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阳布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余生风起
荆州城内最大的客栈,属四方客居最为出名。房间多,服务周到,信誉好,最关键的是有知州、通判和转运使大人的关照。
李响一行人便住在这里。
看过官军溃败前后的详细情报,又听完张老头几个医士对晕船之人的治疗情况,李响把方维良、成吏员两位叫进来。
成吏员跑了一上午,拿着十堰知州的亲笔信拜访知州衙门的书办、吏员和主事,算是打个招呼,好方便接下来的行事。
方维良当过十几年的商号掌柜,他快速查看了荆州城内有名有姓的大商号,对荆州的大小商号和货物价格有了基本了解。
年前的冲突中,明月庄增加了大量伤员,消耗了大量药品。听从公中命令的秦岭村寨伤亡也不小,李响当然不能撒手不管,又是大把的成品药发下去。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在李响规划的江南战略中,药品处于最核心的地位,船上带着的远远不够用。
庄内主打成品药粉、药膏、药剂、绷带的几个作坊,至少要到四月底甚至更晚,才能大量生产。急需药品,加上晕船的人实在太多,李响只好在荆州重镇停留两日,歇脚的同时想想办法。
相比昨日,今日的四方客居明显多了不少绅商。李响暗暗称奇:大周的商业活动真是活跃,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荆州便涌入了好些客商。
方维良被问到药品如何购买的问题,犹豫着说道:“属下斗胆,还请庄主不要一次在这里购买太多药材,最好留下专人在此,分批购买。”
“为何”李响故作不知,惊讶地问道。
方维良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如今江南两路糜烂,荆州的几家本地商号把药材的价格提高近倍,伤药更是限量供应。想来四川、荆湖南路、荆襄的商人也会囤积药材,好在江南大赚一笔。”
奸商
第184章 早春将至
视线跃过残破不堪的湖州城墙,穿过三五成群的军士和伤员,偶尔可以碰到或麻木或悲戚的青壮百姓,最后来到原本是湖州州学的招讨使驻地。
韩世忠小心地放好朝堂训令,再合上枢密院和三司的文书,心神一松之下,几乎瘫在了大椅里。
大周吸取了前朝的诸多教训,对三省六部制进行了较多改革。
六部没有大改。中书、门下、侍中三省,机构还在,但几乎合为一体,最高职衔为“中书门下平章事”。
中书门下平章事少则一人,多则二到三人,即百姓口中的“宰相”。朝堂还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及“参知政事”的职位,用来分担相权。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被称为“宰执”,参知政事被称为“副相”。
为更好地进行权力制衡,开国之初那些顶尖尖的聪明人搞出了三司和枢密院,把财权和兵权从宰执的手中剥离。三司即盐铁司、户部司、度支司,共有六名左右侍郎,上面有三司使统管。枢密院有一位枢密使和几位枢密副使,管理各地的厢军。
以文官之身监管各路将校的兵马都监、被临时派遣到江南调理战乱州府的安抚使、负责保证大军钱粮的随军转运使离开,招讨使大人的幕僚、副将和几位心腹将领走进正厅。
韩世忠长出了一口气,“侥幸啊,侥幸。”
面对自己的幕僚和心腹,韩世忠也不怕自曝其短,“多亏刘成栋将军为了国朝甘冒奇险,打进方腊军左翼,变成一根钉子,咱们才能守住破损的湖州城。不然方腊军拿下了湖州,整个太湖西岸,甚至建康、芜湖和池州,都危险了。”
