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平凡之狐狸
当大周的全军来到这座城下安营扎寨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十月底,寒风更加凄厉,呼呼的仿佛想要掠走每一分温度。尽管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厚衣,可陈翔依然觉得冻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一种放弃现在的文书工作,重新回到军中的冲动。
当然,这是一种错觉。在营房中抄写文书肯定要比在寒风中站岗放哨要更加的舒服。但是,这种寒冷的天气,对于全军的战斗力无疑是一种削弱,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寒意会越发深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翔如此思忖着。
“陈翔陈季云,你跟我来,晋王要见你。”苏庭越走过来,打断了陈翔的思绪,说出了陈翔期盼已久的话语。
这位年纪轻轻的录事参军丢下了这句话之后,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掀开了营帐出去。陈翔心头火热,也不得不快步赶上,倒也不觉得外面的寒风有多少刺骨了。
经过了七弯八绕,密密麻麻的十几个岗哨,苏庭越终于板了个脸,来到了元帅大帐的门口。他收敛了一下脸上僵硬的表情,嘱咐陈翔道:“晋王年事已高,对答不可孟浪。明白吗”
“明白。”眼见这位苏参军不知道因为什么在生闷气,陈翔怎么可能去触这个霉头。简单干练的应答了一声之后,在苏庭越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迈入了营帐之中。
“小人陈翔,拜见晋王殿下。”陈翔来不及打量环境,一进营中,就大礼参拜。
一股暖意迎面而来,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麻木,陈翔忍不住小声的感慨一声。暖意从皮肤渐渐的渗透进身体,这种舒服的感觉好像是刚刚喝下了驱寒的烈酒,又仿佛是正在泡着山间的温泉一般,竟然让原本有些紧张的陈翔在此时此刻产生了些许慵懒的感觉。
“哈哈”一阵轻笑声想起。“禁中的银丝炭,暖而不燥,可谓上品,怎么样啊”看到了陈翔的反应,郑宝瑞笑着发问。
陈翔大胆的抬头,看着场中情形。帐中诸人都身着轻袍,神情轻松,只有一名身穿黑色全身甲的武士侍立一旁,拱卫着当中的一名老者。那老者灰黑的头发夹杂着梳理得井井有条,双眼微微眯着,矍铄的脸上深深地刻着笑纹和抬头纹,身上穿着色彩有些单调的玄衣,只是在领口和袖口有金线纹饰和孔雀羽毛。那应该便是当今陛下的叔爷爷辈,大周的宗室老王,晋王千岁了。
“小人眼见晋王风仪,随和自在,如沐春风,顿时放下了心头的紧张,只觉暖气自足底上涌,深入肺腑。想来银丝炭虽暖,不及如此。”陈翔对着当中的那位老者,笑着说。
根据此时的场景,郑宝瑞能够在晋王发言之前随意调笑,由此可见,这位晋王并不是那种严格礼制的死板之人,应该有些诙谐喜笑,所以自己的应对就不能太严肃。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晋王在故意戏弄他,这位老者可能不是晋王。不过,自己似乎并不值得晋王来开玩笑。而且,哪怕是晋王真的在开玩笑,那么自己显得笨一点,让晋王得逞也不是坏事。
晋王和郑宝瑞对视一眼,促狭地笑了起来。陈翔的这份吹捧,稍稍有些露骨了,不过显然他很受用。
“臣,苏庭越,见过主公。”苏庭越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向主座施礼。严肃死板的话语直愣愣地塞了出来,让暖烘烘的营帐内一时也多了些干冷。
看到苏庭越这样,晋王也有些尴尬,赶紧正了正表情,抬手虚扶。
“庭越啊,军中就不用多礼了。”
苏庭越起身,沉着一张脸,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晋王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幕中多人,可冷面直谏者,唯庭越一人尔。”
