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班虎儿能以一介民人出身跟在臧皇后身边多年,虽然无宠,却受皇后娘娘看重,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她预料得不错,正月里开始,在京宗室之内刮起了一场大风暴。
正月初一大臣们进宫领宴的时候,除夕晚上臧皇后那一番话还没有太大范围地流传出来,仅有几个与宗室有亲的高官重臣之内眷悄悄地去探了探臧皇后的口风,都被臧皇后暗示“皇爷将扶持新人”。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正月十五元宵大宴的时候,自亲王向下,到奉国中尉乃止,几乎人人都在说皇爷将要重用宗室一事。无数欲求其门而不得入的宗室在走关系,人人都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得到帝王赏识,封妻荫子,名动天下。
要走关系,最有用的无非就是高官、重臣与外戚,谁知道外戚家会不会因为有个在宫里做宫妃的姑娘就知道什么比别人更有用的消息因此,正月里臧皇后之祖母与母二人进宫时,就曾与臧皇后笑话过:“娘娘不知道,如今咱们家里真个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齐王、鲁王、周王等宗室都找人来问呢。”
臧皇后担心道:“皇爷的事,万不能从臣子口中流传出去。尤其这一回是皇爷要与宗室施恩,若是咱们给皇爷先说了这恩典,岂不是叫皇爷的苦心都白费了”
臧皇后之祖母,礼部臧尚书之妻许氏便笑道:“娘娘放心,咱们都省得的,岂能给皇爷添乱呢但有来问的宗室,家里都是说‘正月里开了印,皇爷定然要说这个事’,一概糊弄过去了。只是诸亲王那边人脉深厚,都是托了积年的老亲来问话,实推脱不过去,因此咱们才进宫来求娘娘给个主意。”
臧皇后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祖母勿忧,若是实在推脱不过去了便说‘开了春要在宗室内选拔良材,但有才德,都能够着一个好前程’,他们自己就知道埋着头读书习武了。”
许夫人放了心,便转头说些家事:“自娘娘正位中宫这几年,家里的小子们倒越来越稳当了,妾瞧着,早几年三郎、四郎几个还毛躁些,如今都叫大郎管着,竟比咱们几个老骨头说话时还老实了。”臧皇后之母葛宜人是许夫人的长媳,膝下有臧皇后等数个儿女,臧家的长孙大郎臧仁也是她所出。
臧皇后欣慰道:“往常我总瞧着大郎忒老成,怕三郎、四郎几个不服他,谁知道他们竟处得好,真是老天保佑了。”
葛宜人也笑道:“去年因阿翁说二郎文章火候不到,不肯让他轻去了春闱,怕考出个二三百名来,便最后不去殿试,人家也拿他做同进士比。这孩子竟憋着一口气,非要后年春天考个进士回来不可,如今在家里日夜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管。郎君怕他入了魔障,愁得直掉头发,说去年春天该把阿张娶回来的,到时候有二郎媳妇管着他,咱们也好放心了。”这“阿张”即臧二郎的未婚妻张氏。
臧皇后道:“还是捡着今年的吉日成亲了的好,省得一拖二拖,夜长梦多,到时候又不知道有什么事赶上来了。”
葛宜人叹气道:“原是说二郎自来会读书,想着十几二十多岁能中。待考上了进士功名之后风风光光成亲多好谁知道这孩子时运不到。现也不知道下一科怎样,要是再中不了,说不得就得委屈阿张先做几年举人娘子了。”
许夫人斥道:“二郎今年都十九了,二郎媳妇也十六了,下一科他们两个一个二十一一个十八,年纪这么大,二郎等得起,二郎媳妇也等不起。况且我看亲家母与祖母两个身体都不大健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拖到女方二十多岁去再出嫁像什么话!”
