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阳布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余生风起
李响还抽空鼓励了忙至癫狂的李梦空老头子几句,又看过了张万里等人拿出的谈判协议,提几个意见,便直奔明月庄东北山头的英烈祠。
在公中高层、哥老营与守兵代表、庄民代表的陪同下,李响诵读了悼词,看着新增的十几个墓碑,久久不语。当天夜里,李响带人低调出庄,向江南行去。
正月二十一,德清县城。
身为永乐朝高级将官的应明,扫视着血腥的城下战场,几乎咬碎了牙。他已经发动了第二次突然进攻,却只是在抵抗凶狠的刘成栋部面前留下更多尸体,就没登上过城墙一步。
年节前,方腊声南击北、声东击西,秘密抵达杭州以北战场。圣公大人一口气没歇着,调度应明、邬福、石宝,以及方天定部的奇兵,对官军封锁线展开凶猛一击。
血战一夜,官军最关键的北部支点塘栖古镇告破。
东部战线的韩世忠为避免全军覆没,果断突围。对抗邬福、石宝和方天定三支军队的包围和骚扰时,韩世忠一度披重甲,带着亲卫上阵厮杀,砍死方腊军大小头目七人,还用神臂弓射伤了方天定。
战线西端,孤军守卫黄家墩的刘成栋拔营北进,在中途设下埋伏,击溃了尾追的方腊军应明部。
交战厮杀的大周军和方腊军将领,包括应明,都以为刘成栋要北上汇合韩世忠,然后据守湖州、广德县和长兴县。不管怎么看,方腊军都要糜烂江南两路了,刘成栋不抓紧和中军汇合,抱团取暖,还能去哪
因为心中有这样的判断,所以当刘成栋部突然由北进转为向西,再次杀破应明的阵形钻到方腊军左翼,夺下无比要紧的德清县城时,应明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刘成栋夺下堆满了粮草军械的德清县城,把大周军的钉子变成了方腊军的钉子。正发愁如何守卫残破湖州城的韩世忠,在收到刘成栋的密信后立即鼓舞军心,险而又险地守住了湖州城,成为第二根钉子。
有了刘成栋和韩世忠两根钉子,方腊军不能大举攻入太湖以西,糜烂荆湖,只能被限制在太湖以东。从长远看,方腊军的态势再次被限制,向北最多打到长江沿线、建康以东,向南只能慢慢啃江南西路东北部和福建路北部的群山。
每次想起这一切,应明都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城头的刘成栋。然而眼神毕竟杀不了人,眼睛瞪酸的应明只能收兵回营。
刘成栋的监军眼见应明愤愤然离去,擦了把汗,朝刘成栋拱拱手道:“刘将军为保江南西路和荆湖南路不被方腊逆匪糜烂,甘愿以身犯险,实乃朝堂栋梁。刘将军还朝之后必定高升,先恭喜了。”
刘成栋哪里不明白这位文官的意思。他开始跟监军、法曹、书办、文吏几位打官腔,客气道:“监军大人客气了。本将也是有韩招讨使的指点,再加上有诸位调配粮草、转运伤员、出谋划策,这才将了贼将一军。”
“微末之功,不提也罢。”刘成栋摆着手,要多热情有多热情,“末将只求个封妻荫子,晚年享受几日富贵,不敢奢求更多。倒是几位大人心系国朝,以文官之身甘冒矢石,得到几位宰执的青睐,当是不远。”
几位文官心下大喜,跟刘成栋好一阵客气。
双方不吝溢美之言,你说我是天下猛将,我说你是俊杰之才……城头遍布伤残军士,两副画面拼到一起,很不协调。
熊大春和三伢子等刘成栋的亲信赶了过来,几位文官吏员得了大好处,识趣地告辞。
