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这是休伶对叶君霖说的,她都想不明白当年那个年纪小小的自己,怎么能对叶君霖说出如此富有深意的话,不过,现在想想倒也了然,那不过只是真情实感罢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说说的那么简单,向内挖掘就会发现,每一件事情好像是一棵大树,表面看起来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但在泥土之中,那些看不见的地方,确实有的却是理不清分不明的盘根错节。
就好比说蛊术这件事情,叶君霖和叶景莲这姐弟俩之间的区别绝不仅仅只是嘴上一句“一个能炼蛊一个不能”而已,休伶是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这姐弟俩是如何因为这蛊术而分道扬镳越走越远,到头来完全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蛊术给叶君霖的,不仅仅只是一门技艺,还有在学习这门技艺的过程中,对她性格上的磨练和提升,这一点不管是休伶还是金寒池,任何一个蛊门中人都会有所体会,但偏偏叶景莲绝对不懂。
他没有在深夜里只身一人前往墓地挖过尸虫,所以不知道在恐惧的尽头,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他没有被自己亲手炼的蛊而毒伤,躺在黑暗中感受死亡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
他没有看到过别人被自己的蛊所害,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累,那些嘴上说的大义在目睹死亡时根本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看到自己亲手结束一段生命,就会痛苦。
这些,就是叶景莲和其他人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是他永远无法甩掉孤单的理由,是他生在蛊门却从未进入蛊门的悲哀之处。
但毕竟有些事情无能为力,休伶冷眼看着叶景莲,过了这么多年,他仍是跋扈如初,休伶不知道叶君霖是否也与自己一样无能为力,就像她眼睁睁看着叶景莲欺负叶君霖却插不上手一样。
所有人都希望生活会好,可生活却总不甘让人就那么如意。
“那就这么跳!”叶景莲对着休伶低声咒骂一声,“别给我丢脸!”
对不起,休伶再心中暗暗道,某些人的脸,怕是早已经被自己丢干净了。
安静的房间里,在座的日本人中有些能听得懂中文,但无论能听懂与否,他们都能大概猜到眼下的情况,他们不言不语,眼神中的不怀好意即将满溢,就连房间角落里的艺伎也正在冷眼瞥着休伶,没有人为她奏乐,所有人坐在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等着看她的笑话。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一发而断不可收
金寒池小时候打架手特狠,其实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的时候,年纪小小的金寒池就已经明白了“只要动手就一定要让对方爬不起来”的道理,不过,那时候的金寒池倒不是从什么大道理中明白这一点的,他只是觉得,如果对方要还手的话,纠缠在一起不好看。
所以,要么用某些方法震慑到令对方压根儿不敢出手,要么,一出手就让对方再无反击的机会,这是金寒池一直以来的习惯和原则。
此时,薄如蝉翼的刀片飞出去,穿过那纸扇门时没留半点儿痕迹,在连石井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情况下,就已经削掉了石井鼻尖上的一片肉。
石井仍在侃侃而谈,却发现对面几人一脸惊愕地看向门口,与此同时,门外响起,纸门被人拉开,因速度太快而发出嘈杂的摩擦声,令石井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你是什么东西”
石井本来正与休伶四目相对,这一身长袍马褂打扮的年轻人进门后,休伶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仍是淡淡地望着石井,石井回过神来,正打算命人将这不知来头的年轻人赶出去时,年轻人竟径直向石井走来,并将一方帕子送到石井手上。
金寒池保持着他脸上标志性的笑容,一脸客气地看向石井。
“你流血了。”
石井甩开金寒池的手帕,他径直起身,指头勾了勾休伶,对着一旁的横野下二道:“告诉那个支那人,想要继续谈下去,先把她送到我的床上。”
金寒池突然有些后悔,他当初为什么会学日语来着他突然觉得如果不会日语的话说不定是件很好的事情,翻译虽然麻烦,但能帮自己挡住一些他不想听的话。
石井说完这话之后便起身了,他没有关注自己身旁的金寒池,将这个单薄的年轻人看似无物,这是石井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金寒池用接下来的行动向石井揭示了这一事实,在石井还未站稳的时候,金寒池顺势一把掰住石井的肩膀,令他大腹便便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接着顺势钳住了石井的脖子。
置人于死地这种事情,金寒池很擅长,捏断石井的脖子只需要依循本能做出反应,他需要思考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金寒池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失控,越是理性失控的时候,越需要强迫自己清醒地思考,金寒池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他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顾,但休伶在这里,他必须为她想到一条退路,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帮叶景莲做这些事情,已经根本不是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
“都别动,”当在场的所有日本人举起枪,黑黝黝的枪口齐刷刷对准金寒池的时候,他淡然地轻声开口道:“我可以杀了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人犹豫了一下,但更多人的枪口却仍坚定地对着金寒池,他们不敢放下枪——不放下枪,金寒池无非只是杀了石井一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高低尊卑远远没有自己的求生本能来得重要。
