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如若说早先赌博只是作为上至王侯下到庶民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那么在大清末期,这种与烟祸、娼毒并列的祸患之举却背负上了特殊意义。
早在大清开国之时,因有明朝亡灭的前车之鉴,故而当权者对赌博深恶痛绝,尤其是顺治、康熙及雍正,不但在律法中明文规定禁赌,且亲手制定关于赌博的处理条例,涉赌之人,不论是兵是民,一律判处带枷两月,开设赌场之人不但要带枷三月,且刑杖一百,对于官员的责罚则更严重,一旦发现官员涉赌,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治国治民,犹如治病,良药苦口行之甚艰,能够坚持下来的,毕竟少之又少,试想如果大清一直将对于赌博等国之弊病的整顿治理保持下去,大清或许就不会走到亡灭的那天,泱泱大国也不会被鸦片大烟娼窑豪赌等病痛折磨得满目疮痍遍体鳞伤。
只可惜,历史之所以迷人,就是因其发展如海上波涛有起有落,总会在某些时刻引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转折点。
大清并未将对赌博的管控继续坚持下去,而且与之恰好相反,在大清末期,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为了苟延残喘,已经进入了病急乱投医的慌乱--公开涉赌,以填充军资--行灭国之举,却口呼救国之号,掩耳盗铃,实属可笑。
有载称,咸丰皇帝尤为好赌,一人不成赌局,故其身边大臣皇妃均以善赌而洋洋自得,满足咸丰皇帝好赌之乐而博宠。
而慈禧太后更是将这一爱好发挥到了极致,当年随慈禧太后西逃之人曾说,慈禧太后年逾花甲,自京至陕颠沛千里,乃如丧家之犬,却仍不忘携赌具,每每饱食终日后,既以金球、元宝等赌博取乐。
当权者以赌博为好,在律法政权中,自然为其网开一面,而所谓上行下效,帝王将相均如此,何况百姓。
鸦片战争后,一次又一次的割地赔款令清政府囊中羞涩,无可奈何的清政府竟然开始呼吁、推行、鼓励百姓赌博,以此增加税收,史载,于光绪年间,仅广东一省以赌博向政府交纳的税收款便高达一千多万两,就连慈禧太后建造颐和园的资费,都是以筹措海防经费为名大开赌禁收纳税款而来。
整个国家,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赌场,清廷,就是这场庞大赌局的抽头人,他们站在万里江山之上,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全部投入赌局之中,每日为赌奔波,田地无人耕种,商号无人经营,在其他国家都在进行科研、军事、医学方面的研究时,大清朝就好像一个赌徒般,毫无作为
第二百八十九章 设赌投赌各有一博
第二百八十九章 设赌投赌各有一博
每个人都是经历了不同的人生,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们能看到他人身上的变化,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却不知道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鬼也是如此,没有人知道是多少细琐的事情,最终铸成了今日的阎罗唐鬼。
就说这赌吧,当齐孤鸿看到牌九在唐鬼那纤长的手指中穿梭如飞时,齐孤鸿忍不住讪讪一声道:“看样子这两年是没少磨练赌技啊。”
是啊,唐鬼嘴上没说,心中却不由得想到当初刚当山匪的时候。
在山匪之中,读书是一种耻辱,不会赌博,也是一种耻辱,从未摸过什么麻将骰子的唐鬼就是在山寨中,在一群山匪的鄙夷之中,从一无所知,将赌技磨练得出神入化。
对于土匪来说,赌博简直就是一门生存技能,唐鬼学赌博,竟与当年在私塾中读书时一般勤学苦练。
此时,唐鬼手下如风,不过片刻的功夫,他手中稀稀落落的几枚泥码已经堆成了小山,齐孤鸿看得惊讶,在唐鬼耳边轻声道:“赢了这么多,不如收手。”
“收手”唐鬼轻笑一声,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低声一句道:“怎么可能”
赌场有赌场的规矩,整个赌场,就像一场赌局,每个人看起来好似谈笑风生娱乐其中,可实际上哪个不是眼睛里都长牙的主儿
就说荷官吧,自打唐鬼在此处坐下,荷官的眼睛便已经盯上他,唐鬼手中泥码虽是不多,但整个人气度不凡,跟在身边的齐孤鸿又是西装革履,且两人所操的并非沪上吴语,自然是一进门便成了荷官眼里的肥货。
黑道有唇典,赌场里也有行话,三两局过后,荷官再开荷时,除了押大押小的号子外,又多了一句。
“赣皮底老出松,一枪头吃引水了!”
