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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春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此冬无雪

    原来按照大家适才集思广益的方法,这事儿也的确可以速战速战以少胜多。

    李宜奉虽是躲进了泗州城,可他毕竟不能甘心做缩头乌龟,朝廷的大军不日便挥师北下到达楚州,倘若他继续龟缩在泗州,只能有被人困死或者瓮中捉鳖的份,所以必定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悬于泗州之上的海州,海州的情况会同泗州一般,只要拿下海州,李宜奉稍加打探便会知此时兖州兵力空虚,纵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整军之后,孟行裕立刻就带了一队人马向着海州城的方向去了。

    纵然东方瑶不甚了解兵法,也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李宜奉距离海州明显比他们距离海州的距离要近么,恐怕孟行裕到的时候,李宜奉早就在等着孟行裕自投罗网了啊!

    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他们一群打仗当饭吃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东方瑶脸上郁闷又疑惑的神情,崔城之伸手刮了刮她的小脸,笑道:“自然是虚晃一招,李宜奉和裴峻此时最怕的就是腹背受敌,一旦我们形成包围之势,他们就退无可退了,所以此时反而会加快行军速度,以求拿下海州,但是相应的,他后方的泗州就会防备薄弱,我们会从泗州切入,不过李宜素昔谨慎,必不会抽掉所有的兵力,是以泗州城依旧难攻,只是并非人人都能如他一般小心,我们人少,若是佯败的话,必定会有追兵,此时再有一队人马从一侧攻入泗州,直捣黄龙,与孟长史前后夹击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东方瑶听的一愣一愣的。

    崔城之这么一解释自然好理解,可是办法想起来可并非一朝一夕。

    怜他许久未休息又要不辞辛劳,东方瑶心疼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要佯败被追杀的那一队”

    崔城之点点头。

    孟鹤琏德高望重,在徐州素有威名,要他来佯败敌人也不会信,萧恪在安西那也是新出世的一代名将,因此这佯败不怎么光彩的工作自然会落在崔城之的身上。

    谁让他没上战场打过仗呢

    东方瑶幽幽叹了一口气,伏在他的怀中




第八十七章 兵败山倒
    步行军的步子很快,不消半日,这便到了海州城门口,且裴峻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入城,海州城消息不灵通,并不知此时他们附近的州县已经葬身虎狼之腹,海州刺史公孙予一见来军气势汹汹,自然心生疑虑。

    裴峻便解释道:“徐州刺史孟鹤琏反了,连着拿下宋楚二州,我们也是实在无法,这才寻着泗州逃过来。”

    公孙予一时难辨真假,自然是派人前去打探,裴峻虽不愿意和他如此周旋着,却也无可奈何。

    李宜奉嘱咐他:“公孙予是个可用之人,况且沿途州县的刺史长史我们也不能全杀了去,先拉他入伙,待他真正杀了孟鹤琏或者孟行裕,到时候悔之晚矣,必定对我们言听计从。”

    李宜奉这番话有理,裴峻自然心悦诚服,自以为是跟对了人,发誓誓死效忠李宜奉,李宜奉这才满意了。

    这般不消停了一日,又想如法炮制要李宜奉先住进当地富商之所,李宜奉却摇头道:“我实在不能安心,你就在外面给我扎营,这样明日凌晨差不多孟行裕会有夜袭,也好照应反击。”

    裴峻退下去办,不消半日便将李宜奉请进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营帐中。

    纵然这营帐没有暖房舒坦,李宜奉求个心安,又吩咐道:“你把双儿安排在我的营帐旁,便自己也去休息罢。”

    裴峻一叠连声而去。

    倚在小榻上,只觉得浑身疲累。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休息。

    李宜奉只好睁着眼睛,盯着帐顶。

    忽然有些难过。

    李宜奉想,如果现在淮安在他身边,他也许不必这么疲劳,淮安还会同他说话解闷,他纵然不太擅长与人交际,可总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

    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展开面前的一张地图,手从楚州一直滑到泗州、海州的路线上。

    这一路,如果不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或许孟鹤琏就不会那么快撬开楚州的城门,而他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会这么凑巧遇上萧恪。

    “咣当!”他用力一砸,案几立刻颤巍巍的晃动起来。

    孟行裕孟行裕,只要再有几个时辰,他就能解心头之恨。

    李宜奉半躺在坐榻上假寐,他实在是太累了,只是他不能休息。

    因为要休整军队、补充完粮草后还要速战速决拿下兖州,公孙予对他半信半疑,双儿自离开楚州城已经许久未曾和他说一句话,后方还要防备着萧恪和崔城之,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脑袋中有个“嗡嗡”的声音一直在响,引诱他睡去……

