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他将来要去的场合多,自然是什么骡马要配什么嚼头了。”
齐孤鸿不知道唐鬼对自己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用唐鬼的话来说,是他在山寨里野惯了,再不想收敛性子去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货色。
说着好像是将重担委于齐孤鸿,可在齐孤鸿眼里看来,不过只是唐鬼好歹分摊些事情给他,好免得让他不至于显得那么没用罢了。
幼时,齐孤鸿有很多衣裳,虽然算不上什么绫罗绸缎,但也都是有头有脸,毕竟是齐家的少爷,而现在,齐孤鸿看着自己那一柜子的衣物,心中感慨万分。
他是真真切切地从衣食无忧走到一无所有,又开始重新渐渐地拥有一切,这种感觉非常不真实,尤其是当齐孤鸿意识到既是如今,他眼下所拥有的,也不能算是靠他自己得来的。
那种感觉让齐孤鸿夜不能寐,直到此时,当望着面前的滚滚油锅时,齐孤鸿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安稳之中竟仿佛有些许愉悦的心情。
他在做着一些事情,不论微不足道与否,但毕竟是在做着,齐孤鸿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种空虚正来自于他的无所作为,而他需要用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哪怕是自我牺牲。
三马路附近的宅院里,弥光手中捏着一柄痒痒挠,在盲丞那薄薄的脊背上又拍了一把,不轻不重但声音脆响。
弥光望着浑身哆嗦一下的瞎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还有呢这就没了”
“真没了!”瞎子已经开始拖起了哭腔,哼哼唧唧道:“我这说的是天命,又不是胡诌,老天就告诉我这些啊!”
“那你算得准吗”
“自然是准的!他今日若回不来,我这脑袋削下来给你当板凳坐好了!”
一声话音刚落,弥光便看到瞎子腾地起身,梗着脖子气鼓鼓地迈着大步便走,进门时结结实实撞在门框上却只是强忍着低声呜咽一声,头也不回地“乓”一声关上房门。
弥光看着门口被震落下来的几片落叶,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别说,右眼还真是不再跳了。
应该会没事儿吧,弥光心中暗自安慰着自己,毕竟那唐鬼便是个怪胎,既然是他身边的人,身上的本事应该也不需自己担心。
后院里,吉祥已经煮好了面条,张罗着叫弥光来吃饭。
“再来一点锅里还有!”
弥光捧着自己的碗摇了摇头,“留一些,免得齐孤鸿晚上回来了吃不饱。”
当弥光几人默默地吃着面条时,齐孤鸿面前的油锅已经沸腾,同样沸腾的,还有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是谁在中间喊了一声,有人起了这个头之后,叫嚷的声音便再也停不下来,其他大阿爸们也不言语,不动声色地等着看齐孤鸿的笑话。
香堂,在所有青帮人心中,都是一个神圣而威严的词,江湖人以道义为第一,而这香堂,便是惩治不义的戒尺,但凡是进了香堂的人,必然是有阿爸们实实在在抓到的确凿证据,又或者说,必然是被人盯上了这条性命的人,即便是有上天入地的本领,进了香堂,便再无能出去的道理。
死,是必然的,要说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看这人究竟能否算上死得刚烈罢了。
“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难怪弥光那男人般的性格能看上他!”
