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平凡之狐狸
孙正义收拾了弟弟,慢慢地踱步向前,向陈翔行了一礼,“祁县孙正义,见过陈三爷。今日小人做东,在太平楼宴请诸位弟兄。三爷赏光,孙某不甚荣幸。还请三爷入座。”
陈翔看了眼孙正义身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问道:“这位兄弟看着眼生,新来的”
孙正义笑着说:“这两天刚来的,本家亲戚,落难了来投奔我的。叫二楞。”
那大汉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翔。
陈翔也不多说,客随主便地随着孙正义的招待,入了座。一旁祁县的混混们见到陈翔入座,一个个也收敛起言行,端坐在椅子上。一时间,还真有些宴请的氛围。
孙正勇也过来唱了个诺,拿个凳子过来,坐在了哥哥的旁边。
陈翔自然也不会扫兴,说了些场面话,也谈起了诸人最为关心的东征征调民夫的事情,言辞之间多有宽慰,说的场内诸人各个如沐春风。那边,陈桐和田奇也在小声地和孙家兄弟交谈,只是,似乎交谈的不那么顺利。
孙正义凑到陈翔的身边,小声地说:“三爷,您这位伴当也太抠了。”
第十九章、连云山寨
陈翔收好了斩邪刀,回到座位上,说:“给我个解释。”
孙正义刚刚杀完人,独眼更显灼人:“两天前,他来到我这儿,拿着斩邪刀,说大当家的下令,要诛杀陈翔陈季云。我当时就明白,这必然是假。但是,居然能摸到我这个暗点,并且拿的出斩邪刀,可见定有连云寨中人与他勾连。我套话不成,只能将计就计。”
“明明可以直接拿下,拷打逼供,为何要画蛇添足,多此一举”陈翔的口气已经有几分不善。
孙正义后撤半步,低头说道:“我想的是,这等悍勇之徒,就算拷打也没什么效果。直接杀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手,处理尸首也挺麻烦的,索性就做一个局,在这儿解决他。我们收拾好现场,隐去关于连云寨的所有信息,做出一副纯粹的行刺士族案。这样您是苦主,我是见证人,报了官,可以反过来利用官府的人力物力来追查这家伙的根脚。”
陈翔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孙正义,没说话。
“当然,您能套出他是伪齐故人,也是意外之喜了。此事疑点丛丛,斩邪刀失窃,连云寨内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已悄悄派人汇报了三当家。黑道白道两条线查下去,我就不信查不出这孙二愣的底细。”
陈翔说:“你的主意很好。一个他,一个董大目,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背后有谁,只知道他们一直若有若无地把事往连云寨上引,这幕后黑手,一定得找出来。不过,你这主意时候不对,倒是有些弄巧成拙了。”
“怎么了”孙正义问。
“我要从征,是不可能再盯着祁县县衙处理这件事儿了。”陈翔说。
一件士族行刺案,如果成功了,真有士族子弟死了,那么郡内士族人人自危,自然是影响巨大,县令势必限期破案,来安定人心。但是如果没有死人,那对于县令来说,优先级就很低了,毕竟官府的资源有限,在没有实际损伤和上级压力的情况下,是没有这个闲心来处理“行刺未遂”案的。如果陈翔能一直留下来,时不时去官府首告,施加压力,甚至自己牵头借用官府的资源追查,到还有几分希望。可这苦主陈翔一走,这件案子多半也就在案牍之间不知不觉地消磨掉了。
自家从征之事,本来就没有和田奇说的很清楚。田奇和孙家兄弟在赌坊接头,也不可能说得很详细。这样,就导致了孙正义将计就计谋划的方案,变成了鸡肋。
“这次还是按照你的计划布置,祁县县衙那边我来收尾。下次,自作主张前,和我说一声。”陈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的薄账簿,扔到孙正义的怀中,接着说。
“这是下一批货的价格,交接时间、地点、方式,你赶快报到山寨中,准备去吧。”
孙正义不敢怠慢,打开账簿仔细核查,手指还不停地摆弄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半晌,抬头,疑惑的说:“这粮食和布匹的价格,比之前几次还要贵上三成,这是为什么”
