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沈令嘉一下子就松了劲:“妾还以为……妾还以为……”劫后余生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臧皇后安慰道:“你以为皇家是风俗剽悍未经开化的山沟沟里啊这些个妇人小儿的常见病啊,太医院都有记录的,纵一开始诊不出来,后来也总能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不会一出来个奇怪的毛病儿就拉你去砍头祭天的啦。况且不论怎么说你都是因为皇爷才掉的胎,难不成前脚宠妃落了胎,后脚就打你入冷宫啊那也未免忒不近人情了些。”
沈令嘉大喘着气谢道:“主子娘娘再造之恩,妾永生难忘!”
臧皇后笑道:“哪来那么些虚客气!对了,你在小月子里,不好出去见风,你看是我令你的侍女将你常用的东西搬过来,你在这儿养小月呢还是我拨你个车,你回去养着呢”
沈令嘉万不敢再给臧皇后添麻烦了,感激涕零道:“妾不敢再搅扰皇后娘娘了,妾回去吧。”
臧皇后也不多留她,只道:“你回去养着是还自在些,”便吩咐道:“今儿不必再动弹了,过几日你的污血流得差不多了我叫她们给你安排车马回宝妆台。”
沈令嘉再四感激无地地谢了,臧皇后方道:“外头还有事儿呢,我去瞧瞧,你与小施在这儿聊吧。”
她带着侍女们都出去了,施阿措这才又想哭又想笑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沈令嘉也拍着胸脯大喘气道:“我的运道真正好!”
施阿措道:“昨日皇爷来右间找你的时候,李嬷嬷因拦了他一下叫他推到地上去了,她年纪又大了,腰骨撞得错了位,陈太医顺手给她看了,说叫养着,我把百合带来给你使唤。”便推出来一个眼睛通红的小百合。
沈令嘉虚弱笑道:“得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家小主将来的福气呀,还大着呢!”
小百合扑在沈令嘉的床边,哭道:“小主的命怎么这样苦!”
沈令嘉笑道:“我的命还苦,那农人家里怀着孩子还要下地做活的女人岂不是浸在黄连汁子里长大的了”
小百合不能答。
施阿措道:“你也别一味为难她,我有事要和你说呢。”便将昨日白天姜克柔所作所为与夜里郗法处置的姜、孔、唐等人都说了,且道:“听说姜侍郎全家都要因此获罪,不知道姜克柔她爹在家里还怎么做人——总不会让他好过了!”
沈令嘉道:“谋害皇爷,那可是诛三族的大罪,怎么姜家竟不疑心这其中有什么差错,或者干脆就是姜克柔没有谋害皇爷呢”
施阿措撇着嘴儿道:“美得他!我估摸着他们家可能以为是折官抵罪罢或者折功名、银米抵罪什么的,都自以为占了便宜,忙不迭地就回老家了。反正昨夜里圣旨就发下去了,快马一路送回帝都姜家去,今儿清早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姜家全家认罪了。”
沈令嘉放了心。
施阿措又道:“昨儿皇爷又宠幸了两个人。”
沈令嘉想了想,点头道:“这也是应有之义。”
施阿措道:“一个是过来报事的尚服局女官温淑慎,是个二十出头,颇秀丽温柔的女子,因她本是从五品尚服——行宫这边的二十四衙门的官职都比正经宫里那边低了半品——皇爷就封她做了从五品上的良则;另一个是长春仙馆的粗使宫女,偷懒没去尚服局结果被皇爷阴差阳错幸了的,我瞧着也还有三分俗媚姿容,本姓党,皇后昨儿说宫妃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不像话,随口取了一个叫做党丽人。”
沈令嘉道:“这一个封了什么份位”
施阿措掩口而笑:“什么份位她也配!不过是个姬位罢了,现跟着唐相思、秦氏姊妹在丹桂斋学规矩呢,一天天吵得家反宅乱的,皇后娘娘恨不得把她们全撵了走的好。”
沈令嘉也笑了,笑着笑着打了个哈欠。
施阿措忙道:“你还虚着,我不该这么搅扰你的。”便收拾了衣裙要走。
沈令嘉笑道:“又没有别人肯来我这落了胎的晦气人这里说话,只有一个你了,你再多陪我一会子吧,反正我这刚醒,一时也睡不着。”
施阿措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门外玻璃就惊呼道:“魏公公!”
