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太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鹿难寻
阿苏德护弟心切,端起长槊便迎上了棘奴,但大队人马拥堵在后方,一时间难以展开队形,仅有几名鲜卑亲随跟了上去。两方人马相隔不远,都难以提起马速,一旦绞杀在一起,司马白三百亲军当大占便宜,而阿苏德做的正是这个计较,他在此抵住来敌锋锐,不需片刻,司马白在后一旦展开队形,只要围住这四十余骑,那便胜券在握。
阿苏德料想的不错,但事与愿违,他连片刻也没拖延住,只一个交锋,便被棘奴晃了过去,眼前这队人马竟是个个精悍无比,他靠着身边亲随拼死护卫才得以稳住马身,尚未回神,棘奴已经和司马白打上了照面。
阿六敦和阿苏德虽然年轻,但弓马武艺在慕容鲜卑都属上优,远胜司马白,如今竟一合不敌,那悍勇的棘奴居然已欺身到了十步之距,司马白这一惊非同小可,哎呦一声,一腔血勇立时飞到九霄云外,一夹马腹,竟是掉头便跑!
他亦不傻,慌乱之中也未认错平郭方向,心里更为自己临阵而逃做着计较,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到避过敌人锋头再论其他,若是在此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三百亲军之中倒不乏血勇之士,挺起兵器上前接敌,但司马白万没料到,竟有大半军卒呼喝着保护殿下而尾随逃遁。他们多是世家子弟,只图在郡王亲军里混个大晋朝廷认可的资历,平日聚众斗殴尚能以一当十,但战阵之中,哪里肯舍命争战
如此一来,有上前者,有后退者,本就混乱的军阵一时间人仰马翻,而上前抵挡之人稍一接敌便败下阵来,接着便被棘奴率队穿透阵型,尾随着大队追杀,司马白顿成溃败之势。
阿苏德哪里料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昌黎郡王亲军竟败的如此干脆,一时恼羞不已,忽而看见不远处的阿六敦踉跄爬起,翻身上了马,朝自己奔来。
阿六敦一靠上前来,便怒斥道:“四哥,那人偷袭我,待我与他再战上几百回合!”
万幸今日他尚未卸甲,仗着一身上好锁子精甲躲过一劫,阿苏德见他似是伤势无碍,这才略微放心,又向前方望去。
那支马队留下五六人看守马匹,而那被捆老者和封进亦在其中,封进正冲一高大如铁塔般骑士点头哈腰,那人瞧着阿苏德望来,竟是不为所动,丝毫未把阿苏德放在眼中。
阿六敦朝那处一望,又是一声喝骂:“封二吃里扒外,待我扒他筋骨!咦,我瞅他旁边大汉似是非同一般,四哥,我们先拿下他们!”
阿苏德却是摇了摇头,他直觉认为能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这几个人可以啃下的,望着已被追至百步开外的司马白,一咬牙道:“先救殿下!”
亏得雨势忽然大急,箭矢失却准头,更亏司马白自午间与乐格勤斗武后,一肚子怒气,没有心情顾上卸甲,否则他早已被射下马来。他此生未有如此窝囊,总算知道何为兵败如山倒,堂堂三百兵马,面对数十人的冲锋,竟是连一瞬也未撑住,转眼溃败至此!纵使三百头肥猪趴在那里,谁想骑马穿过,怕是亦要费些功夫吧!
好在平郭不远,此处闹出这般动静,以慕容评领军之能,定然派军来探,司马白此刻万般心思只恨扎营太远,不知能否有命迎到援军,他恼羞异常,边逃边破口大骂:
“杂碎!”
“猪都不如!”
大骂之际不住回头打望,那棘奴追的凶狠,自己亲军中不断有人落下马来,已是一片哀嚎,每一个人司马白都熟识,看的他心头滴血,忍不住又冲当先一人痛骂:
“哎呀裴大!还不快逃命,回去找死么!”
“......”
但司马白不知道,他逃的如此干脆,却也恰恰误打误撞,给后面追杀的敌人出了一个难题。
司马白已经全军溃败,全无战意,棘奴率队冲阵已经是大胜之局,剩下的只要尾随追杀,以三十全歼三百也非是难事。但他偏偏有苦道不出,哪个稀罕在这里撵兔子他要的只是以雷霆之势,在开战瞬间擒住司马白!谁料到司马白堂堂郡王之尊,竟是如此懦弱胆怯,说逃便逃,竟是一瞬也未犹豫!