当时官军战线崩溃,正在北进的刘成栋却突然要杀回去,抢县城。监军等几位军中文员,苦劝刘成栋不要自投罗网,失败之后只好继续跟着。整个杭州以北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离开大部队岂不是送菜
一举拿下德清县城,刘成栋部坐拥粮草军械无数,进可攻方腊军腰侧,退可固守西北面四面环山的安吉县城。监军大人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反应过来之后大喜,想分战功好回到兵部,却有些不好意思。
亲眼看着监军几人下城,走远,穿行在繁忙的军士百姓间。听着城上城下伤残军士压抑不住的惨叫……刘成栋呼了口气,“廖先生可以出来了。跟这几位打交道,真是累死人。还好有先生准备的说辞,不然,本将真是招架不住。”
身着士子袍、头戴两角璞头、身形干瘦的廖士开从箭楼里走了出来。
廖士开本是苏州人士,早年家境潦倒,好容易考中了秀才功名,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人至中年,眼见妻儿挨饿的廖士开大哭三日,把圣贤书和秀才谱牒锁到箱子里,开始混社会的生涯。
私塾先生、官府账房、知县幕僚……厮混近十年,廖士开终于迎来人生转折,当上了德清县令的师爷。虽然也是“临时工”,但大周某些地方有一句俗语: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师爷。
廖士开没得意多久呢,德清县城便被方腊军拿下,他沦为了阶下囚。
看到县令、典史、教谕等人的下场,再看看县里大户人家的惨况,廖士开腿软了。他开始为方腊军效劳,应明部拉青壮、搜钱粮、抢大户的行动,背后多有他的指点,应明本人对他极为满意。
侥幸逃脱德清的士绅和小富之家,远远地把“廖反贼”、“廖扒皮”的名声传播开去,廖士开知道自己没退路了。方腊军若败,廖士开全家,甚至他老家的远房亲戚都免不了被清算。
没有靠山,便是反正也保不住小命。
于是廖士开一展才华,尽心尽力地为应明办事,把德清县城的库房填得满满的。他
第182章 荆州码头
德清城头,熊大春、刘元两位老兄弟,被刘成栋一手培养起来的三伢子,赖在江南砍人不休的马朝北,或多或少都有不忿的表情。闪舞
刘成栋打量着建成三百年的箭楼,语气萧瑟,“知道老子为什么不找韩招讨使汇合,非要杀回来吗”
“江南吃了败仗。其它人都能跑,就咱们不能跑。咱们招安不满一年呢,要是跑了,肯定被朝堂当成替罪羊,还不如拼死一搏。”
三伢子恍然大悟。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马朝北想了十几息,也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身在江南,明月庄内的事情管不着。但现在咱们有了战功,某些人想动明月庄,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李响那里可以轻松一些。”刘成栋看向不远处应明的军营,豪气地说道:“咱们现在只是看着很危险,可江南不比其他地方,朝堂最迟三个月,肯定会派来援军。事有不济,咱们也可以分路撤到安吉县。”
南阳厢军出身的两个营指挥跑了过来,随行的还有法曹。
法曹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刘将军,出岔子了,有些军汉……在,在欺辱妇女!”
