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太妃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柔小意
臧皇后度其语气,显然是还不知道郗宝已经到了折磨左右侍女流血取乐的地步,只以为是幼童顽皮。她也不愿意多事说出来,到时候闹得曹贵妃与淑恭公主都怨她不说,郗法也未必感谢她,因此只道:“哪里就到了那等地步了呢妾倒要与皇爷约定了,无论淑恭再怎么烦躁,皇爷不许下妾的面子,不然妾到时候还有何威严可言呢”
郗法笑道:“这个自然,岂有为了儿女使母亲面上无光的呢”
臧皇后便奉命去了。
第一件事,先将郗宝接到了长秋宫内,令女史们教她读书。
郗宝果然是个神童子,虽然并未正式进学,却已经在曹贵妃那里开了蒙,认了四五千字在腹内,又读过五六百首诗了。
臧皇后满意道:“二娘读四书了无”
郗宝道:“不曾。”
臧皇后便唤来为皇女们授课的侍讲女史,道:“先将《论语》来与公主讲了,再依次进四书。”
那女史姓褚,也是知道臧皇后为了什么要亲自教导淑恭公主的,便问道:“奴婢斗胆,娘娘,是不是先进女四书与《女孝经》为要”
臧皇后道:“做女之前先做人,《论语》是先师孔子讲有德君子之事,比曹大家、长孙后等人气度格局高得多,以后未必有人敢拿‘卑弱敬顺’一类的玩意儿去框公主,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去说教皇次女的却有得是呢。”
郗宝若有所悟,低头道:“宝儿原先不识母后好意,还曾经口出恶言,害得母后灰心,是宝儿的不是,”便下座跪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句,儿明白了。”
臧皇后大喜,将她扶起来道:“可见是长大了!”又转头对褚女史道:“为公主讲学时,若有不能解之处,便往史书中找故事与她看,令她眼光放宽些。”
褚女史应了。
沈令嘉与姜克柔往见臧皇后回事时有幸见过一次淑恭公主,只觉得难怪郗法宠爱她:郗宝的脸色是雪一样的白,身材消瘦,胎发却乌黑柔顺,并不梳垂髫,反而戴了一顶小珠冠在头上。她大而明亮的双目如同寒星,鼻梁挺立,双唇微透淡粉,脸颊上犹带着一点奶膘,微微嘟起,甚是可爱。
姜、沈二人几乎被这美色迷得昏了头,连她是个爱折磨人的小暴躁鬼也忘了,恭恭敬敬地盈盈下拜道:“妾身拜见公主。”
淑恭公主便看一眼臧皇后,见她微笑时方颔首道:“起吧。”又亲自下座对二位庶母行了一个半礼,姜、沈如何敢受慌忙避开了。
臧皇后笑道:“你们是二娘庶母,受她半礼也使得的,”又转过头去向淑恭公主道:“二娘如今的礼行得比原先端正多了。”
沈令嘉凑趣儿笑道:“公主天潢贵胄,何等样人敢让公主行礼呢不过是娘娘慈母之心,愿意教女儿样样都做得好罢了。”淑恭公主低着头,眼睛里闪过一缕矜傲。
这一缕矜傲,臧皇后看见了,姜宁训看见了,沈令嘉也看见了。
臧皇后蹙起眉头,很快又展开,温声道:“今日母后这里还有事,不能继续教二娘了。母后给你一样功课,‘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你回去查查是什么意思吧。”
淑恭公主抬起眼来看了臧皇后一眼 ,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不信任和羞耻,显然是听明白了臧皇后在隐晦地批评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哪里出了纰漏,涨红着脸胡乱应了,低下头仍旧退出去了。
臧皇后叹了口气,姜、沈二人皆不敢多话,许久,臧皇后才道:“有什么事,都说吧。”
姜克柔便道:“禀娘娘,昭阳宫自裴少使走后只有郑姬一个人住,是不是将她迁出来,若迁出来铺宫事又当在何处”
臧皇后道:“这一阵子忙着,竟忘了她。叫她再等几个月,到时候去永福宫跟着谢贵人住吧,来日谢贵人诞下皇嗣,再熬熬资历,也当
23.第 23 章
沈令嘉自搭上了臧皇后的战车,就明显地感觉到生活中许多地方都变得更舒适了:饭菜变得可口了,衣裳首饰都更精致了,她要人来修房子修屋子,不必使银子,那些人也上赶着把最好的人手和物料送上来。
施阿措来瞧她的时候嘲笑道:“你如今就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美得找不着边儿了。”
沈令嘉反唇相讥道:“我又不曾盛宠过,自然没体会过别人纷纷来趋附是什么滋味儿,比不得你原先那一会子!”