棘奴暗自计较,先前一路疾驰之下,胯下之马已经力疲,再追下去怕是也难以追到司马白,即使擒住司马白,四处的溃勇也必将惊动平郭大营,继续追杀下去毫无意义,眼下虽然大胜,但其实已经陷入万险之境。为今之计只有迅速南下,以期在平郭援军追上之前起船南返,而其间变数,实未可知。
冲杀之间他虽然依旧悍勇,手下无一合之敌,但已然心中惶乱,马速已经放缓,带着身后马队一个掉头,向溃败队伍侧翼击去,将溃勇横扫一遍,顿时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棘奴此刻只图重创敌人,拖延司马白收拢残军的时间,避过堪堪追上的阿苏德等人,杀了回去。
待到他回返未及向首领回报,那首领便淡淡丢下两个字“启程”,拍马便朝南行去,既不问战况,也不论奖惩,直如方才一阵厮杀是无踪轻重的儿戏一般。而马队之人亦无多言,便当三十瞬间大破三百的冲阵是吃了个便饭一般,随着那首领便朝南行去。
只有封进在担忧家族命运的同时,暗暗吃惊,出阵三十六,回返三十六,竟无一人折损!
眼见那马队撤去,阿苏德倒也猜到敌人是顾忌附近的平郭大营,但摄于对手凶悍战力,虽然不甘败的如此窝囊,终究还是持稳起见,目送他们南下。待他和阿六敦赶上前去与司马白回合,见司马白虽然狼狈万分,但万幸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嘱咐亲随收拢溃兵,一边与司马白商议对策。
司马白呆立雨中,怔怔望着四处瘫倒的伤兵溃勇,哪里听的进去身边人劝慰,只是默然无语,阿苏德扶着他臂膀一阵摇晃,他才缓过神来,问道:“兄弟们损伤如何”
阿苏德一时对答不出,倒是旁边一位不到二十,浓眉大眼的汉将说话道:“方才属下粗略统拢,弟兄们战死过百,无伤无碍之人倒有六十之数,其余都带伤,伤势轻重不一。”
这人叫做裴山,年有十八,是平州参知司马裴开独子。裴开乃是慕容皝肱骨重臣,实为平州汉人之首脑。裴山做为裴氏一族长房嫡长子,本该负裴氏重任历练军中,但自幼受其父所嘱,随侍司马白左右,目前正是司马白亲军七品都尉,总揽军中一应营务,素为司马白敬重,以兄长相称。
眼下他也是有伤在身,面色凝重,言语哀沉,只听他又道:“此间事务自有属下料理,还请殿下和阿苏德速回平郭大营,将原委详告统镇将军。贼人马速奇快,再耽搁下去,追之晚矣。”
“这是自然!定然不能跑了羯狗!”司马白咬牙切齿,点头称是,三百亲兵大败于三十来人的队伍,虽是奇耻大辱,但这四处伤兵溃勇不能耽搁了救治,所谓颜面只好暂且丢到一边了,又道,“此间劳烦裴大了。”
阿苏德在一旁心中惊诧,裴山平日间只做些琐碎营务,但逢此大败之际,仓促之间却将战况汇总一清,实在沉稳厚重,本事不凡。但他也不愿被这汉人比将下去,说道:“殿下自去平郭大营,只是与九叔一番交代下来,怕是又要耽搁时辰,我先前遣了呼尔图、呼尔赖两兄弟吊着羯狗尾巴,此间鲜卑能战之人尚有三十之数,虽不能致胜,总还能为殿下与九叔援军拖延片刻。”
司马白却不再答话,只是扭头盯着平郭大营方向,沮丧的脸上忽然露出喜悦之情,继而众人也都发觉,一支兵马从雨帐中徐徐行来,虽看不清晰,但观其军形大致,鲜卑本部兵马无疑!
裴山大喜道:“统镇将军不愧良将,我等还未报讯,他便已探知此处敌情,援军竟来的如此迅速!”
司马白却摇了摇头:“这支兵马后面还带着忒多辎重,只怕是来赔罪的乐格勤,此刻最不能见的便是这泼皮鬼了......万幸他不是庸才,麾下也是久历阵战之兵,已经足足堪用了!”