    半明半寐间,似乎还有人在对他说些什么。

    “郡王,我没有辜负你。”有阵风往他脸上吹,吹的他脸痒痒的。

    李宜奉霍然睁开双眼。

    正巧帘帐被揭开,走进来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兵,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摆了些吃食。

    李宜奉闭着眼睛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

    “裴刺史用过了么”

    他端起一杯白水,皱了皱眉。

    “用过了,郡王先用膳罢。”那少年答。

    杯盏堪堪杵到嘴边,李宜奉眼皮忽然一抬,面沉如水:“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那少年立即低下头去,“是属下失礼了,郡王快些用膳罢。”

    李宜奉放下手中的白水,淡淡道:“给我换茶水。”

    那少年拉着调子应了一声,抬手慢吞吞的将杯盏放入端盘中。

    李宜奉眯了眼,不动神色的伸手从靴子里去摸一把匕首。

    “阿兄。”

    帐外忽然传来双儿的声音。

    李宜奉一愣,手里的动作慢了半拍。

    那少年正端起盘子之时,猛然从端盘底部摸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对着李宜奉的心脏就刺去。

    李宜奉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就握住了那少年刺来的夺命之物,霎时,手间血流如注。

    “住手!”双儿两步并左三步冲上前来,就要去夺那少年手中的匕首,巨大的冲力使那少年往一边踉跄了几步,匕首也“铿锵”一声应声落地。

    李宜奉登时大怒,低吼:“快……”

    他蓦然呆住。

    那少年竟不知又哪里摸出另一把短剑,对着自己的胸口就不要命的扑过来。

    那一瞬间,他忽然看清了这少年的眼睛。

    有泪,很明亮,却也有着无比的仇恨。

    这仇恨若是来自地狱,此时应如红莲弥漫,涂炭生灵,整个地狱,都要随着这业障泯灭了。

    是不是他是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被这寒而皮肉分裂的红莲业火迷蒙了双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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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恩恩怨怨
    东方瑶和芍儿回了楚州的长史府里,一大早崔城之就走了。

    她无所事事,只好一整天就在小榻上歪着,心不在焉。

    两更天的时候好容易睡了一会儿,可是不到一个时辰便毫无预兆的惊醒了。

    也不知城之在泗州如今怎样了,她手无缚鸡之力,从小便自诩样样也不能比男子差了,却不曾想光是于兵法这一节上就不通。

    倘若她一开始要求跟在城之身边……怕是城之也不会同意。

    东方瑶垂头丧气的缩回被子里。

    这么干着急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而她不知道,此时的崔城之佯败之后顺利的为后峰部队争取了时间,不仅擒得李宜奉的心腹大将,还俘获了被扔在暗室的谢峰,只可惜这家伙一问三不知,崔城之只好把他绑了日后好做个李宜奉造反的认人证;另一边,萧恪带着剩余的部队紧跟其后,原本正想助孟行裕一臂之力,却不曾想海州城门大开,海州刺史公孙予策马亲自出城迎接,李宜奉的直系部队竟然不攻自破,这是哪时候有过的事,不费一兵一卒,竟然就如此拿下了李宜奉

    公孙予指了指大火绵延的东郊,叹道:“诸位请看,李宜奉是引火**了。”

    萧恪和孟行裕皆是一惊,果然,进了城才看的真切,东郊的火势弥漫天际,浓烟滚滚直冲着西大街而来。

    孟行裕诧道:“李宜奉不至于如此罢,就算是自知深陷囹圄,却也实在没有先自裁的道理啊!”

    萧恪面沉如水,暗忖:李宜奉死了也算是除去一大祸害,只是城之想问的问题,只恐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他当即吩咐了一名小厮,快马加鞭去通知崔城之,一边又吩咐众人前去救火,先抓到活的再说。

    公孙予心中亦是疑惑万分,他侧身问道:“侄儿w,你到底是听到了什么,为何自归来之后就一直缄默不言”

    萧恪和孟行裕皆顺着公孙予的话音向着他身侧望去,却见公孙予身边是个骑马的少年,身量未足,面庞黝黑,却不知是泥垢还是天生如此。

    “这是?”孟行裕盯着少年,奇道。

    崔城之一收到萧恪飞鸽传信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海州。

    自然,他也知道,等他赶到泗州的时候,恐怕看到的只会是一片灰烬。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很多秘密,保留很多的秘密,或许还有一些至死也无人知,只能将它带入棺中。

