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太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鹿难寻
裴山这才朝后望去,见阿苏德、阿六敦、乐格勤、裴金、杨彦、庞庆以及端木二学都在,深深颔首道:“诸君来回纵横两千里,辛苦了!”
“辛苦的人是你!”阿苏德感慨道,“说句真话,我真不信你能守住平郭,若非殿下执意要回军,我只想将丸都犁上几遍方解心头之恨,真若那样耽搁时日,便也误了大事!”
司马白望着裴山,不禁唏嘘,裴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味敦厚的裴大了,如今的裴山思虑缜密,有胆有识,统兵带将能张能弛,能稳能激,战场上坚如磐石,如山难撼!
他拍着裴山肩膀说道:“你可知我最担心什么不是拿不下丸都,而是守不住平郭!
情到真处,他翻然起身,冲着裴山深深一揖,
“裴山,我之不动如山!”
众人受了感染,随着司马白同样一揖:“裴帅,不动如山!”
“某岂敢当诸君一拜!岂敢当啊!”裴山想起月余来的殚精竭虑和辛酸苦楚,眼眶不禁一红,连忙别过头去。
裴金见状连忙岔开:“大公子你是不知,咱们一趟丸都打下来,别的不说,连高句丽老祖宗的坟都掘啦!”,
他一番炫耀,仍如从前一般嘻嘻哈哈的轻佻,但是裴山能明显感觉到,与其说轻佻,更应称为精灵,那是只有经历过大阵面之后才能有的洒脱!是啊,小金子真是经历了大阵面,破人一国京都的大阵面啊!
裴金被裴山瞧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冲旁边的端木二学问道:“哎,二学子,他老祖宗叫啥来着”
端木二学冷哼道:“我与你说了八遍!高句丽话你若是记不住,换成汉话,叫做**,不瞒裴帅,那坟便是我带人掘的!”
裴山微微皱眉,这个端木二学一身煞气较之前更重了,既然连死人都没放过,活人更不会少杀了!裴山不知的是,司马白送给高钊那二十个脑袋,全是二学子一人砍下的!
众人似乎早习惯了二学子的煞性,竟是浑不在意,朔朗在一旁打趣道:“哪成想高句丽贼如此穷酸,老祖宗的墓地里竟仅有一堆破龟壳,还当宝贝似的封在棺材里!”
“只是害的二学子又掏了一座坟!”
“我巴不得给他掘个遍!只恨时间紧!”
司马白也笑道:“激一激高钊便可,做的太狠,万一弄巧成拙,不是咱们本意!”
“哦这可是奇了,什么龟壳”裴山也来了兴趣。
司马白回道:“就是乌龟壳而已,满刻了一些鬼画符,被阿苏德拿去了,说是先贤文字,打算送给贺赖跋的,你知道,他兄弟俩对虫鸟古篆之类的东西很有造诣!”
阿苏德闻言却是神情一黯:“许久不见二哥,不知棘城可好!”
裴山随即叹道:“我一直在试图联络棘城,但羯赵大军堵在榆林川一线,斥候根本过不去,棘城方面始终音讯全无。只知榆林川那里是龙腾左司带着氐人和乞活兵马,怕有三万之众,随时可以东进!我哪里敢去招惹,探了两次,只得作罢。”
提及棘城,众人都沉默下来,破了丸都能如何,救了平郭又能怎样羯赵二十万精锐在家门口磨刀霍霍,正围困着慕容根基!
如今平郭战事已经明朗,一直观望的羯赵大军随时可能侵入辽东,打不败羯赵二十万大军,所有出生入死,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想羯赵竟遣来了龙腾中郎军,”乐格勤愁道:“这只强军我是知道的,咱们平日虽然自负慕容铁骑悍勇无双,但真要同羯人百战雄师一比,差了不止一大截!”
裴山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羯赵占据中原十州之地,而咱们毕竟只守着边陲一隅,弓没他硬,马没他快,甲没他坚,矛不如人家锐,更别比兵多和粮足了!唉!”
杨彦附和道:“我家在马石津与羯赵一海相隔,常闻往来商人提起羯赵军伍精锐,且不说号称天下第一军的龙腾中郎,单是羽附羯赵的羌氐二军便不容小觑,羌军似狼,氐军如虎啊!”
“还有乞活军,”阿苏德也苦笑,“这支兵马从永嘉年间一直打到如今,常年征战不停,天下强军啊!”
二学子却不服道:“镇北牙营和乌巢枭兵不也号称精锐之师,结果呢将军们怎么如此畏敌如虎!”
乐格勤被说的恼了,瞪了二学子一眼,张口便训斥:“你懂的什么!”
二学子一身煞气噌的蹿上来,当场便要回骂乐格勤,却听旁边有人嘿嘿一笑,乃是司马白坐在那,正抖着腿,看着热闹。
“不知大将军降了没有,”司马白笑呵呵的说道,“若是降了,咱们从高句丽贼手里夺回辽东,倒真是与羯狗立了大功,不知可有赏银!”
