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晋

    听到“劫难”二字，周复差点忍不住笑喷出来，平白无故受了一场公主之艳福，竟被说成劫难，司马道福可真是太冤了。

    但是谢琰讲述时的语气分外沉重，气氛也特别凝固，周复又怎好大笑因此他绷紧脸上的肌肉，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显得很不自然。

    “破虏这是怎么了”谢琰注意到周复奇怪的表情，关心道。

    “无事，谢大人继续。”

    “嗯”谢琰再次进入回忆中，“无巧不成书，那一夜**竟让公主有了身孕！于是公主滞留建康，不敢也不愿回姑孰，直到诞下一个女婴。但是未免桓家知道此事，兴师问罪，公主将女婴交给谢家，并写信说明了缘由。”

    “可是公主怎知那日与她**的是令从兄，而令从兄又怎么知道那女子是公主呢”周复问道。

    “从兄不愿占那女子的便宜，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并留下信物，本是想那女郎若要追究责任，他便负责到底。哪知一直到女婴送到从兄手中，他才知道那夜与他共度**的是大晋的公主司马道福啊！”

    “原来如此，那么后来呢”

    “女婴被送到乌衣巷的谢府时，襁褓内不仅放了证明女婴身份的信物和书信，还有一支凤型金钗。那金钗是宫廷御造，你若是观察得仔细，便能发现凤翅上有一行细若发丝的文字，表明此物源于何处。”

    “这倒没观




第143章 认亲人（三）
    周复花了好一阵子才将听到的东西消化干净，他本就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人，可这些信息还是带给他不小的震撼，他真的担心谢霖听了会受不了。

    可是待会儿又该怎么对谢霖讲呢

    还未等他想好方案，谢琰也纠结道:“我本想领小霖认祖归宗，但是她的生母新安公主如今已嫁于王献之，而王献之如今是我父亲身边的长史（相当于秘书），唉，这到底该怎么说呢”

    “新安公主知道她的女儿还活着吗”周复反问道。

    “当年小霖被偷走之后，谢家马上派人暗中通知了公主，公主除了写信斥责之外便再也没有问起过，或许她也只当没有过这个女儿吧。”谢琰再次臆测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告诉小霖她生母是谁了吧。”周复低头道。按理说他应该告诉谢霖，好让她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位真正与她有着血缘之亲的人，但是从新安公主之后的态度和如今的境遇来看，若是让谢霖知道了司马道子就是她的母亲，而她自己竟是自己的母亲出轨的结果，她肯定会受不了，肯定会伤心难过。

    他把这些忧虑说了出来，谢琰也赞同道:“破虏所言极是，我父亲其实也是这样的意思。”

    既然连谢琰的父亲谢安都如此说了，周复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问道:“那么谢家那边如何解释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儿呢新安公主若是知道此事，会不会也要上门认亲呢”

    “这些事情破虏只管放心，家中早已安排妥当。”谢琰解释道，“新安公主那边，由我父亲出面陈明利害关系，想来她为了小霖的生活能够安静，应该是不会惹事生非的。对外，我们只说小霖是我从兄小妾所生，我嫂子会出来作证。”

    “什么小妾所生”周复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一个小妾所生的孩子在这么一个大世族中岂不受尽欺辱！这绝对不可以接受！

    “谢大人，这话你敢再说一遍吗”周复怒目而视。

    虽然谢琰出身名门，能文善武，但是他也是知道周复武功之强的，在这里可没人能够保护得了他，除了习凿齿的面子。

    “破虏，稍安勿躁。”果然习凿齿出言安抚道，“此乃谢家无奈之举，你也应该体谅人家。”

    “习师，这不是体谅不体谅的问题。世家大族内部，嫡子欺压庶子、庶子欺负私生子，这类事情已是屡见不鲜。何况小霖一个弱女子，岂不受尽欺凌！”

    “破虏只管放心！”谢琰急道，“我谢家家风整肃，兄弟姐妹之间向来相亲相爱，从未有过彼此倾轧之事。”

    “老夫亦可为之担保。”习凿齿以手指天道，“昔日安石公未出东山之时，处家常以仪范训子弟，谢家之风胜我习家多矣！”

    “兄弟姐妹不欺辱她，却保不准她的嫡母和祖母不怨恨于她！”周复考虑到谢朗之死与谢霖被偷有关，因此谢朗的正妻指不定会厌恶谢霖呢。

    还有谢朗的母亲王氏，他的丈夫谢据死得早，只留下谢朗一个儿子，是她一辈子的寄托，她会不会将怨恨发泄到谢霖的身上呢

    谢琰只得耐心劝解道:“这些问题吾父亦早有所虑，他已经与我伯母、嫂子谈过，伯母与嫂子素来是明理之人，她们必对小霖一视同仁。再说她们悉知小霖乃公主之女，又怎敢怨颜相向”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复哪里还有不同意的理由呢他只好道:“这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须得问过小霖方可。”

