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宋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面包不如馒头
又有个更显小些的女子道:“娘子,马氏也跟上来了。”
那女子道:“她为那粮行自然是要来的。”
后头那辆马车却是个寒酸的,车顶芦席有破损的,只是看着破损处很是崭新,接口处被拉扯变形了,应在来之前有人攻击过那辆马车。
那车只有两个跟着的,看起来都是十七八的,两个小厮愤恨瞪着前头那辆马车,赶车的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棉衣,怀里抱着长鞭双手提着缰绳,挽力也是两匹骡马而已,只是骡马高大看着很是雄骏。
那车有窗,窗上无帘,里头坐着个打扮得清爽,只是憔悴的很的女子,大约有二是二三的年纪,算不上十分有颜色,稍稍画了黛眉,略略擦些脂粉,形容很清瘦,稍稍圆润的脸型也清晰可见颧骨。
只是她的发式颇古怪。
李寇看两眼便不多看,那是个漂亮女子。
只是他见多了电视里雪白亮丽的女明星,倒不觉着十分让他惊艳到了。
他只觉着那女子发式很古怪,长相倒有些像演员高露。
李寇往车后跟着的人看去,前头有六七个看着颇是义愤填膺的短衣帮闲,只是他们都穿着新衣。
“那马氏若真是个以规矩管家业的,看她的随从都是旧衣打扮,而后头那几个却是新衣,又与她不很对付,怕是那什么粮商王某新衣大钱收买了那帮人,或者便是他们觉着马氏交出权力,他们的好日子便到了。”李寇心下
第三十八章 为这官衔也该反
李寇原本不知折彦质与姚平康出来找他的用意,直到进入州衙被两人拉着过游廊到大堂一边。
折彦质低声道:“若是直入大堂,同知定判你们一个藐视国法罪,好赖先打三十杀威棒,寻常好汉一顿打也捱不了几天。”
李寇心下吃惊,这是他第二次因为不懂宋代的规矩险些吃亏了。
李寇拱手道:“有劳折兄。”
折彦质吃惊道:“我若与我家娘子成亲早些,儿子也与你一般大了。”
李寇奇道:“那你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姚平康嘿嘿笑,大手拍在李寇肩头,却被李寇轻轻一抖,那足足有几石重的手落了个空。
姚平康并不见外,只笑说“你这厮是个会说笑话的,怎么总要板着个脸”。
李寇心道把你扔到现代去看你笑得出来不。
这时,那绿袍官儿才说:“既是归乡人,与那流民不同,今日判案之后,须尽早到我司户曹落籍,你可莫要忘了。”
这定是有一些交情才有的话。
李寇拱手道:“谢过司户。”
姚平康背着手道:“你只叫他老杨便是,这厮也是将门,可不是那些酸溜溜的文人——他是转官当了司户的。”
哪个杨家
“自然是鄜州杨家,若不然哪个杨家”姚平康介绍道,“他六世祖便是无敌杨公业。”
李寇肃然起敬,他自然知道演义中的杨继业和历史上的杨继业有差别,可他也知道杨业为北伐慷慨战死沙场的悲壮,演义也是用杨家的忠勇慷慨那股子精气神儿写出来的。
单为杨业战死沙场也该钦佩,那是我们古来千千万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好汉的代表。
李寇向那杨司户拱手道:“原来是忠臣后人,真是失礼。”
杨司户一笑,他倒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他对李寇说:“杨家子孙众多,也有辜负先祖威名的,李大郎不必多礼。”
姚平康道:“这厮与我们平辈,你管他叫老杨也好,叫杨士翰也好,他要不嫌弃,你叫他叔节也行,只是他自家也不知有多少个兄弟,叫他杨二郎怕是不成的。”
几个人说着话,到了游廊尽头,正到大堂一侧,李寇极目望着大堂上的人,那大红袍的便是折可适。
折可适看也有六七十岁了,颌下留着到胸口的长须,面色极是蜡黄。
只看这一眼,李寇心里断定折可适肝胆有大问题,黄疸多了,只怕胆管也有毛病。
再细看,折可适一手放在桌案上,一手推着右腹上边部位,把身体重心往右边压着止痛。
“肝部不知怎样,胆管堵塞已经很严重了。”李寇稍稍有些惋惜。
这在现代只要半个月吃药治疗就可以,可惜这里是古代。