两人大笑,殿外梧桐树光秃秃的,在冬日暖阳的光芒下,将影子投在殿内的盘金宫毯上。
沈令嘉将鬓边金钗一扶,正色道:“回头该想个法子把你从永华宫迁出来,我冷眼看着,宣夫人竟好像跟臧娘娘不是一条心呢。”
施阿措嗤笑道:“她什么时候和臧娘娘一条心过!曹贵妃白受了这些年的宠,除了淑恭公主之外竟连个影儿都没有,这辈子说不得就只有一个女儿了,自然要跟着臧娘娘冲锋陷阵的。宣夫人虽然落了一胎,又有一个女儿没站住,却还年轻能生,她又有几分宠爱,说不定心里抱着什么的念头呢。”
沈令嘉道:“小爷年幼聪慧,又有仁厚之名,长相、性情又肖父,无论如何轮不到别的皇子动脑筋的。我看皇爷心里对宣夫人那点小想头也明白得很,要不然,按说皇三女虽然落地即死,也该追封个公主的,怎么这么多年了,连名字、封号一概都不见呢”
施阿措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大约是生出来的时候出了什么变故吧。别说这个了,”她将双手摊出来,上面扣着一对珍珠链子,素银镂花护甲做得精致小巧,半分凌厉之气也无:“你瞧瞧,银作局孝敬来的新鲜样子,一半阳刻的海棠,一半阴刻的海棠,可还看得过眼么”
沈令嘉笑道:“他们又出了新鲜主意了,想是长秋宫那边指示他们以珠宝顽器安抚后宫众人恐惧的。”她自己的头上也戴着一只金芍药步摇,那金子打成的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栩栩如生,偌大一朵芍药嵌在乌油油的发间,垂下来数道珠链,末尾皆坠着红宝石,额中心那一颗最亮,直能闪瞎了人的眼。
施阿措奇道:“哪里来的红宝石,竟这样好成色!”
沈令嘉摇头叹道:“淑恭公主赏的。”便将原委细细讲来。
原来郗宝果然是个顽劣不堪的小魔星,到了长秋宫,身边的宫人一概都换成臧皇后宫里的,不是能像在永寿宫的时候一般想以银针刺人就刺人了,唯有两个乳母是自幼跟着她的,又是曹贵妃所赏,也不能轻易打骂。她如何忍得了这没滋味的日子那乖乖样装了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又不知道听了谁的馊主意,竟拿些珠宝赏给臧皇后身边亲近的人,指望她们代自己说说好话,让臧皇后早些放自己回去。
沈令嘉道:“她在长秋宫住着,一举一动都有人报与臧娘娘,还要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耍这等小心眼,我只怕臧娘娘要恼呢。”
施阿措仔细端详,却发现那支步摇上最大的宝石也没有米粒大,显见得是给孩子玩的,便笑道:“这样小的宝石,成色虽然好,只怕也是贵妃拿来镶首饰剩下的下脚料。臧娘娘倒不至于为了这点子东西也要恼一回,但是一定是叫你退回去又嫌小气,叫你收着吧又怕贵妃知道了说她骗公主的私房钱,是也不是”
沈令嘉忍俊不禁道:“正是!臧皇后听说了之后气得了不得,倒不是恼公主格局气度小,而是说
24.第 24 章
沈令嘉惊道:“有了哪个有了”
施阿措道:“自然是有孕了。”
沈令嘉惊声道:“不去报与皇爷与臧皇后,反倒先报与两宫太后,两宫太后还能活几年啊,她为了亲近太后反倒远了皇爷与皇后她就不怕皇爷与娘娘心里留下芥蒂,将来不与她亲近了吗”
施阿措无语半晌,方道:“我以为你要问我是怎么看出来她有孕的了呢。”
沈令嘉哂笑道:“这还不容易两宫太后前后憋着劲似的,都叫她去自己宫里,后头常太后还把身边第一得用的老姑姑遣出去请她过长乐宫来,要么就是这两位太后娘娘忽巴拉地撕破了脸要吵架,要么就是韦凝光身上有什么大事要她们俩一起操心的。韦贵人现在宫里住着,能有什么大事必定是有孕了。况且她前些日子承宠不少,如今有孕也是理所应当。”
施阿措无奈道:“得了,算你聪明,不过我觉着,既然咱俩都能猜出来韦贵人有孕的事,那臧娘娘就更能猜出来了——很可能是两宫太后根本就没打算瞒着她。她知道了,皇爷基本上也就知道了。”
沈令嘉想了一回,点头道:“你说得是,太后娘娘也怜惜家里晚辈,害怕将来她们两个去了,臧娘娘与皇爷不肯照拂韦贵人呢。”
施阿措笑道:“看来果然是皇爷原先守孝的时候守礼了,要不然怎么从皇爷登基开始,整整三年宫里都没有个孩子,一进永平四年满宫妃嫔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怀孕呢。”
沈令嘉嘲笑道:“你说这话也不害臊,莫不是自己想生个孩儿了吧”
施阿措大羞道:“你走!净拿这些昏话来笑话我!”
