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因为那个小王八羔子根本没把自己的事儿告诉他这孙子!
那个小王八羔子就那么死了,两手空空不留遗憾地死了,压根儿没想过这山里还藏着他的老爹!
亏得自己还在这里老老实实守了这么多年!章百手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恼怒,自己又不是出不去,还不是怕自己这模样现于世间会令赤蛰章家受到牵累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许诺,在这世上,他章百手除了炼蛊之外,最在意的就是章喾海那小王八羔子!没成想啊,没成想……
章百手心中这么想着,卷在章杳身上的躯干也渐渐松开了,他像个蹒跚的老者一般,身子摇摇晃晃地往他那“石头王座”里爬去。
这段路并不长,但章百手爬了很久,他突然觉得有些疲累——自他如离弦利箭般冲出来,到他重新返回,这前后不过相隔一盏茶的功夫,可章百手的身心却突然衰老十岁不止。
那块在心头高悬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章百手心中最后的念想也就这么断了,他又是长长地吁了口气。
自己这一生,好像有点儿不值,他为之钻研一生的蛊术到头来辜负了他,让他变成了这幅德行,唯一珍视的儿子也将他弃之不顾……
正当章百手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缓慢中透着谨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这次章百手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那响动,待到他发现时,章杳那模糊的身影已经到了近前。
“哼”。章百手在心中发出不屑的声音,也不知这孩子是谁调教的,做起事来畏首畏尾战战兢兢,丝毫没有章家人该有的气势,章百手懒得理会那一团小小的黑影,懒洋洋地将脑袋搭在腰间。
“爷……爷……”章杳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他等了片刻没得到章百手的回应,生怕他没听到,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在章百手的甲壳上轻轻拍了一下。
“嗯”章百手像个赌气的孩子般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同时将脑袋换了个方向,就是不看章杳,他心中开始对这孩子有些埋怨,没好气儿道:“你来干嘛”
章百手本来是打定心思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抱怨道:“早干什么去了你爹不提,你就不知道问问莫不是忘了章家还有我这么个老头子”
“章家……”章杳的声音低沉而短促,透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章家早没了。”
章百手的触角起初一下下地抖着,就像他以前习惯在思考时用骨节儿敲桌子一样,但这话让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怎么没了”
“就是……一盘棋没下好。”
章杳开了口,将他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章百手。
民国十五年的腊月二十三,章杳带着章喾海死前留下的一盘残局来到了千古镇齐家,他依照章喾海谋划了半生的棋路,分毫不差地下完了那盘棋。
而后,齐家大败,百年的宅子
毁于军阀的炮火下,连他齐家的门徒也毫不犹豫地投奔了章杳,一直在他麾下做事,且,章杳从那门徒口中听闻,原来齐家早已禁蛊多年,蛊术在齐家门内讳莫如深,这投奔了章杳的门徒虽然天资聪颖勤勉好学,却也无缘接触蛊术,甚至一腔血海深仇都不能得报,为此才不得已归顺了章杳……
“我不想听什么门徒的事儿,”章百手的语气中不无鄙夷,不耐烦道:“你直接说,章家怎么就没了”
章杳愣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章百手曾是章家族长,自然对齐家区区一名门徒的故事提不起
第七百六十八章 真假相叠
山洞中,已经许久没有响起雷鸣声,又或者是章杳根本没听到,他的思维太过紧张,所有的思绪仿佛都在另一个时空中驰骋,如他的脚步,急急不停。
章杳一路向前狂奔,手中火光摇曳,他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时不时停顿下来检查。
那些碎片……他看到得越多,心中就越是惊恐。
在碎裂的棺材和龙杠、还有一些被碾碎的章家军尸体之后,随着章杳不停前行,他看到了越来越多诡异的痕迹。
首先,是尸体。
这些尸体之所以令章杳惊愕,是因为这些尸体的情形与之前看到的那些截然不同——墙上遍布血迹,尸体颓然滑落在墙边的地上,或肩头或胸背有不同形状的伤口,被折断、被割开抑或被直接刺穿。
而且尸体的腐烂情况不同,能明显感受到其中的时间差,最多的相隔十数年,从衣物的面料和腐烂情况也能判断出大概的年代。
一个念头从章杳脑海中穿过,好像一道闪电,令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站在这里,时间在周身流转,他仿佛看到十数年的时间里,这里不停有人死去,章喾海每次来时都会带着新的章家军队伍,他们踏着前人的尸骨,毫不犹豫地前仆后继奔向死亡。
