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平凡之狐狸
“既然有乡老禀告的骚扰女子案作证,事实已清。想来这名军士不过是畏罪抵赖而已。”一名参议抢着话头说道。
徐昊笑道:“若真的如此,又何必让军法官挂心呢奇的是,今天,乡老陪同了一名村妇前来,说之前反应的事情有误,当时是军士买春,女子与军士因为钱款有争执,这才诬陷军士。如今思虑不安,特来将实情禀告。”
啊
营中众人顿觉惊讶,如此案例确实不多见。
“会不会是拿军士畏罪,和村妇串通想要翻案”有人说。
“不对,若早有串通,一开始军士不自首,妇人不报官不就行了吗,干嘛闹得这么麻烦”
“可如果真的是军士买春纠纷,为什么军士之前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奸淫了女子呢这说不通啊。”又有人问。
“这个,军法处也询问过军士。军士本人的说法是,自己当时喝醉了,原本是许了对方十两银子,但是事后有些后悔,和村妇争执起来,推搡了几把,扬长而去。他以为自己没出钱,所以认为自己强暴了女子。可事后想起,他在事前就将银子给了。”徐昊说。
“这个解释也太牵强了吧。我还是觉得这中间有问题,是不是有人在给两方暗通消息,所以能够双方勾连”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觉得军法处看管不严,还是觉得军法处没有办法从一个村姑口中逼问出实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翻供翻得蹊跷。”
营中一下子吵得乱糟糟的,难得的案子激起了这些青年人讨论的积极性。正当大家争论得热火朝天之时,徐昊直接点了在旁默默无语的陈翔。
“陈季云,这事你怎么看。”
陈翔缓缓起身,向诸位拱手,说:“小子斗胆,议论一二,还请诸位指正。正如诸位所言,此案疑点重重,而关键之处,在于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军士强暴了村姑,还是军士花钱买春我们所能够收集到的所有物证,最多能证实当晚他们确实发生了关系,但是是否心甘情愿,是否有金钱往来,这就是我们力不能及之处了。如今,双方异口同声说,是买春,是交易。固然可疑,但是若一口咬定,我们有证据反驳吗军士死刑之余,必定咬死了这个说法,若要探得实情,只能从村姑处入手。”
众人点头,陈翔这番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然而,无论村姑说什么,言辞反复,信度存疑,此案必成疑案。疑案如何判处,则非小子所能。”
徐昊说:“诸位说了这么多,老夫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此疑案,看来还得老夫出马,此间事情,暂时拜托诸位了。陈季云,你和我出去,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徐昊和陈翔漫步走在营地中,两人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眼见四下无人,军法处的从事也远远地打发出去了,徐昊低声呵斥道:“陈季云,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了”陈翔挑了挑眉毛。
“装什么傻,内外串通,翻供求生,还在那儿侃侃而谈,你很得意是吗”
陈翔睁大了眼睛:“徐公,你的意思,莫不是,方才你指的那位军士是张喜你在怀疑他的翻供是我在背后指使的”
徐昊嗤笑一声:“可以啊,陈季云,滴水不漏。在我没有点破当事人身份前,装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既然是一个这么谨慎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犯忌讳的事情呢你用我的名义去探监,去夜出营门,你觉得这能瞒的下去吗”
陈翔说:“我不明白徐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徐公并没有让我去探监,也没有让我夜出营门啊。难道是我错过了徐公的指使和安排不成”
徐昊说:“你这么说,说明你还有几分聪明,知道拉我下水也是没用的。但是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真的能救下张喜吗最后决定他是否有罪的,不还是我”
陈翔说:“徐公是聪明人,张喜是否有罪,其实早已心中有数,哪里需要旁人置喙。”
徐昊说:“哦,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还要再审问一下那位村姑吗”
陈翔说:“徐公说笑了。我听人说过,庸人争对错,智者权得失。张喜此案为疑案。若主帅心存利用,直接明正典刑,或许能够震慑人心,严肃军纪。可此时此刻,主帅未至,疑点已出,此时处斩,虽然也有严明军纪之效,可也显得军法处粗暴蛮横,不利军心。于三军而言,定罪之得失,难以相较。于个人而言,张喜乃边郡良家的家中独子,若主审者以疑案斩之,家属必然不服,丧子之痛,必穷竭财力追究原委,鼓噪而行,上下追诉,后患无穷。事情一旦闹大,若有心人将其上升到边郡军心,上位者会不会借人头以安众心呢徐公是智者,主审此事,又何逞一时之快,必致人死命而招后患独断疑案,从重而罚,是
第二十八章、小人君子 上
“大军且发,地理为重。请参军调我至前军,随同斥候,核校地形,画成图册,为三军行止提供参考。“陈翔低着头,对苏庭越说道。
苏庭越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军法处不呆,一定要跑前线去冒险吗”
陈翔的头仿佛更低些,说:“参军何必明知故问。事急情切,行事孟浪,破绽颇多,无以自辩,只有行此事,权当赎罪而已。”
苏庭越向后一靠,说:“你,何罪之有啊”
“我……”
“你没罪,你哪儿有罪啊。”苏庭越抢白道。“大军克发,军法处的参议怎么可能沟通内外,混淆事实,收买证人,串供翻案呢若真如此,军法处威严何在,如何还能整肃三军,威仪赫赫!不!是!吗!你,怎么可以有罪!”