    谢琰喜形于色，接道:“如此甚好。”

    其实谢琰也可以强行和谢霖摊牌，但是人家好歹是周家养大的，这养育之恩大如天，岂能不顾周复的意思任意妄为。这事若是发生在其他世家



第144章 谈婚约（一）
    关于和谢霖之间的婚约，周复一直没有机会提起，习凿齿也未对谢琰说明。因此谢琰骤然听到谢霖如此说，心里也是无比惊讶，可是细想之下也觉得此事合情合理，是当时常有发生的事情。

    但是谢霖若是认祖归宗，那便是高门世家的女儿，高门世家的女儿岂能嫁于一个山野村夫呢假如二人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好像只有婚约，并未完婚。既然是约，那就有解除的余地，只是会让谢家的名声不好听，可这种事哪个世家不曾有过

    可是如不承认二人之间的婚约，谢霖就不会认亲，这该如何是好不如让周复知难而退！

    许多想法在谢琰的脑中转了几转，这才故作镇定地问道:“婚约你与破虏之间已有婚约”

    “正是！”谢霖也颇感惊讶，此事难道这个便宜叔父没查清楚吗

    其实谢霖的想法非常的简单，她最害怕的就是从此再也不能和周复在一起了，所以只有让谢家承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她才能安心地前往建康。

    “破虏，怎么我从未听你提起过”谢琰转向周复问道，语气中带了些许责备，好像是在怀疑周复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周复听得出谢琰语气中所带的意思，虽然心头有些恼怒，但是看在谢霖将要认祖归宗的份上也就强行压制住，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谢大人早就将情况打听清楚了呢，看来大人也不过是知道些只鳞片爪罢了，那么小霖到底是不是你谢家的女儿就值得怀疑了啊。”

    谢琰被周复反将一军，气势顿时为之一滞，只好尬笑道:“哈哈...此乃小事尔，不足以推翻之前的论断，谢霖的确是谢家之女，别无他论。”

    接着他又转向谢霖道:“霖儿侄女，并非叔父不愿承认你与破虏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婚姻大事应该由家里的大人作主。如今你父母皆亡，家中由你伯公主事，所以此事还得问过他才行啊。”

    谢霖冷笑一声，道:“可是我说的是想要我认亲，首先要承认我与周复之间的婚约。若是不承认，我便不认亲，既然不认亲，我就不是陈郡谢家的女儿，我又何必由谢家的人作主呢”

    “这......”谢霖这一套思路下来让谢琰无话反驳，既然还没认亲，那就不是家里的人，自己就没有资格让人家如何如何。

    于是谢琰只好转移阵地，向周复解释道:“破虏啊，小霖少不更事，如此说话没有人会责怪她。但你师从习大家，博览群书，应该晓得事理。”

    这些话让周复更感不悦，但他依旧没有发作，连习凿齿也暗暗点头，心中称赞他的雅量。

    众人听谢琰继续说下去:“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士庶分流，士族与庶族之间如隔天堑。士族与庶族不得通婚乃众世家默守之规，谢家如破此例，必为其他世家诟病，谢霖也必受人鄙视。这是你想看见的吗”

    “可霖儿不是还没认亲吗既然认亲会有如此多的弊病，不如这亲不认了！”周复强辩道。

    “好，哥哥说怎样，霖儿就怎样。”谢霖支持道。

    谢琰大急，厉声道:“难道你忍心我谢家骨肉分离，忍心让霖儿一辈子做一个碌碌家妇，每日蓬头垢面、裙布荆钗，只知操持家务吗你真要让我谢家的女儿沦为无知无识、粗野愚笨的村妇吗你若忍心，便是妄读诗书，妄称习大家学生！”

    谢琰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周复道:“就算我谢家派部曲来将谢霖接走，天底下也无人敢说不是。如今倒是先得你首肯，才带谢霖回去认祖归宗，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你还待怎样”

    周复默然无语，这些情况他岂有不知之理，他也知道谢家对自己真的是够给面子了，但婚姻不是买卖，爱情不是面子，这些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谢琰发泄一通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第145章 谈婚约（二）
    九品官人法乃是魏晋时期最重要的选官制度，品评的所依据的正是家世和行状这两个方面。

    所谓家世就是看家庭的出身背景，看祖辈、父辈是否有做官、是否有爵位等等。这在九品官人法的初期只做参考之用，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而行状就是指个人的品行和才能了，一方面是道德，另一方面是能力，德行又好能力又高的，自然就能评为上品了。

    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渐渐地，家世成了决定性的因素，而行状成了参考，于是形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

    习凿齿的这一条件让谢琰甚感为难，但是他不得不从，因为请习凿齿出来做副中正官，其目的就是为了平衡大中正官，从而使谢家的势力能够伸进襄阳来。

    谢琰只好无奈地问道:“若是只凭行状定品，习大家以为破虏能定为何品”