最重要的是,如果说最初的尸体只是被什么东西碾碎,后面的这些,很显然是被残杀致死的,从那些致命伤的痕迹来看,杀死他们的是同一种身形庞大孔武有力的东西。
在那些尸体之中,一些碎裂的铁链很快印证了章杳的想法,他低下头来捡起一根铁链。
锈迹斑斑的铁链足有手腕粗细,不足半米长,却足有沙袋重,从扭曲变形的断口处可以判断出这些铁链是被硬生生扯断的,章杳的目光在那些碎裂的链条上巡视过来,仿佛能看到当初的章家军士兵是如何在这山洞中艰难穿梭——这里的山洞被崩开后已经不算狭窄,但要算上那东西的庞大体型后,可以想到他们的行动空间是多么有限,而即便他们勉强用铁链将那东西层层束缚住,却抵不过他的力量在一瞬间将铁链崩断,成了稀碎的一小截儿,一小截儿……
章杳的手腕发软,铁链从颤抖的手指中滑落在地,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在那些奔流往复的尸体中,他的力量如此渺小,如潺潺溪流,什么都做不到。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章杳靠在墙上微弱地喘息,毫不夸张地说,此时连呼吸都会令他感到吃力,而恐惧感却一刻都不肯放过他,一丝恐惧好像茁壮的春苗在心底生发,迅速飞长。
是章喾海……这里的一切都与父亲章喾海有关,在章杳的眼前,记忆中严守孝道的慈父和山洞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军阀重叠在一起,而所有的线索也因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而串联起来。
尽管现实难以置信,可章杳还是意识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个孝顺的章喾海所为,他来这里为先父章百手送葬,而后与棺材里的“那个东西”发生战斗。
如果说尸横遍野的情况只有一次的话,章杳还尚能理解,或许是因为棺材里的章百手发生了什么异变,所以章喾海才不得已而为之地与其发生战斗,可若是如此,如何解释章喾海一年又一年明知危险还要遥遥千里赶来“祭拜”这里的惨状,哪里有半点儿祭拜的意思!
 
;那些锁链,就如同章喾海的念头被物化在章杳眼前,他想把什么东西囚禁在这里,比如说,发生异变身形庞大的章百手。
金玢的话突然在章杳的耳边响起。
“你想想,你爹为什么要把章百手埋在昆仑山下”
是啊,自己
第七百六十九章 无可代偿
在章杳很小的时候,他有个很特别的习惯——许愿。
“老天保佑,爹能早点回家……”
“老天保佑,他对娘好一点……”
“老天保佑,他早点死了吧……”
章杳这习惯是从他娘那儿来的,小孩子嘛,见样学样,他总听他娘在许愿,久而久之渐渐就会了,但是过不了多久,章杳发现这法子不灵……
也不是说完全不灵,只是,怎么说呢事情最后好像都发生了,但是发生的方式却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堪称南辕北辙,就比方说,他是想让他爹对他娘好些,最后章喾海的态度倒也是改观了,却是因为他娘摔断了腿。
也像是现在——章杳好像不经意间的确是在心里许了愿,他不想听章百手亲口告诉自己章喾海是如何对待他的,最终结果说来也算如愿了,但那结果却是以章百手的死为代价换来的。
这到底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时隔这么多年章杳才得知了章百手的情况,一路上又是重重阻挠,称得上千难万险,可前后不到一刻钟,就差那么一刻钟,章杳硬是没能和章百手说上一句话。
爷孙相见,是阴阳相隔。
头顶的惊雷仿佛是赶来送葬,一声接着一声连连炸响,章杳借着那雷声的掩护,站在一片碎石中哭得像个小孩儿。
章杳没注意到文戚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来的,他在夜色中接近,没有脚步声,安静得像个鬼魂,他在距离章杳一米来远的地方停下,在雷声的间隔中断断续续地复述着事情的经过。
那其中大部分内容都和章杳的想象一样,的确是章喾海将章百手囚禁于此,双方曾展开过无数次的恶战,不知道是真的生死相搏,还是父子之间的娱乐过招,总而言之,章喾海的确没有他表现中的那么孝顺,他藏有私心,且因自己的私心不惜将生父埋在这里。
在章杳的记忆中,章喾海倒是没怎么提起过章百手的生平,也鲜有听闻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好像除了那套模板式的孝道之外,让人丝毫联想不到他们父子间有什么关系。
这多奇怪章杳可以坦然承认他对章喾海的恨意,哪怕被人痛斥不孝,可他也能坦然地允诺自己绝不会如此残忍地对待章喾海,那章喾海呢他是为什么
章杳哭得撕心裂肺,不是为了章百手,也不是为了章喾海,他是为自己,为自己诞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而由衷感到悲哀。
一旁的文戚也不知是真没看出章杳的悲怆,还是故意在伤口上撒盐,只听他沉静平稳道:“还有,他把章喾海的事情也告诉我了……”
文戚一通竹筒倒豆子,也不管章杳爱不爱听、能不能接受,什么章喾海对叶家人的残害和对叶皎阳的背叛,什么章喾海对章百手的囚禁和欺骗,文戚的描述可谓是绘声绘色生动形象,将章家人的不齿描述得活色生香淋漓尽致……
“这和你无关!”章杳终于止住抽泣,他尚未抹去泪痕便猛地扑向文戚,一把捏住了文戚的喉咙,他承认自己是在拿文戚撒气,但一时间也懒得解释什么,对着文戚怒吼道:“我问你!你对
他做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
“我”文戚的眉毛抖了抖,理所当然道:“我杀了他呀。”
“你……”
