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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他们的生死、这座药厂的倾塌恰好给了允瓛以生机,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他最终没能炼成詹丑蛊的秘密已经随着小楼的倾塌而被永远隐藏在了废墟之下,他只是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当那两名士兵成了齐孤鸿和金寒池的替罪羊而死在允瓛的枪口之下后,允瓛已经做好了主动去找石井坦白的准备,那是出自一种绝望,就像某些动物会在感觉到地震或火山时自杀一样,在炼蛊失败后,允瓛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给石井交代,再加上发生日本兵被杀的事情,仿佛有个声音在允瓛心底冷笑,告诉他已是死路一条。

    说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允瓛虽然知道日本人可能会在盛怒之下对金家本族动手,但是金家毕竟是蛊族,这一次之所以会顺从日本人,并非是惧怕洋枪火炮,而是受碍于和允瓛之间的亲情。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已死,应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允瓛突然有些感慨,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勉强能算作死得其所。

    但是,当允瓛连夜赶往石井的宅邸时,却见到几辆小轿车风驰电掣地从他的车子旁经过,险些刮花了他的车子,允瓛立刻命令司机放慢速度,他眯着眼睛往不远处的大门口望去,就看到刚草草包扎了伤口的石井正快步从大门内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穿着外衣,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裹得好像个惨败的纸人。

    双方相距甚远,允瓛却已经听到石井愤怒至极的咒骂声,他一边骂着一边钻进轿车,车门还未被完全关上,车子便已经一溜烟地离开。

    这条马路再度陷入沉静,他眯着眼睛望着石井离去的方向,心中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崭新的希望。

    其实早在允瓛之前,横野下二也得知城郊的药厂出事了,他一面派人通知石井、一面派人前往城郊查看情况,而当下好所有指令后,横野下二本人却立刻驱车前往与城郊药厂和石井宅邸都截然相反的方向。

    今夜,齐孤鸿的家中异常安静,当初弥光和齐孤鸿搬进这里的时候,横野下二曾十分体贴地询问弥光是否需要给他们添置几个仆人。

    “多谢义父,不过不必了,齐孤鸿虽然一穷二白,但身边好歹也还算有那么几个跟班儿,毕竟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比起那些来路不明图谋不轨的外人,还是自己人用起来放心一点。”

    弥光这话是特意说给横野下二听的,而横野下二也不负所望地听懂了弥光的话里有话,这些话好似一道高墙,横亘在齐家的宅院外,让这个苦心费力跑前跑后的横野下二成了相对作为主人、主母的齐孤鸿和弥光之外的外人,永远被隔在围墙之外。

    但是今日情况不同,横野下二脚步匆匆,毫不犹豫地推开铁栅栏一侧的小门,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闯入者,义正言辞大步流星地直接闯入院中。

    从铁门进入后一直走到洋房前,以正常人的步

    速差不多需要五分钟,而以横野下二充满愤怒的步伐,只需要三分钟他便可以走到门口,然而在一分半左右的时候,横野下二放慢了步伐。

    这是个平日里不怎么来到这座宅邸的人,但横野下二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宅子中的异常,有一些诡异的气氛在周遭游荡,横野下二的目光左右摇摆,差不多有那么两三次,他仿佛看到一些黑影突然从树丛后迅速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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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父之业,女之魇
    民国十五年,是日,农历八月二十五日,位于上海的齐孤鸿宅邸里,这座几乎荒废又被重新整修过、曾经寂寥而又短暂热闹过的宅子里,只有弥光一人。

    上午时,盲丞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带人出门。

    “都跟我走,有一个算一个,”盲丞一边说着,一边系着长衫的扣子,这是一件粗布麻衣,不太符合他平日里绫罗绸缎从不离身的风格,“快去收拾东西,傍晚前,我们要出城门。”

    齐家没有太多家丁下仆,此时,衷珩、七树、魏大锤、刑三、吉祥和阿夭等人站在大厅里看着盲丞,一个个都是一头雾水。

    大概是没有听到众人的回应声,盲丞停下手中的动作。

    “都愣着干嘛没听明白吗咱们赶时间!”

    弥光推开众人来到盲丞面前,按住了他整理衣衫的手,“你要去哪儿”

    “现在还说不好,路上再算,”盲丞说着,摸出怀里那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先往南边去,瞎子我腿脚不便,得提前上路才能赶得上,就这么日夜兼程,怕是也要个十天半月。”

    “去干什么”

    “少奶奶……”盲丞叫了一声,而后想了想,又很快变了口风,嬉皮笑脸地凑到弥光耳边轻声道:“齐少奶奶,您最想见的,是什么人”

    去南边,十天半月,去见弥光最想见的人……

    听到这里时,弥光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只是碍于身后还有这么多人在,弥光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心中的狂喜,只是犹豫片刻便急急地轻声道:“我也去收拾……”

    “且慢,”这次轮到盲丞抓着弥光不放,只见这瞎子清秀的脸上端正了几分颜色,“少奶奶虽然能文能武不让须眉,但这一趟要去的,却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他们去得,我怎么去不得”