“大军行动,征发粮食,市面上的粮食更少了,粮价也高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废话什么。”
陈翔有些不耐烦。
“可是,这不是才秋收吗,应该是一年中粮价最便宜的时候了。”孙正义小声地议论着,声音正好能让陈翔听到。
“你觉得不对可我觉得没问题。你说,这事儿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可这价格变动的也太大了,我要是同意了,山寨里都要怀疑我收了你陈家的回扣呢。”孙正义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陈翔这一边是连云寨十四当家,是买家。一边又是祁县陈家的三公子,是卖家。一手联络两家,中间情弊,惹人猜忌。孙正义在祁县,本身也有替连云寨第一时间核算账目,监督行为的责任。
陈翔神情轻松:“如果你拿不定主意,你就找三当家的汇报好了。只不过我这几天就要从征去了,等你请示好了,如果没改动,就这么做。有改动,那就跑到军营里来找我吧。”
孙正义苦着个脸:“你这是在逼我啊。”山贼怎么可能去军营里讨论销赃的价位呢。
陈翔也不说话,只是板着个脸,默默地盯着孙正义。
“也罢,这事儿我就报上去,让当家的去定夺吧。”孙正义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陈翔面色稍霁,说:“这就是了。“
“十四当家,看在您即将出征,兵凶战危的份上,这次我可以通融,不过下不为例。”
“好说,好说。”
“战场,凶地也,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愿陈公子谨言慎行,擅保其身,得胜归来。”
陈翔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孙正义一眼,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不过要想出征,得先把手头上这事解决掉,不然压在县中牢房,也从不了征。来来来,我们对一下口供,好好布置了一下现场,别露出马脚。”
……
傍晚,陈翔和刘方两人从县衙中肩并肩走出,各自心事重重。
“志刚兄,我知道你在愁什么。”
刘方无奈地苦笑:“为吏第一天,便知为吏之不易。”
“县尊让你来送我,无非是借助你我之间的交情,劝我别对这起行刺案多加追问。如今多事之秋,县衙没有那么多人力来追究一个无头行刺案的真伪,对吗”陈翔好似有些愤懑地说。
“可堂堂青天白日之下,竟然有人公然行刺士族子弟,此等大案,我身为吏员,不能查明原委,还一个公道,反要来劝苦主不要追究,我……”刘方有些激动,更多的是耻辱感。
“你不是捕盗吏,这事儿怎么也算不到你头上。”陈翔劝慰道。
“不能澄清县治,使路无拾遗,野无盗匪,是县尊失贤。放纵凶徒,坐视不理,是县尊失德。失贤犹可补,失德如奈何县尊如此,身为佐吏,岂能不辱。可我最难以接受的,可偏偏县尊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战事将启,民夫、粮秣、百工,千头万绪,丛杂浩繁……唉。”刘方长叹。
陈翔说:“所以啊,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不出仕不知世事艰难。学堂之中,圣人言论,说的是世事应当如何。而自家着手之后,却发现,往往面对的是能够如何。应为与实为,天壤之别。知善而从,知恶而去,看似简单平实,却有谈何容易啊。”
“季云如此通情达理,倒是让我等无地自容了。说到底,还是季云给了我一个面子,
第二十章、离情别怨
深夜之中,陈瑜压住声音的一声呵斥,并不响亮,却也足够威严。
陈翔盘腿坐在陈瑜的对面,对于自家父亲的指令不以为然,甚至轻笑了一声,说:“凭什么”
陈瑜的面色严肃:“父要子跪,需要理由吗”
陈翔直了直腰,正襟危坐,说:“当然需要,此处僻静,四下无人,不会有孝道舆论之威逼。父亲虽习弓马,毕竟年事已高,单以武力不足以置我于死地,不会有性命之危。如此,我为何要遵无理之命,妄自委屈来恭顺父亲呢我是跪了,父亲就能给我出仕的机会吗是我跪了,父亲就能给我更多的支持吗不会。而且我也已经自己找出出仕的机会,我于父亲无欲无求,又何必软弱屈身”
