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秋水便道:“抚宁县君招了,她是嫉妒石城郡主被定与小爷做了太子妃,才挑拨淑恭公主与石城郡主的情分的。”
一室皆静,温恭公主更疑惑了,问道:“她嫉妒什么难道她也想嫁大弟不成可是便思归儿嫁不成大弟了也轮不着她嫁呀!”
秋水半晌无语,道:“您要这么说那奴婢可就没法讲了。”
温恭公主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她也想着做大弟的正妃呢”众宗室贵女都未出阁,羞于提起这个话题,此时各自吃吃地笑了起来。
秋水笑道:“正是哩。”便将原委与众人细细地讲了一遍。
原来这永平郡主是代王府上唯一的女儿,虽是侧出,老王爷却也喜爱她。永平郡主虽是亲王之女,可是本朝宗室地位、俸禄等却并不很高。代王府上有十几个儿子,妃妾一大群,要维持仪仗已经是捉襟见肘。永平郡主又是个庶出女,生母娘家贫穷得很,平日里的份例还要抠些出来贴补外家,积攒不下多少银子。等到议亲的时候,永平郡主高不成低不就不好嫁人,代王就发了话:“捡着一家清白本分有本事的读书人嫁了吧,低嫁也能少受些委屈。”
永平郡主就这么嫁了本地一个少年举人朱举人。
这朱举人家境也还殷实,却并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族中都是些六七品的小官,朱举人之父早亡,朱母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还令他读书科举,实在是不易。
一个能独个儿把儿子养育成才,自己还守住了亡夫留下的一份家业的女人,岂是软弱人这婆媳两个,一个强硬,一个自傲;一个占着礼法上的地位,一个占着国法上的地位,生生闹得朱举人夹在婆媳两人之中没法做人。
29.第 29 章
段思归笑道:“阿弥陀佛,我竟不知道大公主也有这么刻薄的时候呢。”
温恭公主无奈道:“我早该想到的,聪明人怎敢挑拨公主与太子妃呢果然,这等蠢故事,原是很不该听的,空耗光阴罢了。”
秋水道:“孟太后娘娘发了话,说:‘这一场惊吓,细论起来全是从推恩宗室女的事上起来的,皇上的令是好的,只是宗人府干什么吃的竟推了这种无才无德的宗女子孙封爵!’皇爷孝顺,立即令宗人府重新修订宗室子孙、宗女子孙的爵位,务必使无才无德之人尽去,还有才有德之人以高位。”
这里众人要么姓郗要么姓段,都不必担心爵位不存的事,秦二娘笑道:“幸亏我们家与宗室没什么姻亲,倒是不必担心的。”
秋水不答,只道:“永平郡主一系要难过了。”
这原本也是应当的,永平郡主教子无方,长女竟然胆敢挑拨公主与太子妃,不论淑恭公主的脾气究竟是不是暴躁无礼,抚宁县君都要担了这个将公主“引入歧途”的罪名了。
宁陵县主郗密便道:“代王叔祖父一贯是最会做人的,宗室里人人称赞他八面玲珑,今日他的外孙女出了这等无礼事,只怕他老人家的脸面要丢尽了呢。”
座中人人都没有立场去同情抚宁县君,唯有段思归略带惋惜道:“她是被她那个不着调的母亲给教坏了,要不然以她的天分,也应当是有个好结果的。”
温恭公主正色道:“人人都说你是胸怀宽广,我看你却真是个软弱性子呢!难道抚宁县君没有挑拨你与宝妹不成难道她没有妄自尊大,将太子看作是她的囊中之物不成既然做了,就要受罚,不是说她条件不好、没有好师傅领路她就有理的。天牢里的死囚犯,人人都有苦衷,不是爹不疼就是妈不爱,难道秋后司寇带着刑部官员总审时,也说:‘这个人是被他那个浪荡子父亲给带坏了,要不然本该是个良民的。’然后赦了他没有这个道理!”