第五百五十四章 命运镣铐
唐鬼放下信后捏了捏鼻梁,房里的灯不太亮,几盏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虽尚未熄灭,但飘忽不定的火苗反倒令人更加疲惫。
唐冕一直坐在他对面,不知道在担心着什么,明知道唐鬼不会轻易将信里的内容告诉他,却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唐鬼,连紧皱着的眉头都始终并未变换角度。
或许,是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叔伯,认定要对自己有所关心唐鬼这样想着,不免觉得有些想笑。
然而就在唐鬼的嘴角稍稍有所扬起的时候,左臂的手腕处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唐鬼浑身一个激灵,刚刚翘起的嘴角立刻抽紧在一处。
“怎么了”唐冕在第一时间探身凑上前来,唐鬼并未说话,脸上惊痛的表情业已稍纵即逝,唐冕却并未作罢,他的视线敏锐地落在唐鬼的小臂上,二话不说掀开了唐鬼的袖口。
就在唐冕正盯着唐鬼小臂上一圈细小的水泡出神时,唐鬼的左手忽而一转,五指并拢成一张大口,尖锐的利齿带风般呼啸着直奔唐冕而去。
所幸唐冕反应极快,那虎麟蛊并未碰到唐冕,凭空地上下开合后口齿发出一声钝响,声音还未停下,血口又复而成了五指。
唐鬼脸上没有分毫表情,倒是唐冕有些尴尬,他早知道唐鬼曾因故断臂,重新生出来的这条手臂其实是唐家虎麟蛊门断尾再生的虎麟蛊,不过,他也知道唐鬼已经可以完全控制这虎麟蛊,故说这蛊若有伤人之举,自然不是意外。
必然,是唐鬼故意的。
刚刚直奔唐冕而来的那一口,是唐鬼本能的敌意。
这个想法在唐冕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后,被他强压下去,不再深究,只是岔开话题问了一声道:“是那边出事儿了”
唐鬼不置可否,喉咙里发出闷声闷气的一声,听不出情绪。
“好了,”唐鬼本来已经累了,然而手臂的灼痛让他清醒不少,同时,这阵剧痛在他而言,也如一声催促,唐鬼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没事。”
唐鬼顾不得齐孤鸿有没有事,从离开的那一刻起,唐鬼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是齐孤鸿、盲丞……哪怕,是弥光……
他不能为任何人分心。
当他远离了上海那片土地,就注定再也做不了什么,与其殚精竭虑到惶惶不安,倒不如安心地做完眼前事儿,才有资格去顾身后人。
唐鬼继续拿起了桌上的信,写到这里的时候,什嫆的字迹有些潦草,潦草的字迹里透着对诉诸真相的迫不及待。
“后来,她说她醒来时就看到了那个东西……”
什月是在黑暗中醒来的,准确地说,她是被周遭的厮杀声所惊醒的,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什月看到在她面前不远处,一人正背对着她,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响起,那人连连后退几步,身子一歪,整个人完全像个沙包似的飞出来,重重落在什月身边。
那人的额头上有一根如角般的东西,自额头直通到鼻尖,在那人刚刚落地时,黑色的角上还泛着油亮的光,然而等那人胸口猛地抽搐一阵紧跟着终于干瘪下来后,头上的角也在一瞬间光泽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沟壑般的裂纹。
这根本算不上是个人,什月心中如此想着时,莫名生出了一阵安全感,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概念,只是本能地认为能出手对付这怪物的人既然站在怪物的对立面上,一定是好人。
可惜,什月很快意识到自己言之过早,当她下意识抬头向前方看去时,在两只突然倒下的怪物身后,什月看到了那个人。
一席黑衣因洗过太多次而泛着灰白色,身上的披风也看不出本色,却不是因为陈旧,而是因为染血太多。
什月并没有注意那人的脸,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男人的手中拿着一样奇怪的东西,从他握着的姿势看来,应该是武器,然而那东西细长弯曲,似剑非剑、似钩非钩,实在让什月叫不上名字。
男人的视线忽而投向什月,令她蓦地惊了一下,可还不等两人视线相对,又是几只怪物飞身向前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旋涡之力
什嫆在信里说,那次什月回来之后,在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她曾深入地与什嫆讨论过人性之恶究竟能恶到什么程度,她说她当时感到匪夷所思,为何一个大男人能在这时候选择以一个弱女子作为他保命的盾牌,这种恶举与她平日所听到的仁义礼智信完全不一样。
