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阳布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余生风起
李响自己从杭州城下出发,带着杨营东、大牛等几百人到湖州城坐船,直奔建康城和刘成栋汇合。
作为交易条件的一部分,方维良被永乐朝扣在杭州城中。
不仅是方维良要暂时留在江南,成吏员、张清平、丁史航和张永年也要留下。
成吏员将会主导和江南工商势力的对抗,他必须确保完成虞大人的条件。
张清平负责保护成吏员等重要人物的安全,丁史航带着一百多人充当必要时候的打手。张永年善于操船,还能打仗,负责节制在江南办事的船队。
尽管暂时不能回山,还要继续打仗,但听说要回到京西南路,还活着的人都兴奋了。
在京西南路作战,总归是在家门口厮杀,能够保留全尸回到山里。
然而有些人能够回去,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丁家老三蹲在木板床前,看着身受重伤、处于弥留之际的二驴,心神失守。
前几天在山林中打仗,二驴挡在丁家老三前面,被一根锈迹斑斑的长枪刺中肩头。天气炎热,伤口感染,他能够活到现在,在大周已是奇迹。
二驴发着高烧。他突然觉得身体活泛了一些,用力睁开眼睛。
半炷香之后,视野清晰了些。二驴露出一嘴难看的牙齿,声音好似破风箱,“有劳诸位哥哥看顾,二驴感激不尽。”
“我想,想和丁家哥哥单独说几句话。”
过来照看的庄内子弟以为二驴要说遗言,抱拳道声珍重,先后转身离去。
丁家老三形容枯槁,支撑不住身体。他擦擦脸上的污垢和泪痕,急速膝行到二驴身边,握着二驴的手,声音颤抖道:
“三哥听着呢,兄弟慢点说。哥哥听着呢,听着呢……”
惨白的面容上,忽地浮现几丝血色。
二驴情知自己没多少时间,勉强笑了笑道:
“寨主和老寨主都是厚道人,公中的几位先生从来不欺负人。有哥哥照看家里,俺心里很放心,哥哥一定要给我妹子找个好婆家。”
二驴压低声音,气若游丝地说道:
“咳咳……哥哥当时急着立功,带着俺和另两位兄弟查探德清县城的危局。后退的时候被方腊军发现了,于是哥哥将两位弟兄丢给方腊军。”
“之后见到了庄主,哥哥便说两位兄弟是主动保护咱俩而死。”
丁家老三身体一震,不敢看二驴的眼睛。
二驴回了几口气,流着泪说道:
“寨主大人在山里不止一次说过,使用下作手段害自己人的,是狗!”
“哥哥和我得到了寨主大人的看重。可俺梦里总是,总是梦到死去的那两位兄弟。他们是被哥哥害死的,俺也有份!”
“俺要去了,俺会在下面跪着,让两位兄弟原谅哥哥。二驴愿受阴间的任何刑罚,只盼哥哥能好好活下去。”
“哥哥可否答应二驴,好生照看那两位弟兄的家小。还有,以后不要再害自己人!”
丁家老三抬起头,通红的眼珠子一颤一颤的,泪如泉涌。
五息时间过去,丁家老三忽地抽出尖刀,从手掌上划过。
“佛眼相看,我丁家老三在此立誓……但有违背,管教我目中流血,子孙难以保全!”
二驴含笑而逝,丁家老三嚎啕大哭。
柴薪熊熊燃烧,数千人静静地为近千具尸体送行。
回程数千里路途,况且天气炎热,更兼士兵地位低下,所以一律带回骨灰。
被丁家老三救下的袁韧语戴着面巾,问同样是江南出身,刚刚升任什长的尚云飞道:
“二驴死了,丁三哥竟然悲痛到无法站立的地步。不愧是从小一起张大的弟兄。”
“奴家将留在成夫子身边,安抚寨主大人救下的妇人女童,让她们安心。”
“尚家兄长此番到京西南路,还要在战场上珍惜自家性命才是。”
尚云飞看着手中针脚细密的平安符,再看看双颊绯红、快步离去的袁韧语,怅然若失。
大战之中,底层小民最无奈。活下来的人在性格上总有大变化。
身高体健的袁韧语,对有着类似经历的尚云飞天然亲近。相处不过月余,已有一起成家的意思。
尚云飞却带着几个小拖油瓶。前路扑朔迷离,他不想耽误袁韧语,打算再等等看。
到达广德县城后,正逢一批方腊军俘虏被带到这里斩首示众,人手紧缺的县令要求刘盛派兵协助。
左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刘盛答应了。
江南的官府之所以要将一些俘虏分送各地处决,主要是为了提振军心士气,抚慰损失惨重的士绅,以及失去一切的百姓。
十名遍体鳞伤的方腊军被带上台,台下百姓用烂菜根、泥巴,甚至粪便、石头和泥块儿表达自己的愤怒。
围观百姓有哭喊方腊军作孽的,有揭示方腊军罪行的,情绪非常激动。
尚云飞拿上衙役常用的杀威棒一顿敲打,把手执粪便、石头和泥块儿的百姓赶到一处,再把人交给官差。
转身回返,很自然地朝台上一撇,尚云飞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怔在原地。
“荆晓伟!是你吗荆晓伟!”