    “破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其胸中才学与老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如当年诸葛卧龙！道安给他评语:‘生而知之者。’瑗度以为应该定何品”习凿齿说了一堆捧周复的话，最后把问题抛回给谢琰。

    “若只以行状而论，或能归入上品！”谢琰也不禁承认这样的结果。

    只有坐在下面的周复心里清楚，习凿齿说的实在是太夸张了，自己哪有那么大的学识，哪里能和卧龙相比啊！

    不过这也并不是习凿齿非要将诸葛亮拿来与周复对比，而是当时一种捧人的方式，无论怎么盛赞一个人，都不如直接拿历史上的厉害人物来比较。

    就连诸葛亮自己也常拿管仲、乐毅自比，时人却常不屑一顾，直到水镜先生司马徽一句“卧龙凤雏，得一者可安天下”，诸葛亮这才被捧上了“最强名士”的宝座。结果证明诸葛亮卧龙的名号当之无愧！

    名士之间相互吹捧是东汉末年以来一直流行的做法。虽然周复还从未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只要有“四海”之称的习凿齿力挺他，即便是谢安也不会拂了他的颜面。

    “可是其他世家子弟若是抗议，却可如何”谢琰顾虑道。

    “无妨，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世家子弟提出异议，老夫便照样只以行状为他定品，想必他不敢说什么了吧。”习凿齿这招绝户计实在厉害，那些世家子弟若不是凭着家里的高门大第，谁能上得了上品呢

    “哈哈哈...习大家果然高明！”谢琰伸出拇指赞道。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习凿齿能够做，因为他的家族乃襄阳巨族，自身又学问精深，虽无一官半职，却与朝中顶级世家关系密切，经他推荐入朝为官的人数不胜数，得罪些许小世家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

    “不过......”谢琰又神情玩味地说道，“有几个世家的子弟......”

    “咳！”习凿齿用咳嗽声打断谢琰，闭目道，“老夫自有主张。”

    “好！”谢琰抚掌道，“既然习大家如此说，瑗度岂敢不从。只要破虏于此次仲秋评品中定为上品，那么谢家还有什么理由不承认这门婚约呢”

    “且慢！”周复却反对道，“习师，学生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不参加品评吗”

    “此一时彼一时！”习凿齿劝道，“难道你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吗”

    “复哥哥......”谢霖怯生生地看着周复，对她来说周复能够被评为上品实在是件好事，更何况只有如此才能解决目前所有的问题。

    周复看着谢霖垂泪欲滴的神情，觉得自己若还是坚持不参加评品的话，那么她就真的要被夹在两头中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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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建田园（一）
    周复在谢琰的震惊中悄然离去，他先去找了谢霖，知道了谢霖是被习兰芷匆匆忙忙地接过来的，因此他还是有必要再回去一趟。

    两人相见却对此次认亲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怕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周复牵了马，向岘渡村走去，路上三步一叹，心中难过莫名。

    好不容易将近村口，却听村口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有村里强壮的村民，也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人。连住在村口的铁匠也在卖力地干活。

    再细看地上，到处堆放着原始的和成型的木料，以及各样的建筑工具。牛背、驴背上装满石块、木头等重物，被人牵着往山上运去。

    周复顺着山路向上望去，狭长的山间小道上人、牛、驴练成一线。

    他忙上前，拉住铁匠问道:“张师傅，这是在做什么”

    “哎哟，是阿复啊，你不知道吗有个贵人想在山上修建一座别院，这不叫我们来干活嘛！”铁匠张师傅兴高采烈地解释道，想来这个贵人给的工钱不低。

    “山上！”周复听后大惊，不会是自己选中的那块地方吧，有人要跟我抢地盘！是可忍熟不可忍，那可是周复选中的地方，是为了让谢霖过上田园生活的地方。

    他将怒风牵回家中安顿，又从屋内提出铁枪，用绳子将宽大的衣袖、下摆绑定，放开步伐，向山上奔去。

    可是山路狭窄，如今又挤满了牛驴，周复不得不见缝插针，不断来回穿梭，这才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山上。

    果然，在自己选中要修建田园的溪潭边上，一群匠人正在叮叮当当地干着手里的活。有人砌石块，有人钜木头，有人整平地面......

    周复离开村子才一天不到的时间，这个房子的地基竟已打好，可见这个“贵人”下手之快、钱财之多、人手之足。

    但是这个“贵人”到底是谁呢

    周复举目而望，想在人群中将他找出来，即便找不到正主，应该也能够找到督工的下属吧。

    忙碌的人群中，他看见一个少年正颐指气使，直挥着手下的一群匠人做这做那，这人不正是跟在赤松子身边的少年吗看来张师傅口中的“贵人”应该就是这两人了，不过现场却并未看见赤松子的身影。

    周复心里暗骂，好啊，许你们在此住几日，你们竟得寸进尺，直接建起房屋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他提枪向前，气势汹汹，连周围的工匠都产生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