此言一出,可是大不中听,当场便有人不愿意了。
降,倒不是不能降,慕容鲜卑素来和羯赵暗通款曲,只是,自称悍勇无双的慕容家铁血汉子若是谈这降字,未免有些丢面子!
“打不过还不降么听闻羯狗传檄而定三十多城!”司马白继续说道。
朔朗恼道:“那是因为封抽老贼作乱!”
裴山悲观叹道:“是降是战,咱们几个说话哪里算数,此刻的棘城,战和两派怕是早已打破了头!打肯定打不过,守也未必能守住,降了或还能当个一方诸侯,你看羌人姚弋忠、氐人蒲洪在羯赵不就混的风生水起么谁知大将军会如何决断!可若真降了,真不知咱们一路战到如今,图的什么!”
裴山这番话说的极是在理,司马白闻言眉头一拧,似乎极不耐烦,索性翘起了二郎腿,竟带着几分怨气说道:“大将军他若有降心,慕容鲜卑纵有铁骑数万,又有何用嘿,你们尽管去做那风生水起的诸侯,不用管我,我反正是把人家皇太子得罪狠了,一定不容于羯狗的。”
“娘的,现在不走,等着被拿去献俘么”司马白又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是意兴阑珊了,“我也算对的起慕容鲜卑十六年礼遇之恩了,明个就收拾行李,我回建康去!小彦还要劳烦你送我去马石津,与我备条大海船!你们愿意降的就降,想跟我走的呢,到了建康我也管饭!对了,裴大随我去建康么”
“殿下不能走!”阿六敦跳脚说道,“咱们现在看棘城,与之前看平郭时的境况何其相似!我那时担心的寝食不安,那时大家也都认为平郭必失,可结果呢,现在不但逼退了高钊,保住了平郭,便连丸都城都打破了!殿下,棘城此刻同样未丢,更有我慕容精锐坚守,形势远远强于从前,你现在如何便泄气了呢!怎么一口一个降的!降他娘的降!”
“阿六敦你别怨殿下一直把降字挂嘴边,这事怨不得殿下灰心,”一直默不作声的阿苏德开口说道,“之前打高句丽,除了封抽那种贱骨头,咱们慕容岂会下贱到与高句丽媾和所以殿下也能放胆一搏,不需忧虑这边死战,咱们慕容那边却降了贼。但现在面对的羯赵,是死战到底,还是望风而降,他实在拿不准众人心思,尤其咱们鲜卑人的心思!羯赵雄踞中原,大有天下霸主之姿,羌人,氐人,甚至草原上的拓跋鲜卑,无不俯首称臣,敞开讲,咱们慕容鲜卑在意的无非是平州这一亩三分地,只要条件谈的好,降羯非但不丢人,反而还顺理成章!”
阿六敦急道:“四哥咱们岂能投降”
“阿六敦!”司马白制止道,“听你四哥讲完!”
阿苏德安然一笑,望了司马白一眼,继续说道:“我有句话不中听,殿下不能恼我。”
“你尽管讲!”
“殿下从一介闲散王公,成日游手好闲,而到今天解了平郭之围,期
第56章 五胜
高武攥着命他立即收兵的王令,怒不可遏的冲向髙钊王帐,人还没进帐去,便沙哑着嗓子大吼:“王兄!破城在即,为何鸣金!”
可王座上空空如也,并未有髙钊身影,高武扫视一圈,一腔怒火再也压不住,冲着一干文武大臣破口大骂:“是不是你们让王兄收兵的!将士们在刀林箭雨中拼命,为给我大高句丽开疆拓土,原也不指望你们这些人能帮衬什么,哪怕一个个偷藏钱粮,私掠奴隶,某也都装看不见,谁成想,现在竟放肆到这种地步!你们究竟是哪个向王兄进的谗言,来,站出来,一个个的误君误国,我非生剐了他不可!”
话音还没落,便有几个都督接连闯进帐来,同样是怒气冲天,既有顺兴君挑头,都在那骂了起来。
“非得现在收兵,是怕俺们抢了功劳么!”
“突然收兵,底下儿郎们一肚子憋屈啊!某是摁不住了!”
一人攥着同高武手里一样的军令,骂了一阵竟哽咽道:“俺麾下整整两万弟兄,打了一个月,只剩了不到一千伤残,不到一千啊!这眼瞅便要破城了,可大王一纸王令递到了手里,俺怎敢不收兵呐!”
那人哭的凄凉,帐中文武们竟有不少都随他红了眼眶,高武横下心思,发了狠劲,王兄要不给个交代,老子不干了,回丸都去!这辈子都不干了!
他一把揪过一个內侍,喝问道:“大王何在去哪了!”
