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春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此冬无雪
她躲在了高子澜的身上。
高子澜才十三四岁,和老仆出来逛十五的灯会,又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年纪,觉得元香小小年纪根本不可能不带钱故意来买糕点,便自己掏钱帮元香付了。
那时候的元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睛红红的,紧呡着唇,硬是不肯落泪。
高子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这小娘子却不领情,是以颇为不满:“小娘子,我如此帮你,你为何不给我道谢”
元香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高子澜,半响,才讷讷道:“对不住,是我忘了,谢谢你。”
老仆在身后嘟囔:“这不是没人教嘛,我看小娘子家中也颇为富贵呀!”
元香全都听进了耳中,可她没有发牢骚,只是愣愣的看着华灯初上璀璨十里的长安夜景,咬着唇小声说:“对不起,我是没有人教……”随后就转身跑开,紫龙糕也忘记拿了。
高子澜说了老仆几句,“小娘子孤身在外,如果出事了该怎么办”
长安城虽是在天子脚下,凶猛的人伢子也不少,于是两人忙跟上去,怕元香出什么闪失。
小丫头虽年纪小,跑的却很快,高子澜和老仆两个人都追不上,一路人头攒动,鱼龙作舞,他们跑到的大汗淋漓,知道看着元香跑到一处人烟稀少的街坊躲在里面哭。
她哭的很小声,哭的很无助,高子澜甚至都能听到她的抽气声。
老仆很是讪讪然:“老奴就是随口一说,小娘子怎么还能做真”
高子澜长叹出一口气,想着还是先上前安慰安慰人家为妙,谁知还不曾走了几步,却听一阵鳞甲摩擦之声……
她被巡街的卫军和禁军带走了,所有的人都跪下管她叫“三公主”。
三公主,原来她就是永平公主。
可元香早就不记得那晚的偶遇了,像她从前无数个寂寞、没有母亲陪伴的夜晚一般,她小小年纪便想学着大人饮酒买醉。
为什么
因为母亲不再爱父皇了罢,后来元香常常这样想。
不仅是不爱了,更是心碎了,如果父皇不是那样的伤害过母亲,或许她也不会那么仇视自己,除了二哥,元香可能觉得,她不疼爱自己的任何一个子女,因为她已经厌弃了自己的父皇。
那么二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呢,真的是被母亲毒死的吗
元香有些恍惚,她端着一个茶盏,盏中的茶水摇摇晃晃,有几滴淡黄色的液体滴落在案几上,甚至听到高子澜在叫她都没反应过来。
“公主——”高子澜缓步走近来,他微微蹙着眉,平日里清俊的眉眼看上去也憔悴了许多。
元香心里有些惊讶,“子澜……你,你怎么来了”
她想起徐晋刚刚被自己遣送回徐家,难道他是来责怪自己的吗
想到此,不免神色复杂了些,淡笑道:“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高子澜没有坐,他走到元香面前,跽坐在了她的面前,轻声说:“公主,你这样会吓坏他们的。”
他掀开锦被的时候,徐晋只是昏死了过去,他……并没有死。
元香面上的表情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来的石子打碎了一般,竟然有些惊恐。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对你最想说话是什么吗高子澜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驸马在你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可你一辈子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你还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他们都深深的爱着你,他们也是无可替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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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溺水真相(一)
案几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腾腾的饭菜,可惜东方瑶扫了一眼,半点胃口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东方瑶失魂落魄的说道。
崔城之扶着她坐下,说:“你别想多了,可能真的就是病故。”
“可是婉娘只走了三个月,怎么可能突然就亡故了呢”
适才玉莲跟她说,信使从河南道太原府将信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婉娘已经在路上病故,理由是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东方瑶隐约记得,婉娘在离开的时候确实身子不虞,但她也说是旧疾,怎么会这么快就病故了呢
“阿娘——”安安软糯糯的声音将东方瑶的思绪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她明明舒舒服服的躺在父亲的怀里,却瘪着小嘴委屈巴巴的看着东方瑶,两只胖藕般的小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扑闪着大眼睛,含含糊糊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阿娘——阿娘——”
崔城之很无奈,“你看,安安不要我来抱。”他就很奇怪了,平时妻子总是喜欢发呆,明明抱着女儿次数最多的是自己,怎么这个小丫头还总想着逃出自己的怀抱
难道是他长得不够和蔼吗
东方瑶刮刮安安的小脸,“阿爷抱你好不好”
安安委屈的红了眼圈,“阿爷、阿爷不好玩!”
