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千古镇的冬日虽然不比北方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但那种冷却是能直往骨子里钻的阴冷,齐孤鸿披着大氅,裹紧了衣领,才勉强止住身体的颤抖。
那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齐孤鸿在院落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蓝灰色的身影瑟缩不已,静静地站在庭院中。
是文戚,齐孤鸿走近之后才发现,今日的文戚比往日还要消瘦许多,衣服紧紧地贴着他清瘦的骨头。
文戚身上的衣服是湿的。
清晨起来的时候,文戚发现自己所有的衣服不知被谁浸入了深井的冰水中,他就只有两三套衣裳,拎起来滴滴答答的掉水珠儿。
文戚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这样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做这事儿的人很有心,生怕前半夜将衣服浸湿了,文戚起床的时候衣服就会干起来,所以一直泡在水里。
房内所有门徒都沉睡着,在温热的被窝里发出均匀而酣甜的鼾声,他们的面容安详柔和,人畜无害,可做出的事情却冷酷得令人发指。
可文戚没有喊叫,没有争吵,反正在这种时候,不管他怎么做,也不会有人理会他,而凭着文戚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他们争吵,给大人们添麻烦。
文戚默默地将衣服拧干,房间里响起水滴落在盆里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不小,有人因那声音翻了个身,不知是不是正在装睡,因文戚的无奈而偷笑。
活该啊,谁叫你喜欢装乖来着谁叫你要早起练功来着谁叫你和别人不一样,偏要那么拼命,搞得大家都因你而挨骂来着
即便什么都不说,文戚都已经想到了其他人心里在说着什么。
寒风瑟瑟中,文戚依旧在练功,他尽力让自己回想着昨天和年长的门徒学的招式,对,扎稳马步,气贯丹田,力从脚跟生……
只有尽力让自己完全想着这些事情,文戚才不会因委屈而掉下泪来。
可齐孤鸿看到文戚的时候,鼻尖儿已经有些酸涩了,他两步冲到文戚面前拽着文戚的胳膊,他的袖子湿漉漉的,透着寒意,齐孤鸿忍不住嚷嚷了一声道:“你有病啊衣服湿成这样还练功想死啊”
齐孤鸿的声音很大,树梢上沉睡的鸟儿被惊醒,发出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接二连三地飞走了,此时院落中就真的只剩下齐孤鸿和文戚两人,他的声音冲撞在青砖石壁上,发出空荡荡的回音。
“别喊。”文戚没有看向齐孤鸿,只是急促地嘱咐了一声,“会把别人吵醒的。”
“都这样了你还怕他们知道”齐孤鸿已经猜想到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做这种事情,“干这种事儿,缺德不缺德!”
“你别喊了,”文戚声音低沉,无奈之中还有些恐慌,“没什么的。”
说到这里,文戚终
The Two
the two
好爱你啊。
爱到觉得日月星辰都不如你一个笑容来得璀璨生辉呢。
休伶的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很想问金寒池,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问过。
“主人,你……到底喜欢过我么”
不知道如何开口的问题,往往是因为心中早已经认定了否认的答案,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根本无法开口。
人的自卑,究竟是长在哪根血管里的可以摘掉么是不是摘掉了就能幸福了呢
金寒池有点儿记不清楚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休伶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间,在自己多大年纪的时候。
只是,初次见面时,金寒池看到休伶跪在针板上,冬雨稀稀落落地砸在地上,即便只是升腾而起的凉气都让金寒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身上穿着厚重的皮草,那种被毛羽保护的温暖与周遭的冷气对比起来,着实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那么相比之下,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很冷啊
当年的金寒池还很年少,对于族长、身份、地位之类的问题了解得还不是很多,他只是很单纯地想着,不想让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在凄风冷雨中跪于针板上。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金寒池将休伶从叶家带走了,是的,用了一些不大对的手段。
后来呢金寒池用了很多时间去思考自己当年做过的事情,带走休伶,到底是对是错
金寒池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很别扭的人。
他知道,在很多外人眼中看来,自己温文尔雅又和气,非常好相处,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
但事实呢
金寒池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两个圈儿。
一个大圈子,任何人都能进来,这代表着金寒池的包容性,不管是好是坏、三六九等,金寒池都能接受,不会因身份地位看不起任何人,容许他们都走进自己的大圈子里。
而另外一个,却是个小圈子,纵然有千千万万人能走进自己的大圈子里,但能走进自己的小圈子中的,却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人。
要能聊得来,要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要有共同的目标,要有相似的审美,要有家教、原则和底限,最好的话,还能长得好看。
所以经过层层筛选之后,能走入金寒池小圈子中的人少之有少,不过恰好休伶是其中之一,对,只能说恰好,算不上幸运或是不幸。
金寒池的祖母不止一次问过他,关于未来的妻子,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要求。
对于这个问题,金寒池坦诚的回答了。
要能聊得来,要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要有共同的目标,要有相似的审美,要有家教、原则和底限,最好的话,还能长得好看。
这样的人,在金寒池身边的女性中,就只有一人。
休伶。
可是他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呢
休伶知道金寒池所有的喜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喜欢什么样的人,虽然整个金家中,所有人都认定了金寒池将来必然会娶一个身份地位显赫的女人,但休伶觉得,金寒池不是那样的人,他所追求的,并非权力地位,而是他心头所爱。
而自己是他的最佳人选,是吻合他所有欲求的人。
但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难道说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难道说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欲求不满
难道说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和误会
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将自己从叶家带出来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偷偷教自己金家蛊术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处处关怀体贴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温柔
不是错觉吧应该不是,肯定不是,求求老天,那一定不是!
