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月酒W
这声音正是刚刚那位和福全差不多大小的明意公公发出的。
“是。”宜雯眼睑一垂,立即伸手取了小几上的瓷瓶,迈着细碎的小步连忙走出去。
我刚巧瞧到那婢女异样,不由发慌——那瓶里是什么玩意,总不会是鹤顶红之类的吧
不,不会!我几乎瞬间就在心底否定了这个念头。若是圣上有理由赐死我,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又不算隐秘地进行,况且我父将还在北境给他卖命呢。我小心翼翼用余光瞥去,圣上只是施施然坐着,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片刻后,婢女宜雯端着银盘,盛着只小巧的广口兰花瓷盏款款进来,走在我面前,稳稳跪下,让茶盘正好放在我手边,“郡主,请茶。”
我垂眸,佯装镇定地端起,一边感受着正上方意味不明的视线,一边缓缓抬起杯盏,一咬牙,啜了一口。
下一刻,我双目陡然圆睁,一股辛辣酸涩、极其刺激的气味顺着唇畔舌端,好似通电一般疾行到脑髓,只一口,就让我眼圈瞬时红了,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味道实在霸道得紧,我根本抵不过身体的本能反应,来不及思考,就张开了僵麻的双唇,呼喊出声:“水!”
“水!”身边的明意也跟着尖喊了一声,宜雯忙不迭地又冲出门外。
我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去思考其他,强烈的刺激,好比在口中点燃了一个巨大的鞭炮,呛得我只觉胸腔里都迷茫着一股浓烈的烟雾。
等到水端上来,我一口气喝尽,才仿佛浇灭了虚无的烟气,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你这是怎么了”圣上若无其事地问道,眸中却没有丝毫惊异。
不是你害的么!
我暗自腹诽,但也知刚才的形象定然十分不妥,只能强颜欢笑道:“这桃露……味道太特别了。”
明意公公两步上前,朝杯中看了看,又端起来闻了闻,口中发出惊呼,“这不是桃露,是味知叶。”
味知叶是什么东西见我一脸迷茫,明意公公又“好心”解释道:“是一种调料,每次只需取分毫,就能祛除肉腥。”
我怔怔中脱口而出:“调料怎么到这里了”
“味知叶还有一个作用,些微掠一掠刚煮的茶水,可以祛除寒气。所以不少殿里都会领一些。”明意又补充解释道。
我下意识地探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茶盏。乖乖!杯底铺了一叠知味叶,难怪我刚才觉得舌头像被烧着了一样。
“宜雯,你为何要害郡主!”明意年纪虽不大,架势却不小,居然先我一步厉声训斥那婢女,若不是某人指示,我实在难以相信他有这么大的胆儿。
“宜雯不敢。”婢女屈身跪下,轻轻柔柔地回答,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一言不发的圣上。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明白她刚才异状的缘故——定是一早知道那东西不是什么桃露,而是味知叶。只是这丫头也实在太狠了,就算是主子教唆的,也不至于放这么多啊。
“那这味枝叶,你如何解释”明意冷冷问道,和早上一脸谦卑笑意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刚刚明明也站在这里,按理说该是看到了圣上的手势。
“我、我是……”见主人未置一语,宜雯有些慌张了,她转过头,竟然直直向圣上看去。
“我让你上桃露茶,你上的什么东西”坐榻上,拥有至高权威的年轻男子似乎丝毫想不起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只不慌不忙地复又端起茶杯,垂眼吃了一口,随意问道。
“我……”宜雯一时语噎,借她十万个胆子,也不敢直接指出那人的错来。
“嗯”圣上淡淡看向她,双目里冰冷无波。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上的是味枝叶,不是桃露茶!奴婢该死,请圣上恕罪。”宜雯讶然的眸色渐渐发散,短暂失焦后,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主子绝不会为自己说一句话,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柔弱的身体因惊吓而瑟瑟发抖,猛地跪下来,用光洁的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口中慌乱告饶。
我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这一切,心中隐隐有什么浮了上来。
第六十章 “真相”
“听说,你在皇陵单独见了成希沅,说了些什么”警示过后,圣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目的。
“玲珑郡主身体不适,到我这里拿药,歇息了一会儿就走了。”此时不宜犹豫,我立即平复心绪,答道。
“没说话吗”