施、沈二人连忙转脸去看,却瞧见魏璐身后领着一大串小内监小宫女儿过来,见了二人便行礼道:“沈贵人安,施才人安。”
沈令嘉心知郗法这是要补偿自己,因此才给自己进了一阶,却装着不懂的样子道:“公公说错了,我是正六品下的美人。”
魏璐也乐意陪着这宠妃打太极,便笑道:“皇爷今儿早上才发的旨意,说小主您受委屈了,要进您一阶做贵人呢。”
沈令嘉惊喜道:“谢圣上隆恩!”便作势要从床上下来行礼。
魏璐慌忙搀住这位小祖宗:“小主可别!皇爷千叮咛万嘱咐了小主的身子还虚着,不许小主多礼的!”
沈令嘉依旧执意在床上行了礼,这么折腾一顿又是脸青唇白的:“礼不可废,况且皇爷的隆恩,怎么能够不谢呢”
魏璐笑道:“还是小主知礼,难怪皇爷今儿这样忙于国事还在心里记挂着小主呢。”
沈令嘉心领神会道:“我只觉自己无用,不能替皇爷保住皇嗣,无颜去见皇爷。”
魏璐做作地一拍手:“这可不是巧了么,皇爷也觉着小主这一难是由圣天子那儿起的,心里也愧对小主呢!”
沈令嘉再四道:“罪妃只求皇爷还能一顾,旁的都不敢再奢望了。”
魏璐感动地抽出来手绢子擦了擦眼睛:“奴婢一定将小主的话带给皇爷!”
二人这就算是狼狈为奸了,魏璐便将身后的宫人们都叫上来,叫她们流水样在沈令嘉的身前走过,将手中托盘里的东西展示给沈令嘉看——都是些养生的药材补品。
沈令嘉哭道:“皇爷大恩,妾再不敢想的!”
魏璐也假模假式地拿着手绢说了些“小主别哭,对眼睛不好”一类的废话,自带着宫人们去宝妆台入库了。
沈令嘉送走了魏璐,忽然惊道:“我忘了,我现住长春仙馆,不赏皇后娘娘只赏我,未免扫了她老人家的脸面吧”
施阿措无奈道:“用得着你说!今儿早上戴凤就带着金玉宝器来过一趟了,不光是皇后娘娘,连照顾你的我、协助皇后娘娘的班虎儿、报圣驾有功的秦氏姊妹都得了,只有罗幼君因为素不得宠,这一回又和唐相思住在一处而受了牵连,没能够得东西,不过常太后后来赐了她些压惊的药材。”
沈令嘉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我素来与魏璐没什么交情,你说怎么他就这么开始对我示好了呢”
施阿措道:“要依我看,恐怕还是因为皇爷——虽然说你这一胎是皇爷弄掉的,可是你有奇胎,皇爷还是丝毫不见怪你,这还不够宠爱你吗须知虽然‘百子奇胎’是有例可查的病痛,可是嘴上说不在乎,其实心里有根刺儿才是正常的吧偏皇爷对你是毫无芥蒂——起码看起来是毫无芥蒂的。能够让皇爷容谅你,你可比之前的董嫔还强些了!”