然而,请注意,所谓的“匪夷所思”只是在那当时,事情在接下来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发生了转变。
在什月对面,那奇怪的东西正在向那些怪物步步紧逼,一步一步,地动山摇,只是什月全然无暇顾及,眼下她的生死都在别人手中,又哪里有时间去顾暇其他
男人的手稍稍有些放松,大概是因为对面出现的那庞然大物给了他底气,然而即便如此,什月仍是无法从他手中挣脱,动作稍稍有所放缓时,便会应上背后男人低沉的警告声。
“你最好跟我在一起,如果想要保命的话。”
对面那庞然大物尾巴横扫,数个怪物便被甩在地窟的墙壁上,筋骨碎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连成一片,然而即便如此,却仍有数不清的怪物前仆后继。
什月起初想不通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之数量为何如此庞大,然而就在这时,什月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向洞窟四壁,突然找到了答案——那些东西竟然是从墙壁中走出来的,她亲眼看到看似坚固的岩壁上突然裂开一条缝隙,随着土块砂石窸窸窣窣掉落,一只手从岩缝中展露,然后,是手臂、肩膀、胸膛,直至墙壁上只剩下一个怪模怪样的洞。
什月看向四周,自地面一直延伸到洞顶,四处留下的洞窟数都数不清,这种恐惧感好似一只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那小山一般的庞然大物仍在向他们逼近,只是速度已经有所减弱,越来越多的怪物自墙壁中冲出来,围在那庞然大物周身,更有许多已经直奔什月和这男人而来。
男人的速度加快,拉着什月迅速地向后退去,他大概也是才刚刚发现四壁上会有怪物不断涌现,这一情况令男人无法再如刚才一般稳操胜券不慌不忙。
正在此时,两只怪物分别从左右夹击而来,什月来不及看清那两只怪物的身形,唯有呼啸而至的杀气告诉她危险将至。
只见男人擒着什月的手突然放松,左右臂向两侧横扫,什月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两股腥臭灼烫的血在自己身体两侧爆裂泼溅而来。
还不等什月反应过来时,那男人的手再次擒住什月,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威胁般的钳制,而是用手臂护着什月的半个身子。
男人的左手越过什月的左肩伸出来,那奇怪的武器好似回旋镖般在半空中飞出去,两只怪物的身体仍在向他们狂奔,头颅却已经掉在地上滚远了。
男人伸手接住飞回来的武器,不假思索地将武器的柄在什月肩头轻轻敲了一下,大概是有什么机关被打卡,什月听到了一声脆响,一抔粉末随着这声响洒落,男人鼓足气一吹,粉末洋洋洒洒直奔那庞然大物而去。
一声沉闷的吼声在洞窟中回荡,什嫆形容说,当时村寨中的人自然不知道什月在地下经历着什么,他们只知道龙潭附近发生了地动,据说附近山上的十几座吊脚楼都因此垮塌震毁了。
什月看到那庞然大物因粉末而痛苦地摇头摆尾,十几个怪物倒在它巨大的掌蹼下,顷刻之间就成了粉末。
男人和什月在这阵摇晃中也是东倒西
第五百五十六章 ?麟蛊
洒落在什月身上的粉末,是一种蛊。
当什月孤身一人走在那条岩洞中,向着前方的生路和光明而去时,是那些蛊保住了她的命,在唐芒将她一人送往生处去的时候,代替他保护着她。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不过唐芒的噬心蛊的确生效了,在什嫆的信中,并没有详细解释什月是如何逃脱的,或许是因为唐芒的形象在什月心中过于突出,又或者是因为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才让中了噬心蛊的什月得以记住唐芒的模样,但除此之外的记忆,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故而,什月自然也不记得当她走在岩洞中时,当那些怪物不断从岩壁之中钻出来的时候,是唐芒下在她左臂上的?麟蛊幻化成道道火舌,在狭窄的山洞中翻卷,将那些怪物吞噬殆尽。
这些是什月、什嫆和唐鬼都无从得知的,但是,齐孤鸿有幸见证了这一切。
蛊是唐鬼留给齐孤鸿的,所以当?麟蛊被齐孤鸿放出来的时候,唐鬼会感觉到小臂上的灼痛感,而身在当场的齐孤鸿所感受到的,则是一种空无感——全身所有的力量全部涌入左手的末端,在那里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空洞,力量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倾泻而出。