荷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声音还留着些稚气,这号子被他叫得山响,听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气势,一般人听起来还以为是赌场里的什么起哄捧场话,可荷官这一句之后,已经有些赌徒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赌桌。
能听懂荷官唇典的,自然是本门中人,其他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但偏偏被当做主角的唐鬼就是听懂了这话。
唐鬼混迹的山寨中,有个山匪自称在上海滩混过几年,还混到了不得了的位置,只因背上人头官司才不得已逃回穷乡僻壤,却发现父母已故,这才上山作匪。
此人自认为高人一等,实际却是酒囊饭袋,吹牛吹得多了,白眼甩得多了,在山寨里没少白白挨些拳脚,倒是唯有唐鬼觉得他有趣,从他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上海混混的趣闻。
早在清末民初之时,上海的混混便已经泛滥成灾,但是并非所有混混都相同,细分下来,倒是也分三等。
其一是流氓,混到这种程度的人早已不屑与人街头斗殴,穿得西装笔挺,在商业政界也有染指,表面看起来斯文堂堂,暗中却有爪牙根基为其荡平一切暗处之事,故而属于上等人中的一批特殊存在。
其二是拆白党,关于这拆白党的名字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此党专行拆捎和白食两事,拆捎中,“捎”便是唇典之一,指代的是钱,说的是这些人聚在一起以不法手段弄来钱后一同拆分,而白食则是拆白党特有的三白主义,既街头吃白食、园子看白戏、骗女睡白觉,将这拆捎和白食结合在一起便是拆白党;二说叫简单,拆白音为吴语中的“赤膊”,拆白党既赤膊党,身无分文手无一物的赤膊之人。总之,名字来由并不重要,所行之事皆属无赖,便是其本质了。
其三是瘪三,也是混混中最底层的末流之辈,以小偷小摸混吃喝。
同是做恶事,胆子够大,野心够大,流氓便成了枭雄,也可将仁义道德的美名往自己头上套起来,但若是既不想吃苦卖力靠双手讨吃喝,又没胆没量,最后也只是瘪三一般,跪在地上乞食罢了。
常说,官不通民语,贾不闻粟苦,说的是人分三六九等,职业、地位、层次不同,往往难以沟通,混混之中也是如此,因人之恶有大恶与小恶之分,人之志有大志与小志之异,人之举有大举与小举之差,故而流氓、拆白党和瘪三之间的唇典也不同,流氓之间讨论的是码头港口地盘划分,瘪三之间讨论的是偷鸡偷狗之间的区别,自然不可共而语之。
唐鬼和齐孤鸿所在的这间赌坊虽然不大,但荷官刚刚说的唇典,却是流氓用的唇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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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七钱三分一大洋
第二百九十章 七钱三分一大洋
一整晚,齐孤鸿和唐鬼在赌场逗留了两个小时,直到现在,齐孤鸿还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唐鬼刚一出门便将以泥码换来的银元悉数全部交给了齐孤鸿。
“哎”齐孤鸿不免感到有些惊讶,狐疑地望着唐鬼道:“你几时起变得这么大方了”
唐鬼冷笑一声,只顾着脚步匆匆地往前走着,“全给你,这种烂东西老子一块都不要。”