尚云飞甩开身边两位弟兄的手,抓住一个披头散发的方腊军俘虏,大声喝问。
还好尚云飞保持着理智,向高处的主座弯腰抱拳,请求问几句话。
县令大人眯眼看了看日晷,发现时间还充足,朝坐在左手边的刘盛点点头。
刘盛摆摆手,让尚云飞快些说话。旁人巴不得躲得远远的,这个尚云飞倒是讲情义,在这个时候也不忘旧识!
荆晓伟因功升职,带着五百方腊军转战杭州以北,被击溃石宝大军的韩世忠部挟威所擒。
双眼重拾焦距,麻木的脸上露出别扭的笑容。
荆晓伟眯起肿胀的双眼,花了十几息时间才搞明白状况。
眼前竟是四年前在杭州城结识的尚家哥哥!
“尚家哥哥,你为何在这里哦,也是了,小弟投身方腊军,哥哥当然可以投身大周军。”
尚云飞又急又气,猛地摇晃荆晓伟,喷着唾沫道:
“你不是返乡经营家中生意了么还控制着团社,如何被方腊军捉了”
荆晓伟没有一点力气,任由尚云飞晃动身体。
他身上的麻衣破烂如缕,黄白色流脓的伤口招引苍蝇。浑身上下脏污一片,恶臭难闻。
荆晓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尚云飞,摇摇晃晃地直身而起。
他低头抖肩,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牵动了脸上三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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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店中偶遇
c_t;五月二十二到五月二十五,这几天的杭州战局陷入第一轮僵持。
韩世忠秉持“一招鲜,吃遍天”的精神,利用优势军械持续性地消耗永乐朝的火药弩矢。
对方腊军来说,火器和弩矢难以在城内大量生产。床弩、大弩和蹶张弩更加金贵,修缮起来都很麻烦。
永乐朝的守军和青壮待大周军攻到城下时,更多的是使用金汁这样的“可再生性武器”,以及类似狼牙拍、夜叉擂的可回收武器杀伤大周军士兵。
杭州城内,心
第294章 不堪一击
c_t;五月二十七日,杭州城下战场。
大周军做势要再次发起大规模进攻,方腊守军严阵以待。
姿势摆得很到位。
韩世忠却虚晃一枪,转攻为守,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上百架可以随时补充的简易军械,以及用竹木稻草做成的“假军械”。
此前的三天时间内,王禀已经借由转运伤兵作为掩护,成功将两万大军后撤到沿途的重要营垒,防备方腊军反扑。
永乐朝的高级文武大怒,终于明白大周军为何一刻不停地使
第295章 翁婿回返
c_t;从三月份开始,明月庄的公中开始将小河北岸的人家迁往两侧山岭。
依山而住倒没什么,反正公中承诺会修建引水渠和阴沟,还给集中掏挖寨主大人花费两年时间改进的地火龙。
老资格的庄民是讲情谊的。
他们知道以后的山谷不能住人,是因为寨主大人要利用宝贵的平地和水流建立更多对外保密的作坊,于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刚盖好的砖石小楼或小院子,在两侧的山地上大动土木。
数千人搬运木材砖石的
第296章 江南商战
c_t;从五月底开始,江南商场彻底失控,竞争的激烈程度百年未有。
杭州城下的决战一起,江南两路的官府才知道,之前以为够用的钱粮物资根本不够。盛夏时节,压制疫情的药品少不得,成为占比将近一成五的巨大开销。
决战不容有失!