沈令嘉心里也觉着是有这个缘故的,便道:“那我好好养着,过几日皇爷说不得就要来看我了,到时候可不能气色不好惹人厌烦。”
施阿措也道:“这几日皇爷若是叫我去侍驾我就和他提起你来,说你想念他。”
沈令嘉道:“咱们俩说这个话怎么好似是两个奸妃联起手来争宠一样”
二人大笑。
施阿措道:“得了,既然你的心情这样舒畅,我就先回去了,冷翠山房里正种广玉兰呢。”
沈令嘉惊笑道:“合着你昨儿早上不是敷衍我啊”
施阿措笑道:“哪个有心情敷衍你!真是种花儿呢,这番人携来的名贵花种可不易得,听说最爱阴湿地方,我也不知道大同这么干燥的地方能不能种活——若是种成了,请你来看广玉兰。”
沈令嘉笑道:“好。”
郗法这些日子并不很忙,却一直做出一副沉迷公事无法自拔的样子来,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谁,一直到了五月初二,京城那边才传过消息来——五月初一当天,柔福长公主生下了一个女儿。
郗法大喜道:“按说本来四月十五就该生了的,怎么拖到如今!”
使者道:“太医院那边说,长公主因为从北狄千里奔波来到中国,故而有些受到影响。”
郗法道一声:“好!”便下令广赐财物,要令别人都知道他的欢喜。
随着君王记录起居的史官进言道:“陛下要令长公主沐浴恩泽,莫若广赐京畿民众粮米。”
郗法颔首曰:“可。”便令管着皇庄开支的御马监去做此事,自己卷了喜报去与两宫太后报喜。
常太后闻听此事,亦大喜道:“好!好!好!”
郗法道:“寿哥的娘子有着落了。”
孟太后道:“柔福如何了呢她头胎生产,有没有什么不适处”
那使者答道:“长公主精神健旺,太医们都说很好。”孟太后含笑微微颔首。
常太后更高兴了,却忽然想到一事:“柔福头胎生的是女儿,女婿可有什么不乐处他若是不乐了,会不会去找侍妾”
郗法笑道:“没有的事,母后不知道,北狄的风俗原与咱们这儿不同——他们的公主也可以继位的。”
常太后想了想,问道:“就如同西藏那边的东女国故事”
郗法道:“没有那么严格,东女国是只有女人能做国主,北狄那边却是没有了儿子才立女儿的,倒有些类似于番人所言的番国规矩。儿记得,北狄上数四五百年吧,出过一位女王,倒也能令北狄人吃饱喝足,北狄的史书上写她时风评甚好。”
常太后便放了心,一时又笑道:“若真是柔福的大闺女儿做了北狄王,那咱们寿哥岂不是要入赘了”
郗法笑道:“到时候就令他做个北狄王夫,正儿八经地随着妻王掌管北狄。”
母子三人大笑。
笑毕,郗法道:“柔福说妹婿为孩子取了个名儿,叫做‘雅哈鲁’,是凤凰的意思。”
孟太后很有兴趣道:“那么将来这孩子的大名就叫做‘斛律凤’了不成”
郗法道:“也说不定是斛律凰。”
三人又笑了一回。常太后忍不住问道:“我儿今日怎么这样心神不定”
郗法茫然道:“不曾呀。”
孟太后笑道:“我知道,他是想见那个沈氏了。”
郗法僵住了。
常太后道:“想见就去见呗,虽然你发狂使她流产,她却本来就怀着一个奇胎,是无论如何生不下来的,你们俩也没有谁对不起谁那一说,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郗法迟疑道:“母后不怨怪她”
常太后冷笑道:“我的儿,你未免把你娘的心胸想得太浅了些!且不论百子奇胎并不是正经传给子孙的病痛,而是胞宫未足闹出来的小毛病儿,就单说你将沈氏的胎闹没了,我也没有脸去怨怪她没有怀好我的孙儿!
53.游湖
沈令嘉猜得果然不错, 谢玉娘的确是在冷泉行宫这边的妃嫔身边安插了人。
春水有一回来看她的时候说:“其他有资历或者有宠的妃嫔身边的侍女内监都不愿意为了一点子银子钱背弃主人, 只有罗采女,在宫里那一会儿既不受宠又无出身, 唯有一个正八品的女官亲娘算得上是依靠,偏又是个管花木的掌苑,管不着人。谢玉娘可不就可着她欺负了么前儿皇后娘娘发了大火, 说谢婉华一个内宫妃嫔, 没有与冷泉行宫通信的门路,她怎么能知道姜、孔庶人被杀的事,还借此说自己是‘第一宠妃’呢果然今儿早上就查出来罗采女身边有一个二等的宫女儿似玉,原是谢婉华娘家舅舅庄子里的佃户的闺女——还是似玉分到了罗采女身边之后, 谢婉华的娘家舅舅才设法巧取豪夺,将那个似玉的父母一家都逼做自己庄子里的佃户的。”
沈令嘉惊道:“这样无礼的事,娘娘如何能容!”