苏庭越刚想说什么,晋王抬手示意,说:“庭越,你不用说,我知道。眼下大周将士远涉千里之外讨伐蛮夷,栉风沐雨,饥寒难耐。我身为主帅,本当与将士同甘共苦,却高卧营中,奢靡浪费,实属不该。”
苏庭越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晋王已经把他能说的话都说出来,堵住了他的口,他此时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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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大战起
赫拉山城城下微微泛黄的土地上,原本生长着稀稀落落的杂草。然而此时,在一双双军靴的践踏之下,已经寸草不生。
数万虎贲迎着晨曦的微光肃然列阵,漫长的队列中悄然无声,酝酿着一种迫不及待的肃杀之气。方阵的侧翼,是分装运输又重新组装起来的十三部云梯车和九台高大的二十五丈高的井阑,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简易竹梯。这些专门用于攻城的利器是大周考虑到可能无法就地取材,特意千里迢迢运输过来的,此时此刻即将发挥它们的威力。
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就绪,攻城的先后顺序,部队的进攻方向,彼此的配合,临阵的调度,这些都已经安排好了。似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青罗伞盖下,一辆驷马温车缓缓驶向三军阵前。一身戎装的晋王站得笔直,手扶阑干,放眼望去,检阅着这支虎狼之师。他神情严肃的挥了挥手,从一旁的黑武士手中接过马鞭,缓缓指向那座巍峨耸立的赫拉山城。
“三军将士们,我是你们的统帅,大周的晋王。”
晋王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也许是北地的严寒和老迈的身体限制了他的嗓音。不过没关系,在车下步行护卫的亲卫们,用着嘹亮的嗓音高喊,将声音传送到阵列的前方。阵列中,也专门大嗓门的壮士此起彼伏地喊着,确保晋王说的话,能够传达到每一位士兵的耳中。显然,晋王是打算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过去的两个月,你们辛苦了。从黄河边到帝国的最东北广阳郡,有一千里。从广阳郡到这赫拉山城下,又是足足一千里。这段路我们走了两个月,从没来得及割麦子的时候,走到了快要落雪的时候,折腾得河北、草原、乃至于沿海诸郡都是鸡飞狗跳,疲惫不堪。有人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们,答案就在眼前,就是为了这座城!”
晋王神情严肃,尽管没有多少人能够亲眼看得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几个人能听得清楚他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苍老的嗓音,可他依然无比认真,投入。
“城是什么城是根基,是巢穴,是制度。我曾经听说过:如果不趁着树木幼小的时候砍伐它,等它变成参天大树再砍伐反而会伤了斧头;如果不趁着蛇年幼的时候杀死,等它变成了巨蟒就会反过来吞噬你。现在,肃慎蛮夷已经建立起城市,编制好军队,我们难道要等着他们准备好刀枪剑戟,杀到中原去烧杀劫掠的时候,才与他们一战吗不!普天之下,四海之内,没有人可以威胁大周,没有人可以挑战大周。既然他们拒绝毁城,那么,我们来帮他们毁城,教他们听话,如果教不会,那就去死!”
晋王微微挥动马鞭,御者会意,缓缓催动马匹,让这驷马温车缓缓地在阵列前面巡阅。冬日的太阳温和地映照在马车上,在这个有些佝偻的老人身下拉出一道硕长的影子。
“这,就是为什么让你们远离妻儿家小,远离故土乡间,千里迢迢来到此处的原因,你们是来毁城,灭族的,是来扬威异域,扫荡不臣的!”