江南地方上的官员受到来自虞允文等派遣官,甚至几位宰执和皇帝陛下的极大压力,不得不彻底放开对江南市场的管控,不再过分地偏袒维护背景强大、根基极深的江南工商势力。
于是在虞允文这位前线帅臣的推动下,京西南路、四川路、荆湖两路、岭南两路、福建路、江淮两路的商人,甚至包括京东东路的一部分商人,竞相在江南搅风搅雨。
江南官府也顾不上为江南工商势力洗地了。
各级官吏多设关卡和场榷,尽可能抽取更多商税,以供应钱塘江南北超过二十万的大军、十万武装青壮和超过五十万的雇役民夫。
商战辅一开场,便立即进入白热化。
在大周朝,茶酒盐铁等大宗商品,大多都是官府专卖,称为“禁榷”。
尽管官府占据了利润大头,但只要能从各地管理专卖货物的“榷货务”拿到大量货物贩运到江南,利润仍然十分可观。
外来商人和商号失去了顾忌,开始各显神通。
能从官营作坊搞到布匹、绷带、石灰和烈酒的,尽情享受着敞开卖带来的巨大利润。顺带提一句,由于李响和韩世忠等人的推广,石灰、烈酒和口罩已经成为战场上的紧俏货。
粗盐、酱菜、铁制品,是谁都缺不了的三大样。口子一开,有门路的商户不仅从江淮盐场大量搞盐,更是不远千里到胶东沿海运盐,一转手便至少是翻倍的利润。
外来商人不仅疯狂地抢夺着原本被江南工商势力独占的行当,还不忘发挥自身优势。药品、粮食、牲口、动物毛皮和筋角,这些对战事尤为重要的大宗物资,显然只能从外地运到江南。
商人竞争激烈,争相压价,拼命争夺大军和官府的单子,无疑大大减轻了大周朝堂的压力。
虞允文的谋略非常成功。
作为虞允文计策的主要执行者之一,李响无疑掌握了很大一块市场。
不只是明月庄的作坊主和商队大占便宜,跟李响合作的武人群体、本地大户群体也沾光不少。韩彦璋赚到了足够花一辈子的钱,赵志强的身家暴涨两倍多,西门博在家族中的地位直线攀升。
由于各地官府专注于收税,胥吏、牙行和经纪没有多余精力压榨走商和游商,长江沿岸的小门小户也能抓住时机发上一笔。
出身江南西路的翟稳当老汉听说江南口子大开,狠狠一咬牙,在西陵县凑起一支小船队,满载着土布、土药、腌菜、鸡蛋进入长江。
紧赶慢赶,在交了好几次过税之后,翟稳当这支船队赶在货品腐坏前将货品转手,赚了一大笔。
从建康返回时,翟稳当老汉从偶然认识的一个什么“唐家商号”掌柜手中接过一单活,将上百名伤兵送到芜湖码头,又赚了一笔。翟稳当还不知道,他已经被那位得病的掌柜传染了。
镇江附近,河湾入江处的小码头。
张清平带着百十号人在岸上防守,丁史航带人在船上警戒。
陈迦星前些时日一直奔走在太湖沿岸,搜罗妇人。还别说,这位专业的人贩子当真为寨主大人省下不少钱。
接近四百名女童和妇人被袁韧语一一点验。陈迦星还有急事,讨好地问道:
“袁家姐姐。有病在身的已经单独挑出来了,您看”
袁韧语很反感人贩子。尽管她很清楚,对眼前的大部分女子来说,到另一个地方可能会生存得更好。有史以来,战乱之地苟延残喘下来的女子,还要受到街坊邻居和亲人的鄙视、唾弃、虐待。
只听袁韧语皱眉道:“你可以走了。”
“那行,那我告辞了。”
陈迦星不以为忤。他小跑到张清平所在的那间帐篷,恭敬地将十几封信送上。
张清平随即将过去几日的信件收拢到一起,将刚刚赶到的几封急信单独挑出来,命令一位庄内子弟送到船上。
一炷香之后……
“唐家商号的掌柜突然去世,病症不明”
船身微微摇晃。成吏员翻看着几封急信,皱眉不语。
成吏员看过重伤未醒的大儿子之后,便一直在船上漂泊,方便更快地收发消息,处理和各地官绅大户发生的磨擦。
成吏员悲愤到无以复加:脑子再不好使,那也是自己的大儿子,江南的富绅豪商欺人太甚!
更可怕的是,一旦被那些人得逞,通过成家大郎害了寨主大人的性命,成家的命运可想而知。
然而找人报仇是不行的,李响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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