的脸,吴达财也没那么容易认出来。

    歪脸跟着又低头劈了两斧,地上那人彻底没了声息,歪脸这才站起来,胸前的白褂已经一片血红,手中斧头的锋面上全是缺口。

    歪脸举起左手指了一下官道,“还有。”

    吴达财懒懒的看了看,前方的官道上还有零星流寇在逃窜,大多都是些受伤的,一瘸一拐的速度并不快。

    歪脸说完也不管他,径自往前面缓缓的走,也是一瘸一拐的,似乎左腿受了伤。

    吴达财叹口气跟在后面,但他的腿上灌了铅一般,根本没有力气追上那些人,看歪脸也不像能追上的样子。

    “别追了,前面没准好多流寇!”

    吴达财朝着歪脸的背影喊道,这里离小关铺已经有一里,已经在山地了,很快就要到舒城地界。

    “多又怎地,正好多杀几个。”

    吴达财骂道,“多杀几个又有啥用。”

    歪脸继续走着,吴达财回到这队里不久,跟走的时候欢送不同,是带着污点回来的,现在全队都有点嫌弃他。

    平日里他最怕队长,然后就是这个歪脸,因为歪脸已经当上了伍长,刚好管着他,性格又特别凶。

    但今天吴达财好像什么都不怕,朝着歪脸怒道,“这里就咱俩了,你再走,老子也回去了,留你给流寇生吃。”

    “滚你的。”

    歪脸回头瞪了一眼,脚下却没有停止。

    吴达财呸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迎面就看到了姚动山的脸,身边是董明远,后面还有一群士兵。

    姚动山满身都是血和泥浆,不知在那里用水擦了脸。

    吴达财一个激灵,立刻停下站在原地,“见过百总!”

    姚动山匆匆赶来一拍吴达财肩膀,“狗日的杀得好,都杀得好。”

    吴达财肩膀被拍得一歪,他不明白姚动山怎么还能有这么大力气。

    董明远看起来则很疲惫,只对吴达财点点头。

    姚动山指指官道,“前面啥情况?”

    吴达财此时疲惫一扫而空,“报百总知道,属下两人追杀至此,前方流寇情形不明,两侧有山地阻隔,又远离大队,小人担心有流寇埋伏,正要回头向百总禀报。”

    姚动山还没说话,旁边的董明远就插话道,“正该如此,军律说入山野之地,要分队而行,前方左右皆要哨探明白,大队方可行军。”

    “不哨了。”

    姚动山一摆手,“再哨流寇都跑了,庞大人军令,让咱们第一局今日要寻到流寇营地才能停下。”

    吴达财忙道,“小人也是如此想的,晚间北面未见火光,天刚亮不久流寇就到了小关铺,说明流寇不是夜间行军来此,而是天亮后出营,必定离小关铺不远。

    此时他们败退回去,咱们只要追过去,他们就要丢下营地逃命。”

    姚动山皱眉想想后看着吴达财道,“说得有理。”

    吴达财挺胸大声道,“小人愿意当先锋,今日一定要找到流寇营地。”

    姚动山和董明远同时露出赞许的神色,姚动山又朝他肩膀一拍,“看不出来你个吴达财还是条好汉,说话也有道理,现在你先代理第一小队队长。”

    董明远嗯了一声,拉拉姚动山的袖子,示意他谨慎,姚动山一摆手,“赌钱归赌钱,杀人杀得好那就是能当队长。”

    吴达财头顶发麻,一时说不出话来,当队长能多月饷,还能更容易升官,但代理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董明远低头道,“你们队长,已经…哎。”

    “有什么哎,就是死球了。”

    姚动山抹了一下胸前的血迹,“哪次打仗不死几个队长,不要多说了,前面开路,找到贼子营地好给庞大人交差。”

    ……小关铺内外到处都是马匹,铺社北侧的一处小丘陵下,沿着梯田蹲满了混身泥浆流寇俘虏,他们已经在水田的烂泥中耗尽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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