沈令嘉正色道:“其实要说起来,你身上旧宠未尽,我身上也有薄宠,趁着年纪还轻,倒好生个孩子。只要生出孩子来,就有了指望了,到时候无论是你来做明光宫的主位,还是我做了明光宫主位之后把你邀过来,都能闭上宫门咱俩自立门户,只要有吃有穿就行,不比在臧娘娘麾下快意得多”
施阿措也有些心动,仍道:“只怕臧娘娘到时候不放咱俩走哩。”
沈令嘉嘲道:“你当咱俩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要来咬一口两个民女罢了,身后也没个仕宦大族撑腰,就生个孩儿也不一定养得住,臧娘娘难道还巴住咱俩不放手了况且等过了几年,咱俩身子也养得结实了,外头又要选秀,再选进来一群贵女,都是姜克柔那等聪明绝顶会奉承的,你以为臧娘娘还肯要咱俩到时候舒舒服服地就退回明光宫不见外人,过个几年臧皇后麾下那一群人自己就争先恐后地把咱俩拱出来了。”
施阿措手指头刮着脸颊,羞沈令嘉道:“你还没过十六岁生日哩,就在这里想着生个孩儿皇爷的恩宠还不定什么时候来哩!”便将右手去扯着沈令嘉腮帮子往外拉:“想得美!”
沈令嘉郁闷道:“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你又在那里瞻前顾后的,个老鼠胆儿。”便将自己的脸颊自施阿措的魔爪中夺回来,怒道:“我才上的胭脂,看你弄得全花了!”
施阿措便凑过来闻了一闻:“好香!这是什么味儿”
沈令嘉肉痛道:“我往混堂司使了足足的二十两银子,他们才给我弄出来这个:把胭脂膏子淘漉三遍,尽去了渣滓,只剩下精华,又拿上好的玫瑰露混着蒸;蒸到了玫瑰露全混在了胭脂膏子里头的时候,加云母粉、珍珠粉,再加蜂蜡。这么着拧出来的胭脂都是三寸长一管的,裹在镂花金包银管里,一共得了四管。为了这二十两银子,把我肉疼得不行,索性问他们把蒸胭脂剩下的水也拿回来沐浴,这会子还不知道那群太监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呢。”
她转身下榻,自柜子里翻出个花梨木的小盒子来,推到施阿措面前:“别说我不惦记你,给你留了一半,拿稳了,整整十两银子哪。”
施阿措也不与她客气,接了,仍笑道:“要换了我,我也笑话你,区区二十两银子罢了,你忘了咱们选秀的时候,女史们说:‘选官家小姐的时候都是用几十两的香膏,人家还嫌不好呢。’怎么眼皮子就这样浅!”
沈令嘉也笑了:“真是给她们骗了,那什么几十两的香膏,都是几十两一整斤的,咱们使的香露虽然十两一,那一却只有三四两重,还真说不准哪个好哪个不好,她们就笃定官家小姐用的比咱们这帮子民女用的要好了。”
施阿措道:“谁当时不那么以为呢咱们出身比不得人家,这原本也是应当的。”前次董嫔选择替她自己背黑锅的妃嫔时选了施阿措的事,让施阿措十分羞耻——不就是看着我出身普通没背景,所以就捡着我这好欺负的软柿子捏吗
沈令嘉道:“你又在那里自怜自伤了说了多少遍了,资历老的妃嫔她不敢动,资历浅的里头,若论背景,咱们这一批里也有三个民人出身的,选你不过是看着你最美,她嫉妒你罢了,你要为了这自怨自艾起来,可就是亲者痛而仇者快了。”
施阿措迟疑道:“不是为了那个……”她抿着嘴儿,半晌方又张开,“算了,虽然是家丑,你也不是外人,听一听也使得的,是……家父续弦了。”
沈令嘉愣了一下,道:“你原先也与我说过令堂早逝的事,你也没个兄弟,如今令尊做了十来年的鳏夫,继娶一室,生个儿子,身边也有人照管,不好么”
施阿措含泪道:“他若是真肯找个老实妇人一道过日子也就罢了,他找的是个……是个暗门子!”