葛宜人蹙着眉头道:“阿家说得是,真拖到那时候,二郎身边不放人伺候我舍不得,放了人则二郎媳妇与二郎的情分先就要被我毁了一半。唉,罢了,外头多少人家想中个秀才还中不了呢,有个功名足能成亲也就罢了。”
臧皇后微笑不语。
长秋宫里皇后娘家女眷进宫来的盛况沈令嘉自然是没有资格目睹的,她只是以“臧皇后麾下臂膀”的
33.第 33 章
沈令嘉觉着为自己保驾护航的人实在是不少,譬如今天,郗法一进屋就问:“你当时与淑恭是怎么说的,竟能使她从此改过了”
沈令嘉拽着身上半新不旧的桃红短袄与蛋青裙子,她的衣裙上还沾着些许食物的污渍,十分羞愧道:“皇爷先容妾去换身衣裳吧,这一身实在是不体面,怕污了皇爷的眼。”
郗法看她咬着嘴唇含羞带怯的神情,顿觉可爱:“去吧,不必大妆了,待会儿朕还在你这儿安置呢。”
沈令嘉脸上“腾”地烧起一片红云,同手同脚出去了。片刻回来,身上已换了件桃红洒金的褙子,底下是碧绿的挑线裙,因她年轻娇美,这么穿倒也不显得俗气,只是一味明媚而已。
郗法先含着笑欣赏了一会儿她头上金子打的芍药钗,问道:“你喜欢芍药不曾见你戴过其余花朵。”
沈令嘉嫣然道:“我爱它富丽妩媚。”便坐到郗法身侧,将漆黑发髻上数朵金花展示给郗法看。
郗法笑道:“真俗气。”
沈令嘉不以为耻道:“富丽妩媚如何就俗气了牡丹还富丽呢,桃花也妩媚,还不是人人都爱这两种花”
郗法嘲笑道:“朕是说的你!花原本是花仙、花相,人却不看它高贵出尘处,只知道爱它美艳妖娆处,如何不俗气了”
沈令嘉随手一挽鬓边碎发,从郗法怀里爬起来道:“妾不美艳吗妾不妖娆吗爱花如爱本身罢了,理所当然的事,怎么能叫俗气呢”
郗法大笑:“你长成了吗”便将两只眼往沈令嘉身上上下打量道:“黄毛丫头,也在这里卖弄风情!”
沈令嘉只觉郗法的眼神刀子一样将她身上衣服都刮得尽了,大窘道:“不闹了!每一回妾都说不过皇爷!”
郗法又往炕头上无数腰枕靠垫里倚得深了些,招手笑道:“过来吧,小东西。”便爱怜地抚摩着她的头顶:“瞧着聪明,怎么傻乎乎的。”
沈令嘉也含着笑倚在郗法怀里不说话,两只手圈着郗法的腰身,将面颊埋在郗法胸膛上。
空气中淡而甜蜜的香气缠绵不尽,香炉中冉冉升起盘旋的烟雾来。
二人相依着,谁也不说话。一时,郗法才问道:“你主子娘娘说你将淑恭那丫头也给调教好了”
沈令嘉莞尔道:“哪里就是妾的功劳了呢分明是主子娘娘与贵妃娘娘日夜说公主以礼,这方将公主温柔懂礼的本性引发出来了。”
郗法一笑:“朕往日只觉着二娘年幼聪慧,她身子又不好,难免娇惯她些,如今倒要你们来替朕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沈令嘉不禁微笑,心想郗法果然脾气温柔仁厚,便是寻常人家里的当家男人,也没有犯了错之后肯和妻妾认错的,他却为麻烦了后宫妃嫔而抱歉,实在是算得上是很讲理了。
沈令嘉道:“要按说,也并不是皇爷惯坏的二公主呢。”便将淑恭公主乳母勾结宫人贪图公主赏赐一案说了经过,又怕郗法嫌臧皇后手段太狠,补充道:“臧娘娘说淑恭公主年纪太小,要为公主积德,就只是将主犯打了板子撵出去,那几户人家不令做‘抬轿女户’,令转为民了。”
郗法初听时还有些生气,及听得臧皇后将涉案众人都了结清楚了方点头道:“朕竟不曾听她说过,”又自算了算时间道:“那一会子正是秋粮没入库的时候,想来她是怕惹得朕心烦才没说的。”
沈令嘉这才
34.第 34 章
一时毕,郗法叫了水,沈令嘉也将头发挽了,含羞披上件绸子寝衣下来服侍夫君沐浴。
郗法望着她颈间雪肤上点点红痕,不禁失笑道:“你又在这里逞能。”便将她搂在怀里,俯首到沈令嘉耳边问道:“还疼不疼”
沈令嘉还有些不适,却不敢在皇爷面前流露出来——不合规矩,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面上飞起来两片红云,低声道:“皇爷快洗吧,咱们一会儿就安置了。”