阵列的中央,谢玉成听着转述而来的晋王的话语,不禁脱口而出:“也就是晋王了,真的什么都敢说啊。”
旁边一位身形高大满脸风霜的赤袍将军拍了拍谢玉成的肩膀,笑着说:“这就受不了了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呢。”
谢玉成低下了头,恭敬地回话:“定兴候,没想到素来谨慎小心的您,也会有如此大胆的安排啊。”
这位赤袍将军,正是此次东征的行军大总管,也是三军实质上的统帅,定兴候路昭明。他慢慢捋着下巴上的短须,一边说:“没办法啊,天时地利人和都不顺,天寒地冻,顿兵城下,步兵主力也不是关中子弟,我也愁啊,只能物尽其用了。这不,晋王不是挺开心的吗。”
晋王的话锋一转,不再像方才那样严肃。“但,这并不是我来此原因。我年过七十,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比不得年轻小伙身强力壮,扛得住冷风,经得住颠簸。我身为皇亲国戚,尊荣已极,此番征战完全可以挂个名,在长安享受着暖和安逸的日子,为什么我要过来呢”
是啊,这也确实是军中不少人的疑惑。晋王此时点出,确实吸引了全军的注意。
“因为,我是受了陛下的嘱托。今天站在这里的,不仅仅是大周的晋王,更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替陛下,看一看这战场,这蛮夷,也看一看,这河北的人物。”
那位登基不满一年的少年天子的嘱托看一看河北人物
谢玉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向了路昭明。路昭明只是微微一笑,笑声在谢玉成的耳边轻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其余”
谢玉成悚
第四十三章 河北健儿
云梯车轮缓缓碾过城外的黑土,留下深深的辙印。旁边硕大高耸的井阑上,精心挑选出来的瞭望兵,正在用手中的旗帜,汇报着自己所发现的军情。攻城器械的两翼,是严整排列着的队伍,正按照顺序,拿着简单的登城梯,随时准备发起第一轮的攻击。
陈翔此时,却只能站在晋王的亲卫旁边,默默地观看着这场激动人心的攻城战。
当晋王在阵前演说的时候,所有人都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建功立业的**,陈翔自然也不例外。
他想起了他在家中点起一盏油灯默默苦读的乏味,他想起每天清晨起来左右开弓锻炼臂力的酸胀,他想起了自己混迹市井结交草莽时所经受的白眼和鄙视,他想起了自己和山贼绿林斗智斗勇绞尽脑汁的艰险。他想起了自己身上正隐隐作痛的伤痕,想起了生死瞬间的黑夜,他想起了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困难,屈辱,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都是为了磨砺胸中那把名为不甘的利刃。这一切的一切,在此刻,随着晋王那句“天子的目光将通过我,看到你们的英姿”,瞬间点燃。他想要鸣刀出鞘,想要先登夺城,想要一鸣惊人,想要扬名立万,他想要向那万乘之尊的少年天子证明自己,从而赢得属于自己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前途与未来。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想要吼叫出来的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陈翔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并不高大的晋王车驾,在这心中热血不断涌动的时候,另一种更加深邃而博大的**却一点一点从他的心底滋生,并且渐渐抚平那有些过于躁动的热血。晋王一语,可以使三军作愤;天子一怒,可以兴师十万。数万人抛家弃子远涉千里来到此处,并且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去攻击强敌和坚城,这是为什么
是晋王的演说很动人吗
不,是晋王背后的,权势!
他曾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过,晋王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有中人之智,甚至是一个庸鄙之人。但即使是这样一个人,他只要稍稍挥动起手中的权势,所迸发出来的力量,就如山呼骇浪。任凭你惊才艳艳、智勇无双,也绝无阻挡之力。
这,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权势。
陈翔缓缓地闭上双眼,突然强烈的权势渴望与求之不得的痛苦折磨着他的意志,也让他从演说的激昂之中摆脱出来,以一种更加达观的心态审视自己和周围人的行为。
随着冷静和理智重新占据了他的心灵,他渐渐意识到,晋王的阵前演讲恐怕大多都是杜撰,为了替自己的孙子辈的皇帝分忧,特地过来观察战场举荐河北人才举荐什么人才愿意花三千两白银买一个行军参议的人才吗顺水推舟锦上添花做做人情而已。
但是,河北健儿就吃这一套啊。陈翔看着前方汹涌激昂想要奋发厮杀的壮士们,心中感慨。
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为什么这么容易被骗呢
无他,渴极矣!饥甚矣!