不好玩
东方瑶有些懵,怎么个不好玩,难道她就好玩了
待安安到了自己的怀抱中,便见她拽着自己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玩的不亦乐乎……
东方瑶和崔城之教安安说了几句话,可惜这小家伙发音十分的不标准,东方瑶听了半天愣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除了一句阿爷阿娘尚算合格以外,这小家伙就像是个含着舌头说话的外地人。
“凡是也不能过急么,”崔城之笑着将安安抱到了崔嬷嬷的怀中,由崔嬷嬷带着安安下去给乳娘喝奶,因为快断奶了,所以这小家伙闹腾的很,崔嬷嬷只好诱哄着她慢慢的适应。
两人更衣之后熄了灯,东方瑶躺在崔城之的怀里,闷闷的说:“这可怎么办,我以为一切会有转机的,现在线索也断了——”
当初崔城之在边境遇见的那个老婢女早就咬舌自尽了,再说她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东方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到线索。
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婉娘就出事了呢
崔城之轻声道:“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私人的事,慢慢找也无所谓,只是我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的心神。我再派人去打听打听罢,那个女子既然能从宫里来到几千里之外的边境,想必是有什么手段的。”
如果海棠的死真是有蹊跷,那么作为服侍过海棠的婢女,也一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她既然幸运的活下来了,还出宫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一定有其中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他的怀抱很温暖,东方瑶蜷缩在其中,闻着他身上淡淡淡淡额的皂荚香,又舒心又安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醒的时候,崔城之刚好换上了深衣,正站在槅子前系带,忽然听东方瑶惊呼一声。
“怎么了”他忙走到床榻边,将一只手放在了东方瑶的汗湿的额头上。
东方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青丝有些凌乱,崔城之便抚抚她的胸口,“瑶儿,没事的,有什么你慢慢说,我在你身边呢。”
东方瑶的眼神逐渐聚焦起来,她看着面前柔声细语的崔城之,张张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总之那个梦将她惊醒,令她有些害怕。
崔城之幽幽一叹:“你最近思虑太多了。”
这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事,结果却弄得妻子夜不能寐,崔城之很自责。
他为她把衣服穿上,说道:“莫多想了,我们先下去用膳。”
两人洗漱完毕,又在上房用过早膳,乳娘说安安早就醒了,一大早上精力十分充沛,嚷嚷着要见东方瑶和崔城之,一会儿含含糊糊的唤“阿娘”,一会儿又抱着自己的手指
第三十一章 溺水真相(二)
身后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好容易可以听一次玄明高僧的讲经会,不曾想还是最后一次了,都没赶上,他们摇头遗憾了好一会儿,还是掉头离去了。
东方瑶想起来那年在大慈恩寺边,许多人听“济世”讲经的情景,亦是从广场排到了正门门口。
“无妨,”东方瑶笑着说道:“那我们也随着去好了。”
崔城之微微颔首,两人举步待走。
“等等!”身后忽又传来小沙弥的声音。
东方瑶和崔城之正奇怪,只见那小沙弥快步转到两人面前来,点头施了个礼,小声问道:“贫僧看着二位施主眼熟,敢问二位施主可是……崔侍郎和宁国夫人”
东方瑶的眉毛几无可见的蹙了一蹙,一个小沙弥怎么认识他们两个,不由声音慢了半拍,“正是。”
那小沙弥好似没有听出东方瑶语气中的警惕,只是弯腰笑道:“二位施主,我家主持说了,若是遇见二位,便一定要请二位施主去净室中喝一碗茶,待主持讲经完毕,自然会来与二位施主一叙。”
东方瑶于崔城之对视了一眼……如果是小沙弥是因为那次而认识的他们,倒也不奇怪,况且玄明要见她,“那边劳烦小师父了。”
两人很快被带到一处干净舒适的净室。
净室里燃着檀香,袅袅淡雅,窗屉支着一半,隐约看见窗外一株绿竹在风中摇晃,发出簌簌的响声。
东方瑶托腮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惫。
崔城之将煮好的茶摆到东方瑶的面前,“喝一口温茶去去风尘。”