御前司帐的宫女很快就将热水送来了,那个名叫孔雯的司帐女官手脚灵便、知情识趣,还为沈令嘉也预备了热水香露,含笑道:“有奴婢们伺候皇爷呢,万不敢劳动小主的。”
沈令嘉听着这话似有深意,却看郗法并未多想,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笑道:“御前伺候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便跟着个年幼的小宫人往侧间里去了。
到了侧间,果然又有屏风,屏风后沐浴所用的各物,一应俱全,那个领路的小宫人笑道:“奴婢名叫喜福,这个是喜禄,”浴桶边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宫人也沉默行礼,喜福道:“奴婢两个就在这里守着,小主要人进去贴身伺候不”
沈令嘉温声道:“不要了,你们两个在外头守着衣裳就是了。”
喜福便伶俐笑道:“那奴婢两个就在外头给小主烘衣裳,喜禄这丫头力气大,一会儿她进去给小主擦背。”冬日寒冷,绸子又冰人,为了穿上身的时候舒服些往往需要先将衣裳烤热了,贵族人家奢侈些,都是用各种香料熏的。
沈令嘉见这喜福年纪虽小,行动却比喜禄大,心知这是个有些体面的宫人,又普通宫人都是随口叫个名字的,粗使的叫个大妞、二丫的本名,三等的依着职务胡乱叫一声小琴、阿香,这丫头能挣到一个正经的名字,起码也是个能在御前露脸的二等宫人了,便微笑道:“嗯。”给了个好脸。
喜福便不再多言,自退下了。
沈令嘉自褪了衣裳踏进浴桶里,不由得舒坦得长出了一口气,她自己摸了摸身下,感觉没裂,这才放了心,紧夹着两腿生怕那东西流出来妨了受孕,自己拿布巾擦了擦身上,又以香露将汗都洗去了。
一时她觉着自己身上别的地方都擦干净了,便扬声唤道:“喜禄。”
那个身材粗笨,然而沉默恭敬的喜禄便走进来,她的双手光滑宽厚,手指粗大有力,几乎像个养尊处优的男子的手了。
喜禄行了个礼,道:“奴婢替小主擦背。”便伸出手来先拿香露与手巾为沈令嘉擦背,待擦得皮酥肉软了,再用巧劲在沈令嘉肩颈腰背处按来按去。
沈令嘉只觉着那双手按的恰是自己酸痛之处,身上因不胜而带来的微痛都不见了,不由得舒了口气,含笑道:“对,就是这里,再用力些。”
喜禄应声道:“是。”
沈令嘉趴在桶里享受,一时水凉了,她才倏然惊醒:“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
外头喜福殷勤笑道:“小主别担心,外头的惯例,皇爷起身的时候她们会过来报信的,一会儿小主还要与皇爷一块儿安置呢,她们也怕误了皇爷与小主的事呀。”
沈令嘉蹙着眉头道:“我这里的水已经凉了,皇爷以前可从来没有洗这么久过,你去瞧一眼,悄悄的,别闹出动静来。”喜福应声去了。
沈令嘉又道:“喜禄,替我擦身,将衣裳拿来穿上吧,也该去伺候皇爷了。”
喜禄便默然行礼,又将外间犹染着香料味道的绸子寝衣拿来,热烘烘的穿在身上,沈令嘉对着侧间内一面黄铜镜左右看看,见水红色并无不得体之处,方踏上鞋子。
此时外头门开一声,沈令嘉料着是喜福该回来了,便问道:“皇爷安置了没呢”
喜福在外间却不回答,反而“噗通”一声跪下,“砰砰砰”地就开始叩起头来。
沈令嘉心里一紧,问道:“怎么了”
喜福不敢卖关子,将脸上磕得红肿的印子抬起来冲着沈令嘉,含泪惊慌道:“小主饶命,孔雯姑娘正伴驾呢。”喜禄一听这话也跪下了。
沈令嘉却松了口气,道:“起来,我又不会吃了你,饶什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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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沈令嘉诚是个能忍的人,便是被孔雯打了脸这样的事也没有露出一丝半毫在脸上,只是待皇爷又幸罢了孔司帐之后过去悄悄地问了一声:“皇爷今儿还在妾这里歇否”