果然,来者正是乐格勤和他麾下将士,后面更有夫子脚力所拉大车十辆,满满载着酒肉米粮,这雨天犒军,也是难为乐格勤了。
原来司马白于平郭大营处就近扎营,为慕容评探子所报,慕容评起初还纳罕这昌黎郡王弄的什么名堂,一番追问之下才得知乐格勤与司马白赖赌之事。司马白甚得慕容皝礼遇,加之乐格勤赖赌有辱门风,慕容评震怒之下将乐格勤一顿训斥,不顾天色已晚,责其立即上门赔罪。
乐格勤虽是万般不愿,但父命难为,终究还是拖拖拉拉带着酒肉米粮前来犒军赔礼。他原本只打算轻骑简从上门赔罪,但他属下之人多了心思,提醒他司马白如若借酒撒疯,人少便吃定了亏。乐格勤点头称是,便从麾下拣选了三百骑兵一同前来,纵使在酒桌上对饮,也定不让司马白阿苏德他们占了便宜。更且自己麾下将士前月随大将军征讨段辽,也立了功劳,就算犒军,有酒有肉,岂能单单便宜了司马白
乐格勤向父帅请禀之后,慕容评也觉有理,况且左右也无有战事,军中清苦,借此机会犒劳麾下将士,亦是一举两得,非但允了乐格勤,更从全军拣选了有功将士一百人,随乐格勤一同前往。
只是乐格勤万没料到眼前会是这般情形,待听明事情原委,顿时火冒三丈大骂羯人目中无人欺人太甚,竟敢在平州腹地兵戈相向!同时鄙辱的眼神不断在司马白身上打量,心中更是痛骂司马白蠢笨如猪,自家亲军折损无算,倒连累慕容豪杰被平白瞧轻了。又瞥了阿苏德和阿六敦几眼,心中却有几分快意,你们俩平日也自诩慕容家的翘楚,如今弄到这等奇丑田地,看人们今后如何评议!
“倒真是杀场上才见的真英雄......”乐格勤哈哈一笑,正眼也不再瞧司马白和阿苏德等人,一扯身上蓑衣掷在地上,抽出腰刀挥舞着招呼身后将士,“慕容家的儿郎们,喝酒之事暂且一放,待帮殿下生擒了羯狗,再来受殿下的犒劳!”
“乐格勤!”阿六敦受不了乐格勤挤兑,开口便要叱骂,张大了嘴巴却怎也骂不出口,羞红了脸看向阿苏德和司马白。
司马白
第4章 竟是羯狗!
“自家人,不必客套。”司马白一至跟前,挥手一摇,拦着封进下马拜见,旋即二话不说,径直向前,竟一拳朝棘奴当胸捶去!
棘奴一惊,万没料到司马白见面就出手,情急之间,近乎一个反手便要将司马白斩于马下,却见司马白眉开眼笑的指指自己,朝封进问道,“此人是谁好不雄武精悍!咦竟使得双手长戟!好壮士!正当与我助拳!”
棘奴强稳心神,不明所以,只好颔首称谢:“殿下谬赞。”
“殿下!”
封进一颗心险从嗓子里喷出来,急忙将司马白和棘奴二人隔开,见棘奴无甚异状,只是颔首致敬,才长舒一口气,将慌乱悄悄掩饰掉,缓缓说道:“这是属下家中新纳门客,殿下若抬举他,今后让他随侍殿下左右便是。”
“当真”司马白右眼之中金光大盛,急忙道,“二郎仗义!我营中恰有好酒,正当与壮士痛饮!”
“属下岂敢戏弄殿下,只是,只是属下实有急务在身,全赖此人办差,殿下稍待属下办完事情,定然返还此间以全殿下心意。”封进心里焦急,只想尽快南下,信口胡诌哪顾眼前,暗道事后再与司马白慢慢扯皮就是,边说边看向阿苏德,望他周旋一二。
阿苏德也正在观望棘奴,暗赞好一员勇将,瞧见封进投来求助眼色,便靠近司马白,耳语了一番。
司马白噢了一声,竟是神情雀跃,极似赋闲之人忽而有了正经差事可做,只听他好言说道:“此间事情不急,二郎先去办差。但你带的人忒少,小贼一藏,漫山遍野的往哪里去寻让阿苏德和阿六敦带弟兄们助你一臂之力,罢了,我也同去。”
司马白不待封进答话,便转头招呼身后一骑,那人同他一齐出来营帐,身量虽然高大健壮,但年纪极小,仅只十二三岁,见司马白招呼,便上前来,问道:“殿下何事”
司马白兴高采烈:“咱们帮封二爷捉贼去!阿六敦,吹号!让儿郎们出营聚阵!”
“别!殿下!”封进脸色煞白,大队人马若出营列阵,后面马队不知就里,还不当是机密泄露一旦强硬冲杀过来,两方厮杀,不论司马白,还是那支马队,都是祸福难料,而自己,却是板上钉钉的小命休矣,正要劝阻,那叫做阿六敦的鲜卑少年已吹响了角号。
“呜...呜呜呜...呜”
看似人马散乱的营帐内,片刻之间竟飚出二百余骑,转眼呼啸而至。封进见状吓的魂不附体,暗叫爷的亲亲殿下祖宗,你这是作死啊!而他身后那支马队不明状况,终于忍耐不住,已缓缓列成冲杀阵型,锋矢所指,正是谈笑无人的司马白!
