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臧皇后曾经当着全宫人的面赞叹姜克柔:“真名门懿范,婧娥女尚书也!”
姜克柔面上笑微微地红着脸儿谢主子娘娘夸赞,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哭呢——“女尚书”三个字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要带来一个完全不肥的差事,有什么用呀。
因此腊八大宴之前,满宫妃嫔被肥差、金玉顽器与淑恭公主的新闻迷得花了眼,几乎是人人得意,不管暗地里是怎么想的,起码明面上再无一个心情郁结的了。
而心情最喜悦的当属郗法——他为了守礼,登基三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弄出来过,临幸妃嫔都临幸得不爽快,谁知道刚刚除了孝不过一年,就有两个妃嫔接连怀孕,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因此他传谕六宫,令有司大办大宴,要将年前的喜庆气氛炒热了。
沈令嘉心道:“好似一只打遍整条街无敌手的癞子狗,得知有两条母狗怀了小的,喜得到处冲别人汪汪叫似的。”
话虽这么说,大宴却也不能够就是“两根肉骨头,一碗稻米饭”的水准,臧皇后为使两宫皇太后开怀,请柔吉、柔福两位长公主携夫带子入宫赴宴,又大肆张灯结彩,为年末做准备。
二位长公主果然带着驸马与子女来了,常太后叹道:“可惜二郎、三郎在藩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京来。”这是说的鄂王郗泰与滕王郗润,他们两个是先帝的次子与三子。
柔福长公主笑道:“‘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母后这是看女儿看烦了,又想起儿子的好来啦!”
常太后嗔怪道:“你这孩子,又来扎我的心,你娘就是惦记你二哥三哥又怎么了你还在这里笑话你娘!”
郗法笑道:“母后勿忧,今儿早上才来的信,二郎三郎已从封地出发了,二十之前定能进京。”
常太后喜道:“阿弥陀佛!隔着几百里地呢,竟这么快”
郗法道:“鄂王妃的孩儿才落了地,满月之前不敢见风,二郎要把孙子带来给您老看看,这才多耽搁了几天;至于滕王妃,她又恰巧有了身孕,怀相似乎不是很稳,三郎就坐到满了三月,怀相稳了这才出发。因运河已修好了,他们这一回坐船来,又快又稳。”
常太后喜得嘴里念了无数声佛:“二娘才生完了孩子,做什么又折腾她还有三郎也是,媳妇身子不好,就留她在封地过个年又怎样偏要风风火火带着三娘上京来!这个不会疼老婆的劲儿,真是你爹生出来的,一模一样!”
满宫妃嫔只有她与孟太后能这么埋怨地说先帝的不是了,别的妃嫔根本听都不敢听这种秘闻。郗法哭笑不得道:“母后别念叨了,仔细父皇哪天托梦来问您的不是。不就是当年您坐月子的时候没给您用冰吗絮叨了这些年,直从儿六岁的时候絮叨到大郎六岁的时候,还没完哪”这个“大郎”是指郗玺了。
常太后还没说什么,孟太后先怒道:“先头韩母后都没说什么,还叮嘱我与你娘多少用些凉快的东西,免得热出了毛病来,你爹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还在那里瞎指挥:‘不许用冰!给我把门窗关了!免得冻着!’我可去他的吧,谁家有六月里冻着的啊”这个“韩母后”是指郗法的祖母、郗法祖父的元配韩皇后,韩皇后生育了先帝泰安帝,寿数颇长,郗法十五岁的时候才去世。
底下妃嫔们坐得远,虽听见两宫太后在愤怒地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实际内容,
26.第 26 章
曹贵妃正来臧皇后身边祝酒侍奉,听杨筝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当时腿一软就要跪下脱簪待罪。臧皇后一把将她扯起来耳语道:“后头妃妾们都看着呢,少在太后面前闹这副样子,没用!”
