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下人将一碗杏仁露摆在金寒池的眼前时,他已经看完了版面上的大部分新闻,一只手端起杏仁露的同时,另一只手正准备放下报纸,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三则新闻引起了金寒池的注意。
其一,江南某烟花地,有无数人亲眼看到一座小楼瞬间分崩瓦解,空余满地虫尸;
其二,上海南城郊一座兵营内,所有士兵不知因何缘由全部死亡,仵作验尸后得出结论称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不一,间隔最长的两具尸体死亡时间竟相隔半月有余;
其三,三马路附近,青帮内讧,在场人身上并无外伤,却不知为何神志不清,口中高呼有燃烧着的怪虫啃咬自己的身体……
金寒池看罢这三条新闻后,缓缓地放下报纸,端起了杏仁茶,一口一口不慌不忙地喝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下人并非休伶,无法从一个表情便看透金寒池的心思,此时便只能静静守候一旁,待到一碗茶的功夫过去,金寒池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后,面无表情蓦地起身径直往门外便去,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道:“备车。”
依照金寒池之前的计划,他是打算等休伶回来后再开始行动,但是从现在的时局看来,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优哉游哉地做准备了。
一份报纸在金寒池的眼中往往能被解读出许多消息,当他作为生意人时,报纸上任何军阀征讨、城郭扩迁的信息,都会作为金家各门生意的风向标,除此之外,当他顶起詹丑金家当家人的重担时,一些寻常百姓眼中怪力乱神的奇闻,则会被他习惯性地联系到蛊门各家的变动。
并非金寒池敏感,以前报纸上任何蛛丝马迹经过重重调查后,都会被证实是与各地的蛊族有关,而今天的信息在金寒池眼中简直是赤果到可怕,蛊门中人向来行事缜密处处小心,为的就是不
第五百五十八章 蛊罗汉
算起来,从金寒池的车子停在寺庙门口到他迈入寺庙,中间总共过了半个时辰。
而天色也在这半个时辰里变得愈发阴沉,滚滚云层悬挂在金寒池头顶上方,随着他一步步走进寺庙院落,头顶的乌云也亦步亦趋,似是不远万里专程为追随他而来。
直到金寒池来到大殿门口,当他的肩背刚刚完全进入飞檐之下的那一刻,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顷刻之间,雨如倾盆,在他身后,雨线将一整个世界划分为二。
大雨砸落在地,激起阵阵土气,但是那股味道却愈发强烈,当金寒池来到大殿门口推开大门的瞬间,酸腐味达到了顶点,如同在空气中炸裂开来般,几乎令金寒池无法呼吸。
无论是地上的灰尘还是门轴发出的酸涩声响都在告诉金寒池这座寺庙是怎样的萧条破败,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孤独的气息,而当金寒池进门时,那道被无数双虔诚的脚进进出出磨到凹陷的门槛也在无声地述说着人走茶凉的尴尬。
金寒池虽然自幼便很少进入寺庙,但好歹知道进入山门后的第一座大殿里摆的至少应该不是十八罗汉,但这所寺庙的布局却怪得实属罕见,这泥塑的十八罗汉面容狰狞可怖、绘彩斑驳脱落也就罢了,更奇怪的是连其摆放位置都杂乱无章,好似顽皮小儿将玩具随意扔了满地。
可是,除此之外呢
这是金寒池最不喜欢的情况,一切看似正常,但在那些目不可及的角落,似乎是有魑魅魍魉在暗中作祟,却抓不到线索。
风雨相伴,落雨擂动青石板的时候,一阵清风吹来,裹走部分腐臭气息的同时,也带着旧木门扇在金寒池背后发出“嘭”的一声。
金寒池没有回头,在房间四壁中冲撞回荡的撞击声尚未停歇之时,金寒池突然抬起手臂,一只詹丑蛊虫横空而出,直奔左前方的一尊罗汉而去,就在蛊虫即将击中罗汉时,那罗汉猛地抬起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生蛊,硬生生地将那生蛊在它手中捏得爆裂开来血水四溅。
是了。金寒池没有半分惊讶,倒是忍不住勾着嘴角扬起一阵笑意,早在那门扇撞击门框发生巨响时,他就已经借余光看到了那罗汉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只不过,金寒池这一举无疑是打草惊蛇,在大殿四处的剩余十七尊罗汉纷纷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一尊尊泥塑好像一个个沉睡已久的人在初醒之时活动着筋骨,僵硬的身体开始向金寒池挪动。
金寒池并不急于逃跑,他一动不动,玩味地打量着这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泥人儿,起初,金寒池只是觉得有趣,凭这些东西的速度简直如驼背老叟,别说对自己做什么,怕是让他们去追上个四五岁的孩子都成问题。
然而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金寒池意识到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乐观,他很快发现这些东西的速度正在成倍加快,离他最近的那尊罗汉起初抬起手臂都需要几秒钟时间,但此时眨眼间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金寒池甚至感觉到它向自己出拳时带起的阵阵疾风。
但是,当第一拳落在金寒池肩头时他并未躲避,只是稍稍侧身用背部挡住了那一拳——这不但是金寒池打架的习惯,同时也是他做人的习惯,挨打有时候是非常必要的,比如要探清对手实力的时候。
所幸这拳头并没有金寒池想象中那么重,至少可以确认这东西并不是泥塑。
这样一想,金寒池突然伸出右手反向对着那泥塑的右腰侧猛地挥下一把,再收回手时,手掌心里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金寒池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一边纵身一跃向后退去两步,在他白皙的指尖和指缝里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一个认真的笑话