那內侍磕磕绊绊回道:“大王在内帐里。”
高武接着问道:“还有谁在”
“还有辅相!”
“谁”高武一怔,“撒许”
“正是!”
高武松开内侍,纳闷道:“撒许不在丸都处理朝政,来此处做什么只他一个人么,还有谁”
那内侍喘了口粗气,回道:“辅相带着一个汉人来觐见大王,现一同在内帐。”
“汉人”
高武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未待他深思,便有侍卫前来传令:“大王召顺兴君内帐觐见!”
“你等哭个熊!且侯着,本君这就去要来继续攻城的王令!大王若不给,我就一头撞死在平郭城下!”
高武大踏步而去,转入内帐,便见帐内烛火昏暗,摇摇曳曳,他只觉阴森诡异,不祥之感瞬间笼罩心头!
帐中确实仅有三人,高钊瘫倚在榻上,一脸颓然,竟如丧考妣,哪里还有半点君王的威严
而榻下跪伏一人,身躯瑟瑟发抖,另一人却是昂首而立,面向高钊。
那跪在地上的人,高武看其背影,便知乃是当朝肱骨重臣,此刻本应是在镇守京都的辅相撒许!
“撒许,你跑到辽东来做什么”
撒许却跪在那里不吭声,听见高武问询,反而趴的更低!
“想必是顺兴君吧,可是已经收兵,前来缴令”竟是那站立之人转过身来,言笑晏晏的问道。
这是个汉人,模样倒也有几分英武,而令人惊诧的是他那一双眼眸,右眼瞳仁是金黄色,左瞳却如坚冰一般幽白。
“司马白!”高武一声惊呼,已经猜到了这人身份,“你怎会在此!”
高武知道这个司马白一双手上浸透了高句丽将士的鲜血,此仇不共戴天!若非进帐前卸了佩刀,他早已经一刀砍上去将其剁成肉泥!
而这个人,的确是司马白不假。
只见他风尘仆仆一身污垢,发髻上的烂泥更是将头发糊成一团,而那眉宇间透出的疲惫,是怎么也遮盖不去的。
也难怪,换做是谁,七昼夜八百里跋山涉水下来,都会变成这个模样。
但司马白懒洋洋站立在那里,风轻云淡中却透出金戈铁马的杀伐气势,震的高武一颤,不禁暗叹,世上竟还有如此人物!
“你且等会,某待会再剐了你!”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甚至没功夫去想司马白为何会在这里,冲着高钊便央求道,“王兄,再给我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臣弟一定拿下平郭!”
而高钊却似没听见般,连看也不看他一下,两眼只是茫然的盯着地面。
高武顺着高钊眼神望去,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摆着两排木盒,每排十只,一共二十只木盒。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脱口问道:“这是何物”
司马白笑道:“顺兴君常年征战,怎会连这个都不认识,这是装首级的盒子啊!丸都城买的,好贵!”
高武看着司马白那张笑脸,心底怒火熊熊,继而一怔:“哪里买的”
“顺兴君不妨打开看看,肯定都很熟悉。”司马白浑不在意高武怒火,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猖狂什么!”高武已经想到了一个最坏最坏的可能,不由自主的按照司马白所说,向那二十个木盒走了过去。
他打开了第一排的第一个盒子,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失声喊道:“高禄!”
这个用石灰风腌的脑袋,正是留守戍卫丸都的顺镇都督高禄。
司马白以风雷之势袭破丸都,入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酩酊大醉的高禄堵在了小妾房内,在他睡梦中砍下了他脑袋。
“哲朝!”
“椽那不颜!”
“周员!”
“乐兴”
......
十只木盒,十个脑袋,全是留京的文武重臣!
高武从一开始的愤怒、迷惑,再到麻木,脸色已经僵了。
他走到第二排,打开了第二排的第一个盒子,僵硬的嘴角一阵抽搐,瞬间老泪纵横:“瑟儿!”
——他的长子,高瑟!
“啊!承儿!”
第二个盒内,他的次子,高承。
司马白见高武已经不敢再去开第三个,好言安慰道:“别停下啊,你家那老三,我没杀,给你留着呢。”
高武仿佛被司马白掐住了神魂,听话的继续开了下去。
“七叔!”
“阿当!”
“阿莫!”
......
这第二排竟全是王族嫡亲子弟的脑袋,单是高钊之子,便有三个!
“啊...呜呜”一直跪在地上不出声,以额抵地始终不曾抬头的撒许,忽然放声大哭,“呜呜,臣无能!臣该死!臣无能!臣该死!大王,班师回国吧,不能再死人了啊,给我大高句丽多留一些香火吧!”
高武侧头看了看撒许,他已经麻木了,摸到最后一个盒子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最后还是颤悠悠的打开了。
这最后一个盒子——高钊长子,高句丽王储,高让!
“来时匆忙,只带了这些,希望足够了!”司马白真诚说道,“若是不够,我再让人送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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