柔吉长公主倒还冷静,问道:“没碰着眼睛吧”
杨筝答道:“不曾,鲁王世子家宏县主见机得快,将匕首夺下来了,淑恭公主年纪又小,只碰着了石城郡主颊边一点油皮。”鲁王是先帝的兄弟,鲁王世子虽随父就藩,鲁王世子妃却带着几个儿女留在京中。
柔吉长公主松了口气道:“那就不要紧,”便转头向两宫太后道:“这是王爷今年送给思归儿的生辰礼,因怕她人小,胡乱挥舞伤着了自己,都是做的没开刃的,匕首头上也钝得很,纯粹是哄孩子玩的玩意儿。”
孟太后也点点头道:“既是孩子们玩闹就不要紧了,叫太医院给孩子们熬几碗定神汤喝了,再用上好的药涂了思归儿的伤口——绝不能留疤!”一国之母的脸上是无论如何不能有疤的,不然母仪天下的时候岂不是叫人笑话
臧皇后早就吩咐下去,无论是今日所见的贵女,还是郗家两姐妹与段家三姐妹,全都封了口,谁也不准说出去,又开了自己的珍藏,用最好的药材为段思归治伤。
杨筝便领命去了,一时回来道:“禀娘娘,都安置好了,太医说石城郡主玉颜尚未流血,不很要紧。”
臧皇后这时候才插话道:“若是将来留下后患,就真是打杀了二娘也来不及了。”便向柔吉长公主赔罪道:“孩儿犯的错,她娘来担。今日的事,我且对皇姐立下三桩誓:一是一定管叫这事烂在今天这几个目击的小女孩儿的肚子里,绝不令二娘与思归儿不和之事传出,影响她们的清誉;二是绝不令思归儿脸上的伤口留疤;三是绝不令淑恭再这样戕害她的嫂子!”
柔吉长公主连忙笑道:“小孩子们打闹也是常有的,哪里就到了要娘娘赔罪的地步了呢娘娘可别臊我了。”
臧皇后一意要致歉,且道:“将二娘那个不肖女带来!叫她当着皇姑的面与表妹赔罪!”
曹贵妃吓坏了,连声求情,道:“宝儿年幼糊涂,求娘娘开恩!若教宝儿当着满宫妃嫔的面赔罪,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呢”
柔吉长公主也劝道:“孩子年纪小,一时不懂事也是有的,娘娘慢慢着教她也就是了,何苦令她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赔罪呢淑恭岂不羞耻”
臧皇后道:“这时候知道羞耻了,为了一点小事就要刺她表妹的时候怎么不羞耻呢”众人苦劝半晌,孟太后方道:“罢了,二娘既然小小年纪就这么狠心,想来也是不会真心对着思归儿悔过的了,不必叫她来了。”
臧皇后陪了这么多的不是,等的就是孟太后松口,忙道:“‘子不教,父之过’,淑恭是我的女儿,我没有教好她,是我这母后的不是。”
常太后本来已经不待见郗宝了,又听见臧皇后这般贤惠,将子女的教导都揽到自己身上,便道:“谁的女儿谁教,贵妃自己将个好好的女儿教养成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你不过养了她几个月,又能怎么样呢”曹贵妃慌忙跪在地上请罪。
臧皇后也不看她,仍旧道:“咱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淑恭这孩子,论起聪明来是尽有的,只是心智还是个小孩儿。要她背个诗文、算个算数吧,样样都来得;要她周全些人事,就不能了。她又依恋父皇,四五岁的小孩儿,爹妈就是天,一听见亲爹被人家夺走了,不啻于天塌地陷,心里可不难受么”
孟太后想起来柔吉长公主幼时,口风便渐渐松了几分:“胡说,思归儿自有父王,如何又去抢淑恭的父皇再者,闹脾气也罢了,怎么还喊打喊杀起来还是对着亲戚喊打喊杀我听说淑恭在宫里甚至有折磨左右侍女,以流血为乐的时候,这是怎么回事”
臧皇后便道:“恐怕是刁奴教唆呢。”便将淑恭公主进长秋宫起居之后,长秋宫宫人勾结公主乳母贪图公主赏赐的事说了一遍,且道:“我后来翻了翻淑恭的妆奁,珍珠宝石等倒都还在,没有内造标记的赤金、素银首饰却没几样了。问二娘那傻孩子吧,她平时也不爱那些首饰,都不常戴。后来将那两个乳母送去了慎刑司才知道,这些都是乳母偷去的。”
孟太后听得勃
27.第 27 章
施阿措与沈令嘉慌忙侧身避开,也都行了礼:“大公主安。”又依次问各贵女安。
温恭公主问道:“母后请长使与选侍来看顾我们”
沈令嘉恭敬道:“是,主子娘娘有些担心公主受惊。”