好
金寒池想对那个声音的主人发笑,十八尊满是蛊虫尸体的傀儡泥塑围在自己左右,随时能取自己性命,他想问问那个声音的主人,这样的处境,哪里算得上好
“非常抱歉,”仍是生涩的中文,只不过金寒池发现此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的所在变换了方位,“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我们是用这种方式……”
对方说话的速度缓慢拖沓,令金寒池有些不耐烦,他不假思索地开了口,以一口流利的日语道:“你想说什么,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这一句话令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而站在金寒池对面的光头男人脸上也露出愕然之色,还不等那个声音开口,光头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发问道:“那些,到底是什么虫子”
金寒池打量着光头男人,发现这是个奇怪的家伙,他能够操控死去的蛊虫,又在这种情况下问出如此不合时宜的问题,这让金寒池不禁联想到他的开蒙之师、金家上上下下口中的蛊疯子,那个精通千百种高深蛊术的家伙。
直到现在,金寒池仍会庆幸自己多年跟在他的身边,幸好没有沾染上他那种为蛊痴迷的性格,因为在金寒池的观念中,会为某种东西痴迷的人,到头来都没什么好下场——即便是那个每天吃饭、出恭时都会捧着蛊书写写画画,半夜里会为了想到对某种虫的妙用而突然跳起来冲进蛊室里的老家伙,你想想看,此人手握着九成金家人都不会炼的蛊术,若想杀人,当真就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可最后呢他因不知鹿肉和南瓜不能同食,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便一命呜呼。
果然啊,活着是一门复杂的功夫,单单明白其中一样两样,就算勉强能活命,到头来也很难过得太好,这便是金寒池看到这光头男人时想要对他说的。
只可惜这光头果然偏执如那金家老头一样,见金寒池不作答,这光头便再度追问道:“那不是普通的虫,非常厉害,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
类似的话,金寒池小时候也曾听过,外戚的孩子来了本家,为了一块巧克力追在身后不停发问。
“这不是普通的糖果,非常好吃,你究竟是在哪里弄来的”
糖果和虫,归根结底没什么区别,大人的**和孩子的**,说到底都是**,是趋势人一生,令人郁郁寡欢而又不得开解的紧箍咒。
自认为没有义务向光头作何解释的金寒池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房间,他在等待着那个声音,而光头却已是亟不可待,两步迈出足有三米,几乎是向金寒池冲过来。
两人相距四五米时,那个未曾露面的男人终于再度发声,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展露出了因那光头而生的羞臊和恼怒,在用一声咒骂呵止住那光头之后,男人深吸口气平定心绪。
“金先生,这次用这种方式邀请你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举动,请您原谅。但是,也请你相信我的诚意,刚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你展现我们足有与金家合作的实力。”
金寒池眯着眼睛回想着男人的话,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准确的逻辑,这个家伙是说,他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引自己来,又让这些傀儡罗汉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甚至几乎要了自己的命,这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自己看到他的实力
不,金寒池无法接受这一逻辑,或者说最终的目的,在他心中,这种行为已经被定义为赤果果的示威,而且,还是用他的蛊虫……金寒池冷笑一声后清了清嗓子,用日文从容不定地开了一腔道:“哦,那这种方式还真是无耻。”
窗外的雨似乎是下累了,从瓢泼大雨转为毛毛细雨,天色仍是阴沉的,不过凭着金寒池的估算,应该还没到傍晚。
想要解决掉这些家伙,应该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对方短暂停顿片刻,不过并未被金寒池激怒,那声音平稳而舒缓地轻声道:“或许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但还请相信我,我是带着诚意而来,希望与你合作。”
“哦。不过,既然你是想给我看到你的实力,我也给你看到了我的实力,”金寒池挥手指了指四周的罗汉,又指了指被围在其中的自己,“仅凭这样的实力,会是你想要的合作伙伴么”
第五百六十章 双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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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双簧戏
“这样就可以了么”
“放心吧,高杉君,从你选择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这是高杉介和竹下小次郎第一次交谈时的内容,当时,竹下小次郎为了向高杉介展示自己的能力,将一只周身碧青的小虫放进了高杉介的领口中,他说,从现在开始,它就是你,你就是它。
出身武士家族的高杉介自然不乐意被人将自己和一只虫放在一处谈论,之所以能容忍竹下小次郎,皆因他亲眼看到了那只虫子所发挥的神奇效力——让高杉介能在千里之外听、说、见、闻如亲临其境。
他终于明白了小次郎那句“它就是你、你就是它”的含义,果然言之不虚。