    “暂且不说你若有个磕磕碰碰他要闹脾气,大事当前,瞎子不跟你扯儿女情长,七少太太,您是这宅子的女主人,我们是不得不去,您却要在这里坐镇。”

    瞎子用力攥着弥光的手,那空荡荡凹陷下去的眼窝就对着弥光的脸,一字一顿,置地铿锵。

    一个小时之后,弥光亲自替所有人打包好了行囊,又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不在了,”瞎子背着他那贴身的小包袱,笑眯眯道:“您可要自己好生照顾着自己,免得那两位爷回来了拿我们问罪。”

    “我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瞎子这次没有马上回来,而是略有片刻思索。

    “总会回来,一定会,所以,就要劳烦您帮我们好生守着这座宅子了。”

    而从眼下这情况看来,弥光似乎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号令齐家的蛊蛇来看守这座宅院,这份工作好像远远没有盲丞口中千叮咛万嘱咐的那般艰难,但弥光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要来的,还没开始。

    当初齐孤鸿与弥光道别的时候,倒是没有像盲丞一样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带唐鬼回来,他只说让弥光一定要保住她自身的周全。

    “日本人肯定会来,”当日与高杉介分别时,对方虽然明确表示愿意与齐孤鸿合作,但是齐孤鸿乃是亲眼目睹过中岛江沿和横野下二在这漫长的几十年里是如何对待齐以的,早已亲身体会过那种痛苦的齐孤鸿不得不防,“我虽然不会下齐家的镇宅蛊,但是这些蛊虫至少能够帮你挡住日本人的攻击,而只要他们见过这蛊虫,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他们会暂时留着我们,因为还有用。”

    弥光此时居高临下地望着不远处的横野下二,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而在这一刻,除了石井和横野下二之外,还有其他人得知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那个人就是中岛江沿。

    以中岛江沿的职位,虽然不能像石井和横野下二知道的那么清楚详细,但根据他所掌握的有限线索,中岛江沿好歹能够确定一个推测,那就是,抓捕齐孤鸿的行动一定失败了。

    中岛江沿是在晚饭吃到一半时得到了这个消息的,他去接电话时,碗里的米饭只吃了一半,而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他的饭菜仍摆在桌子上纹丝未动,而中岛江沿坐在书房里,他的思绪在飞驰,人却好像硬生生坐成了一尊雕塑。

    二十多年了,太多的事情在中岛江沿的脑袋里翻飞着,有一些是正确的,有一些是错误的,这些事件互相交叠在一起,对中岛江沿来说,就好像是一只杯子,不断有水倒进去又不断洒出来,多年过去之后,杯子仍是那个杯子,里面的水也和当初一样不多不少,好像一切加加减减后都被扯平了,但彼此的命



第六百四十三章 气数将尽
    叶君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起初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哭,这么多年,叶君霖已经想不到什么还能打垮自己,是的,或许会输,但是不会垮。

    可是在这一刻,叶君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章杳伤得太重了,这一路上,他的血已经完全浸透了叶君霖的衣襟,她的手起初一直竭力按着章杳的伤口,后半程时,叶君霖的手便没有再离开章杳的脖颈,她知道自己根本捂不住他的伤口,她想到叶家有种虫冰蛊,可以令人全身的血液凝固起来好像被冻成冰一样,可自己今日为什么偏偏没有带在身边怎么就没想到这说不定能救章杳一命如果她带着,就不用眼睁睁看着章杳因流血而面如白纸气息微弱,也不用一直按着他微弱的脉,生怕在自己哪一秒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

    叶君霖一路都在抄小路,蛊虫能在山间小径中穿行,日军残部的车队则选了不远处的大路,他们并未发现叶君霖和章杳的所在,只是一路扬尘疾行,但那车灯始终就离叶君霖不远。

    眼下虽然还保持着距离,但叶君霖知道那些日本人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不管后续将要作何安排,也不管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首先叶君霖必须要做的就是带着章杳进城去找医生。

    而下一步……而下一步是什么,连叶君霖自己都不清楚,眼下光是想要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摸进城就足以令她焦头烂额。

    在高低起伏的小山丘尽头已经开始展露出朝阳毛茸茸的光亮,在这之前,叶君霖是那么的盼望着天明,仿佛只要天光大亮,一切便有希望了,然而情况急转后,这升起的日光却让叶君霖愈发焦急起来。

    人能进城,日本人的车也能进城,可是自己的蛊要怎么进城且不说是不是会被看守城门的卫兵阻拦,就说自己身为叶家族长,竟然将族规和蛊族五门共同制定的规则抛之脑后,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率蛊入城,这简直是要在风口浪尖上将所有人都推向危险境地。

    可若是没有蛊的话……叶君霖看着怀中的章杳,此时他双目紧闭寸步难行,叶君霖咬着嘴唇,一时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突然开始后悔,走到今日这一步之前,叶君霖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不光是自己无法应对,甚至还将章杳一同拖下水。

    遭遇危机的并非自己一人,从这样的情况看来,叶君霖不免突然想到了那个金寒池和齐孤鸿,也不知他们的情况如何,近日来这一步一步接踵而来的危机,让叶君霖隐约觉得是这传承百年的秘术,气数将尽。