春水道:“是不能容的, 只是孟娘娘这些日子身子骨也不好,皇后娘娘恐怕再与皇爷说了这个事惹得他老人家心烦, 因此只是叮嘱咱们再给罗采女拨几个使唤人,另宫里谢婉华那边娘娘已发懿旨令关起来了。”
沈令嘉心里疑惑, 却不敢露出来, 只委婉道:“婉华究竟身居高位,又有皇子傍身,娘娘既处置了她, 是否还要通报皇爷与两宫太后娘娘呢”
春水道:“是要通报皇爷与太后娘娘, 只是谢婉华如今远在千里之外, 皇后娘娘就只是按宫规关押起来了她,暂且还是幽闭在永福宫,并没有多做什么——要想真的办了谢婉华,总还要多找几件证据的,并不是一说‘她在其他宫妃宫内安插细作’这就要废她为庶人的——您也说了,谢婉华如今是有皇子傍身的人了,不能寻常待之。”
沈令嘉放了心,仍道:“我看常娘娘与章院使这些天在鹤年园待的时候越来越短,想来孟娘娘吉人天相,说不得今秋就能够痊愈了。”这可不是个告倒谢玉娘的好时机。
春水心领神会道:“小主说得是,奴婢这便回去了,罗采女身边的使唤人还没着落呢,咱们得回去再瞧瞧。”然后问问皇后娘娘怎么才能告倒谢婉华。
沈令嘉便颔首道:“姐姐好走,”一面又转过头去喊道:“百合,来送送你春水姐姐。”
春水慌忙推却道:“咱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敢妄应小主一声‘姐姐’!小主不弃,仍叫我一声‘春水’,这就算是咱们的情分了。”
沈令嘉便如她所言,仍叫“春水”,却将“姐姐”那两个字去了。
一时百合与春水皆走了,李嬷嬷一瘸一拐走过来,拿着一对美人拳要与沈令嘉捶腿:“小主看,春水如今也对您恭敬得多了呢。”
沈令嘉含着一缕笑意,并不答话,反而道:“嬷嬷腰伤未愈,别这么麻烦了,还是往那边躺着去为宜。”便拿过那对美人拳要自己来。
李嬷嬷忙躲了开去:“不成,不成。奴婢学过筋骨按摩等事,叫别人来奴婢不放心。况且太医说了,小主这样小产过后不能起床的妇人腿上血脉不通,一定要仔细揉按,还是奴婢亲自来放心些。”
沈令嘉只得依她,仍拈起一只蜜饯儿扔进嘴里,含糊道:“我算算,今儿总有六月初了吧我的月子也该坐完了。”
李嬷嬷道:“您光坐了一个月,还有另一个月呢小产妇人得坐双月子才成。”
沈令嘉不耐道:“一进了七月皇爷就要回宫里去,我便现在起来,也多不过玩一个来月罢了,要真是坐上双月子,只怕还没开始玩呢就要回宫去了!”
李嬷嬷道:“您净想着玩,您瞧瞧韦良训,还不是一日日乖乖地坐在小山丛桂轩里养着您二位虽然并不是一回事,可是怎么人家就能够耐得下心去,您就这么暴躁呢”
沈令嘉道:“要说她,她的胎如今也有……”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也有七个月了,那一回她来看我,我的天哪,走两步就要歇一歇,扶着腰坐下的时候脸颊、手脚全都是一眼可见的浮肿——我看着谢婉华三月里生产之前也并没有这么艰难哪,怎么她这一胎竟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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