陈翔默然。
苏庭越嗤笑道:“所以啊,你无罪啊,为什么要自请出外呢。你以退为进,莫不是还要我挽留你。”
陈翔说:“不,这不是以退为进。这事儿太急,破绽太多,军法处众人迟早会反应过来。如果对我没有严惩,那么反而是鼓励了军法处的奸邪舞弊之心。我之过,不能明惩,只能暗罚。将我撵出去,陪同斥候去画前线地图,不失为一种心领神会的惩罚。”
苏庭越冷笑,说:“说得好,那么我还得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喽”
“不敢,属下不过是,知错领罚而已。”
苏庭越笑道:“你知错了你真的知错了吗我都不知道你哪里错了。你救了你哥哥的心腹兄弟,你让那个被强暴的村姑心甘情愿原谅了对方,你没有引发对军法处新颁布法令的争议,甚至你现在还主动出外,减轻了可能对军法处从事们的负面影响。你做得很完美啊,你哪儿错了啊。”
陈翔咽下口水,他知道,苏庭越越是这样表现,说明心中越是怒极。他知道苏庭越想要他说什么,他犹豫了一番,知道这样会引爆苏庭越的情绪,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徇私枉法。”
“好个徇私枉法,你也知道啊。”苏庭越的声调骤然拔高,仿佛利剑出鞘。“陈季云,我问你,如果张喜不是陈昂的生死弟兄,这颗人头是不是就斩下去了你陈翔会不会说动当事人去,他陈昂会不会扯什么新法旧法裁判不公”
说道这里,苏庭越叹了口气,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不会,对吗你们不会关注自家亲眷以外的事情,也不会关注无利可图的事情。”
陈翔有些默然,说:“我非墨子,无力兼爱天下。”
“没有谁可以兼爱天下,世间人情有亲疏远近,自然之理。所以出现纷争后,需要用律法来仲裁剖析,使得远近心服。可是你呢,你无兼爱天下之公心,却有为至亲枉法的私心。”
“世人皆如此。我不过随波逐流,和光同尘而已。”
“正因为世人皆如此,世间方才多事!”苏庭越正色道。
陈翔扯了扯嘴角,不说话。
苏庭越说:“你似有不服”
“不敢。”
“什么不敢,想说就说。我苏庭越还真想听听你的惶惶大论!”
陈翔来回踱步,踌躇片刻,说:“那我就放胆直说了。世人皆如此,故世间多事,不错。但世人为何皆如此不过是上行下效而已。苏参军又何必少见多怪。”
“你放肆。”
陈翔敛容说:“我确实是放肆了。”低下了头。
苏庭越深吸一口气,说:“不,是我沉不住气。我说了要
第二十八章 小人君子 下
陈翔被派遣到前军参画地理,这件事在小范围内掀起了波澜。有猜测他要受重用的,更多的则是认为他在哪里得罪了人,被远远的打发走了。所幸经办的徐参议还是有些香火情,将陈翔调到了他二哥所在的队伍,太原屯骑。
陈翔默默地收拾着随身的行礼,并没有被各种各样的流言和眼光所打搅。来到太原屯骑处向老军候报到之后,也许是因为看在陈昂的面子上,军中诸人都挺和善,特地向陈翔叮咛了许多行军要事。东征在即,太原屯骑又是大军前锋,次日便要拔营。因此陈翔草草安顿下来之后,军中诸人也尽早回营,而陈翔和二哥陈昂,还特地前去探望了受伤的张喜。
张喜趴在床上,见到陈家兄弟就要起身。陈昂赶紧按住他,数落到:“四十军棍打翻了你半条命,你还要动不想活了”
张喜有些虚弱地对陈翔说:“容我托大,称呼你一句季云兄弟,是我拖累你了。外面的消息我也听说了,为了救我一命……”
陈翔止住了他的话头。“没必要,你我其实也不熟,帮你主要也是看在我哥的恳求下,你犯不着记着我这个人情。”
“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能这么认为。”张喜说:“总之,你们陈家兄弟对我的恩德,我铭感五内,今后若有差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陈翔皱起了眉头,说:“我们救了你,难道是让你为了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吗你觉得,我们是挟恩图报的人”
“季云!张喜他不是这个意思。”陈昂连忙出声。
“季云兄弟,是我失言了,我真没想这么多。”张喜连忙解释。
“你错就错在,你想的太少,承诺的太多了。”陈翔说道。“按年龄,我比你年轻,可是说句不客气的话,论为人处事,我胜你百倍。我以为救了你,你会有所醒悟,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蠢。如果,如果我们兄弟想要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人,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救你世间有多少贫苦无依之人,小恩小惠骗人死命,很难吗犯得着救你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句话让我很失望。我救你,不是要让你去当一个死士,一个浪荡子,一个意气上头替人去死的蠢汉。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能这样随便空掷。你有家有业,有父母需要孝敬,有家业需要打理,还有需要自己肩负的责任,你需要承担起这些东西,而不是随随便便用性命去承担哪些你承担不了的东西,让父母伤心,让亲人痛心,让好人失望。你不是走狗,你不要向别人效犬马之劳,你是人。你懂吗”