段思归却问道:“假若一个人蠢,所以干了错事;另一个人聪明狠毒,只是所干的事都在律法之外。难道说这个蠢人就比聪明人还要可恨不成”
温恭公主毕竟年幼,一时不能答,沈令嘉笑道:“妾来答小娘娘问吧。”
“大公主的意思是,‘弱者无罪’是错的,一个人是对是错,和这个人的强弱无关。譬如说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问一个壮汉借了钱却赖账不还,那么即使这个老头子再体弱多病,这个壮汉再身强力壮,这件事也是老头子不对而壮汉对。”
“而小娘娘的意思呢,则是‘蠢和坏,哪个更可恶些’,这个就要看看是对什么事了。譬如说一个人蠢,如果这个人是农夫,那么这个人有可能把自己家里那三两分地种坏了,导致一整年颗粒无收;如果这个人是两国交战时其中一方的王子王女,那么他可能会被敌军的细作欺骗,将自己父亲的行军战略偷出来给对方,导致自己全家战败,沦为奴隶。这个蠢人所干的事究竟影响大还是影响小,是根据这个人所站的位置决定的。”
“若是说一个人坏但聪明,那么这个人未发迹时,有可能在坊中做些以假银骗真银,或者往肉里注水来加重分量的把戏来骗钱;等到这个人钻营到了高位,就有可能是大奸臣,像汉时曹阿瞒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通常来说,蠢人和坏人,只要所作所为没有危害到别人,那么即使是最具有道德的君子也不能置喙他们的行为——蠢人的危害自己而没有危害到别人,和坏人的利己不损人都属于这个范围;然而假如蠢人的危害范围超越了自己所能承受的部分,坏人选择了损人利己,那么这些行为,触犯了律法的需要受到律法的惩处,没有触犯到律法的则应当受到世人的鄙弃。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蠢人和坏人哪个更令人痛恨些,与他们对别人的危害有多大相关,与他们是蠢还是坏的原委没有关系。”
沈令嘉一语未毕,门外女声笑道:“说得有理!”便转进来一位带着孩子的美人。
众人都行礼道:“淑恭公主安,姜宁训安。”
此人正是带着郗宝的姜克柔,她显然是不知道在臧皇后审问抚宁县君的时候献了什么计——沈令嘉猜是将污水泼在抚宁县君身上以洗脱淑恭公主,保全皇家清誉的妙计——使得臧皇后与曹贵妃对她好感飙升,甚至答应让她一个五品嫔妃带着淑恭公主来兰室寻温恭公主等人。
姜克柔脸上含着明显的笑意,先冲着公主、郡主们行了礼,又对着其余宗女与施阿措、沈令嘉回礼,笑道:“怎么又开始论蠢人和坏人了”
沈令嘉便稍稍解释了两句,只说是温恭公主与石城郡主论道,她自己不过是技痒而班门弄斧而已。
姜克柔笑道:“主子娘娘那边也完事了,命我将二公主带过来,再领你们俩回去复命。”
施、沈二人便冲着公主等人行了礼,这一回是真要走了,温恭公主便轻松道:“得了,宁训带着长使与选侍回去忙吧,这里有我呢。”她转头看了淑恭公主一眼,见她深有悔改之色,方转回头来道:“请选侍转告母后与曹娘娘,就说本宫来照看宝妹,务使她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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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自腊月二十二一别,施阿措与沈令嘉两个再次见面就到了除夕晚上守岁的大宴上。
本来按说除夕守岁该是帝后奉两宫太后、带着皇子公主们来守,只是今年是郗法除了孝后头一回过年,少不得要遍邀近亲宗室进宫领宴。因此凡宗室与宗室女,只要在京的全都进宫来蹭饭了。
沈令嘉一进神仙宫就看见了宁陵县主郗密,因两人都坐得靠后,宴会上不便大声喧哗,便互相笑了一笑权做打招呼。沈令嘉看见郗密神色有些惶惶,不由得暗自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等到开宴了她才看见宗亲席上远远地坐着一位宗室女,看服制想是郡主,只是那位郡主周身半个人影也无,满席的宗室女,竟人人都不理她。
沈令嘉心里有些明白了,这想是抚宁县君的母亲永平郡主了,便转过头去张望了张望,趁着臧皇后在上头与长公主和太后谈笑,众人纷纷凑趣儿的时候问施阿措道:“方才我瞧见大公主的伴读了,就是那个郡王的孙女儿,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害怕,你说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太认真,只是随口起个话头罢了,眼睛里还是看着最近京中最没脸的宗女永平郡主。