    而崔城之不愿意李宜奉将它烧毁,他要知道卢望真正的死因,除此之外,江王的那些破事儿,其实他一丁点儿也不想了解。

    待他赶至海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硝烟弥漫早已不见,断壁残垣在慢慢休整,也许很快,海州又会恢复不久之前的样子,大家很快会忘记,曾经有一伙儿企图颠覆朝纲的叛乱之人在此地暂居过,而他们差一点就变作了那泗州城中的刀下冤魂。

    如今,这些乱臣贼子则尸骨不留。

    “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完了,灭完火之后,能烧的也烧殆尽了,连尸体都没能留下,这是在灰烬之中发现的。”

    面对着焦黑的土地,一地的灰烬狼藉,根本无法想象三日之前此处还有上千安营扎寨的士兵和那名叫李宜奉的乱臣贼子。

    萧恪递上来的,依稀可以看的出来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金箱子,上面刻着繁复的摩羯纹,只是因为大火的蹂躏,表面落满了黑色癞斑似的斑点。

    上面落了一把小金锁,是打不开的。

    “也许你想知道的,就在这箱子里,城之。”萧恪说道。

    崔城之将金箱收好,半响,才低声问道:“阿恪,你说的那少年在哪里”

    那少年叫裴子元,是泗州人,十日之前,他还是一个不知忧愁的少年,或者说,还是一个天真快乐的孩子。

    “他父亲不肯给裴峻提供粮草和银子,裴峻一怒之下便斩杀了他的父亲,”萧恪轻轻叹出一口气:“是个有骨气的义商,可惜了,我听海州刺史公孙予说,他在忠心家奴的护送下逃了出来,一路扮成小兵尾随着李宜奉和裴峻到了海州,因着他父亲素昔与公孙予有些交情,因此先禀报了公孙予,之后竟一人偷偷来了这李宜奉的帐中,不曾想机缘巧合之下,居然真要他找到了刺杀的机会,只是不知,他在刺杀之时,究竟看见了什么,自回来后,便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崔城之看着这个沉默又面目刚毅倔强的少年,心中柔柔一动。

    “你遇见了双郡主对吗”

    那少年身量尚且不足,此时他听了崔城之的话,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崔城之,“原来她就是双郡主……”

    崔城之伸手在他单薄的肩上拍了一拍,说道:“是她救了你,还帮你逃出来的,对吧”

    十四岁的裴子元眼圈蓦然红了,他哑声道:“是她,我没想到,我只是想杀我的杀父仇人……我的刀插进了她的胸口,她竟然还要救我,要我快走……”

    他沉默的低下头,拭去眼角的泪水。

    “你没有错,”崔城之默然良久,方说道:“她也没有错。”

    李宜奉放了一把火,烧死了自己,也随着他此生唯一的亲人葬身了火海,崔城之想,也许双儿生命的最后一刻,使他明白了



第八十九章 何为大错
    “城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是阴间一鬼,平生多少恩恩怨怨,生死一念,我竟想的干干净净。

    其实,我从未厌恶过你,我厌恶的一直都是那个曾经的自己。当我在宋州与你相识的时候,我已不再是那个纵然身残心明的少年,我将一切的错都怪在我的祖父不是皇帝,如果我的祖父江王为帝,我的叔叔姊姊就不会被李道潜逼死,我的父母就不会被我的祖父逼死,我的腿也不会断,双儿依旧是天真的少女……一切尚有挽回之境。

    最可惜的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你一直怀疑是我害死的阿望,没错,的确是我,他无意发现了我的地下兵工厂,我无可奈何,他只能死。从小背负着祖父的遗愿,我已经忘了父母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杀人,并非我本愿;大错,已然酿成。我无法求得你们所有人的原谅,也无脸再见双儿,宁愿毁面自裁,只盼着下一辈子不再入轮回。

    因为做人,太难过。”

    因为做人,太难过。

    东方瑶合上这封信,看向崔城之。

    崔城之只凝视着她,不发一言。

    东方瑶忽然有些心酸,原来他竟一直在介怀难受这件事,可是这些,于他又有什么错呢,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命途多舛的少年啊。

    “不是你的错,”东方瑶轻轻抚在他的脸上,试图劝解他:“也许是命运的不公。”

    崔城之低低一叹:“我平生自负,面上却总做出泰然之势,总以为有平生所学,便可行摧枯拉朽之力,实则,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世间之事,本难有定数,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抓住我如今所能拥有的。”

    他反手握住东方瑶的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目光柔柔的盯着她,“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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