陈翔的话语低沉而坚定,听得陈昂和张喜都沉默了。张喜缓缓地以头砸了一下床板,郑重地说:“季云兄弟,你的一席话,说的我浑身发麻。是的,我少年浪荡,讲义气逞英豪,我……我知道了。我既然逃得一条性命,一定会好好珍惜,不会让亲朋好友失望和担心。季云兄弟,如有差遣,我张喜,将尽力而为。”
在回去的路上,陈家兄弟默默无言,埋头走路了好久,陈昂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季云,刚才那番话,你是说给我听的吧。”
“你才反应过来吗”
“我很抱歉,没想到这件事情,最后让你付出了离开军法处的代价。”
“呵呵,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什么”
“假话的话,我会说,没什么,我本来也不喜欢在军法处执法的活,对内俯首低眉做小,对外冷面执法得罪人,做到头得到的功劳也就那样。大周重军功,封侯还需马上取。”
“真话呢……”
“真话是,我不满,我遗憾,我愤怒,可那又怎么办呢我的二哥心念已定,哪怕付出自己的前途也要决心救人,我劝不动又能怎么办”
“我,其实你可以和我说,我确实是想救张喜,可如果是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救人,我宁可你不插手。”
“我怎么可能心不甘情不愿,我太心甘情愿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这样的代价。但是我还是得做啊,我不得不做啊,否则呢嫡兄去军法处申诉,我作为庶弟刚好人在军法处却无动于衷,任由嫡兄被逐出军营乃至遭受惩罚,那我的名声就彻底烂透了。兄友弟恭,作为弟弟不去都帮哥哥,还有谁会来用我”
“你……我……”陈昂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口。是的,他明白自己的弟弟有多么想出仕,也明白这位心思深沉的弟弟多年来受到的压制,会有多么珍惜这次出仕的机会。他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自家弟弟造成了多大的威胁。“我没想这么多。”
“哈哈,我的二哥,你当然不会想这么多。因为你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为了一句承诺,你连自己的前途都能空掷,得人千金,不如季布一诺。你这可算是一诺千金了吧。可人家季布是游侠,是通缉犯,你是谁,你有家有业有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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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神武之威
天似穹庐,茫盖四野,风吹草低见牛羊。
秋风起处,泛黄的秋草微微荡漾,诱人的样子让草原上的小黄羊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咩咩”一旁是母羊急切地呼唤,催促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尽快离开。
小羊却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它的年岁,正是贪吃爱玩的时候,对草原上的杀机和恐怖还没有太多的体会。
“嗖。嗖。”箭矢破空而来,射中了呼唤不止的母羊。这只背部夹杂着几丛褐毛的母羊哀嚎着,跑动起来,最终还是渐渐无力地倒下了,只留下小羊凑到母亲身边无助地用尚且稚嫩的头颅,一下一下地顶着母羊的身躯。
“参议这箭法真的是绝了,单论骑射这一手,咱们太原屯骑里面就没几个比得上参议的。”一个中年汉子讨好地说道。他身穿戎装,面黄无须,是太原屯骑中一名普通的斥候,沈达言。
陈翔和善地笑了笑,策马而去,驱赶了恋恋不舍的小羊,熟练地取出镶银小刀,开始剥皮去内脏。口中说着:“这不正是今天的事情了了,碰碰运气,也给弟兄们打打牙祭嘛。”沈达言也赶紧凑上来,帮着陈翔一起处理起猎物来。
这一队斥候有八人,其他人纷纷看向一行人中的队长。队长叫做吴楷,正值三十六岁的年纪,作为一名士兵稍稍年长了,但是作为一名基层的军官,确实判断力和执行力最强的时候。他看了看天色,对着手下弟兄们说:“现在时间还早,大家搭把手,处理了这只羊再回营还来得及,今晚咱们借了陈参议的东风,也开开荤。”
陈翔来到太原屯骑已经有数日,东征大军也已经正式出发。一路上为了减轻边郡的补给压力,太原和雁门两郡的屯骑一共四千骑兵,独自北出云中,来到茫茫草原上。他们将和从长安出发的左右神武军在草原上汇合,接受突厥诸部的补给。然后径直东进,先一步抵达松河和辽河的交汇处,也就是旧齐废弃的抚远古城。以此地为基地,打探情报,侦查地形,并且等待朔江而上的补给船队,和姗姗来迟的大军。
陈翔目前的任务,和一些临时征发的向导差不多,陪同先发的各个斥候小队探明地形,打探消息,或者可能的话,还会有双方斥候之间的遭遇与搏杀。不过还好,现在尚未进入敌境,遭遇到的也都是突厥各部落的牧民和偶尔游荡着的草原游商,都不敢随意冒犯大周的正式军队。这等草原上晃荡的母子小羊,想必是附近牧民放养遗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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