这时,折可适似乎感受到有人窥测,他只一转头,便看到李寇盯着他看,稍稍愕然一下,折可适便不再多看。
李寇转过目光看了折彦质一眼。
折彦质见他盯着自己的大人看,知道他会些医术,便忙问“大郎有什么妙招吗”。
妙招倒是没有,药却是有的。
李寇迟疑片刻道:“肝部只怕已经有些肿大了,胆也有些问题。”
折彦质一喜忙请问:“可有法子”
“有。”李寇道,“然只能治标,只怕用药……”
折彦质还没来得及问,姚平康与杨士翰将他围在中间,姚平康问:“能得几年”
他问得很直接。
李寇也便直言:“忌口,多慢走,配合用药当无大碍。”
他这话引得折彦质极其质疑,他告诉李寇就连御医局的国手也只保数月。
“他们有他们的国手我有我的村手,国手未必能包治百病,村手也未必没有过人之处。”李寇道,“只是折经略位高权重,一身担着泾原路的军事,干系重大怕不敢遵我的叮嘱。”
折彦质果然道:“只怕果真不敢轻易用药。”
李寇道:“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
这里正说着话,大堂上一声惊虎胆。
惊虎胆这物件却是李寇知道的,古代堂官问案,文臣有惊堂木,武将有惊虎胆,折可适是经略使,又是渭州知州,经略使更在知州之上,他又要体现自己的最高权威,自然要用惊虎胆。
一声惊虎胆满堂寂然无声。
折可适轻咳一声才缓缓说道:“为尔等一堂官司,渭州上下多日不安,这个今日请审那个明日来报,我也烦恼。今日正好,你这个有什么委屈,那个有什么所求,一发说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有什么只管说,我自有裁决。”
他中气很足,话声四平八稳并没有急躁。
李寇脸上稍稍有些轻松,折可适肝胆之气不竭就好办了。
但他的呼吸道也有问题,这个却不难。
李寇心下算着用药,忽听堂上有人曼声道:“为此事拖延日久,年前拖到了年后,上元节都过了,民众等得叵烦……”
李寇看过去,是个绯红色官袍的官儿。
看他就坐在折可适左手下第一位,又比对面第一个官儿高了半席,想是渭州的二号人物了。
那便是同知。
他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李寇不看好这个同知,倘若折可适信他用了药……
只是李寇心下并不相信折可适,救他不难,但若救了他也恶了同知,折可适又用静观其变乃至守株待兔的法子对付那同知,为难的却是他一个小小的归乡人。
“看他怎样待那马娘子。”李寇心下要做个比较。
马娘子既安排为泾原路一路禁军供应粮秣,那也该是与军方有些交情地,来时张小乙也说马娘子隐约与军方有交情,这般交情倘若折可适也不保她,那便不值当救他了。
不是李寇小气,他如今不求攀上折家的关系飞黄腾达,他也只要个安身之地而已啊。
他心里想着,那同知又说:
第三十九章 猛虎睁目
大堂上早已吵翻了天。
那慕容知县火力全开只逮住“潘原民生”好一顿喷,他险险指着爨同知鼻子骂:“纵然是个乡野小儿,也该知道民生维艰,如今我潘原县有十数家,儿女为西贼所掳,哪里来的心思春耕爨同知只知掳掠民资,今日要这个捐,明日要那个役,却不知一粒麦,那也要春耕夏灌秋收,你爨同知冬日里才能搜刮十数家儿女为贼所掳,数百家春耕不得,冬日你你又要从何收钱粮,为你的前程去”
同知大怒,手下个绿袍官儿拍案而起怒喝:“慕容知县这是污蔑吗你有何凭据”
慕容知县袖手冷呵呵笑:“下官自是有凭据的,只是不须你等看,自有人奉送到了朝廷,彼时再看判断。如今儿童都已找回,千家万户齐念阿弥陀佛,倒是同知又要判有眼的都知端地的和离案,又遣人恫吓我潘原民众,教不得寻衅上堂上领各家儿童回家,好端端把些小孩子放在州衙,莫不是你爨同知要当通判不成,非要作个知州,好把小孩子又发卖西贼,敛些财为你的前程吗”
这番话说来教满堂不敢出声。
这可是诛心之论谁敢为爨同知张目
莫不是要被这狂徒也封个“里通外国”之罪
李寇此时完全看明白了,慕容知县大义凛然也好爨同知胡搅蛮缠也罢,他都只为了自己的前程。
倒是这通判一职让李寇惊讶。
他听小妹说通判寻常都是皇帝的耳目,渭州乃军州竟能让通判空缺
莫非慕容知县的目的便是通判