刘成栋大怒,提着刀下了城墙,准备来个当街劈杀。
熊大春等人急忙跟上,沿途还有几个都头参与进来,没有谁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姑息:城外的方腊军虎视眈眈,你却管不住裤裆惹怒了百姓,激起乱子,不是给方腊军里应外合的机会
同一日,李响的三艘船到达荆州。
成吏员在汉江边新建的船坊还没多久,庄里作坊广泛采用的流水线、公差控制、图表管理和时间管理等制度都没有学好,自然没有精力研发新船型。
成家船坊购买木料,为明月庄的商队紧急打造的船型只有两种,都是平底船。一种适用于狭窄水道,载重最高达十吨,另一种是多用途江船,载重最高可达二十三吨。
第一批出发、载有上百人和大量物资的三条船,都是方头、平底、翘尾的这种多用途江船。因为赶工,也为了节省成本,这种内部空间大、乘坐较为舒适的江船只有一根桅杆,逆风时需要八对船桨推进。
秘密到达丹江口后,李响一行人低调南行,船速很慢。公中为李响准备了最好的跑船人,但冰雪消融的一段时间内,汉江和长江的水文情况很复杂,道窄水浅,礁石更要小心。
回望北方,两岸的丘陵、城镇和农田渐变成一条灰黑巨蟒,再看看荆州附近的点点绿色,李响感慨道:“荆州附近的山峦丘陵,冬日里不绝绿色,江南又是什么景象”
常年跑船的孙老头因为见多识广,尤其对长江了如指掌,被李梦空派到李响身边,闻言恭敬道:“启禀庄主。荆湖南路和江南两路到了冬日,沿岸的风光确实大异于北方,两岸的山峰多少能见些绿色。”
“如今雪水灌入,江水看上去发黑。若是再过大半个月,江水发绿,两岸花开,那才是人间一等一的美景。”
李响拍拍老人家的肩膀,“前朝有大家曾言,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亲眼见到,才发觉此言不虚。”
孙老头趁机凑趣,说些长江上的逸闻志怪什么的,和庄主大人相谈甚欢。
临时充当护卫头子的刘盛握着刀把,不断扫视左右,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官军进庄的时候,李响便在他眼前被射中三箭,若是在长江上出点什么差错,他真不要做人了。
码头已近,孙老头打起旗子,呼喝两声,三条船渐渐排成一线。
船帆放下,船桨停下大半,速度平稳下降。
原先在李响坐船左边的船,船尾最大的房间。张清平抱着木桶,感到船身又是一阵震动,貌似开始转弯,忍不住了。
“哇啊!”的一声,又吐了出来。沧州出身的汉子,又不习水性,张清平这位自诩神箭手的猛士吐了一路。
丁史航敲门进来,看到这位又吐了,愣愣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晕船”张清平没好气地道,让眼前这位乖巧的后辈换掉木桶,他则揉着肚子。等丁史航返回,张清平问道:“船怎么又在摇要转入长江”
丁史航看张清平这位前辈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好笑,抱拳道:“不是要直入长江。夫子临时决定,要在荆州置办些物资,停留两日再出发。”
“哦什么!”张清平站了起来,发虚的脸上全是解脱,“庄主仁慈,终于可以靠岸歇歇了!”
三艘船已经排成一线,负责引导船只靠岸的荆州官船迎了上来。
杨营东在最前面一艘船上,他回头确认了庄主的船没事,又看向最后一条船上跑来跑去的丁史航,幸灾乐祸道:“嘿,张清平这厮,早让他和划船的小子们歇着,非要逞能。吐了一路,发虚了吧”
“张前辈京东路出身,听闻不习水性,受些苦是难免的。”刘德成被同辈人称为奸猾之徒,在杨营东等人面前,却保持着乖宝宝的做派。
嘴上应付着,刘德成心里却在吐槽:您倒是没有吐出来,但也每日头昏脑胀,把事情全丢给小子我了,跟张前辈有什么区别
张清平和杨营东不善水战,又不想躲到底舱,都在逞能罢了。操船、训练和安排防卫等事项,都得丁史航和刘德成等有水上经验的年轻人操持。
还没出正月,江边结冰的地方日增夜融,依旧占领着一片阵地。船头推开浮冰,负责码头破冰的几艘差船灵巧地躲开李响船队。
船身交错,李响看了几眼手执类似钩镰枪的工具的破冰差役,听着“哗啦啦”的撞击声,对孙老头道:“此地的官员倒是能人。沿途的大小