蛊术和洋枪火炮,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金寒池的小腿上有一个枪伤,说来奇怪,他从小到大因为炼蛊曾经受伤无数,大部分伤痕随着年月更迭早已被抚平,偏偏是这道枪伤始终留在他身上,仿佛是老天要特意留下这道伤痕给他作为提示。
百年王朝可以在一瞬间被推翻,金寒池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算蛊术已经在世间横行千年,但也总会有种东西将其终结,说不定在明天,也说不定就在现在的此刻。
“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更何况,我和你无冤无仇……”
石井的声音有些颤抖,就是那一丝丝颤抖,暴露了他竭力隐藏的惶恐。
只不过,金寒池压根儿没有去听石井在说什么,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迅速推测着每一种行动的可行性,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持枪的日本人时,一声枪响突然自金寒池对面响起。
有人开了枪,对面的休伶身子微微一颤,人虽然很快便恢复刚刚的姿势,站着不动,但血迹已经顺着她的小腿汩汩而出。
“你别动!”叶景莲来不及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何谈敌友
“好了,上车吧。”
弥光站在日军俱乐部门口的台阶上,她不知道自己当日曾在袁兢家见过金寒池,但凡她若是记得当日的情况,恐怕很难相信那个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男人此时竟会如此狼狈。
金寒池仅着一身单衣,在寒风之中虽然未曾瑟瑟发抖,但也已是面无血色。
而在他怀中的休伶面无血色,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她被金寒池抱在怀里,小腿的枪伤伤口中,血流如注,鲜血在她的小腿上分岔出数条脉络,最终又聚拢汇交在脚踝处,一滴滴洒落在地上,渗透并侵蚀浅灰色的水泥地,弥光盯着那片血迹,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一种想法——
这女子在这片地面上留下了她的痕迹,从今往后无论这些日本士兵如何洗刷,这些痕迹都不会被抹去,将来这片宅子或许会转手归属他人,或许是日本人、德国人抑或美国人,宅子的新主人将在这里进进出出,将看到这片奇怪的血迹,却无从揣测这片血迹的来由。
人活在世上总会留下痕迹,在人不停留下痕迹的同时也在追寻别人的痕迹,自己也是如此。
弥光这样想着的时候,金寒池正站在路边看向远方,弥光见金寒池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再次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黑色轿车,“你住在什么地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金寒池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弥光,他用一种令弥光有些不舒服的审视目光上下打量着弥光。
弥光一眼便能看出金寒池身上的老派作风,瞧他的穿着,不算富甲一方也至少是家境优渥,像他这个年纪、这种经济能力的年轻人,多是喜欢洋装的,很少见有人会像他一样对长袍马褂如此执着。
如是这般,那这目光也就不算奇怪了,弥光轻咳一声,挑眉望着金寒池道:“你不用妄自揣测,想知道什么就直说。”
“那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这人与齐孤鸿认识,而自己与齐孤鸿又是同时出现的,在齐孤鸿与日本人推杯换盏的时候,又出来代替齐孤鸿送他离开,弥光心中想笑,满不在意道:“我是他的内人。”
弥光故意用“内人”这种老式称呼,言语之中已经不用再强调他对金寒池老派作风的鄙夷。
“这个家伙变了。”
有这么个奇怪的说法,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很难察觉到身边的人发生变化,反倒是平日里不常相见的人会在一瞬间感受到异样,就好比金寒池对齐孤鸿。
其实说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金寒池却莫名其妙地将齐孤鸿当成了朋友,这件事情在金寒池看来顺理成章得根本不需质疑——为什么不呢他是金寒池,高高在上的金寒池,有什么人会选择不和他做朋友呢
但偏偏就是这种感觉是让金寒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因为齐孤鸿变了,以前的金寒池能肯定齐孤鸿没理由不和自己做朋友,现在的情况让他有所犹豫,向来对自己的地位没有任何怀疑的金寒池在此时的齐孤鸿面前,开始有所动摇。
这个家伙的确是变了,在短短时间内,变得让金寒池在他面前都没了底气。
弥光并不知道这金寒池和齐孤鸿的交情有几深几浅,听到这话的时候,弥光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背后那明明暗暗的窗户,有一个人影映在窗帘上,那人挥着手侃侃而谈,弥光不能确定那个身影是不是齐孤鸿。
她对齐孤鸿并不熟悉,更谈不上看到个影子就能判断出是不是他,但她能体会金寒池话里的意思。
“人都是会变的,变了未必是好事,不变也未必是不好的,”弥光轻声呢喃着,似乎是在对金寒池说话,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重要的是,对他来说你是谁,他打算怎么对待你。”
其实,在弥光尚未察觉的时候,这些想法早已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只是,弥光无法面对却也无法逃避,她只能拖延,只能等着唐鬼回来,她想和唐鬼分享齐孤鸿身上的改变,却在此刻不知不觉地在金寒池提起这件事情时,毫无察觉地说出了她始终竭力压进她心
第五百六十八章 清明喜见雨
从不打牌的齐孤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打牌的,他开始学会利用一切,比如说金寒池,他就在一瞬间误打误撞成了齐孤鸿的一张牌,他那短短一句话成功地引起了日本人对金寒池的兴趣。