封进一时进退维谷,情急之间也很是豁的出去,转身冲着马队厉声大喝:“都给爷站住!谁让你们动的哪个给你们下的令!”
说着又鞭指棘奴,一边暗使眼色哀求,一边语义双关大骂:“楞着做甚,还不去看看何人起的骚乱,可当得起后果!”
棘奴自然知道前方兵马出营乃是误会,也知一旦厮杀起来后果难料,望了望一头雾水的司马白,又瞥了封进一眼,打马回返马队。
封进急忙向司马白解释:“属下那些军汉见殿下意欲援手,一时高兴忘乎所以,不待属下吩咐便要前来汇合,属下御下不严,真个是丢了颜面,带兵之道还需向殿下请教。”
“哦...”司马白不置可否,眼睛却是瞟向了数十步之外的那支马队。
夜已全黑,对面又没打火把,本应一片漆黑看不清状况,但司马白却天赋异禀,目力极好,尤其是那赤金右瞳,白日里百步之遥亦能见那蚊蝇振翅,只是他怕人嘲笑自己是个妖胎,便从未告诉谁人,平日里也一味扮作与人无异。
司马白朝那黑暗中的马队扫了几眼,只见人影马匹不断晃动,虽看不真切,就着自家身旁这些火光,却也瞧出了几分蹊跷,但他也不点破,只是嘿嘿一笑:“二郎好本事,趁夜行军竟不打火把。”
“先前雨急,火把都淋湿了。”封进支吾道,先前雨势虽急,一个火把还总是打的起来,不打火把只是为了隐蔽行踪。
司马白眉头略皱,盯着封进,暗自纳闷,这封二何时换了脾性,去年他心爱小妾被人拐走,他引以为奇耻大辱绝不容人议论,贺赖跋堂堂世子之尊取笑了两句,他亦要翻脸,如今传家宝玉被刁奴盗走,他竟不问自招!眼下这支人马避人耳目趁夜急行当真是为了拿贼
司马白正寻思间,一旁阿苏德问道:“二郎,你从小道前来,可曾看见游家三郎”
游家三郎叫做游续,乃是辽东大族游家三子,与同是辽东大族出身的封进相交很好,正是小道上那十余骑的首领。游续虽是武艺不错,但懒怠异常,与乐格勤打赌也是他那场输的最为丢人,司马白恼他懒怠,派了个苦差,责他走小道回返棘城寻邀帮手助拳,哪料到他早已命丧山野。
“路上遇见了,”封进面上神情一暗,游续是他从小玩大之好友,可与家族重任相比,那点交情不堪一提,极懒怠的一个人,偏偏要冒雨跑到那条小道上堵着,只能怪他命该早绝,封进一边琢磨,一边随口应付,“我因有要务在身,两厢只打了个招呼,他便往北去了。”
封进自说自话,司马白和阿苏德对望一眼,同时看到对方脸上震惊神色,封进说谎!
那游续见了封进这一行好拳手,怎肯再跋涉几百里山路回返棘城他纵使知道封进有要事在身,也一定赖脸随着回来,把一切推脱在封进身上,他懒怠异常,怎会继续北行但他此刻又在何处而封进为何又要说谎
封进眼见司马白和阿苏德神色有异,心道不妙,暗骂自己这张臭嘴大舌头,定是哪里说错了话,待要弥补一二,又见司马白挥手屏退左右,仅留阿苏德和阿六敦在身侧,盯着自己关切问道:“二郎,此间仅有我等,有甚话不妨直说,我与你做主。”
棘奴既返马队,封进身侧已无他人,但是他所担机密又岂敢告知司马白,更不敢让阿苏德和阿六敦知晓,他满心期盼只是司马白不要再多管闲事,尽快放自己南下。
“殿下,恕属下直言,属下家中难事,事关紧要,犹忌声张,求殿下切勿置千金之躯于此等俗务。”封进焦急之下一语双关,已是言辞恳切。
“哦”司马白眉眼上挑,似有所思,忽然嘿嘿一笑,“二郎真个不识好人心,罢了,你速去拿贼,我也还有要事,阿苏德,阿六敦,咱们在此
第3章 狭路相逢
咸康四年(公元338年)
平州苦寒,而滨海沿岸更较内陆阴冷,三月仍是天寒地冻。此时劲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而风里夹着急雨,更让行人叫苦不堪,谁人若无急事,万不会选在这种天气里出行,但泥泞的小道上,一支马队正顶风冒雨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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