郗宗听见了臧皇后的关怀之意,不由得展颜笑道:“不妨事的,哪里就那么容易被吓着了呢”她平时不苟言笑,此刻忽然绽出来一个笑容,实在是灿若春花,沈令嘉这才发现温恭公主之秀丽温柔比起淑恭公主的娇美动人来也毫不逊色。
沈令嘉笑道:“公主无恙,咱们也就都能安心了。”
温恭公主微微一笑,吩咐道:“秋水去将我的棋盘拿来,”仍对着沈令嘉道:“长使与选侍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咱们下一会儿棋,一会儿二位回去了也好向母后复命。”
施阿措才听见了淑恭公主挥刀砍人的壮举,此时看见温恭公主竟然这样体贴周全,不由大为感动:“多谢公主的好意了,只是妾棋力低微,只怕不能让公主尽兴呢。”
温恭公主道:“长使不须拘束,咱们原也不会下棋,不过胡乱落两个子罢了。”便转身仍对着火炕上的小桌子,自将之前拿出来玩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地收回盒子里去。沈令嘉过去帮忙,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一对儿棋笥是夹纻胎的,内衬着秋香色的绫罗,外头漆上贴着贝壳打磨的薄螺钿,贴成一幅秋庭婴戏图的模样。
秋水将棋盘拿了回来,施阿措便笑道:“妾向来不会弄这个,还是请沈姐姐来。”
温恭公主看她执意推却,知道施阿措是真不会下,便道:“长使只管与她们打双陆去,或拆会儿九连环、孔明锁也使得。”施阿措便拜谢了,自去带着年幼的女孩儿们玩耍。
年长些的女孩们却都围着温恭公主看棋,温恭公主与沈令嘉猜了棋子儿,果然温恭公主执黑先行。内中一个个子最高的闲聊道:“选侍今年贵庚”
沈令嘉看她年纪约有十五六岁,在温恭公主面前也说得上话,心知这是温恭公主的伴读,微笑道:“妾将满十六了。”
果然温恭公主摆了棋子儿笑道:“这是太原郡公秦家的二娘。”
沈令嘉便知道这是那位郡公家的嫡次女了,略微颔首致意道:“妾早听主子娘娘说过秦二娘子陪伴公主的功劳,今天还是头一回见。”便从头上拔下来一只十分精巧的精银打的白芍药钗,要送与秦二娘子做见面礼。
温恭公主笑道:“且住!这里好有九、十个人,选侍还要个个都送一回见面礼不成只怕你回去的时候头上就秃了。”
沈令嘉执意要送,且道:“见面不能空手,何况不知道这是谁也就罢了,今日知道了还不送个见面礼,妾也臊得慌呢。”
温恭公主执意要退,只人小力孤,推不过沈令嘉去,只好道:“那我可不管了,来日阿秦自去谢选侍的礼罢。”
秦二娘一直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也不推也不收,此时见温恭公主发了话,方起身行礼道:“谢选侍的赏。”
沈令嘉半侧过身一避,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快别瞎客气。”这就算是成功地打进了这帮贵女的圈子。她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施阿措那边,见她因脾气温柔可亲颇受小女孩儿们的亲近,这才算放下心来。
沈令嘉便也自棋笥里摸出来一枚白棋,笑道:“难得今儿天气好呢。”
温恭公主也摸了一枚黑棋下了,随着说些不咸不淡的话:“是不错,听说四时亭那边梅花开得极盛,选侍去看过没有”
沈令嘉走了一步,道:“还没呢,这些日子主子娘娘赏妾的脸面,不嫌妾资质愚钝,叫妾帮着理些事,妾正上手呢。”
温恭公主果然也知道这是说的选得力妃嫔协理宫事的事,抬起头来看了沈令嘉一眼,仍低下头去下棋,道:“恭喜选侍了,不知选侍是理的哪一司、哪一监的事”
沈令嘉道:“主子娘娘使班姐姐主理银作局的事,令妾与小施陪理,其实都是班姐姐在打理,妾等不过托个名,学着班姐姐些罢了。”
温恭公主也知道班虎儿,便道:“班采女的资历很深,想是压得住阵的,我看选侍天分不低,将来学两年,说不定转眼就能自己独当一面了呢。”