不过齐孤鸿并没有往下说太多,这也是他刚刚学会的出牌技巧之一:打完自己要出的牌之后就闭嘴,言多必失,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张好牌。
“我说了,”齐孤鸿今天的话不多,他用无法被解读的目光看着横野下二,“我的交换条件只有一个。”
“我明白我明白,这件事情我会去安排的,只是你们父子团聚这种事情自然应该好好准备一下……”
如果换做唐鬼在这里的话,齐孤鸿能猜得出他现在的反应,敢爱敢恨又简单干脆如唐鬼一般,自然会抓起手边任何离自己最近的东西直接摔在横野下二脸上。
是啊,说什么要帮他们父子团聚准备什么仪式横野下二不过只是要在达成目的之前攥紧齐以这一筹码来威胁齐孤鸿而已,这种得了便宜卖乖的话听起来无耻到刺耳,更何况,当初若不是因为甲午海战、不是因为日本人觊觎齐家蛊术,齐以也不会飘零异乡多年,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偏偏横野下二最没资格。
不过齐孤鸿不是唐鬼,在唐鬼刚刚离开的时候,齐孤鸿发现因他和唐鬼性格不同,很多事情是他的性格所无法应对的,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琢磨唐鬼的性格,揣测他在遇到每一件事情时会如何应对。
那对齐孤鸿来说是一段十分难捱的时光,不断地自我怀疑和自我纠错,然而在某天凌晨,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齐孤鸿突然恍悟了,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必要去模仿唐鬼,除此之外,他明明可以建立一套自己的行事风格,他既然能从每一件事情本身跳脱出来去看唐鬼,自然也可以跳出来看自己、看别人,利用这种跳出事件之外的方式来进行思考,远远好过他停滞在他和唐鬼两人的思路之中。
所以齐孤鸿并没有发怒,没对横野下二发怒也没有对自己发怒,他清晰地做出思考,眼下自己想要做的不过只是见到齐以。
“我听说,他一直住在中岛江沿的宅邸里,”齐孤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语气稀松平常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借中岛家一方宝地好了,想请什么人、请多少人也无所谓,如你所说,大家是为了发展和合作,提前彼此之间打个照面也好,反正是早晚的事。”
“那好那好,”横野下二连连点头,“既然如此,我派人去安排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齐孤鸿觉得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对于他来说,今天要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已经达成了。
当晚,齐孤鸿和弥光回到宅邸时,看到盲丞就坐在大厅正对面的沙发上,月光自门外照射进来,包裹着瞎子干瘪瘦小的身躯,他将身体蜷成一团,半个身子都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
齐孤鸿和弥光的脚步不约而同轻了不少,纵然如此,盲丞还是突然醒了,他撑着沙发勉强爬起半个身子,皮沙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瞎子的声音被裹杂其中。
“齐少爷,可回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
瞎子没有回答,而是从沙发缝了拽出了一只签筒。
“这是干什么我今日的事情……”
“你今日的事已成,”瞎子说着,在桌上摸索着水杯,弥光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局
“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完,仅仅只能算是刚刚开始而已。”
横野下二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端着一杯咖啡,他耐心地看着咖啡表层上白色泡沫构成的纹路,咖啡好看么不,咖啡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横野下二只是不想看中岛江沿罢了。
其实是横野下二想将自己那日制衡住齐孤鸿的过程说出来显摆给中岛江沿听的,可是等他看到中岛江沿那一脸兴奋的表情时却又觉得不爽,在横野下二心中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是靠自己的能力完成的,可中岛江沿那表情却好像是要与他一同分享胜利果实。
他凭什么
“果然是需要横野君出马,”中岛江沿兴奋地搓着手,继而说了又一句让横野下二不悦的话,“在我家中自然是好的,毕竟愧古……不,是齐以,毕竟他对那里比较熟悉。”
齐以以前一直住在中岛江沿家,是在横野下二意识到这是一张好牌之后,才强行让他搬到了横野下二的宅邸,在横野下二听来,这话仿佛是中岛江沿在向他强调关于齐以的归属权,若往更深处挖掘,中岛江沿难道觉得是因为他手上有齐以才能撬动齐孤鸿
虽然是事实,但横野下二就是不悦。
“我说了,”横野下二的语气有些凝重地强调了一遍道:“这件事情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齐孤鸿为什么一定要求在你家里面见面,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么”
中岛江沿愣了一下,原因他回想着自己的宅子,倒是没想出来什么一定要在那里见面的缘由,因为……齐孤鸿有什么目的
说起来目的的话,这件事情是中岛江沿早就想过的,他从不相信齐孤鸿会单纯地想要跟他们这些日本人合作,中岛江沿虽然没和齐孤鸿打过什么交道,但齐以却是在他家里住了十几年的,他太了解齐以的性格,就像中国人说的那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什么荣华富贵权高位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宁可像一条败犬般被圈养在中岛家中那么多年,也断然不肯透露半点儿跟蛊术有关的信息,由此可窥见其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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