“对,是我,”文戚坦然,“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而他又太急着想死了,你看看这地方,他就是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说说看,他求我杀了他,你让我怎么不
第七百七十章 开闸放谎
章杳和文戚一路向西去了。
这好像一场宿醉,章杳醒过来后,当他再度站在那棱格勒灼热的烈日下时,现在的他再也不用担心被章百手引来的惊雷,终于可以闲适地仰望蓝天,那近乎白色的光线刺得他泪流不止,一下清空了他所有记忆。
章杳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走这一遭,到底是为什么。
接下来的路,章杳几乎是朦朦胧胧地跟着文戚的指挥往前走着,他们再度回到山洞中,章杳在文戚的引导下,重新炼了蛊,他再次看到章山十重新恢复成了人形,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不过已经能从他身上看到如灰烬中的火苗般隐隐攒动的生命力。
再然后呢,文戚告诉章杳,因章百手血液的功效,他已经恢复了下蛊的能力,不过,他身上的齐家蛊咒仍是未解,看样子,往千古镇去的旅程,还是必不可少。
章杳懵懂地点头,在看着文戚忙碌两天准备好路途所需后,就跟着他出发了。
在这一过程中,章杳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想明白,怎么说呢,当你看到一样东西烂透了的时候,其实心里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想要修复的,举这么个例子吧,一把剑,如果只是有一两个断口,你会想着如何小心使用、如何修复,可如果上面布满缺口,你想的只有换一把。
让那些无法修复的一切随风而去,就像那些永远无法改变的家族诟病。
然而,总会有人看出问题所在,比如章山十,现在的他精力充沛壮如牛犊,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尤其是心中那种两世为人的感觉,让他对一切充满新鲜和好奇。
章山十发现的第一个问题,就在文戚身上。
是的,且不说章杳,章山十知道章杳的古怪,也知道章杳为了救自己,肯定经历了一些无法想象的事情,此时暂且将他放在一边,就只说文戚。
章山十觉得,这小子哪里不太对劲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浑身透着股子贼腥味儿。
傍晚时分,章杳照例没吃晚饭便早早睡了。
他们这几日借住在农人的院落中,三人挤在柴房旁边的一间偏房,此时,文戚踏着最后一抹夕阳来到偏房门口,只见到章杳蜷缩在墙边的背影,他没做声,侧身走向一旁的柴房。
柴房里不能引火,生怕点着了柴火,这三人也都是一副不愿和主人一同吃饭的样子,主人便给他们拎了个小炉子摆在柴房门口,炉子上的水壶幽幽地冒着热气,半开的房门里,章山十正翘着二郎腿晃着,人虽然是恢复了身子,但沾染上的蜈蚣习性好像一时半会儿变不回来,手脚总是习惯性地晃悠,时刻停不下来。
见文戚进门,章山十身子没动,只是抬起眼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文戚也懒得理会他这一身痞气,只将手中的纸包扔到章山十怀中。
几张干饼,一小包腌野菜,章山十还没发出那“啧”声,就听文戚解释道:“这附近都是庄稼人,没有商户酒肆,先随便填填肚子,过几日进了县城再说。”
文戚有多少钱、每日出去都做什么,对于这些,章山十向来概不过问,同样的,他对文戚说起话来也是格外简单干脆,咕哝一声道:“那就难捱了,瞧着情况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嗯”
文戚本来正蹲在墙角的水盆旁边撩水洗脸,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便顿了下来,水珠儿顺着他的额角滑进眼睛里,干涩的泥水令他使劲儿眨了几下眼,但却顾不上伸手去擦,只见他一脸硬邦邦的恼怒,沉声道:“为什么”
文戚觉得这几天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他们必须走,而且是马上,千古镇上还有事情等着他们去做,文戚瞪着眼睛打量着章山十,想不出来这家伙能说出什么不想走的理由。
“我这个,”章山十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知怎么着,这两天腿不太利索,怕是走不了。”
不对。文戚盯着章山十的腿,毫不遮掩脸上的怀疑。
好像早就猜到了文戚不会相信一般,章山十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也怪不得我,毕竟……”
他一边说着,眼神儿一边往旁边的墙上瞥了瞥,挤眉弄眼之下的含义,是说章杳。
“好像还是没恢复过来,”章山十嘬着牙花子道:“头两天倒是好像好了,可这两天又不对劲儿,要是急着上路,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儿。”
如若是旁人,很快就能明白章山十这话的意思——章百手的血并没能让章杳彻底恢复炼蛊的能力,所以说,章山十虽然看起来是好了,但却还有其他隐患,如此来说,再耽搁几天时间好好观察一下情况,其实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决定。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