“到那时,若是方腊军尚有余力,大可绕过杭州西面的山岭,顺着长江大举西进,荆湖便也危险了。最可怕的是,到时半个大周糜烂,我等万死莫赎。”
还好韩世忠守住了。
朝堂既没有免他的官,又没有太过苛责,战败的责任也不用他背,韩世忠当然是喜大普奔。刘成栋在战报中,把大部分的战功说成是韩世忠的“运筹之功”,韩世忠是很承情的。
跟随韩世忠多年的副将有疑惑,“姚平仲带着五千新幕之军,居然守不住嘉兴,一路东逃至崇明,和大周水军待在一起。刘光世将军空有三万大军,居然直接退到了义乌和金华,放任方腊军糜烂杭州西南和明州台州。”
“两位将军节节败退,朝堂诸公居然不加训诫,反而好言抚慰不合常理,末将心中不安。”
人称“子安先生”的幕僚微笑,详细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国朝的江南之败,一败于钱粮兵马不足,二败于低估了方腊逆匪的战力。”
“即便算上刘光世将军手下拖家带口的三万人,江南的官军也超不过十万之数。方腊逆军的确切人数却已超过八万,披甲精锐也在一万以上。声南击北之下,方腊亲临战场鼓舞士气,集结精锐猛攻官军要害,这才有了先前的溃败。”
“朝堂诸公既知非战之罪,又知方腊逆匪为何猖獗。现今的江南战局,属打压方腊军的攻势最为要紧,朝堂当然不会太过苛责诸位将领。”
副将和韩世忠一手带出来的几个心腹将领点头称是。
韩世忠知道,子安先生有一点没说:小道消息,朝堂本来要找个倒霉鬼惩戒一番的,选中的正是招安不久的刘成栋,却被刘成栋躲过了。其他的指挥使以上将领,要么战死当场,要么有士绅联名作保,要么有将门、折种两家和宗泽力保,才没有谁真被查办。
等厅内只剩子安先生与韩世忠后,两人谈起了其它三路兵马的局势,对刘成栋、姚平仲和刘光世的鸡贼好一阵感慨。闪舞
刘成栋为了不被某些人针对,也为了帮深陷麻烦的女婿一把,不惜以身犯险。
姚平仲逃到崇明岛上。这厮有船队配合,时刻威胁着方腊军的右翼,使石宝等贼将不敢全力攻打苏州-无锡-常州-镇江一线。虽然有些奸猾,姚平仲却实打实地牵扯了方腊军的精力。
刘光世更是奸诈,靠着人多又有士绅支持的优势,死守义乌和金华。此举在打破永乐朝进军鄱阳湖南岸的同时,还把钱塘以南的方腊军攻势一分为二。
永乐朝邬福部顺着钱塘江一路朝西南打,已经接近了千岛湖,薛斗南也攻下了台州。两支方腊军形成“人”字型格局,刘光世便钉在两条腿中间,严重威胁着两路方腊军的交汇点:绍兴。
谈完兵事,韩世忠感叹了一番,大都是说刘成栋实诚、仗义、会做人之类的,然后提到李响,“红玉在汴京也和那小子有合作,昨日刚到的信里说,李响挺过了黄成两家的为难,已经顺江而下。”
“这对翁婿不容易啊。岳父在江南死战,女婿见岳父遇险,不顾一切来救。大周又要多一段佳话……”
“先生辛苦一些,派人在芜湖等着那小子。承了刘成栋那么大人情,老子要好好考较一下他这个女婿。”
子安先生主要处理韩世忠在军中的繁杂事务,还有人际交往、关系维持之类耗费心神的事情,对明月庄的了解不多。
年近四十、头发花白的子安先生点头称是,心里有疑问:听闻那个年轻人在汴京攀上了将门,帮着几位武人做生意,恨得京畿道的绅民咬碎了牙。不知那位在汉江边上发家的李响,是怎样的少年英雄
“哈阿嚏!”
李响这位年少英雄感冒了。
两天前,李响带着三艘船出了荆州码头,顺江
第185章 增炉
三艘船在长江中行驶,刚刚到达汉阳。
在李响的心中,汉阳有另一个名字:武汉。
庄主大人此刻没有余力顾及称呼的问题,他和三艘船上目瞪口呆的小年轻无有不同。看着江北冲天而起的两百多烟柱,身体如被施了定身术,只能呆在原地,都不敢大力呼吸。
刚看到这些烟柱的时候,丁史航、张老头、刘盛等人还以为前方有兵灾或骚乱。待在底舱的明月庄“庄丁”,除了正在摇桨的,全部拿起武器来到船板上。
船队顺水而下,靠着南岸行驶,很快接近了汉阳城。答案揭晓,那些烟柱不是别的,全是新开的炼铁炉和打铁作坊!
