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烬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季熙河
仲炎不愿相信,明明不久前,财宝还做好味的饼饵给他吃,他很喜欢财宝的手艺,他从来都不觉得财宝是个不聪明的妖怪,他只是长得憨憨的,说话憨憨的,可是他的心一点都不傻,他是很善良很可爱的妖怪。
财宝还没被他封为妖使前,过得很惨,被人欺负后不愿反击,就独自躲在洞里,只等人家都走了,才出来。他遇地上的石子若有尖锐的角,就会将它深埋,免得伤害到一些修炼不济,眼神不好的妖,他……
财宝曾问,为何要给我取这个名字呀
仲炎告诉他,大家都喜欢金银财宝,财宝是个非常贵气的名字……
“是何人所为”
“十之**是鬼界之人……”富贵忽地看向之烬,似有些难开口,“又原被囚禁在璧山一个施法的笼子里。”
“怎会在璧山……”
之烬双眼干涸,因流不出泪来,疼得锥心,她反复喃喃,“囚禁在笼子里,囚禁在笼子里,囚禁在笼子里……”
“之烬。”仲炎唤她。
她听不见那声呼唤,捂着耳朵,蹲下身来。
“你们先退下……”
富贵听罢,起身,见匆匆无离去的意思,欲扶起她,她薄薄一丝苦笑,径直起身向外走去。
“之烬。”他再次唤她,见她仍无回应,便逞强着,走向她,只一步,便跌倒在地。
之烬缓缓抬头,眼前的仲炎躺在地上,正忍着疼痛,对她傻笑着,伤口流淌的血液,淹没了地上一支花朵。
她轻轻道,“原来我才是那个灾祸煞星。”
为何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都不得好死,难以安生……千年前,自己究竟犯过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行,被人丢在荒僻的无名山谷,为何不取了自己的命
“你在想什么”仲炎看她如此呆滞,愈加担忧,她那样的女子,总是会将一切过失都归咎于自我。
“我在想,活了上千年,总觉生而在世,太过麻烦别人。”
他触碰她的脸颊,发现掌心血迹犹在,即刻收回手,却被之烬捂住,不容回避的目光,“你告诉我,璧山在哪里”
“璧山是越州的方圆,越州山君不好得罪,此事我会处置,你不要理会。”
之烬叹气,不忍仲炎躺在冰凉的地上,便将其扶起,缓缓走向床榻。
她坐在塌边,思虑许久,终于说道,“仲炎,你方才已听到了我那些前尘往事,我不值得你爱,我也不会爱你。”
“我知道,你不会爱我,你心里有别人。”
“你……如何知晓”她惊讶。
“我猜想那个将你安置在天庭为仙娥的重臣,应是你的良人。”
“他与我终究是两个界域的人,再如何相爱,也不会在一起的……”之烬握住他的手心,“仲炎,璧山我一定要去,因又原救过我的命,我要还他的。”
“那我也告诉你,若你去璧山,我也会跟去的。”
之烬哑口无言,低下头,仲炎满手的血迹,触目惊心。
“越州山君心狠手辣,你独身前去不仅救不了又原,还会命丧璧山。”
“仲炎,你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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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惟愿生无悔
敦贝的药有奇效,不过两日,仲炎已可走动。
念青的春寒之症也渐痊愈,苏里嬷嬷近来亲自送汤药给念青,悉心照料这位未来妖后,可她今日却忧心忡忡,总问寝殿的侍奴,阿炎可大好。
直至仲炎觉得奇怪,传令去请苏里嬷嬷,她踌躇多时,才决定该如实禀明。
“嬷嬷,请坐。”仲炎身子全然轻松,只是心口还有些许疼。
“阿炎。”苏里嬷嬷一直将仲炎当做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地为他打理好茨山正宫事宜。
她在茨山生活数千年,因承袭了鹿妖族的仙脉,故而也善解姻缘,是这里的长辈,但她妖法不算高强,但十分良善,颇受敬仰。
“嬷嬷有话请讲。”仲炎为她添茶。
“虽说念青与你相合,是吉兆,且有延福之姿容,可……”她喝些茶,染有蔻丹的指尖,破开一只南橘,递到仲炎面前,说道,“你可有宠幸念青”