就像此刻,高杉介坐在藏经楼的回廊下,斜睨着不远处的第一座大殿,虽然人不在大殿中,可那个化为虫的他却已经站在金寒池对面与其交谈。
事情的发展与高杉介之前的猜想一样,一样的不顺利,不过这才是合理的,人身上的本领越大,伴随而来的便是越古怪的脾气,且不说别人,就说那个虫师竹下小次郎,他暂居在高杉家的短短数月里,就曾有不止一人来到高杉介面前抱怨竹下小次郎的狂傲自大。
“那个家伙!竟然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这样的山野莽夫有什么资格在高杉家的府邸中穿堂过院如无人之境高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没有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对此,高杉不置可否,人都是会死的,只是死因不同、时间不同,至于死得早还是晚嘛,若排除意外的话,多是与人自身的本领有关,就像长命的猎人往往跑得够快,才能在野兽的血盆大口下一次次逃脱,而小次郎也是如此,狂妄如他却能活得安然无恙,其原因就是他身上有着足以让他保命的一技傍身。
这是一个闭合循环,越是有本领,就是越是狂傲,狂傲会惹来麻烦,而本领可以解决麻烦,当麻烦被解决后,因成就感而来的狂傲便会愈演愈烈。
此时,身在高楼上的高杉介闭上眼睛可以看到金寒池就站在他对面,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在低头观察着什么,表情认真严肃,而高杉介还在思考着金寒池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他不开口,高杉介就只能耐心等待。
这段时间有些长,以至于高杉介两次开口打断迫不及待要向金寒池发问的竹下小次郎,直到小次郎开始烦躁地来回踱步时,对面的金寒池突然站直了身子,看向他的左前方。
竹下小次郎施以虫术来替代高杉介的那只小虫此时正趴在房间东北方的角落里俯视着金寒池,从这个视角来看,一时间分辨不出金寒池的视线所指,然而当高杉介睁开眼睛重新看向那座大殿的房顶,以这样的视角去观察时,一阵寒意突然如一只冰冷的手般覆上他的脊背。
金寒池所盯着的,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高杉介立刻闭上眼睛,然而不停抽动的眼皮却让他的视线断断续续,他强迫自己深吸口气稳定心神,再次转换为房里那只小虫的视角,此时再看,高杉介发现金寒池身边的两尊罗汉突然再一次擒住了金寒池的脖颈。
“竹下!”高杉介高声咒骂一声,那小小的虫子发出的声音毕竟有限,无法准确传达高杉介的怒意,不过仍是让竹下小次郎浑身一颤,高杉介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用关西口音咒骂道:“你这混蛋,到底在做什么!”
高杉介不喜欢不受控制的人,即便是恃才傲物如竹下小次郎一般,也
第五百六十一章 袖内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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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袖内红莲
摆满日料的一张张单人矮几、画着浮世绘的纸扇门窗、摇曳在竹灯中的昏黄烛火,还有艺伎细瘦娇小的脚踩在蔺草编制的榻榻米上发出的细碎声音……充斥在日军俱乐部二楼贵宾室内的这一切让在场的所有日本人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闭上眼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回到家乡。
“铮……”
一根指头敲击酒杯,发出突兀的声响,有人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只是短暂停留,而后迅速回到了艺伎身上。
“咕噜噜……咚……”
被碰倒的酒杯在桌上滚了两圈后掉在榻榻米上,这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啪嚓!”
三味线的声音戛然而止,艺伎踢起的小腿悬在半空没有落下,被惨白的脸色衬托得愈加乌黑的眼珠儿终于聚焦在叶景莲身上。
在场所有日本人的视线顺着艺伎的目光投向叶景莲,众人表情各异,有惊讶、有不满、有隐忍的恼怒,但没有人爆发。
叶景莲的身子歪歪扭扭地斜躺着,搭在矮桌上的胳膊懒洋洋地捧着下巴,明明是他故意撞翻酒杯来引起众人的注意,可当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时,他又摆出了一副目空一切的漠然神色。
这就对了。
叶景莲自幼便喜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或者说,他喜欢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关注他,而他自己却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状态。
哪怕是日本人对,叶景莲可以坦然作答曰:“哪怕是日本人,又能怎样”
日本人怎么了他是堂堂江南叶家唯一男丁,虽然不是族长,却能对族长叶君霖颐指气使,难道还要顾及日本人的脸色
更何况,此时的叶景莲是日本人的座上宾,在今天这一席酒宴上,除了远道而来的石井之外,叶景莲是最尊贵的客人。
石井是被突然调派到上海来的,对于这一指令,石井起初是非常不满的,他在关东军的职务虽然算不上要职,但是,不管是考虑到战略布局还是从他在关东军内部的人脉,石井都是已经为自己搭建好了一条道路的,现在突然被调至到上海,等于完全破坏掉了石井的计划。
在大日本帝国陆军,想要走一条长久之路需要至少十年进行铺陈,对于石井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浪费了。
但是,既然今天石井能和颜悦色地坐在这里,说明一定是出现了什么诱人的筹码让他甘愿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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