然而,油锅之中,齐孤鸿的手却没有半点儿灼伤,阵阵惊呼声充斥在整个院落中,众人起初是惊讶,几个混混不假思索便迈步上前一探究竟,可等他们意识到“皮肉在油锅之中毫发无损”这种只会出现在天桥说书桥段里天花乱坠玄而又玄的事情竟然成了他们的亲眼所见后,惊讶转眼化作恐惧,他们在惊呼声尚未出口前便夺路而逃。
齐孤鸿的余光中能看到那些人的慌乱,但他一动不动,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他还不能停,齐孤鸿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二楼上的大阿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右手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种空无感让齐孤鸿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消逝,身体渐渐成为了一个空壳,但是这种感觉在瞬间变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好似有炮竹在他的身体里爆炸开来,全身的力量都集聚在右手。
齐孤鸿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几道火舌顺着他的指尖凭空出现在半空中,乍一看好似一条火绳,但是如果仔细去看的话,能看到在那火苗中间,似乎有一只只橘色的壁虎正长着血盆大口,扭动着身躯,向四周奔去。
楼下的人在顷刻间遭殃,那些待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可以算是比较幸运的,至于慌乱奔走的,则无一幸免,纷纷倒在了火舌之下。
此时,楼下是一片火海,然而坐在楼上的大阿爸所感受到的,却是阵阵无法名状的恶寒,他呆呆地看着楼下,火,人,燃烧的窗棱、门柱,这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自然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是无暇顾及他身后不远处那个不慌不忙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这是?麟蛊,”脚步声的主人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凭空出现的声音总算终于让他回过神来,回头迎上那年轻人的目光,只听那年轻人轻声道:“你放心,不至死。”
齐孤鸿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突然走上二楼,比如用唐鬼的虎麟蛊,或者用他齐家本门的青螣蛊,若是借蛊横空而上,光是想想看也觉得是够帅气的场面。
但齐孤鸿没有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失败的气息
金寒池有早起读报的习惯,这个习惯是自他幼时养成的,每天清晨,金寒池都会捧着一份报纸来到祖母房里,坐在她摇椅旁的脚踏上,借着晨光,为祖母读每日报纸上的中外异闻,祖母一般不会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直到金寒池读毕后,她要低声咒骂一声,方才会睁开眼睛。
金寒池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为祖母读报时,她的反应是那么激烈,高声咒骂暴跳如雷,而其愤怒的原因和报纸没有半点儿关系,年迈的祖母是在听说这种报纸就在大街上随意贩卖,就连小商小贩甚至街头叫花子,只要认字,捡过来一张也可以读上一番,参与时评。
“这是什么玩意儿那些狗东西也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
读报是祖母的习惯,咒骂也是她的习惯,唯一改变了的,是她的语气,从起初的愤世妒俗渐渐变成戏谑的调侃。
这个自幼久居深宫的女人回忆着当年在深深宫墙内陪伴着皇帝时的时光,正因她被宠幸的机会少之又少,故而才会对那些记忆格外深刻且清晰,尤其是百官朝拜,将四海之内的奇闻异事送到皇帝耳中时的情景。
那一道道宫墙阻隔着的不只是皇权和庶民,也阻隔着信息的传递,在她的观念中早已认定“久居深宫内、听遍天下闻”是皇帝独有的特权,被那特权压迫多年的她,又如何能相信这种特权如今变成了被人看过之后信手扔在街角的一张薄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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