他不解,摇头,吃下甘甜的,去年底由妖奴去南海采买的南橘,庆幸这一批品质极佳,数量可观,能吃不少日子。
“如此……我便能断定她是在还没来茨山前,已有孕在身。”
仲炎差点噎着,“怎会如此……”
嬷嬷不由担心念青会因瞒不住,私下用妖法将孩子流掉,“念青不太会撒慌,竟说是腹胀不舒。”
“阿炎,妖孕育子嗣,不似人间十月怀胎,只需吞噬母体上的妖力,便能在几日长大,这念青已有显怀迹象,怕是不出三日就会生产了。”
“此刻,需要你做决定,是让她留在正宫生下孩子,还是即刻让妖仆送她走。”
仲炎将橘子拢在一起,放在玉盘中,“嬷嬷,你且将这些橘子送给她吃,就说本尊感念她为茨山生下第一个贵子,封后大典会如期举行。”
“阿炎……这……即便留下孩子在正宫,但那毕竟不是你的血脉……”
“嬷嬷,我们身为妖族,血脉并不重要。”
苏里嬷嬷慨叹道,“我们费尽心思建正宫,行规诫,不就是能让妖族名正言顺地活着吗,不再是如无根之水般缥缈。”
“嬷嬷,我记得与你说过,我并不爱念青,所以留下她的孩子为贵子,立她为妖后,我都不在乎……”
“情爱之事本就不可多得,你既这样想,我便去给她贺喜,传喜讯于茨山各妖群。”
她端着那盘满满的南橘,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思虑清楚了你担下了这份责任,便不可转圜了。”
他听罢,有些犹豫,“若将她送走,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又能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孩子的父亲……”
随后她又无奈,“若孩子的父亲是个良人,念青也不会得了孩子还要作你的妖后。”
殿外一阵喧嚣,富贵与匆匆焦急前来,还摔在了地上。
嬷嬷忙拉起他们,“有话慢慢说,不必着急。”
“鼓,鼓,孤山的鼓不知怎么响了起来……”
还未等富贵说完,鼓声急促响起,越来越清晰,直击人心,地面摇晃起来,似要天崩地裂般。
“富贵,你去通传正宫上下。嬷嬷,你和匆匆去救念青!”
他刻意沉着,心里却满是恐惧,心上的伤口尚未痊愈,妖法不得力,但还是瞬间到了之烬的居室,见她趴在地上,像只乌龟,他不知该笑她愚笨还是不可救药地可爱。
之烬见仲炎前来,紧紧抱住他,惧怕得无法言喻。
他抱着她逃到正宫外,鼓声愈发刺耳,似要击碎他们的身子,他抱她在怀,瘫倒在地。
正宫妖奴,妖仆约计百人,皆怀不错的妖法,但依旧挨不住这摄人心魄的鼓声,顷刻间亡逝不见。
仲炎额间筋脉凸起,眼眶微红,他不敢去想生存在这茨山的妖群此刻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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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世有忘忧酒
无暇顾及那脑海的画面究竟有何深意,又为何此刻出现,她不愿仲炎在洛棠之后,成为她生命中第二个存于无垠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这……一生啊……有你的日子……最欢愉……”仲炎抚着她的脸,说出了那藏于心中的话,“曾去凡间……遇见……一个……白发老者……他垂死……之际……对我说……”
“江湖风雨……杀过那么多人……却没……救过一人……”
“别再说了,好吗……今后,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她见仲炎心口处的衣衫已被血浸透。
“之烬啊,我也杀过……很多人……但救过……人……可我……和他一样……无人相爱。”
鼓声大起,地面再次剧烈晃动,之烬伏在仲炎身上,彼此紧紧相拥。
一道天雷落下,响彻山谷。
念青左手抱着一婴孩,右手持长剑,立于鼓上,一身血红衣衫,此时鼓声消弭。
“仲炎,烦请为我顾好这孩子,你的天命我来为你扭转。”她将那孩子抛向仲炎。
他忍着剧痛,使出仅存的法力接过那孩子,“念青,你要作何”
为何念青知晓那个天机,仲炎心中疑窦。