第183章 药材之困
送走前来拜访的沈寿幕僚,方天定的管家回到厅堂。
“朱先生走了”方天定随便问了一句,继续擦拭他的方天画戟。他几乎被韩世忠射残了手臂,只能留在杭州府邸静养,对杭州城内再度抬头的争权夺利乱象很看不过眼。
管家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将军。”见方天定抬手,他便退下了。
沈寿的幕僚前来,主要是请方天定出面,干涉杭州城内的利益之争。方天定看到某些人家全然不顾昔日情谊和永乐朝大局,手段越来越出格,正待答应,却被夫人阻拦,很是不解。
见夫人进来,方天定把方天画戟放下,坐在那里生闷气,不说话。
方夫人抿起嘴角,自顾自地煮茶。给方天定斟好茶之后,她才轻声道:“夫君是责怪妾身不识大体”
方天定无奈地说:“哪有的事。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不让我出门应酬那些老兄弟说起来,没几个怪我的,可那些妇人却在说夫人的闲话。”
“既然是嚼舌根的话,随她们便吧。”方夫人面上不以为意,不知心里怎么想,“妾身拦着夫君,不让夫君参与杭州城的大小事情,王宫那里也让夫君少去,夫君不怪妾身霸道”
大周还没有成系统的三从四德之类的说法,但通俗道德对女子的限制早已严格。方夫人干涉丈夫过多,放在大部分的大户人家,一个“悍妇”的名声是躲不掉的。
方天定喝口茶,摇头,“我对战场之外的事情向来腻歪。虽不是很清楚,但为夫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方夫人闻言羞红了耳朵,她让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查看了厅堂附近,确认没人后才小声道:“夫君可知。你与邬福、石宝两位将军合力,击溃韩世忠的中军,留下近万官军青壮的消息传来后,杭州城都有什么动静”
“什么”方天定挑起剑眉,不解地问道。
“一开始当然是满城欢庆,好些人家都到王宫祝贺……”见自家夫君神采飞扬,方夫人心里叹口气,口风一转,“然而很快有传言,说是邬福、石宝两位将军被一击而溃,只有方天定带着一千人,硬生生咬下了韩世忠军的一块儿肉。城内有了流言,说是永乐朝最能打者,唯方天定一人。”
当时的东部战场,邬福和石宝部的披甲精锐被圣公大人抽调大半,抵挡不住韩世忠大军的突围。
方天定率领近千精锐挡在正面,邬福和石宝又不断聚拢溃散的方腊军,利用官道、河口和桥梁不断重构阵地。待得圣公攻下塘栖古镇的确切消息传到东部战场,韩世忠才被逼无奈亲自上阵,射伤方天定突出重围,丢下了四千官军和全部青壮。
方天定带领的近千精锐无疑是中流砥柱,东部战场击溃韩世忠的战功,得有一半要着落到他身上。
只是不擅长某些蝇营狗苟,但方天定又不傻。仔细咀嚼着夫人话里的意思,他拍案而起,“有人要害我!”动作过猛,伤口被牵动。
方夫人把夫君按下,“倒不是针对你而来,有心人顺势而为罢了。难道夫君看不出,如今的永乐朝已经分为两派”
“起兵时的老兄弟,几乎都在左相那边。圣公大人提拔的青年才俊,以及陆续归顺我永乐朝的大小首领、英雄好汉,大部分站在右相沈寿那里。”
“之前针对夫君的种种流言,应是某些老兄弟看到夫君立下大功,心有不忿发发牢骚。右相大人瞅准机会,想要把你拉过去,当成突破口……”
方天定听着夫人的分析,流出冷汗,随后怒不可遏,“他们难道不知道大周有多大永乐朝打了这么久,也只是占据了一块小角而已!”
“大事未成,永乐朝正四处开战,前方将士每日流血,他们便开始学着大周朝堂那一套”
“争权夺利!”
方夫人等夫君发泄完愤懑,才上前安抚。她虽然聪慧,眼光却也有限,不理解如今的永乐朝高层,为何明知忧患也要互生嫌隙、选边站队、你争我夺、磨擦不断,甚至耽于享乐。
在夫人的劝说下,为了消除圣公兼族叔可能存在的猜忌,方天定赶在中午前到达王府,主动把自己手下的大半精锐交出。他还按着戏文里的剧情,委婉地向圣公讨要良田美宅、商铺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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