沈令嘉呆住了,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问道:“你说什么”
施阿措忍着哭道:“你没听错。”
沈令嘉惊愕道:“何至于此!”
施阿措这才细细讲来。原来她父亲二十岁上就中了秀才,因她外祖父也是个秀才,就把女儿嫁给了这年轻才俊。谁知道施父二十多岁上上省城赶考去,考试没有考中,倒是跟着富贵人家子弟学会了赌博,将家里土地、房屋都赌尽了,妻子的嫁妆也败完了。施阿措她亲爷奶叫这不孝子气得去见了祖宗。更兼她外祖父与外祖母早逝,施母娘家兄弟又是一群无赖子,丝毫不顾念妹子的,竟眼睁睁看着施父将施母卖去了腌臜地方。施母看着人牙子上门时心生绝望,一头碰死了。
到施阿措七岁上,已经生得花容月貌,施父缺钱,就将主意打到了这女儿的身上,欲将女儿也贩入风月场中。也是施阿措命不该绝,施父没有兄弟,却有一个嫡亲的姐姐随夫君远嫁他乡,恰恰赶在这节骨眼上回乡探亲。这施姑姑父母没见着,倒是听说弟弟不肖,将爹娘给气死了之外,又逼死了老婆。施姑姑险些昏过去,却听说这没用兄弟现在马上就要卖独生的闺女,一个激灵又醒过来,抓着夫君的手就哭:“郎君救救我那苦命的侄女儿!”
施姑父是做小买卖的,手里有两分浮财,就叫了几个兄弟将施父恐吓一番,少少给了几个钱了事,意欲将施阿措带回家里做个童养媳——表兄表妹好成事,施阿措又年
25.第 25 章
施阿措既然能从地方小县一路挣扎到进宫做了宠妃,就绝不是仅仅只有美貌依仗的花。
她当天就去信句容施姑姑一家,具言施父作乱之事,请施姑父替她周全,她自有回报——施姑父未必是不能或者不愿让施父老实下来,更可能是害怕“疏不间亲”,自己前脚收拾了施父,后脚施阿措耳朵根子一软要收拾自己,因此像拜托远亲替自己收拾近亲这种事,还是当事人亲自发了话为好。
施、沈二人既然将此事了结了,就又转过头去巴结臧皇后——目前还在人家麾下,要好好过日子总是要去讨好主将的。臧皇后倒是颇为信重她们两个,许是十一月初二那一天她们两个抱病前去探问臧皇后的事令这位臧娘娘心安了,如今协理银作局的事都是施、沈二人在办,这么一项肥差令许多嫔妃都欣羡不已。
宫内有二十四衙门,这二十四衙门里有肥差也有闲差,更有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譬如能够替皇帝传旨、抄写奏折的司礼监,掌握着龙骧卫与虎骧卫的御马监,都是极为重要的地方,都由皇帝最信任的人任职,并且直接向皇帝报告,不受别人掣肘。
而次一等的内官监(采买御前器物)、尚膳监(掌管宫内饮食)、惜薪司(管买柴炭)、银作局(管打金银首饰顽器)与司饰司(掌皇帝巾栉、膏沐之事)、司灯司(掌宫中灯烛之事)、尚功局(掌宫中衣服裁制缝纫、金玉宝货、彩绸丝絮、衣服饮食、柴炭度支等事)等,因掌握着物资采买与内造等事,也有极为丰厚的油水可拿。
至于像浣衣局(多由年老有罪的宫人充任浣衣婢)、宝钞司(管造草纸)、直殿监(管洒扫庭除)等处就多是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了,首领太监还好,最低等的小宫人那真是人人都能踩一脚。
宫里按资排辈,臧皇后掌着二十四监与二十四司,忙不过来,就令曹贵妃代掌惜薪司、宣夫人代掌司灯司,前一阵子董嫔还是董德妃的时候曾掌着银作局,现是班虎儿主理,施、沈协理。
至于虽然也来投诚,却来得晚了,不受臧皇后亲信的姜克柔,她在印绶监掌管古今通集库以及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勘合、符验、信符等,虽然清贵,却并没有什么权利,有人要来取用东西也不能取利或者抖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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