齐孤鸿听得越发满头雾水,心说这唐鬼究竟也有不爱钱的时候,然而转念一想,他拿出一块银元掂量掂量,顿时发觉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铸造一块银元,需白银七钱三分,银质最好的是墨西哥所铸银元,因上刻一鹰,故称“鹰洋”,文人因其由番邦而来,也叫“番饼”,百姓则叫做“银钿”,在清朝普行通用,后至光绪年间,大清锻造多种银元,最为常见的当属有一条龙形图案的“龙洋”,而后袁世凯坐上皇帝宝座后,为享受一把皇帝瘾,袁世凯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锻造以其头像为标识的银元,也就是袁大头。
如今市面上各种银元种类繁多,皆以九八纯银铸成,因加入二成其他金属,故而硬度有多增加,这就是真银元的标志。
有真,既有假,假银元中以铜或铅取代真银,重量上虽然差不多,光凭两手掂量,自然难辨真假,故而坊间发明出多种分辨银元真假的办法。
其中之一,便是用一块银元敲另一块银元的边缘,真的铿锵作响,假的响音木讷。
至于齐孤鸿手上的这几块银元嘛,甚至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分辨,只需将银元放在口边轻吹,便会发现假得厉害。
这种银元是市面上所有假银元中最差的一种,里面连铜都少得可怜。
齐孤鸿接连试了两三块,发现银元都是假的,顿时怔住了脚步,“怎么办都是假的!”
“什么怎么办”唐鬼转过身倒着往后走,与齐孤鸿四目相对地笑了一声道:“难不成你想回去讨个公道”
早在出门的时候,唐鬼已经料定了银元是假的,这一晚上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上,他早已与赌场里的人博弈了几个来回。
先说赌吧,唐鬼发现自己随便叫个号都会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目标,至于之后,唐鬼发现自己即便是听出了骰子的数目,可是开盅后便会发现结果截然相反。
由此可见那荷官可以控制骰子。
说实话,荷官控制骰子,这并不奇怪,甚至是荷官最基本的本领,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根本没资格上赌桌。
但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鬼之前用来对付这种控制骰子的荷官的手段在此时竟然完全失效。
到了这时候,唐鬼便只能放弃了,其一,是因为唐鬼知道荷官的手段不一般,自己难以险胜,其二则是因为既然对方有着这样的本事,那么这赌场也非同寻常,唐鬼即便是赢了,恐怕也走不出这赌场。
后面的计谋则是用来保本的,唐鬼手中拿着那折扇乃是当日齐孤鸿醉酒后扔在语花楼的,扇子早已折旧,随便一扔,根本看不出究竟值钱与否,而扔出扇子又抛下狠话后,唐鬼才拿出怀表,这又是一计--扇子只是抛砖引玉,唐鬼要让荷官看到的是手里的怀表,若是一般人,输了折扇后,为保怀表也会离席,同样,若是一般人,以折扇回本之后,自然会继续用怀表以小搏大,这就是赌徒的心理。
荷官本想让唐鬼赢上一把,而后引得他将怀表也押上赌桌,到时候让他血本无回,而这是设赌之人的心理,若不能将对方赢得一干二净,心里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只是,荷官未曾想到唐鬼收了泥码之后,居然掉头就走。
事情若是真到了这一步就结束了,自然是荷官打错了算盘,落得满盘皆输,但既然是专门做诈赌行骗之人,当然也想好了后路,这种假银元常常备于赌场之中,若是有人赢得盆满钵满,兑换泥码时,便会拿到大量的假银元,也是赌场保本的策略之一。
唐鬼接到银元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自己是拿到了假银元,但在这种档口断然不能因此事起纠葛,首先,说是肯定说不清楚的,其次,自己若是起了纠纷,也就是给了赌场动手的理由。
 
《蛊世录》拜年篇
《蛊世录》拜年篇
“春联呢”
“齐司令还在写呢!”
“老子去看看,你,”唐鬼说罢将手里的筷子扔给刑三,“饺子馅儿和好了,记着啊,打一边儿上劲儿,肉散了我就剁你做馅儿!”