距离和水流,挡不住官办铁炉群上万劳工的号子声。李响的神色复杂难言,长呼一口气,问孙老头:“孙伯,本庄主刚见你有话要说。你常年跑船,应该早知这里的情况,刚才为何不说”
闹了个大乌龙的刘盛好生尴尬,正面红耳赤地除去锁子甲,闻言瞪向孙老头,“我说孙老头,你早知道干嘛不说害得老子……咳咳,好生不讲道理!”
大牛、丁史航、方维良等人窃笑不已。
孙老头拱手赔罪,“小老儿赔礼了。汉阳这个地方,小老儿当然是识得的。这里的炼铁作坊,小老儿也知道。”
见刘盛又瞪大了眼睛,好像要发怒,孙老头加快语速,“但过去的十几年里,汉阳的炼铁作坊在这个时节洗炉、修炉、开炉,也就二十道大烟柱和三十多道小烟柱。小老儿心有疑惑,不敢胡言。”
“万一有别的变故,使庄主遭遇险境,小老儿这条贱命,便是死上百次也无用啊。”
孙老头姿态放得太低,理由无懈可击。刘盛消了火气,放好锁子甲推上暗格,走出庄主大人的船舱。
李响摇头失笑,心说:这个孙老头有意思,遇上不了解的情况便闭口不言,免得担上责任。闪舞是个人才,却不能大用。
“汉阳的炼铁作坊群突然增加了数倍炼铁炉和打铁坊,却是为何”既然没有危险情况,庄主亲卫便退了出去。长江里行船枯燥,李响在病中又闲来无事,考校起丁史航与方维良。
丁史航脑子灵活,却是急吼吼的性子,他根据在庄内的所见所闻答道:“多打铁,多造武器。应是大周的铁水和武器不够用了。”
回答倒也中规中矩,只是离庄主大人的期待太远。见庄主眯眼点头,丁史航便如几年前在蒙学时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方维良活学活用,分析一番道:“国朝在开矿炼铁一事上,向来有官作和民作之分,矿山云集之地还有盐铁使监管。”
“江淮的大水灾过去没几年,江南正在糜烂。甘凉关中形势紧张,河东、京东和京东东路匪患四起,荆湖南路也有水盗作祟……好些地方,铁矿、炼铁炉和军器作坊减产甚至停工。”
“种师道将军在洛阳重整西军。宗泽大人在大名府,每日里操练十万大军。江南战局明显要旷日持久。三地都需要大量的铁水和武器,朝堂于是在汉阳铁作上投入大力气,才有如今烟火冲天的景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响静静地观察着北岸铁炉群和作坊群的忙碌。
运送铁矿石、木炭和煤炭的车队排成一条条长龙。把这些人算上,再加上做饭洗衣的妇女,汉阳附近一共吸收了一万七千的劳动力,并且还在从流民、赤贫小民、当地百姓中招人。
汉阳的铁料来自荆湖北路,木料和木炭主要来自千里淮山,粮食、布匹、酱醋茶等生活必需品就近从长江沿岸运来。接下来的两年,因为汉阳大肆炼铁,荆湖两路共有七万户小民和上千商户从中受益。闪舞
大周偶然爆发的实力之强,展示的底蕴之厚,再次震惊了李响。
船队按照庄主的吩咐,靠近北岸行驶,正巧看到了铁炉群的中心地带。薄雾消散,日光倾洒,李响看着如蚂蚁般忙碌的光膀子青壮,听着喧嚣无比的号子声、打铁声和斥骂声,又亲眼见到刚投产的几个炼铁炉开闸放铁水,几乎要泪流满面。
熟悉的煤粉气传来,李响有些精神恍惚,有种回到原时空小时候的错觉。冲天的烟柱,四散的煤粉,吵闹的喧哗敲击声,可不就是铁矿区的既视感嘛。
庄主大人让丁史航等人出去,终于无声地流下泪来,心中不断祷告:就是这种力量!汴京的大人物们,只要你们重视汉阳边上的这种力量,什么女真蒙古鞑靼,统统要被扫进垃圾堆。加油啊大周,你只要能够奋起一点点,我这种“异端”绝对第一时间出海,不再惹出麻烦。
李响很乐意被大周“吓走”。
接下来的三日,船队加快了行进速度,沿途的城镇越发繁华热闹,气温也渐渐走高。从高处看,长江沿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去冬装,即将迎来早春时节。心思活泛的张老头和公中派遣的传统大夫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严格按照时间端来苦药,每次都要亲眼见着庄主喝完才肯离去。