旁边有个女孩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宫里地位高低不看位份,却看资历年载——主理的是从七品下,协理的却是从七品上与正七品上,岂不奇怪
二人说话之间已经手也不停地走了十数步,一旁秋水过来冲诸贵女行了礼,低声对温恭公主道:“公主,皇后娘娘使春水姐姐来,说要个人过去和两宫太后娘娘、二位长公主及贵妃娘娘讲一讲淑恭公主发狂时的情况呢。”
周围本来已经松弛和缓许多的氛围又再一次凝固起来,年长些的女孩儿们都神色不定,年幼些的女孩儿们却还在施阿措的身边没心没肺地听她讲故事。
温恭公主不以为意道:“想是抚宁县君咬住她是清白的不松口,一心要说成是宝妹自己嫉妒心炽了,是也不是”
秋水苦笑道:“公主料事如神。”
温恭公主手下仍旧飞快地和沈令嘉下着棋,口中道:“抚宁县君既然这么斩钉截铁,想来侍女内监们的说辞是不够分量的了。”便吩咐道:“密姐与二娘随秋水走一趟,除非皇祖母、母后与二位皇姑之外,有谁问你们什么都不必回答,可略骄傲些,不要被抚宁县君压下去了。”
一个十五六岁、面容明艳、神气昂扬的少女走过来,正是灵芝殿的另一位赞善,宁陵县主郗密。她与太原郡公嫡幼女秦二娘行礼道:“是。”便随着秋水去后殿了。
郗宗神色不变,又下了一子,伸出手来将桌面扣了一扣:“
28.第 28 章
众人回首望去,果见秋水身后一个年不过五六岁、肌肤雪白、眉眼清丽的女孩儿走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严肃的女孩儿,两人见到殿内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些喜意。
段思容喜上眉梢,扑到段思归身边 “脸上疼不疼惊着没有还怕不怕”问个不住。
段思归笑道:“阿姐宽心,不过刚碰着皮而已,哪里就那么疼了”一面对周围贵女们见礼。
温恭公主一把将她拉起来,仔细看了看段思归颊边那一缕已经快要淡至不见的红痕,方舒了口气,道:“幸亏伤得不太重,真是老天保佑!”又冲郗宏正色道:“这一回的事,我记住宏妹的情分了。”
郗宏自进殿后只管行礼,还没出过声,此时听见温恭公主说话方恭敬行礼道:“此是臣女本分,不敢借机求恩典。”温恭公主微微点头,神色十分赞赏。
那边段思归对她姐姐道:“说了原不是什么大事的,偏你们这样焦急。”
段思容食指一戳段思归的额头道:“又在这里说这些昏话,我们焦急是为了谁”
段思归也不躲闪,只管腻在姐姐怀里笑道:“你们为了我的心,我都是知道的!”
温恭公主看着她们两个姊妹情深,叹了口气道:“宝妹实在是暴躁了些,你……”后半句求情的话也不好意思出口了。
段思归胸襟却甚是阔大,果然是做一国之母的料子,一摆手儿道:“论迹不论心,淑恭公主虽要刺我,却没真刺成,我便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了。”
殿内的氛围这才欢快起来,几个机灵的宗室女一叠声地奉承着段思归胸襟广阔。
温恭公主笑道:“思归儿,宏妹,过来见过长使与选侍了。”便为她们引见道:“这是施长使,这是沈选侍,这是大理王女、石城郡主,这是鲁王孙女宏县主。”几个人便见过了。
沈令嘉看段思归与郗宏都装扮华丽,家里想是有权有势的,并不敢像对秦二娘似的赏赐寻常首饰——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也用不上,便还是请出最常见的小金银锞子来,每人给了一荷包的宫制金银瓜子儿。施阿措也赠了些金银。
沈令嘉道:“郡主与县主既然已回来了,妾等就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便要告辞离开。
秋水道:“小主且住,皇后娘娘那边且没完事哩。”
温恭公主抬起头来疑道:“怎么,又出了些什么事”
秋水为难地看了段思归一眼,段思归笑道:“不妨事,你说吧,好大一场闹剧哩,叫姊妹们听听,也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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