施阿措笑道:“你管人家为什么害怕呢”她也不经意地转过头去往永平郡主处瞧了一瞧,见她跟在代王妃身后,坐得身姿笔挺,只是神色似乎有些强颜欢笑似的,便笑道:“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愚蠢宗室女进宫领宴,多大的恩典她倒还在这里郁郁寡欢似的,也不怕别人目她作大不敬之人,对皇室心怀怨怼。”
沈令嘉盯着永平郡主头上的镶嵌珍珠的牙色水獭卧兔儿不说话,那珍珠反射出来的白晃晃的光映得她眼晕,她心里忽然有什么地方想通了。
施阿措狐疑地看着那条精致华贵的抹额,下面垂下来两条珠链到颈,她骤然失声。过了许久,方问道:“父母为子穿孝,白布缠头长至颈”
这是民间的土俗,死了亲人之后要用白色的布条捆在额头上,若是小辈为长辈服孝,则垂下来的布条长到腰间;若是晚辈为极亲近的尊长穿重孝,则垂下来的布条要长到脚;若是长辈为晚辈穿白,则垂下来的布条长度到颈间就可以。
沈令嘉喃喃道:“你看永平郡主那模样,分明就是伤心得快要发狂了。只怕以代王的‘八面玲珑’,腊八宴后当时就料理了这不肖的外孙女。只是为了怕除夕宴上永平郡主不出现,人家要说闲话的缘故,现在才未发丧。只怕再等上几天,满京城就都是抚宁县君病逝的消息了。” 父母为女在室者服齐衰不杖期,要是真的让抚宁县君发了丧,永平郡主少不得要服衰,就不能进宫领宴了。
施阿措静坐半晌无语,一时方问道:“杀了人家的女儿,还要叫人家母亲欢笑饮宴,代王难道就不怕永平郡主豁出命去大闹内宫吗”
沈令嘉冷冷道:“她还有个镇国中尉的长子,便为了这个儿子也不舍得死的。”
这时班虎儿摇摇摆摆走过来,将带着脂粉气与酒气的手绢往她们两个脸上一扑,笑道:“热不热要是酒劲上了头就到外头去醒醒酒,降真殿备着鲫鱼汤,叫人给咱们点些醋,热热地喝了,发散发散酒气,何如”
沈令嘉抬头看看,见四周有不少命妇不胜酒力已下去醒酒了,她正有一肚子话要问班虎儿,便拉着施阿措笑道:“今儿高兴,饮的多些,是有些晕了。姐姐,咱们去吹吹风吧。”
班虎儿便带着施、沈二人往殿外走去,一路上碰见好些内命妇与宗室命妇,三人都笑眯眯挨个问了安。班虎儿边走边道:“唉,你们头一年进宫来,难免是有些想家的,只是不要借酒浇愁了,酗酒伤身呢。”
沈令嘉听见她以为自己二人思乡而多饮酒,不由微笑道:“并不是为了这个,实是有事要请教姐姐。”
班虎儿诧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旋笑道:“随我来吧。”便将她们两个引到降真殿角落里,开了一扇小小的木门,道:“来这一间。”
沈令嘉抬头看了看,发现这间写着“桂室”。
入了门,果然是春意融融,馨香扑鼻。班虎儿笑道:“这是臧娘娘专门留给我的,每回来神仙宫领宴我都在这里整理休息。你们两个来领宴,要找我却找不见的时候就来这。”
施、沈二人都谢了她的好意。
班虎儿道:“得了,有什么事赶紧问,一会儿还得回去呢,嫔妃离席太久了也不好看。”
沈令嘉便问道:“抚宁县君还好否”
班虎儿淡淡道:“哪里还有抚宁县君”
沈令嘉一时说不出话来。
班虎儿这才道:“因永平郡主之女引淑恭公主入歧途的事,两宫太后娘娘、主子娘娘与贵妃娘娘都发了大火。皇爷本来说的就是要‘令宗女子女有才德者得爵’,朱氏女既然无才无德,宗人府自然除了她的爵位了。”
沈令嘉道:“这也是应有之意。”
班虎儿接着道:“至于旁的,我一个深宫嫔妃也不知道那些宫外秘闻,你们要问的,恕我不能答了。”
沈令嘉一迟疑,班虎儿便道:
31.第 31 章
沈令嘉抬起头来,看见臧皇后冷着张脸坐在那里,身后两宫太后仿佛没看见似的,只管和两位长公主低声谈笑,只有地上跪着个年老妇人,那老妇人肩背笔挺,不卑不亢,然而仍是微微发抖,半句话也不敢接。
沈令嘉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却见正是代王妃。代王妃年纪大约有五六十岁了,脸上因劳累和恐惧流下来大滴大滴的冷汗,将她脸上的浓妆晕得乱七八糟,周围人都低声道:“真可怜。”
臧皇后却半点也不可怜代王妃,只是命人将代王妃身后的永平郡主扶起来,向她温声道:“你受苦了,只管歇着吧,本宫自然与你一个公道。”
永平郡主脸上神色不明,只管低着头谢恩,就跟着春水去了后殿。
臧皇后这才转过头去仍旧看着代王妃,问道:“代王妃,本宫问你,你与代王谋害朱氏女之事已被钦差探知,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谁也想不到臧皇后会在除夕大宴的时候当着全部在京宗室的面发难,满堂命妇骤然哄闹了起来。
孟太后向来威严,这时候厉声喝道:“谁在议论亲王家事叫她站出来对着哀家说!”