堂上一片寂静,折可适慢吞吞道:“爨同知莫急,我这不是升堂问案了吗慕容知县也不必言辞激烈,爨同知甚么打算也要朝廷议论,你有看法可莫夸大其词。你等都坐下,我自有区别——先问粮商王家与马氏和离一案,传当事者来。”
堂下两列衙役才乱哄哄站直了,把水火棍在地上点,挨个往出传:“经略使均令,传渭州粮商王氏一门,与当事者马氏上堂。”
两边上堂,马氏低头站在左侧,王氏父子四个都站在右侧。
那两个妇人站在堂外踮起脚尖往里头看,看那两个喜气洋洋的不当她们要和离
折可适问道:“你两方都莫着急,各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证据,都说来,有的是诸公为尔等做主。”
王三叫道:“无它,无它,只有婚后数年,竟一无所出,因此要离。”
折可适尚未说话,爨同知手下那绿袍官儿便道:“这也不难,只需司户便能判决,何必来这里”
王大当即道:“寻常案子,也不敢劳烦经略相公亲审,只是我家业大,马氏平日里又好恶人,上下齐有看法,这和离怕是和离不过的了。”
正这时,马氏忽然道:“这有什么好和离不过的我也不要你王家一文,只我那一处粮行,那是自娘家所带来的,我只要我那粮行,此外分文不取。”
这话却把王家那些吓坏了。
李寇在一旁皱起眉头,这马氏不是糊涂的人,既有律法撑腰,她在王家所挣的钱财,多少也该带走一些才是。
莫不是压力太大她不敢所要
李寇余光瞥到折可适似乎略微露出一点喜色,转瞬便都消失了。
他又看折彦质,折彦质惊愕得半晌无话可说。
那么这是马氏识得利害自己放弃了合法所得
此中必有蹊跷,不是马氏聪明便是有人仗势施压。
可折可适不当如此,真有和离时依照出力多寡分家产的律法,他只需秉公执法便是,何必要让马氏放弃合法所得
那么是旁人施压了吧
李寇目视爨同知那伙,他们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这是马氏自己的决定。”李寇心道,“这女人在打算什么”
各方都在想,马氏神色平淡又道:“我嫁入王家,那是父母之命,为王家妇,经营粮行也算是本分。今嫁入王氏已有五年,无子女,当出,风俗如此,天命能奈何只是我有一言,”她回头从所带包裹中取文纸一摞,道,“王氏所说苛责下人,此必不生受。我有合约百份,王氏所雇帮闲,所请经济、小经济,乃至于骡马车队无不有约在先,又与泾州、原州等粮农协议,无不一一在此。”
有衙役呈上协议,折可适拿着看一眼并不知马氏意图。
马氏肃然道:“王氏所雇帮闲,闲时一一月为期均领工钱,无一日拖延,无一文亏他。渭州各粮食经济、小经济,每季度所获得,归王氏的都在协议与收讫中备注清楚,又有王氏族人点验后花押在此。骡马车队以分量发付的待遇,也有付出收讫都在此处。”
说完,她扬声问道:“王氏帮闲伙计,每月千五百文或等值粮食、布匹,哪一样差过吗”
鲜衣的王师帮闲无话可说。
他们打字不是一个何曾想过有文书契约
这下却让王氏为难了。
马氏又道:“至于各县、镇乃至村庄的小经济处,年赚多寡都由他们自己勤奋懒惰所定,此天下之理,所谓亏待苛责一说,我不知从何起。骡马车队若有异议,一来商定,二则分道扬镳,三也可公堂告状,想也不止有‘苛责’之说,便是有,为主家所请自当不差毫厘,这也是行之天下而有效的大道理,若有太多亏损,本该是骡马车队自负损失,又与我苛责与否有什么干系”
王大喝道:“我王氏的生意……”
“王氏一门,出力者少而乞讨者多,每月每家所发付粮食、布匹、钱物一一有各家花押在此,敢请诸公过目,渭州可有比王氏一门岁入更多的家庭吗”马氏目视同知问,“我曾记得去岁,爨同知寻王氏借粮……”
“大胆!”同知当时面红耳赤,不想这妇人竟把那糗事拿来说。
不了折可适拍惊虎胆喝道:“公堂之上,马氏你可知捏造事实诋毁官身的下场吗”
同知急忙道:“此无端私事耳。”
“公事私事,下官自有分辨,民不可诋毁官身,官也须教民开口说话,何况马氏于西军诸路军马都有恩惠,何曾有一次送粮迟延,又何曾缺乏过一斤口粮半匹布帛此朝廷也表有功者,爨同知要堵民口不成吗”折可适喝道,“莫不是你来审案下官怎么听各司都说爨同知审案时,并不问这些”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