休伶在关于金寒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的问题上,每天都能像孙猴子一样翻个一千八百个来回,可她始终答不出个答案。
她不能在主子面前耍脾气,可她又笑不出来,所以,休伶只有面无表情。
而金寒池也注意到了她这种面无表情的表情。
金寒池
The Three
the three
孤鸿君:
来信冒昧,望孤鸿君见谅。
今日下午路过医科主楼,在后院看到一种花,甚美,枝叶繁茂花团锦簇,白色花瓣好像轻纱薄雾影影绰绰,很是喜人,让我想起了故乡的春樱。
孤鸿君的故乡,可有樱花
抱歉,结业回国之期近在眼前,恐孤鸿君诸事傍身很是繁忙,可又忍不住想和你说说话,希望你能在百忙之中看一看我的许多啰嗦,是的,都只是些琐事罢了,可往往总在做些琐事的时候想起孤鸿君。
一如吃饭的时候总想起你不喜欢吃香芹和紫茄,却总是想不起来你最喜欢吃什么;又说,见到花遍枝头便想起上次曾一同赏花,不知是喜是忧,忧在不知今后可还能一同赏花,喜于即便往后再无这样的机会,也幸于曾与你一同走在繁花下;再说,睡前总在想起你说过的话,往往一想便到半夜,而后又不禁猜想你在干嘛,是在挑灯夜读,还是与我一般睡不着,若是同样捣枕捶床,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多希望你和我一样,夜里思念着一人,却有不敢这样想,终归是知道你四年的人不会是我,又怕你会想别人,思来想去,还是希望孤鸿君能夜夜安枕。
情到骨子里,人多是卑微的,甘愿张口说出这种卑微是需要勇气,我实在忍不住,不知如若今日不见,他日可是再有机会将这一切告诉你。
同你的过去,不敢再想,怕自己想着想着难以自拔,与你的未来,也不敢再想,只恐想来想去再多都不可成真。
落到最后,就连你的名字都不敢想起,可如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就发现大脑空空,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想些什么了。
故而想一想,竟觉得释然,孤鸿君始终不肯落目于我,或许是因我这般的愚蠢。
人生很恐怕的是一个如果,这个如果令人喜也令人悲,我竟什么都不敢想,不敢想能与你同行,也不敢想会失去你。
也不知道对你说这些,是不是让你感到困扰了。
记得与孤鸿君初见那天,是兄长鸿枝和同学的交谊日,吃饭时,是孤鸿君坐在对面,恰逢牛排酱汁沾在我的和服袖口,宴席上,众人皆说说笑笑玩玩闹闹,沉溺于只围着自己打转的欢喜中,却唯有孤鸿君递来一方帕子。
我在家中是二女,上有兄长下有弟妹,不算大也不算小,生来也顺遂,竟连生病也是少见,想来父母即便想要关心我,却可惜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人去关注。
许是如此,才贪恋起了孤鸿君的照料,我自然知道,你会有次作为,乃是出自文绅本性,然于我而言,却如旱日求雨、寥冬盼春,或许是因自己生得贫瘠弱小,稍有春晖般的关怀,便求知若渴不顾廉耻了。
仍是要抱歉,将自己这种情感擅自告于孤鸿君,唯恐令你困扰吧。
只是想说而已,即便只是些絮絮叨叨的闲言碎语,也总想说给你,吃饭时吃到一种很好吃的青菜,想告诉你,走路时闻到一种很宜人的花香,想告诉你,夜晚看到了明亮的星星,也想告诉你。
怎么办就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你喜欢说话的话,我就静静地听着也好,你不喜欢说话,我也可以多说一点的,又或者,我们都沉默着,也好,你喜欢的话,都好。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面对面的坐着,什么都不说,也都好。
听兄长说,下周孤鸿君便要回国去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疼着,本来在绣着一方手帕,取了兰花的样子,这么一滴血落下来染了指头,倒四不像了,让人越发难过,而后再想做针线,总觉得手上笨拙。
就这么着,提笔写信的时候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往昔雄风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往昔雄风
“愧古先生!”