府兵是大周军制的基础。天下一共设立有一百八十六做军府,一府辖一县之地,以民养军,免其租税劳役。设置折冲校尉,训兵习阵,常备考核,每六年轮戍一年,或是藩卫京师,或是戍守边疆。如有战事,随时征发。
河北共设立的四十七座军府,都是在穷山僻壤处,也通常是屡出劲兵之地。这样,一方面是租税的损失较少,另一方面这些地方也往往多是伪齐兵源之地,方便严加管束防患未然。本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正因为此处贫苦种田无法谋生,才令民风彪悍,乐为从军。伪齐时候,征募山民为兵,岁有粮饷,战有缴获,立功晋升,虽然离家难回,但收入不少,多少也有个奔头。如今专设军府,严加操练,在自己故乡且耕且练,纵然免去了租税,却依旧贫苦难耐。这如何能让随军征战过的一些伪齐老兵接受的了,风气如此,刚入伍的新兵也不由得抱怨颇多。可此时正值大周方兴未艾,制度严苛,难以逃遁,府兵只能期待或许能够通过参加战事,立功授勋,来改变自己贫苦的生活。
可惜,河北被纳入大周统治已然有十年了,府兵确立也十年了,河北健儿却根本没有捞到什么战事。哪怕是按例的轮戍,轮不到可能立功的边疆,也轮不到接近天子的藩卫京师,而是同样要跋涉千里去江南轮戍。千里往复,无功而返,看着关中军府多有立功受赏,授田,乃至于转入禁军,这河北健儿又如何不怨
所以,比起偶尔还能剿马匪,甚至可以期待一下退役后生活的太原等五郡屯骑,世代为府兵的河北健儿们,更加渴望战争,渴望立功,渴望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秋冬初升的太阳从东方偏南出升起,平均的洒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陈翔静静地感受着,这微弱而难得的暖意。前方,阳光透过高大的赫拉山城,投下大块大块的黑影,覆盖在正要攻城的河北健儿的头上。
然而,河北健儿们胸中燃起的火焰,又哪里惧怕这一点点的阴影。来不及等待慢慢吞吞的攻城器械了,府兵们排成长纵队,抬着简单的竹梯,进行第一波的试探攻城。
第四十四章 攻城交锋
瞄准,射击,长箭落处,血花飞溅。一名攻城的河北健儿肩头中箭,无法维持平衡,摇摇晃晃中从竹梯上掉下来,零落成泥。
弯弓,射箭,长箭落处,哀嚎不断。井阑上的大周射手,凭借更加精良的弓箭和高处的优势,尽情地采用抛射的方式将狼牙利箭射出。箭楼上的肃慎射手有些混乱,如果他们坚持要继续射杀攻城士兵,那么那些利箭会将他们扫荡一空。他们如果选择对射,或许可以彼此消耗,但是那么高度上的劣势会让他们吃尽苦头。
苏庭越听着前线汇报过来的情况,深感振奋。
“可惜了,井阑制作的还是急了一些,如果能把重弩搬上去,甚至可以去扫荡城墙上的敌人,帮助在城墙上苦战的将士们更快打开局面。”苏庭越见识过重弩的威力,此时不禁畅想。
路昭明没有搭腔,他的副手周春成笑着为苏庭越解惑:“井阑本来就是专门用来让弓箭手射击的平台。至于重弩,那是不可能的,重弩复杂笨重,每次发射都会对支架带来震动。放在平地或者城墙上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在那么高的井阑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井阑给折腾散架的。”
“原来如此。”苏庭越低头受教。
正在这时,井阑上射的正开心的弓箭手茹以沫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破空声,定睛一看,五块巨石正飞快从不同方向向砸了过来,仿佛就要砸中他了。本来在高处平台上的他心中已然惴惴不安,每一阵风吹来井阑仿佛都要晃一晃,似乎随时要散架,让人心惊胆战。全靠射杀敌人来转移自己心中的恐惧,这个时候突然巨石砸来,茹以沫忍不住往后一躲,正在他身后的战友没有反应过来,惨叫着直接从井阑上摔了下来。
茹以沫怔怔地看着仰面朝天死在井阑下的战友,那几块飞来的石块并没有砸中这架井阑,只是落到了推车的民夫阵中,带来了恐慌和散乱。茹以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第一次误伤了队友的愧疚感压得他抬不起头。直到队长重重地砸了他的肩膀,恶狠狠地说:“发什么呆,死了一个就加倍努力,填补他的缺口,不然你还想等着敌人缓过劲来一个个射死我们吗赶紧的。”
井阑上的弓箭手们依然尽职的继续压制箭楼,只是不敢继续往前推进了。显然,敌人有投石车,虽然准头不够,但是如果靠的太近,让几辆车一直对着一台井阑猛砸的话,会不会那么倒霉被砸中谁也不知道。
旗帜纷飞,将战场上的变动报告给了中军。
“投石车啊,这肃慎部落还要给我多少惊喜。”路昭明低声喃喃自语。
方才肃慎弓箭手对于攻城将士的短暂压制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之前登上城墙的河北健儿们几乎损伤殆尽。不过,见到箭楼被压制,河北健儿鼓起勇气,继续攀援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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