郗法有些尴尬,微微地咳了一声道:“自然是在你这里的,你去吩咐布置吧。”
沈令嘉也不多说,只管脸色平平地退下去了。郗法心里微愧,自然在夜里与沈令嘉温存一番不提,第二日早起更加赐金帛。
第二天一早正是正月初五,春节假的最后一天,合宫都在为昨晚上沈长使越过姜宁训去伴驾的事议论纷纷。沈令嘉送了郗法出门之后就袖子一撸去了长秋宫,路上遇见好几个与她一道进宫来的低等嫔妃,都陪着笑与她献殷勤。
沈令嘉只是不理,一路疾行到了长秋宫,后头已经没人跟着了,她一见臧皇后便扑过去跪下大哭道:“娘娘救救嫔妾吧,妾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她向来是个知情识趣懂大体的人,猛可地这么一哭倒把臧皇后吓了一跳:“怎么了快起来!”春水已经去传了洗脸的家伙事来了。
沈令嘉由着绿波把自己扶起来,口中呜咽不停道:“妾也是金陵士人之女,正经大挑进来的秀女,皇爷的长使,如今倒要被个奴婢骑在头上了!”觑着左右都是臧皇后与自己的亲信,不怕丢人丢到外头去,便一五一十将昨夜里孔雯不守规矩,在妃嫔宫里邀宠的事说了。
臧皇后松了一口气,先斥道:“为了一个奴婢,倒在这里慌慌张张起来,你的规矩在哪里”
沈令嘉啼哭不已,只管谢罪,并不说话。
臧皇后又心软了,道:“这孔雯原是在潜邸时就一路伺候过来的,她打十五岁上跟了皇爷,向来老实知事,并不多要恩宠,这一回想是一时糊涂。你是主子,她是奴婢,你不要和她计较。”便命开了自己的胭脂匣子来,叫春水带着沈令嘉道侧殿里去上妆。
一时春水替她梳妆毕,又重梳了个飞仙髻,将两鬟高高地立起,带到臧皇后面前去看。臧皇后左右看看沈令嘉妆容得体,并不像才哭过的,便从自己的妆奁里挑出对儿宝石满嵌的凤钗亲手替她戴上。又亲自折了窗下一枝西施粉,替沈令嘉簪在发髻正中间,低低垂着,半掩额际,十分婉约娇柔,惹人垂怜。
沈令嘉故作惊讶道:“娘娘……”
臧皇后笑眯眯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么着打扮真精神——你乖乖的,改日我叫孔雯去与你赔罪。”
沈令嘉见好就收,羞涩垂首道:“一切尽凭娘娘安排。”
两人便又闲话一回,沈令嘉问了些银作局的人情世故,又夸赞班虎儿能干,多亏了主子娘娘调理得好。
臧皇后笑道:“得啦,一会子小蘋与拂云还来请安呢,万一问起来,又是你的没脸。你快回去吧,我叫春水给你开后殿的角门,你从那儿出去。”
沈令嘉含羞带愧道:“是妾莽撞了,这一大早起的,竟白劳动了娘娘一场,真是罪过了。”便要跪下请罪。
臧皇后莞尔道:“原不是你的错,怎么你倒在这里赔罪呢别麻烦了,找她们玩去吧,正月里,休丧气,喜兴些好。”
沈令嘉又行了礼,这方慢慢地退下去了。
沈令嘉前脚出了长秋宫门,后脚臧皇后就吩咐道:“去问问,看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春水惊讶道:“娘娘不先传孔司帐来”
臧皇后教导道:“今年进宫来十二人,要论解语,阿沈当属第一,不过是为着出身的事才没有往高里封她罢了。孔雯一个九品司帐,如何敢得罪皇爷的宠妃要不就是有人在后头支使她,要不就是这孔雯心大了,往常欺负欺负低位嫔妃们的时候我不知道,今日阿沈是头一个敢和她当面锣对面鼓地争执的。”
春水领命去了。
第二日长秋宫里就得了准信:孔雯不光在明光宫截过沈长使的宠,还在其余几个答应、家人子那里逞过威风。
臧皇后脸色阴沉:“这是当我是个死人呢!连个名分都没挣上,尚且在这里卖弄宠爱,真做了小主,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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