“说了。”我抬眼看他,故意“巨细无遗”地回道:“玲珑郡主觉得丁御医的诊断不准,怕自己身体有异,想回宫寻求更好治疗,可丁御医不肯上书,郡主就抱怨了几句;之后,因之前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她认出我是韩家的女儿,对我能得圣上誉封郡主之号,有些……有些惊讶,其余没说什么,太妃就来唤她了。”
圣上的眼睑半敛,看不出其中神色,又问道:“你和丹贞太妃可曾单独说过什么”
我赶紧摇头,确实没有此事,说的更无障碍,“没有,丹贞太妃一直在先皇陵室潜心诵经,而我,只头天跟着秋律君在陵室内走走,其余时间,都没有出过自己的屋子。”
“你就算未曾出屋,想和太妃说上话,也不算太难。”
“圣上明鉴,我和丹贞太妃并不认识。况且,她在皇陵,我在宫中,实在没有攀附的理由。”我眼眸圆睁,十分无辜,同时,有一点放下心来——圣上一味追问这些毫无根据之事,说明他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是撒网捞鱼罢了。
他定定看着我的眼睛,找不出一点一滴的忽闪不定,半刻,又猝不及防地问道:“听肃太师说,你和陆青也在自行调查那夜之事,有什么成果吗”
我嘴唇微张,还未答话,他忽然往后一仰,双目微睐:“昨日在这里,我也问了陆青相同的话。所以,你可要想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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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在怔愣中,圣上复又端起茶盏,“他确实是个聪明人,很懂得我的脾性。”
这句话好似一记重击,让我刚刚放松的心弦,瞬间再次绷紧,直直拉成一条线,似乎多一口气的重量,神经就快绷断。
其实不需他刻意敲打,刚才那场戏后,我已然明白——若是我和陆青说的不一致……宜雯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或许会更糟。
刹那间,我脑中不自觉闪过丹妃和肃珏的脸庞,但一瞬后,本能地回道:“我和陆青什么都没有查到,甚至连那位赵公公是谁,也还不知晓。”
“放肆,让你想清楚再说!”骤然变冷的语调。
“即是真话,根本无需多想,请圣上明鉴。”我立刻跪在地上,高高扬起脸,目光坚定不移。
圣上静默地盯着我,“陆青,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知陆青哥说了什么,但就我那夜被掳入皇宫一事,除了肃太师遵照旨意透漏的信息,我们确实没有半点线索。”我银牙暗咬,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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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他发出闷闷一声冷笑,“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
“那你将如何洗清自身,出得了宫”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凭我微薄之力自然难得真相,但圣上定会还我清白。”我顿也不顿地答道。
他无声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道:“若是我告诉你的真相,你可相信”
“确信无疑。圣上乃天子,根本无需在意我这等小民,又怎屑于欺瞒。”
他唇畔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眸中也看不出是何情绪,整个人仿佛笼在一层薄雾之后,让人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道:“好,你回吧。”
我缓缓起身,一丝不苟地行礼,步履沉稳镇定地走出了太玄侧殿。
直到离得远了,才觉得脚下一软,若不是扶着墙壁,险些就要倒地,而身上的内衫,头顶的发丝已经不知道被冷汗浸湿了几次了。
好在,这次是赌赢了。
陆青说过,此事未明之前,不会告诉圣上。而我,相信他。
紧抿唇角,我咬牙压住面上异色,脚步虚浮地走回寒秋殿。没料到,福全一直顶着寒风在门口等着,一见到我,就忙不迭地上来搀扶。
我一宿未眠,又经历一番惊吓,此时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却抱着一丝侥幸勉强虚弱问道:“陆青哥回来没有”
福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我这般模样,冻得通红的脸上显出惊慌不定的神色来,低低回道:“还没有……”
他话音刚落,我眼前一黑,已然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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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里这么暗,怎么不点灯啊
我一睁开眼睛,就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一堵黑漆漆的墙立在面前,此外什么都没有。
刚自言自语完,僵滞的脑中忽的闪过一念,让我瞬间沁出浑身冷汗。这里……这里是冷宫那个耳室!我怎么又在这里!