筷子甩在刑三脸上,他跟了唐鬼十年,早已惯常他这脾气,哭笑不得地端起白瓷大碗,目送唐鬼拍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大步流星出了门。
位于闸北的宅邸中,齐孤鸿站在正堂,正端详着红纸上未干的墨迹。
“天增岁月人增寿……”唐鬼不知何时已来到齐孤鸿背后,瞥了一眼对联上的字,摇摇头道:“不好,不好,老子不爱数岁数,一想到我这张脸也会老就头疼。”
嘴上虽这样说,唐鬼却饶是抄起笔,刷刷点点出一幅下联。
“心有乾坤世有番”。
念私塾的时候,唐鬼的对子最工整,就连齐孤鸿也自叹不如,可如今再看,对仗虽然不如过往,可是凌乱之中却有了唐鬼独特的味道。
对啊,是味道,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心一念,当一人与他人不同时,所做的一切细碎之举,都会凝聚成其特有的味道。
齐孤鸿微微皱眉瞩目片刻,然而转念一想,也罢,过去的事便是不用再谈,如今的日子,也早已与他时不同。
这是齐家灭门后,齐孤鸿过的第一个春节,这一天尚未到来之前,齐孤鸿仍会想,仍会怕,他怕自己会想到去年今日——齐家惨遭灭门,在军阀王大雄的炮火之中,齐家祠堂毁于一旦,几十具尸体压在黄土之前,齐孤鸿从炮火之中被唐鬼救出,他没机会为族人送葬,甚至没机会好好端详他们一眼,没机会告别……
要说的,能说的,都太多,齐孤鸿记不清那么多,只是想想那日之事,当灭门二字出现在他脑海中,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便会将他淹没……
不过还好。
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齐孤鸿并未感受到他想象中的痛苦。
和每家每户一样,大年三十,齐孤鸿一早起来,王大锤便敲门送来一套衣裳,说是瞎子特意给他们几人定的,瞎子好穿,大年穿新衣,自然是要穿得漂漂亮亮。
给齐孤鸿送来的是一套长衫,自从当上军阀之后,齐孤鸿许久没穿过这种文绉绉柔弱弱的衣裳。
去年,齐家灭门后,齐孤鸿刚刚来到唐鬼山寨寄人篱下时,唐鬼从瞎子手上抢来一件长衫给齐孤鸿穿,为了那么件衣裳令瞎子生生哭到断气,而今,瞎子送来的这套衣裳,无论是剪裁还是面料,都比那件考究得多,但齐孤鸿仍是将那件旧衣裳从柜子里翻出来套在身上。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旧人,齐孤鸿有了,在旧人面前,穿的是不是新衣,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换衣之后呢齐孤鸿出门时,几人正吵吵闹闹的在前院洒水,虽然当上了司令,但齐孤鸿宅邸人并不多,没什么家奴院公,留在这里的只是从他和唐鬼还是山匪便追随他们至今的几名山匪和齐家门徒。
“少爷!”头一个看到齐孤鸿的是吉祥,扬着张肉呼呼的笑脸便凑到齐孤鸿面前,“少爷新年大吉大利!”
“还少爷”阿夭一巴掌抽上吉祥的后脑勺,“是司令少爷!”
说罢,向来玩世不恭的阿夭难得装出一副笑脸,先是向齐孤鸿敬了个军礼,紧跟着很是顺手地将手送到了齐孤鸿面前,“司令大吉大利!”
齐孤鸿摇头苦笑,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散开,这才算是过了头一关。
早饭照例吃得简单,大家好似卯足了劲儿要将肚囊留在年夜饭上,只是今日的饭桌上却未曾见到瞎子,齐孤鸿撂下筷子去看,到了瞎子门口,见这厮还未换衣服,只着一套白色底衣底裤,人正跪在床边晃着签筒。
不待齐孤鸿出声,瞎子已经认出了齐孤鸿的脚步声,正巧,一根卦签落在地上,瞎子努努嘴,“齐少爷,劳烦您帮瞎子捡起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翩翩少年女儿身
第二百九十一章 翩翩少年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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