白瓷的小杯盏,氤氲的热气清透澄澈的茶水。
东方瑶举盏小酌了一口,果然是温,心中的疲惫也不由得去掉了一大半。
崔城之看着东方瑶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来,眸中却黯了一黯。
如果不是因为他,瑶儿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现在更是有了婉娘的事,婉娘去世的的确是很突然……那个婢女,到底是为什么要自尽
崔城之一时心中乱糟糟的,手也不由得捏紧了杯子,白皙的手背上暴出一根根的青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吗”是那个小沙弥。
东方瑶和崔城之一齐站起来,想要去给他开门。
“吱嘎”,门却自己开了,走进来的不是玄明,甚至不是那个小沙弥,而是一个容颜憔悴的女人。
她身形十分的瘦弱,身上只披着一件湖绿色的斗篷,大约也是因为形色匆匆疑惑年岁过长,都有些陈旧了,她低着头,欠身为两人施了一礼,“见过郎君,见过夫人。”
声音是颤抖的。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崔城之定力再好,也料想不到此时应当在几百里之外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紫葳双手交叠在身前,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掐着自己的右手手背,在上面掐出一个个月牙形的红痕,飞快的看了两人一眼:“奴婢今日来,是想告诉娘子和郎君一件旧事。”
她垂下眸子来,敛去面上的惶惶、愧疚和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东方瑶预感到预感到有些不妙,或者说,还有哪里不对
崔城之沉默半响,才说:“你是想说你家娘子的事吗”
紫葳心中一惊,身子都要摇晃起来,再次掐自己一下,强笑道:“郎君说的不错。”
“你说吧。”
第三十二章 溺水真相(三)
韩鸿照由桓修玉扶着走了进来。
紫葳惊恐的神色一惊掩饰不住了,她身子如同软了一般瘫在地上,正要俯首叩拜,却忽然有人在她的悲伤踏了一脚,她几乎受不住,痛苦的呻吟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韩鸿照却看都没看紫葳一眼,径直走到崔城之面前。
小小的一方净室,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紫葳微粗的喘气声,还有窗外一从绿竹被风吹过时的簌簌声。
东方瑶觉得喉咙又干又涩,紫葳适才和他们说的话,想必韩鸿照全都听见了……
可是,可是为何会如此巧,偏偏被韩鸿照听了去!
东方瑶去看那扇木门,适才,韩鸿照和桓修玉就站在一边,可即便他们想遮掩,也遮掩不来,谁知道紫葳会突然跑过来和他们说这个
桓修玉就负手站在一侧,冷眼看着室中的这四人,待对上东方瑶复杂的目光,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仿佛在说:“宁国夫人,没想到吧”
东方瑶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甲不自觉掐进肉中。
韩鸿照道:“城之,你相信她说的吗”她是在指着紫葳。
紫葳晃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她发鬓已经散乱,金钗勾在凌乱的发丝上,显得极为楚楚可怜。
崔城之瞥了一眼紫葳,斩钉截铁道:“不相信。”
不相信……他说不相信……
紫葳忽然想哭,又想笑,可是他真的不相信,该有多好啊!
不,不是他的错,都是因为她,胆小又懦弱……
紫葳强忍着眸中的泪意,伏在地上小声抽泣着:“求陛下赐死。”
韩鸿照阴测测的看了紫葳一眼,依旧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再问一遍:“城之,你信她,还是我”
“陛下!”东方瑶说道:“陛下今日的事是有阴谋……”
“住口!”韩鸿照严厉的呵斥她。
东方瑶知道韩鸿照一定会发火,可惜她根本就不怕,她走到韩鸿照身边跪下,“陛下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如此逼迫城之”
她抬起一双杏眼,里面含着盈盈的泪光,“陛下,陛下你难道忘了,城之他的身世有多凄惨,你你而曾经许诺过要给他幸福的!”
东方瑶轻轻的捏住韩鸿照的一角八幅长裙的裙边,低声说道。
她的心却高高的吊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但是……她用余光看着桓修玉,此时定然和他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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