陈瑜说:“若是你大哥在,现在已经跪下了。”
陈翔说:“大哥超脱自在,不执着,不着象,下跪也无足轻重。”
“若是你二哥,现在也已经跪下了。”
陈翔说:“二哥侍亲纯孝,至公无私,父亲哪怕让他去刀山火海他都不会皱眉,何况下跪”
“我不强求你如二郎一般纯孝,只是你也该学学大郎,何必执着于此。”陈瑜问。
陈翔说:“那我要问一句,父亲既然看得开,那父亲为什么不放下执念,何必执着于让我下跪呢一面信誓旦旦说什么何必执着,可一面却执着于让儿子放下执着,岂不可笑。”
陈瑜说:“哈哈,你说的倒也对。此可为一言之师。”说着,先站起身子,然后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神情轻松地跪坐在了陈翔的面前。
以父跪子
陈翔满脸愕然,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陈瑜,说:“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放下执着,跪你啊,你看不到吗”陈瑜有些惫懒地说。
陈翔左膝一软,刚想同时跪下,一个激灵,右腿前移半步,稳住了身形。“你,你……你无耻,你这是,这是在逼我,你这是把我放火上烤,你,你怎么可以跪我”
陈瑜笑着说:“我怎么不可以跪你。此地四下无人,我没有父道威严的压力,若论身手我不如你,也不可能用武力让你屈服。你已有出仕的路径,我也没有可以拿捏你的把柄。想要求你,自然得下跪喽,有何不可。”
“你荒唐,你疯了,你还是治春秋的大儒吗你还是那个河北士人冠冕的陈瑜吗你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下跪吗”
陈瑜坦然地说:“因为我有执啊,有执之人必有所求,既有所求,于这天地罗网之间,又何能不跪纵使身形不跪,心也跪下了。我如此,你不也如此吗出仕求禄,欲往大周独孤家门下求俸禄,何能不跪”
陈翔颓然坐下,说:“朝堂之上,只能容得了奴仆吗”
陈瑜站起身子,说:“你见过大朝会吗我见过,伪齐的朝会。所有的衣冠士族,名臣良将,都要一一匍匐在地,跪求天子的恩典。这普天之下的朝堂,只有一人能够站立,那就是天子,是圣人。大周混一四海,席卷八方之后,普天之下,就没有人有资格站立在他的面前,天下皆是一人之臣仆。衣冠荣辱,满门性命皆在君王一念之间,谈何自在,谈何自尊,不过是卖身求禄而已。一人之念,万人匍匐,这便是朝堂。”
陈翔沉默片刻,环视书房,似乎寻找到了什么,说:“满座奴仆皆跪地,堂上栋梁自直立。”
“哈哈哈哈,可是这跪地的奴仆,在北齐灭后,却能保其首领,安享天年。而那堂上的栋梁,却与北齐宫阙一样,尽数焚毁,沦为土灰。这便是你想要的你是那种甘愿尽节死义之人”
“那是因为他们识人不明,择主无智。“
“且不说你有没有择主的机缘。大周的齐王,境遇,能力,品行,具是天下无双,可如今呢”
大周齐王独孤宪,是大周开国君王的亲弟弟,是现任君王的亲叔叔。允文允武,屡立大功,是大周的辅弼重臣,在立国、征战,灭齐,平突厥过程中功勋卓著,海内所仰。对于陈瑜一家来说,陈瑜曾经短暂做过他的幕僚,现在,陈瑜的嫡长子,陈翔的大哥正在齐王府中做一名小小的记事。如果说祁县陈家在大周朝廷的中枢可能存在的关联,那便是这位大周齐王。
“此次东征,明面上是齐王和郑国公打擂台,郑国公要战,齐王反对,可这事却又要闹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为何齐王久镇河北,郡守镇将多出其门下,可是当尚书省行文河北诸镇的军将郡守,咨询东征战守事宜时,绝大多数的回函都是一个战字,为何
因为朝廷要落齐王的面子,因为陛下,咱们的少年天子要落齐王的面子,所以要让他的门下旧部与他决裂,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齐王的反对无济于事。因为齐王,哪怕是诸将之首,哪怕是宗室亲王,若是违逆陛下的想法,也只能黯然神伤,养病不出。因为他面对的是天子,哪怕那个天子是他的后生晚辈,那也是君臣!所以,抛下你的侥幸和妄想,求功名利禄之人,就要有该有的自知之明。”