李响本以为每日里锻炼身体,如今的自己够健壮。然而仅仅是在荆州那里不眠不休了几日,再一吹寒风,他便感冒了。郁闷之下,又为汉阳铁炉群感到振奋,李响决定改进工作方法,把更多事务交给属下处理,他争取在几年后只负责操控全局。
“要压制一下自己的强迫症了,不然要被活活累死。”这是李响的内心想法,“听说磁州铁炉群规模甚大。根据老子多方搜集的情报,磁州铁作明面上年产钢铁近九千
第186章 报复
明月庄针对八户人家展开的报复计划,是张万里、成吏员、赵伯、刘盛、雷成等人提出的。闪舞
起因是蒙学的小年轻交上去的一份公文。蒙学搞出什么新点子,或者完成了庄主交代的一些小题目,都会交给李梦空等人一份报告。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其中一张纸引起了张万里等人的主意,随即在庄内的上层人家中掀起轩然大波。
明月庄刚招安那会儿被为难过一次,前不久更是被人打上门来,如今已经分裂成实力悬殊的两部分。那张纸上利用多种表格和条形图、百分比图等图表,直观地统计了前后两次为难明月庄的人家。从结果上看,第一次参与为难明月庄的人家,有七成都参与了第二次。
不报复,不让参与攻击明月庄的人家付出代价,窥视、为难、对付明月庄的人家只会越来越多。
初五之后,李梦空带着熊成文在明月集、勋阳府城和十堰州城三个地方来回奔走,竭力为明月庄争取更多好处,同时敦促官府落实谈好的一些条件,还不忘拉拢收买更多的能吏、捕盗和巡检。回到庄内也只是处理一些重要事项,关心一下拖拖拉拉的谈判进程,然后再次出发。
张万里、赵伯、雷成等人见不能拉李梦空这老头下水,只好集体上阵,在一个傍晚找到庄主,看似不经意地提出了报复计划。李响在一片沉默中,用微醺的语气说:“公中办事的流程摆在那里,只要有人提出动议,大部分人同意,就可以拿到我这里用印嘛。只要不伤害庄民的利益和安全,本庄主才不关心你们想干什么,顾不过来啊。”
说罢还叹了口气。
于是公中会议的庄民代表,以及公中各职司的头头都清楚了一点:庄主大人讨厌沾血,却不会干涉庄民复仇,前提是不违反庄里的规矩。
义愤填膺的庄民决定,趁庄主在长江上行船的时候进行报复计划。将来不管是谁想要以此抹黑庄主,庄主都可用“我当时在长江上,不在场”的理由推脱。
成江海趁机把到处招摇的申老鹰招为“临时工”,让这位庄主身边的红人带着他刚招的手下,跟着那树森和赵伯组建的杀人小队出发。分一杯功劳的同时,根基最弱的成江海也要借机向明月庄的庄民示好:俺成江海虽然刚来明月庄,但俺和你们是一条心,你们的敌人也是俺成江海的敌人……
申老鹰一路上从不消停,扯着谁都要套近乎,就差拉人拜把子了。亲自带队的那树森在山里休息的时候,不止一次搓牙花子:这厮还好意思自称混江湖的高手在庄主身边当亲卫,不该老老实实当差,不要太接近其他人么居然这么活跃,难怪在庄里不受待见,这厮不会处事啊。
时间回到现在,刘湾村。
此时已是深夜,父子俩都是秀才的小富之家已经没几个活人。明月庄选择报复对象的时候,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有举人以上功名在身的人家绝对不碰,亲家或者靠山太厉害的人家也排除,优先选择靠近明月庄商道、知晓明月庄一些内情的人家,比如靠近秘密交易地点的刘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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