众人对年轻的臧皇后或者还没有那么敬畏,却论谁也不敢不敬先帝元后、东宫太后,这方慢慢地安静下来。
代王妃本来已经微微失神,这时候却硬气起来,叩首道:“臣妇无知,因与永平之母又过旧怨,又恐怕朱氏女无德之状带累王府,因此一时糊涂,谋杀朱氏女。臣妇愿领死罪。”便将凤冠摘下来,又自己剥了霞帔,端端正正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自己跪着领罪。
她的姿态实在是放得太低了,朱氏女的事又传遍了京中宗室圈子,立刻就有与她一辈的宗室王妃进言道:“娘娘,外孙女失德,代王妃不过是清理门户罢了,何必死罪”
臧皇后冷冷道:“谁说要治她死罪了”
那宗室王妃一噎,不说话了。
臧皇后暗叹这代王妃心狠,竟肯自己背下来这偌大一个黑锅以保全夫婿子孙。其实她一个妇人,哪里就有独自谋杀外孙女的胆子了还不是代王授意的!虽然代王妃咬紧牙关,臧皇后也不慌乱,随手招了绿波来,令她往前朝去问问皇爷,宗室命妇谋害血亲,该是怎么处置。
须臾绿水回来了,恭敬朗声复命道:“皇爷的意思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按国法处置。刑部、礼部二尚书举了成法,以为‘凡谋杀人,造意者斩’;又代王妃是皇亲,在‘八议’之列,可以减刑;又命妇得赎钱免罪,可免杖刑。因代王得知了这个事,气得了不得,明言出妇。皇爷当即下旨,命除了代王妃服制,一应胁从都按律处置。”
代王妃脸一白,跪在了地上。
臧皇后便明发旨意斥责了代王一家狂暴悖乱,立时下旨,仍以县君礼制为朱氏女发丧,收代王妃进宗人府,候宗人令与刑部、礼部二尚书共推了罪名上来,再交由皇爷处置。
沈令嘉看着代王妃神情委顿被带了下去,心里却并不如何同情,反与施阿措低声道:“代王世子早立了不知多少年了,便她被休了,她长子也还是代王的世子,她其余的儿子也还是代地的郡王,谁不孝顺她她的日子好过着呢。”
施阿措不说话,两只眼睛仍旧望着臧皇后的方向。果然,臧皇后发话道:“本宫每常听说‘虎毒不食子’,怎么如今倒有为了一点儿小事就要打杀了孩子,以求别人不怪罪的了我却不知道,是你们将皇家的肚量想的太小了,还是你们看着儿女的性命太不当人了!”
这话谁也不敢接,两位长公主领在前头,众内外命妇跪了一地。
臧皇后先亲自下座扶起来两位长公主,再往宗室命妇那里扫视了一圈,仍旧冷声道:“你们的日子不好过,皇爷、二位母后与本宫也是知道的。只是既然日子不好过,为什么不自己知道上进为什么还在那里纳妾蓄婢,不事生产单为宗室预备的考试就放在那里,皇爷也从来没拦着宗室子弟不许去过,怎么一个个的却不知道读书习武、为皇爷分忧,
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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