陈翔沉默了,空气中弥漫这一丝难以言表的沉重和压力。许久,他释然地面对父亲,跪坐向前,说:“父亲教诲,儿已明白,此去,定然会尽量顾虑周全,避免为家族招惹祸患。”
说完,以手扶额,面向父亲,跪了下去,轻轻地磕了个头。然后不等陈瑜反应过来,变马上站起身子,直立说道:“这一跪,并非所谓的自知之明。只是为了感谢父亲苦心孤诣,以身作则,谆谆教导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陈翔天性峭直,倒是……”说着,倒是有些哽咽了。
陈瑜也站起身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啊,”说着说着,陈瑜倒是突然笑了出来,父子之间倒是之前没有这么交心过。
“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生了你这个惹祸的,逞意气,交豪杰,包庇凶徒,结交匪类,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没了你我说不定能多活十年。你现在出仕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陈翔说:“你就不发愁我在外面,惹出更大的事情”
&
第二十一章 义薄云天(上)
昏黄的斜阳映照在招牌上,衬托着“半桥驿”三个字隐隐泛起了金边。这座驿站坐落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显得特别繁忙和拥挤。即便如此,在这临近黄昏之时,行人还是渐渐稀少了。年老的驿卒瞅了一眼天色,收拾起了门板。
“哒哒哒”,那是清脆的马蹄声,驿卒抬起头,看见两个年轻人牵着马走到了驿站门口。
“老人家,我们想要投宿,驿站中还有空位吗”一位年轻人问道。
“没了,没了,连马棚里都住上了人,真没了。这些天赶路错过宿头的人太多了,我看他们可怜,只能给他们个歇脚的地方。两位有这两匹脚力,不妨乘着天色还没黑,再赶个三十里路”
“你说什么呢。骑夜路,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再说,再去三十里,那驿站就一定有空位了还是请老人家帮我们腾挪点地方出来,大不了我们多出些钱。“那年轻人继续说。
“实话和两位说。我这儿驿站确实还有几间厢房,不过那都是给上任的官员和紧急报信的加急线报留出来的,一旦挪用,小老儿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两位要是有公务在身,能掏出公文,我二话不说,请去上房。不然,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那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身后那人拉住了他,站了出来,一手握住了驿卒的手,说:“老人家,麻烦你帮帮忙,就当我们是来上任的官员。反正,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不可能盘得清楚,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话说着,手中的东西悄悄塞了过去。
驿站掂量了手中的分量,咧开嘴笑了。伸出手向那人示意什么。那人也乖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驿卒。那驿卒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夸张地说:“原来是陈大人,来来来,赶紧进来,一路辛苦了。”
来的二人正是陈翔和韩青。老驿卒将他们引入驿站当中,一楼有许多衣衫褴褛的民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老驿卒对陈翔二人的恭敬行为还是吸引了民夫们的关注,小声地议论着。陈翔没有理会他们,径直上了二楼。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