“谢你立我为后,还认我的孩子为贵子。”她凄婉一笑,“念青不是我的名字,我名唤烬尤,是宁蒗山的一只火妖,曾无可救药地爱上东海一个微末的皇子,相爱百年,我却反悔了,我要的是荣华富贵,是凌驾众生。”
“所以,我不告而别,想要寻到给我无上尊荣的男人……”
“离开他,我却愧疚思念,明白什么都比不得一颗真心,此生我与他再无可能了。”
“怎无可能,你回去就好了,他还会爱你如旧。”之烬见她眼神迷离,不知她意欲何为。
“是我抛下他,他才心灰意冷,娶了龙后为他安排的正妃,一切已成定局,无法回头了。”
她剑指黑云密布的上空,天雷渐而聚于剑锋上。
“念青,命若还在,便还有余地。况且,我的天命该有我担下!”仲炎无法阻止她,唯有运出残存气息,将话讲得明晰。
“仲炎你是好人,应得长生。”
“念青!”之烬奔向她,欲夺下她手中的剑。
“之烬,正宫里留有我的丝桐,若今后得闲,替我去东海还给他。”那些天雷皆缠绕在她的剑身上,她狠下心,踢开夺剑的之烬。
之烬被重击数丈远,咳出血来,惊异于念青法力。
她看着那婴孩,“之烬,我为孩子取名独孤,命起孤山,独行天下。”
“我,烬尤。”她用剑割破手掌,血染于剑上,直指九重天,“以血灵诅咒,吾女独孤,若来日延绵子嗣,凡女子,情爱尽断,不得长生。”
“青登,我对不住你了。”
说罢,她毫无犹豫,用剑自刎,顿时血溅于鼓,化为火焰,将她吞没,烟消云散,鼓即变为石。
阴云无迹,重归于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之烬还未从方才的生死一幕中回神,她寒心地想着,每一只火妖都是这般命数吗。
念青一去,仲炎心口的伤口生长闭合,法力恢复,如似重生。
那蓝袍仙人说的天机并无欺瞒,可是这样的结局,他难以接受。一命换一命,他看着怀中睡熟的女婴,独孤,你母亲痴缠情爱,往后不要步她后尘,我会全心全意照顾你至成年,算作报答你母亲的恩情。
他又想着,念青知那天机,难道是蓝袍仙人告诉了她他一定要寻到那个将天机泄露于他的上仙。
“之烬。”仲炎放下孩子,将她揽入怀中。
她难分悲喜,平静道,“为何她去了,你就能活下了
第51章 与君春日宴
这些日子,仲炎总为身为妖尊,却未庇护好茨山子民的失责而郁结于心,见之烬前来邀他共饮,暂解愁绪。
因无妖奴侍奉,只得亲力亲为,他从木箱中取出一些南橘,“南海之地多产,味极好,也不知送去你居室里的,你都吃过没。”
“都吃了,南海的风水很养橘树。”
“你去库房拿的酒”
她有些逃避的目光,点头道,“我想喝酒,就让匆匆替我选了,说这酒辛烈,一壶便醉。”
“库房里的酒皆是我所好,怎么没见过这壶。”仲炎揭开酒壶,“不是库房的酒,匆匆在哪里给你拿的”
“许是她自己备下的酒,给我们尝尝鲜。”
他看着酒壶,吃下一瓣橘子,“不曾想匆匆也喜酒。”
之烬为他满上一杯酒,“一切都会有新的开始,正如此刻喝一杯新酒一般。”
“暮春时节,夜愈发短了。”
“仲炎,昼愈长,夜愈短,依旧是花好月圆。”她双手持杯,眸中含苍凉。
他放下酒杯,“有事瞒我”
“你可在人间听过一首词。”
“春日欢好,与君合宴。”她兀自饮下一杯酒。
仲炎掩住酒壶壶口,言辞清肃,“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她推开他的手,将酒斟满,再次举杯,“我为你吟诵那首词吧。”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她喉间苦涩,“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年年复相见。”
“你唤我郎君……”他薄薄一笑。
“词有情便好,不苟称谓。”
之烬看着他喝下酒,柔情目光不改丝毫。这酒无用她一惊,自己方才也喝了一杯,无任何变化。难道要饮下许多才奏效,还是说要等些时日……
“这酒不错,名为何”
“……春日宴。”她慌张胡编一个酒名。
“你要与我拜别吗”
原来他听过那首词,也晓得那词意,之烬自觉糊涂大意,以为只要他喝下酒便什么都忘了,可这酒竟一点都无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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