“郡主,郡主!”霎时,那墙面开了一道缝,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钻进来,口中呼唤着靠近过来,面目逐渐清晰,是福全
“郡主,您不让点灯啊。”他满脸急切地说。
“我不让点灯”顾不得思考身处何处,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害怕。”那声音模模糊糊,听不清楚,“陆公子……”。
“我害怕……什么”我一脸迷茫,喃喃问道:“陆青哥又在哪儿”
“在那里呢。”面目晃动不停的福全指了指我的身边。
我循着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哪儿”
“就在那儿。”
我揉揉眼睛,再度望过去,那里静静停放着一尊棺材。
身边是幽幽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陆公子被圣上赐死了,郡主您不是知道的么”
死谁死我抡圆双眼,张大嘴巴,心脏瞬间停滞,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去。
“郡主小心,别坐坏了肃公子的棺木。”福全冰冷的手指牢牢攥着我,幽幽提醒道。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坐在另一具棺木上!
“这是丹妃娘娘的,这是老太师的,这是……”福全嘴唇不断蠕动,吐出一个个人名。像是映照他的话一般,原本黑暗的屋子从脚底延伸出光亮,照出了一具又一具,密密麻麻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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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高喊着惊坐起身。
“郡主,你醒了。”小月连忙走过来,匆忙拿来帕子,给我擦拭一头的冷汗。
我回过神,目光迟缓地扫过周遭,这才慢慢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气,原来,是做梦。
“我睡了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
我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一下,吩咐道:“那应该快傍晚了,快帮我整整头发,我要去何妃那里,打听一下陆青哥的事。”
“陆公子已经回来了。”
“嗯,我知道他还没有……”我急匆匆披上衣服,正要往外走,突然停下,“你说什么”
“陆公子刚才已经回来了。”小月抬起头,声音轻微地回了一句。
我脑中一片空白,怔了半刻,才猛地拉开门往外冲。
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如圭如壁。
“小妹。”他原本侧身站着,神色平静,寒潭般幽深的眸子淡淡看着远方,此时循声望过来,目光集聚,落在我身上。之后,他微微一笑。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睫毛止不住地颤抖,倏然红了眼圈——我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是莫大的幸福,而且他还笑着,笑容如此珍贵,拥有着让人安心的巨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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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复了心绪后,摒离宫人,我告知了陆青今日上午发生的事,然后急急追问他这两日的情景。
他缓缓启口道:“这两日我确实在太玄殿,不过遵照皇命留在后殿,未能与你照面。如小妹所想,圣上确实因为某些事将我强留下来。倒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是我考虑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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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事了
“小妹。”陆青默了一瞬,犹豫道:“不管怎样,圣上明言此事水落石出。应该过不久,你就可以回家了。”
水落石出……我嘴角挑了挑,带着几丝嘲讽和难以置信。这许多日子以来,苦苦追寻的真相,却让人心情复杂。
“之前你说过,宫里的真相未必非黑即白,我现在好似明白了一些。”我低低道:“原来,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相信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有些事若要全部揭开,恐怕会有很多人命牵扯进来,你定然也是不想的。”
我心中憋闷,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只是我还不够豁达,有种不会再做什么却也放不开的不甘。
“我们那么多努力都没用,三王爷摔一跤,‘真相’就出来了,早知道我之前就应该推他一把,何必劳心费力做无用之功。”我自嘲道:
“小妹错了。”陆青摇摇头,道:“你以为的无用之功其实是重要的引线,这些小事看似无关,却环环相得丹贞太妃出头。如果不是你从玲珑郡主那里探听到肃玦与太妃之异,我不会有底气去找肃太师询问。肃太师不惊诧质问,肃玦也不会为图自保,以颜齐性命威胁太妃。那么,太妃更不会为了保护颜齐,不惜母子离宫、承认此事……”
“等等,肃玦以颜齐的性命威胁太妃”我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陆青。
“虽未有实据,但看丹贞太妃的表现,推测起来已有八分可能。”陆青向来说话谨慎,八分已经算是他内心认可之事了。
他很快又道:“还有一事,正要告知小妹。今日后殿之中,肃太师已然向我坦言,当时前来通信,让他匆匆离府的,正是肃玦。”
“果然。”即便心里早有推断,但听到这确信之词,我还是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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