    心中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城郊的一片稀稀疏疏的小屋已经出现在叶君霖的视线中,这些人多是会赶在天光大亮前进城讨生活,而他们也是最擅长在城市中散布流言蜚语的人,想到这里,叶君霖将手从章杳腋下绕过去将他搂住,用半个身子将他撑起,而后从怀中摸出瓷瓶。

    粉末洋洋洒洒落在这片由小虫组成的毯子上,叶君霖唇齿微启。

    “散。”

    在轻微得根本不易察觉的降落后,叶君霖和章杳已经站在地上,那些棕褐色的小虫各自在地面上寻找着缝隙,眨眼间便钻入尘土中消失不见。

    前方的路只能靠叶君霖自己来走了,虽说想要赶在日本人之前进城,但眼下看来,想法终归只是想法,做不到也是真真切切的做不到。

    有着这一想法的不只是叶君霖,与此同时,齐孤鸿和金寒池可以说都在这样想着。

    “天快亮了。”

    金寒池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无法在保持他常有的优雅和从容,他坐在窗边,看起来一动不动,唯有手指,那不停敲在窗框上的动作正在悄无声息地暴露出金寒池的焦躁。

    “你到底在等什么”

    齐孤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瞎子看到的是潜藏在深海之下的命



第六百四十四章 驴车候客
    天色微明,城门口鲜有这般热闹,一行日军士兵靠在城墙边打哈欠,他们是从睡梦中被集合哨叫醒的,近日里天气开始转凉,长官将他们拉到操场上,也不管这群睡眼惺忪的士兵到底听不听得懂便开始下达命令。

    话倒是简单,只说是让他们扣押所有进出城门的女人。

    “一个女人都不许放过,但凡进来一个,全队接受军法处置。”

    前面那些话,士兵们确实没怎么听清,倒是后面那一句让他们浑身一个激灵,困意也跟着顿时消散在冷风中。

    如果说城门口的日军士兵只是在低声牢骚也就罢了,若真说苦的,还是那些进城来讨生活的人,他们背着货物站在瑟瑟风中,有些还空着肚子,打着哆嗦接受这些士兵的检查。

    “长官,就是些棉花,这不是要进冬了么,正是卖棉花做棉衣的时候……”

    卖棉花的货郎走南闯北,多少知道些门道,他一边低声絮絮叨叨说着,一边将手伸进怀里,在一堆银角子中间,货郎摸来摸去,先是摸到了个小的,犹豫一下之后,咬咬牙将旁边一枚大的摸出来塞进士兵手中。

    “您老通融通融,这天凉,您拿着喝完馄饨!”

    货郎堆了满满登登的一脸笑容,可却不曾想他这话还没说完,那士兵挥手一甩,货郎手中的银角子咕噜噜便掉在地上滚出半米远。

    “哎”货郎愣了一下,再难以继续装出一脸的恭敬,连忙躬身去捡,毕竟掉在地上的这是钱,是他们安家立命的根本,这货郎可以对这些丘八大爷卑躬屈膝,为的就是能多赚一点钱……

    话题扯远了,货郎只是出于本能地表现出了愤怒,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然而还不等他将这表情收回来的时候,那日本兵突然弯腰躬身。

    货郎还以为这日本兵是才认出来是钱,正以为他要赶在自己之前将钱捡走的时候,货郎却突然感觉到胯下一凉。

    “卧槽!”货郎大骂一声的同时,踉跄着往前奔出两步,这次别说是恭敬,货郎一脸怒色地看向那日本兵,谁知却见那人仍保持着猴子偷桃的姿势,一脸坦然地望着自己,“做特么什么呢”

    “例行检查,”士兵说着将手在身上拍了拍,对着那货郎轻描淡写地一摆手道:“行了,走吧。”

    若不是碍于那一口口黑黝黝的枪口,是个七尺男儿遇到这档子事儿,怕是都要上前撕扯一阵,然而这一天早上,和这货郎一样遇到相同对待却也迫不得已默默低头离开的人,着实不在少数。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差不多前后近百个人的忍气吞声,让这些日本士兵自以为习以为常理所当然时,一名柴夫在被检查时,突然惊声尖叫了一声。

    柴夫穿着粗布衣裳,人在前,车在后,两只手背在后面拉着车,车上一摞摞地堆满了干柴,本就干瘦的身体被这柴火压着,几乎弓成了九十度,被那日本兵拦住的时候,这人还在弯腰喘着粗气。

    “什么李兴监察我这不是送到李兴记,我这送给杨兴记的!”

    柴夫赶在日本兵向其伸出手之前便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立马大声嚷嚷道:“我管你谁家检查!我们老板可是有背景的!今天这柴火要是送不过去,你们啊,你们都得……”

    这城门口本是井然有序,在这柴夫一闹之下,各种各样的反抗声迭起,那些靠在墙边打哈欠的日本兵也马上爬起来凑上前来。

    “什么检查什么”柴夫带着摘帽,看不清眉眼,唯有一张嘴皮子甚是利落地上下翻飞道:“侬这哪根葱啊要来检查谁的人巡捕房还是警察局说不清道不明的侬就要检查,检查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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