中岛家所居的洋房位于吴淞,在这一次正式搬迁过来之前,他曾来过许多次,洋楼虽然崭新,连里面的装潢也是按照时下最新兴的式样来的,可这洋房总是让他感觉有些阴森腐朽。
只是这次大抵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中岛菡子身上那种少女特有的明媚气息,清脆的一声喊声,好似冲淡了陈旧的气息。
这一次抵达上海的只有愧古先生夫妻,以及中岛家的幺女中岛菡子。
中岛菡子本就很喜欢她的这位中文老师愧古先生,能与他们夫妻前往上海,暂时脱离中岛庞大家族中常年挥之不去的沉闷规条,令中岛菡子更是欢呼雀跃如小鸟一般,此时,她人刚进小楼大厅,坐在二楼阳台上的愧古便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
中岛菡子穿着最新式的玛丽珍鞋,鞋跟敲在木质楼梯上,清脆得有些聒耳,她一边喊着一边跑到了愧古的书房里,人还未站定,便迫不及待地对着愧古道:“愧古先生,我听后院的人说,今日是花……花……”
“是花朝。”愧古先生的声音很平静,不大,沉稳而温柔,就好像柔滑的牛奶,“古人以花朝为百花生日,又名花节,是个热闹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愧古先生的视线扫向窗外,但是很快又转了回来。
即便视线能越过高高的院墙和铁栅栏,外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吴淞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挂着太阳旗,入目可及的是穿着浴袍的男人和踩着木屐的女人,连招牌也是以平字写成,和在日本时无异,让人难以生出些许已经人在中国的感觉。
中岛菡子没有注意到愧古先生的表情,她在听闻这话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愧古先生道:“百花生日就是,就是天底下的花要过生日一定是个热闹的日子吧”
“嗯,是很热闹。”
愧古说的有些敷衍,中岛菡子不知,他只是不想去回忆那种热闹,以免衬得眼下的生活太过可悲罢了。
愧古知道中岛菡子下一句必然是想央求自己带她去赶一遭花朝的热闹,只可惜愧古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干脆岔开话题道:“我刚接到电话,鸿枝乘坐的淡路丸号明日一早即可抵达港口,你父亲也已登上自北平前往上海的专列,想来你们一家不日即可团聚了。”
“团聚”,愧古说的是一个如此圆润又满溢着喜气的词,可中岛菡子听到这话后,脸上却没有半点儿喜色。
对中岛菡子来说,父亲和兄长不在,她才会有了种到了新地方的喜悦,他们来了,自己又要重回他们严厉的管教中去。
中岛菡子不想说父兄的事情,只惦记着赏花,自顾自地喃喃一声道:“眼下才只是三月份,上海还没有半点儿春意,就要给百花过生日,这不是有些不合理家乡的樱花也还没开,樱花也是百花之一,岂不是没赶上生日”
在日本女孩子的记忆中,三月大概是最难捱的月份,每天要苦苦地等着,眼巴巴地盼着,恨不得每日睡醒都去枝头探上一眼,好知道樱花何时能开。
男人的生活里有很多东西,朋友,师长,生意,仕途,酒,女人的一生,却只有在院落中看着一年年的花谢花开了吧。
只是,樱花好像都是在不经意间突然开了的,昨日好似还未见到吐枝抱蕾,一觉醒来,粉嫩的樱瓣已经洋洋洒洒铺满半边天穹了。
中岛菡子回忆着故乡的樱花,耳边听到愧古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因为花朝是中国的花朝,东瀛的樱花怎可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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